“兄长,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我就当从未见过你,你现在立马离开。”
“我不。”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周疏红了眼眶,她何尝不知他的心思。
可瘟疫不是儿戏,容不得他任性。
她头一次冲他发了脾气。
“兄长如此,莫不是欺我现下染病,拿你无可奈何?”
“阿辞,我怎舍得欺负你?”周晖无奈道,声音里充满了心疼。
“你身体本就不好,如今还感染了瘟疫,我担心你,便想着过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周疏疾言厉色,“如今外面局势动荡,正值多事之秋,兄长你若真心为我好,就离开这里,去帮着小侯爷和王将军。”
“只有等彻底解决了外面那些事,我才有活命之机。”
话落,她不再去看周疏,厉声喊来守在外面的官兵。
“疫人坊重地,无关人等不得入内,将周大公子好生请出去。”
“阿辞。”周晖不肯离开。
可周疏狠了心,背对着他,朝身后的官兵一招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周晖双拳难敌四脚,被人拖着“请”出了疫人坊。
他双眼猩红地望着疫人坊方向,牙关紧闭,手背上青筋暴起,最后懊恼地一拳砸上墙壁,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在他走后不久,两道如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疫人坊上空。
其中一人身着白衣,手里还摇着把扇子,嘴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冷冷地望着屋内正低头写字的周疏。
在他身旁,还有一人。
她面色微冷,眼里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此人就是红缨。
此刻,红缨面无表情站在白衣男子身后,似不认识屋子里的人一般,眼里毫无情绪波动。
白衣男子看了会,便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红缨,“红缨,看来你对他还真是不一般啊,我让你对他下药,使他这段时日昏迷不醒,无法管湘州城内的事。”
“可现在,他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男人声音阴恻恻的,红缨身子颤粟了下,眼露惊恐,立马对他下跪求饶。
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她脖子就被男人一只手给掐住了。
“红缨,你知道的,本王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说这话时,他眼神愈发变态,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重。
红缨被掐得窒息,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角有泪流下来。
可男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他一只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倏地勾起唇角,朝她笑了下,接着又突然收紧了力道。
用力掐住她下颌。
力道极大,似要将她骨头给捏碎。
红缨逆来顺受地跪在他脚边,任由他对自己施以暴行。
见她紧咬着唇,倔强地一声不吭,男人突感无趣。
猛地松开她,好看的眉心紧蹙,嫌恶地用帕子擦拭方才碰过她身子的手指。
末了,将那帕子轻轻地扔到她脸上。
“回去府内领五十鞭。”
“谢主人赏赐。”红缨双手撑地,恭敬地对他磕了一头,随后便飞身离开,前往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领罚去了。
而另一边,周晖被周疏从疫人坊赶出来,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县衙内。
他想再求红缨想办法给周疏治病,却听拂袖说,她今日一早便道别,离开了县衙。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周晖眼里一片灰败,毫不顾及形象,颓然地坐在地上。
温昱庭带着人要前去大牢审问张茂安,路过院子,恰好看到周晖颓丧地坐在院门口的地上。
他抬手屏退众人,迈步走到他跟前。
见他低着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温昱庭被气笑了,抬腿踢了他一脚。
“死没死?”
闻言,周晖毫无光彩的眼珠动了动,抬头,眼眶通红地望着他。
“小侯爷,阿辞染上瘟疫了。”
“我知道。”他声音平静,好似在和他说等下晚膳要吃什么一般轻松。
周晖被他无所谓的态度给刺激到,情绪上来,猛地站起身,一把拽住他衣领。
因起得太快,眼前一阵晕眩,又差点跌倒。
幸好温昱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你知道还这副态度?”他就着温昱庭手站稳,愤怒道:“阿辞身体本就不好,现在又感染了瘟疫,凶多吉少,你却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温……”
他又要恼羞成怒直呼他为温若瑜了。
“周兄。”温昱庭在心里叹息一声。
周疏说得果然没错,这人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
“你放心,我已经让王将军带人去周边的州县寻找大夫了,周大人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周晖仍愁眉不展,“要等找到大夫,阿辞早已不治身亡了。”
“周兄,泗溢县那么多感染瘟疫的百姓,他们也都在等着大夫治疗,我知你心急,但现下不是心急就能解决问题。”
第三十一章 见日
将他拽住自己衣领的手拿下。
温昱庭往后退开一步,整理一下衣裳,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周兄,你就算不信本侯说的,也该对周大人有信心,他算无遗策,断不会有事。”
只可惜周晖是个棒槌,并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阿辞再聪明,怎么算计得过老天爷?如今她感染瘟疫,束手无策,小侯爷,你让我怎能安心?”
