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人可以求助。
‘下辈子别投胎到皇家。’
寒光出鞘。
‘哎，他继承了皇后和皇上的美貌，比女孩子还要漂亮清瘦，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可惜，你不是恨皇后吗？你说，要是皇后看见他的小儿子被玷污，会是什么反应？’
觊觎的，腌臜的，龌龊的，无法抵抗的眼神如跗骨之蛆，将他缠绕。
‘别说，他这小脸白的，玩起来确实有意思。’
靠近。
恶臭的气息。
扭曲的，延长的，恶意的，朝着他伸过来的一双双手。
‘他看着光鲜亮丽，也不知道多少天没人伺候洗澡了，你真下得去手？’
‘管他呢，这可是大秦的嫡次子。’
……
头顶上，巨树俯瞰着一切，它们漠然而高高在上，延伸出来的枝干缠绕，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网。
将他，他们，所有人都罩在一起。
‘什么人在那里？！’
马蹄声接近，劫后余生。
他以为得救了，却没想到又是一轮新的屈辱。
‘真可怜，被劫走了也无人问津，哪里还像个皇子，恐怕连同普通王公大臣家小姐少爷的地位都比不上。’
‘听说他从小就被皇后关在宫中，钻狗洞出来还会被打，药坛子，一身污糟的草味，喂，你过来给我牵马，我的马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可是皇子，你这么使唤他？’
‘那又如何，他敢说出去吗，他对谁说出去，会有人为相信他，在意他吗？
你，把小爷的马给伺候好，小爷就许你跟咱们一同回营地去。’
‘哈哈哈你家马儿都不肯靠近他，他身上脏兮兮的，臭死了，别弄脏了你的宝马。’
王孙贵族世家公子们的取笑声如雷贯耳，讥讽风凉的议论声嗡嗡嗡地钻进耳廓中。
全世界都在颠倒。
马上肆意取笑的身影，头顶凝视着他的树影，化作一把尖锐的锥子。
疯狂的敲打着他的脑袋。
一下一下，穿透他的皮囊，狠狠地锥打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痛不欲生地发出悲鸣，身上被摔伤擦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直冲大脑，积蓄已久的岩浆从蛰伏的火山中喷发。
胸口快要被膨胀的怒火和恨意炸开来。
他骨瘦如柴的指节陷入潮湿的泥土之中，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
他想要，将这些人的脑袋都扭下来，恶狠狠地丢到污泥之中。
用尖锐的匕首，划裂他们恶心的嘴角，叫他们笑得再大声夸张一些。
他想撕裂他们的胸膛，比对鲜活心脏的色彩。
可他做不到。
长久被药草腐蚀的身子，被囚禁太久一动就喘的身子，不见天日苍白的身子，难以饱腹枯瘦如柴的双手。
让他如虚张声势的稻草人一般。
“呜呜——”
弓箭擦过，将躲在树上的小狐狸狠狠贯穿，掉落到他的手边。
‘奇葩的狐狸还会上树，既然殿下不稀罕咱们相助，咱们就别强人所难了，这只小狐狸就当是咱们给殿下准备的口粮。’
第138章 两只垂死的小兽
‘殿下，林中多野兽，处理口粮的时候可小心血腥气将野兽引来啊，到时候你这么弱，丧身兽口可怎么办？’
一群人大笑着嚣张离去。
箭矢穿透小狐狸的腰身，它哀鸣着，瑟缩着，却疼的不敢动弹。
夜色降临。
小狐狸身上逐渐的冰冷起来。
失去的鲜血过多，它的眼睛开始困倦的眯起来。
一直躺着凝视着天空，仿佛死去的人终于转过头来，他抬手，拎着苟延残喘的小狐狸。
伸出舌头去吸允它伤处流淌出来的鲜血。
小狐狸以为自己要死了。
甚至觉得这小小的人类，可能会直接地顺着伤处把自己撕裂开来，啃食自己的血肉。
它的意识逐渐陷入模糊。
也就没有看见，那小人默默地看着它陷入垂死前的昏迷状态。
而后把它身上的弓箭掰断，把逐渐失去体温的它放在了胸口。
在冰凉的可以要人性命的森林中，两只受伤的垂死的小兽依偎在一起。
不分彼此。
这是梦。
秦晟清楚的知晓。
他喘着粗气从睡梦中醒来，怒火和铺天盖地的杀意因为醒后小狐狸的消失更为震怒。
死后被野兽衔走，那为何野兽没有也吃了他。
没死自己逃跑，那它更该死！
混乱不堪的梦境让秦晟头痛欲裂，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不堪和屈辱让他的理智失控。
黑曜石般的墨色瞳孔兽性的金光一闪而过。
宛若利刃割开黑暗。
那些人。
都该死！
玩忽职守怠慢虐待他的宫人，将他困在宫殿之中的守卫，肆意羞辱嘲笑他的世家公子……
一张张脸都在秦晟的脑海中闪过。
他坐在床榻上，露出一抹阴冷嗜杀的笑容，杀意比弥漫四散的夜色还要浓重。
“死——”
“死了。”
他捂住自己的半边脸颊，只露出一侧上扬的唇角和癫狂的眼神。