他语气急促,一脸“你不懂我”的表情。
温昱庭凉凉地瞥他一眼,深觉自己再与他多言,也会被他的蠢给传染。
略无语地翻个白眼,转身便要离开。
偏周晖还在后面追着问他:“小侯爷,你先别走,你方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你好像很鄙视我?”
不用感觉,他就是。
温昱庭在心里补充,离开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出了院子,带人直奔大牢而去。
大牢里,张茂安身着囚服,四肢铐了铁链,听到动静,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门边。
见是温昱庭,眼里希冀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见到本侯你很失望?”他明知故问。
右手食指中指朝身后勾了勾,立马有人搬了椅子过来,放到他身后。
温昱庭大摇大摆的坐进椅子里,一条腿还搁在另一条腿上。
左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伸出两根手指,揉着额头。
右手则漫不经心地抚摸他挂在腰间的玉佩。
一双深若寒潭的黑眸,定定盯着张茂安眼睛。
牢房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轻若可闻。
张茂安被他盯得心下惶然,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倏地,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小侯爷,下官冤枉啊——”
他似真的无比委屈,叫冤的声音拖得老长。
温昱庭盯着他悲愤不已的面庞,嘴角冷冷一勾,似笑非笑。
张茂安叫完冤枉,没听得温昱庭声音,不由得更加惶恐不安。
他心里打着鼓,一双奸猾的眼珠转个不停,思忖着该如何为自己脱罪。
而上方的人一言不发,只时不时用手指敲一下椅子扶手。
笃——
笃——
笃——
连着三声较重的敲击声过后,温昱庭似耐心耗尽,他“蹭”一下站起身,抬腿,就要往外走去。
见状,张茂安急了,连滚带爬地爬过来,死死抱住他一只脚。
“小侯爷,小侯爷,下官真是被冤枉的……”
都到这份上了,他还在嘴硬。
温昱庭冷哼一声,用力踹开他。
眼神冰冷,嗜血。
“张茂安,你觉得本侯若没有证据,会贸然去抓人吗?”他暗示。
果然,这话一出,张茂安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温昱庭。
“你怎么会知道?我做得那样机密,你怎会找到证据?”说完,他又猛地清醒过来,指着温昱庭控诉,“我知道了,你方才是在炸我!”
笃定他手里没有证据,张茂安又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变得嚣张起来。
“小侯爷,你虽是陛下钦点的湘州巡抚,可毫无证据就捉拿地方官员,若是被陛下知道,只怕会以为你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他搬出“谋逆”这等大罪。
原以为温昱庭会害怕,谁知他突然放声大笑,“呵呵——”
“你笑什么?”张茂安被他给笑糊涂了,质问。
下一刻,温昱庭收了笑,眉间戾气横生。
他突然一抬脚,用力踹上张茂安心窝。
张茂安毫无防备,被他一脚踹飞,肥胖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重重摔到墙壁上,又顺着墙壁,滑落,滚到了一旁角落里。
温昱庭却好似还不解气。
他阴翳着双眼,面目狰狞,从身后侍卫手中一把夺过鞭子,用力抽打在张茂安身上。
“哎哟——”
张茂安脸上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瞬间有血流了出来。
他惊恐地望着犹如从地狱走来,周身萦绕着死神气息的温昱庭,惊吓得瞪大了双眼,连连往旁边躲去。
可不管他往哪里躲,温昱庭手中的鞭子,总能准确无误地抽打在他身上。
张茂安疼出了一身冷汗。
被鞭子抽过的地方,更是一片血迹斑驳。
鲜血从身上的白色囚服晕出,似冰天雪地里开出了一朵朵梅花。
温昱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巨作,见张茂安疼死过去,又冷声吩咐人提了满满一桶冷水过来。
“泼。”
话落,侍卫提着水桶朝张茂安身上泼去。
冰冷刺骨。
张茂安打了个寒颤,又悠悠转醒。
目光对上温昱庭黑涔涔的眸子,吓得噤声,不敢再对他有任何不敬。
“肯认罪了?”温昱庭把手中的鞭子一扔,又重新在椅子里坐了下来。
这一次,张茂安不再嘴硬,跪在地上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当然,只交代了他暗中给周疏使绊子,故意使泗溢县百姓染上瘟疫的罪行。
至于其他的,只字未提。
温昱庭冷哼了声,回头睇了眼记录的衙役,问:“可记下了?”
“回小侯爷,都记下了。”
“嗯。”温昱庭点点头,“让他签字画押。”
张茂安不敢再有任何反抗之举,任由衙役抓着他的手在罪状书上签字画押。
末了,衙役将他签字画押的罪状书递到温昱庭面前,请他过目。
温昱庭随意扫了眼,对那衙役挥挥手,“把这份罪状书也拿去给孙大人瞧瞧。”
话落,张茂安猛地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想要阻止,还没爬到他脚边,就被温昱庭身边的侍卫给一脚踹开。
温昱庭余光瞥了眼他焦急的神色,嘴角含笑,带着人离开了。
牢房里又如他来之前那般,变得静悄悄的。
张茂安两眼无神地靠在牢房门口。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温昱庭离开前的那句:“把这份罪状书也拿去给孙大人瞧瞧。”
不行,绝不能让刺史大人看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回神,不顾身上的伤,大声冲牢房外喊。
“来人,我要见小侯爷,小侯爷,下官有话要说,小侯爷——”
可任由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他。
牢房外,温昱庭听着里面张茂安撕心裂肺的喊声,眼里一片冰冷。
神情冷漠。
对守在牢房外的侍卫冷声命令,“你们好好守住牢房,若有人来劫狱或刺杀,只需确保张茂安性命无虞,不必殊死抵抗。”
末了,又补充了句。
“对了,为防孙垚杀人灭口,你们务必要阻止两人见面,若有紧急情况,及时来报。”
“是。”侍卫声音整齐划一。
第三十二章 自投
收到张茂安已认罪,将所犯之事全盘托出的消息,孙垚神色一凝,眼里寒光乍现,终于痛下杀心。
“张茂安啊张茂安,下到黄泉碧落你可莫要怪我狠心,实在是你不堪大任,任那温昱庭一吓唬就将所有真相全盘托出,我若不先下手为强,下一个进去的可就是本官我了。”
温昱庭带人来捉拿张茂安那天,他就写了封书信让心腹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大人手中。
可湘州与京城相隔千里,再快,一来一回也得十余日。
现下温昱庭已撬开了张茂安的嘴,不日便能拿到他们谋反犯罪的证据。
一旦让温昱庭抓到他们把柄,莫说是他,就是京城的那位大人,也难逃一死。
好不容易得到的荣华富贵,他怎肯轻易放手?
况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若定要有人身先士卒,便让张茂安替他去死吧!
这样想着,孙垚快步走进书房,来到书架前,双手握住书架上一个黑檀木盒子,轻轻一扭,一道暗门应声而开。
他回头看了眼,一手撩起衣袍,另一手举着烛台,往暗道里走去。
一个时辰后。
孙垚来到一处宽大的壁洞。
这处壁洞从外看去平平无奇,但走进里面,却发现别有洞天。
进到洞口里面,竟有一队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手持武器,分别守在洞口两边。
为首的将士见到孙垚,神情严肃地左右观望了一番,见他一个人来此,身后并无尾巴。
这才朝他点点头,“孙大人请。”
说罢,领着孙垚往里走去。
地洞里烛火通明,身着短褂的工匠们正低头忙碌着。
孙垚看了眼他们手上正在浇筑的兵器,问那为首的将士。
“赵将军,这批兵器铸得如何了?”
闻言,赵之敬也往工匠那边看了看,一脸愁容地摇头。
“还是达不到那边的要求。”
听到这话,孙垚也皱着眉,试探地问:“那大人如何说?难道就任由他们索取索求?”
“大人有求于他们,自然对他们言听计从。”
说到这个,赵之敬眉间生出点戾气。
他作为大梁的将军,如今却蜗居于此,偷偷摸摸私铸兵器,如此也就罢了,他们这般耗民伤财,铸好的兵器却尽数运至了北方蛮国。
多年来,两国交恶,战乱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