“他们都死了——”
“没有人可以活着，该死，他们怎么死的那么快，那么脆弱呢。”
喃喃自语更显得诡异，他陷入了某种执拗之中，整个人绷紧的如同一张拉满的弦。
“不！”
他猛地抬眼，眼睛亮的吓人。
“还有……还有人没死……”
他低低的笑声掺杂着趣味，笑得越来越张扬，“朕陪着他们，陪着他们玩。”
江山而已。
要这张椅子。
那便拿命来换。
“呜——”
原本是半夜想要来找暴君撒气的楚芷虞被暴君这半笑半怒的癫狂模样吓得不敢动弹。
算了。
好妖不跟人斗。
改日再从长计议吧。
楚芷虞想要逃跑。
“狐狸。”
身后传来喑哑的声音。
仿佛在砂纸上磨过，刺得楚芷虞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身子一抖，耳朵颤了颤，脚下就要逃跑。
刚跳上窗台，要推开窗户——
就发现，窗户被从外面抵死了。
楚芷虞：……？
她明明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窗户可以畅通无阻啊。
在她怔然间，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牢牢的抓住她。
“还敢来？”
被噩梦中的回忆唤起的杀意尚未散开来，秦晟狠狠地捏住楚芷虞，力道重的楚芷虞直接反胃。
一口鸽子血喷洒出来。
秦晟：……
铁锈味的血从鼻梁上滑落。
第139章 你也想要杀朕的
他拧着眉盯着自己提住小狐狸的那只手。
秦晟不记得自己用的力居然能把小狐狸的内脏给捏碎，捏出内伤让她直接吐血。
“……”
“呜呜。”
嘴唇上还沾染着血迹的小狐狸盯着他的神色，声音虚弱下来，歪着头，那双清亮狡黠的眼睛也半眯着。
这一刻，梦境和现实重叠。
秦晟有些恍然。
他下意识地松了力道，把小狐狸抱到自己的怀中。
一如当年，他在内心中挣扎，最后选择将垂死的小狐狸抱入心口，让它与自己作伴。
黄泉路上，一个人太孤单。
他生来就是赤条条的，不被任何人牵挂，在人世间没有任何的羁绊。
他将死之时，再冷清冷心的人也会偶尔心软，偶尔怅然。
小狐狸于他，就是林间斑斑点点的光影，握不住仰着头也无法触碰。
秦晟闭了闭眼，即便知晓这只狐狸并不是当年的小狐狸，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下。
“你走吧。”
“嘤？”
暴君居然真的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楚芷虞有些不敢相信。
她瞧着方才暴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阵势，可是真的像要杀人的。
不知道暴君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心悸的额头出汗，甚至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发出不小的动静，嘴唇也微动。
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然而更令楚芷虞奇怪的是。
他这般动静，外面守夜的太监和宫女们，居然毫无动静。
安静的如同死了一般。
只可惜，楚芷虞来晚了一步，不然一定想方设法的窥探暴君的梦境。
弄清楚他到底在恐惧震怒什么东西。
楚芷虞这时候可不会犯蠢，明显暴君想杀人，既然暴君金口玉言让自己走，那她绝对不会停留。
再度跳上窗台。
正当楚芷虞想利用灵力把窗户给打开时，惊讶的发现窗户外面居然没有阻力。
直接一推就开了。
秦一和其余暗卫此刻都躲的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寝殿。
守在寝殿外面的太监宫女们也一样，谁让陛下噩梦惊醒之后总是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脑袋当蹴鞠踢球呢。
“想要杀朕吗？”
沙哑略带疲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秦王没有点蜡烛，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寝殿当中。
孤家寡人，不外如是。
楚芷虞只能瞧见他原本低头，问完之后缓缓抬头看向自己，那双眼眸无波无喜。
似乎答案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你也想要杀朕。”
似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黑夜之中。
哪怕是楚芷虞听觉灵敏，也不敢确定。
“你杀不了朕。”
他声音轻缓却带着笃定，想来已猜到了些什么。
“走吧。”
他起身走向床榻，“回你的南梁去。”
如行尸走肉一般，他光着脚上床榻躺好，面无表情地盯着上方。
“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否则下一次，朕真的会杀了你。”
秦晟说的是真话。
楚芷虞也知道他的杀意从来都不会作假。
楚芷虞跳下窗户，变成人影。
“我不回南梁，那不是我家。”
秦晟的声音终于有些波动，“你不是南梁的人？”
“不是。”
“你到底是谁？”
秦晟难得困惑起来，从暗卫处得知楚芷虞出宫以飞鸟或许向南梁传信的恼怒和冷淡也无法维持。
第140章 妾不贪心不害您
楚芷虞沉默片刻。
聪慧如她，怎么会猜不到暴君为何突然对她态度转变，无非是之前怀疑自己与南梁暗中往来。
红唇轻轻动了动。
楚芷虞突然有种无力感。
她能说些什么呢？
说她其实是一只为渡劫而来的狐狸，来要他的命，盼着他赶紧合眼。
还是说她鸠占鹊巢，占着南梁公主的躯体与他相见。
楚芷虞一时糊涂了，她迷惘轻声道：“我也不知我是谁了。”
秦王原本已经有所松动的态度又重新变得坚固起来，他低低地重复。
“你也不知自己是谁。”
“那朕更不知道，站在朕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我，我无须知晓自己是什么人，是什么人是由旁人定义的，而我不需要旁人定义。
最起码，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真实的我。
这难道还不够吗？”
秦晟睫羽轻眨，半晌低笑起来，“够，足够了。”
是他迷障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做的太久，什么样的人心他没有见过，不过区区小狐妖而已。
他难不成还看不透她的心吗。
可冥冥之中，秦晟有种某种东西正在脱离自己掌控的预感。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小狐妖的关注度太高了。
为何要在乎她到底是谁呢。
她在自己的面前，到底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给予了她什么身份。
那句‘你到底是谁’已经是秦晟能够问出口的底线。
他的骄傲不允许继续问下去。
同样，他也不相信人的嘴巴，人的嘴巴会骗人，可行动不会。
“陛下。”
楚芷虞明眸善睐，少女的声音犹如天籁，她婉转而动人，又是那个颇受宠爱的楚妃。
“妾不会害您。”
她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在暴君的手中。
与其去祈求旁人虚无缥缈的同情心怜悯之心，不如自己去博取一线生机。
“妾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族中小辈出世的时候妾能够助她们一臂之力，所以才进了这宫，你们人类不是常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都是您的，妾不贪心，只希望能在您的身旁拥有立足之地。”
她目光盈盈，柔风细雨地殷切如春笋一般窸窸窣窣地冒出。
好似一只无法向上攀爬，只能攀附于人的美貌菟丝子。
可秦晟在心里明白。
她有一双利爪。
就是因为明知她会挠人，这样的反差就如同有什么在心里刺挠一样，叫人欲罢不能。
楚楚可怜的眼波带着渴求，被她放在眼中的人仿佛就是她的全世界。
秦晟难免被这样的人间尤物所吸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眼神，似笑非笑地勾起一抹笑。
垂眸望着陷入黑暗之中的宫殿。
“不贪心？”
他低低呢喃，“跟那些想要将朕扒皮抽筋，啃食血肉的豺狼虎豹相比，的确是不贪心。”
“你的族人呢？”
楚芷虞笑而不语，她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一个嗜杀善变的暴君手中。
秦晟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却抑制不住的感到不悦。
即便是在暗无烛火的阴暗寝殿之中，楚芷虞也能够清楚看见秦王眼底翻滚汹涌的墨色，如暗黑色的潮水从深渊上涌来，要将人无情吞噬。
第141章 星辰久溺于长夜
楚芷虞有些发憷。
但她还是巧笑嫣然地上前，玉足轻点，柔柔地落坐在秦王的怀中，双手柔弱无骨的环绕着秦王的脖颈。
“陛下有妾一个还不够吗？”
她半嗔半怒，娇滴滴地微仰着头望秦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