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的悲凉,满眼的颓唐。他收回脚,冷笑了几声,那惨淡与凄清听得四喜毛骨悚然。
四喜正欲再上前说几句,沈瑜站了起来,踩着满地的碎瓷往里间走去,留下了一句:
“把这儿收拾了!这事不许传到夫人耳朵里,否则谁传的就把谁剁了!”
要是放在以前,没人认真听他的威胁,可是今日,看看那两个被踹的还不知死活的通房,就知道决不能当做儿戏。只是这事瞒着容易,那满屋子的摆设总要重新补上,不让上报,就只能大家伙儿自己掏腰包出银子,上外面买了拿回来充数。
想想要花出去的银子,四喜更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念叨道: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
……
看着沈瑜出了门, 蒋夫人放下手里的佛珠, 靠向身后的隐囊, 拿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头痛又要发作了。
贾妈妈从外面进来,看了她一眼,上前从她的身后给她按着额头,轻轻问道:
“夫人这是怎么了,二爷眼看就要封了世子,夫人您又去了一桩心病,怎么又犯起了头疼病?”
蒋夫人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向后靠了靠,闭上了双眼,由着贾妈妈给她按摩,心头的焦躁却不减分毫。她开口道:
“李舒窈那个狐媚子,不能再留在府里了。你想个办法,或是送她回去,或是打发个其他的地方,总之不要再让瑜哥儿见到她了。”
贾妈妈心里一惊,略一想就知道了原委。只是这件事难办,到底是亲戚,那边大奶奶身子还不见大安,想要把她妹子送走,还不能弄出大风声来,不容易得很。
她应了一声,道:
“夫人容我些日子,我尽快安排下去。”
家里小可爱半夜三点突然醒来说要找饼干和斑马苏怡,我跟她说天亮了再找,她又要妈妈唱歌……
先生让我到旁边去睡,他来哄小可爱谁知小可爱不答应,就要独宠我一人。直到五点多她睡了我才又接着睡。
话说早上闹铃没响,梦中惊坐以为睡过头了,起来一看六点半,还好还好……
所以我今天有些犯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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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无人诉(6)
武阳侯府是蒋夫人的娘家。现在的武阳侯是蒋夫人的哥哥。
初二这天早上,蒋夫人特意早到了甘棠院一些时候。沈瑜还是听话的,和她前后脚到了,给余老夫人匆匆请了安,说了要去武阳侯府,连早膳也没留下来吃,就带着沈瑜出了门。
蒋夫人在头上戴了一条暗红的抹额, 贾妈妈在里面加了一个夹层,里面装上了一些安神的药粉。淡淡的药香味从抹额里透出来,蒋夫人在马车里左摇右晃间就有了些困意。
这种时候,好多往事也就一一浮上了心头。
余老夫人的娘家是忠威伯府,余老夫人不过是个庶女出身,嫁到茂国公府来做继室,原本注定没什么地位。仗着年轻的时候有几分容貌, 很是得了一阵子老国公爷的喜爱。
也不知道老国公爷是怎么想的, 沈明赫占着嫡长的身份,名正言顺,已经快二十了还不请封世子,本来就颇受世人议论。后来余老夫人生下沈君琢,小小年纪就表现出惊人的才学,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一把短剑也被他舞的像模像样,文成武就,说的就是这位九叔。
一时间,京师里四处流传着老国公爷更偏爱小儿子,大有要将世子之位给小儿子的架势。
她和沈明赫是很早就定了亲的,武阳侯老夫人听到这些传闻,急的什么似得,安排人旁敲侧击的问老国公爷的意思,却始终没得个准信儿。眼看着婚期到了,万没有因这个不确定就毁了婚约的事。她硬着头皮嫁了进来, 一进来就发现糟心的事不止这一件,国公府里还养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要管她叫母亲!
她忍着厌恶认下这个孩子,心里对那孩子的亲娘恶心透了。不过是一个曾经的通房,她进门后被迫答应抬举她当了姨娘。她还记得那个姨娘姓邵,性子温温吞吞,说话慢声慢气,模样儿很是标志,就算生过了孩子,那身条也一样美好。
邵姨娘倒是守着姨娘的本分,白日里守在她的身旁,各种事儿都抢着干,也不怕累,不嫌苦,夜里还给她守夜,略有个声响就能起来看看。若一直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每次国公爷来了,都会刻意多看她两眼。邵姨娘脸上的倦色和憔悴,瞧在国公爷眼里, 就成了蒋夫人虐待她的证据。现在想来, 多半是那邵姨娘故意的。
蒋夫人受着这样的冤枉气,恨得要将银牙咬碎。偏偏那余老夫人一个填房,凭着沈君琢的出色,在国公府里渐渐有了底气,也要来压她一头。老国公爷处处先着她,样样要好的,府里得了赏赐紧着她挑,下面送上孝敬也是捡了最好的送给她去。
蒋夫人一个人在这府里,从前是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到了国公府里却是婆婆不亲,丈夫不爱的黄脸婆。白日里强撑着打理府中事务,到了夜里就一个人暗自垂泪。
这些过往,辛酸又隐秘,现在想起来她还觉得心头堵得慌。可正是这样的过往,才让她慢慢变得坚强,才让她成就了今日的地位。
可是蒋夫人却丝毫没有胜利者的快乐,她总觉得有些东西是她抓不住的,这种困惑让她的心时不时地感到空虚。
第58章 无人诉(7)
娘家其实是靠不住的,就那个嫂嫂,武阳侯夫人,她就看不上。
蒋夫人清楚地知道,武阳侯夫人能力有限,当初沈彦的年纪到了,需要说亲, 很多京师里的人家都有意愿,托了武阳侯夫人去跟她说。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家,非富即贵,竟然还有嫡次女愿意。
她真是不知道这位嫂嫂到底长没长心眼儿,这样的事还需要她点拨吗?让沈彦娶这样的媳妇,是为了让他以后更好地和她叫板吗?
她隐晦地表达了沈彦娶妻的标准,这个嫂嫂终于开窍了一回,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认识了远在邕州的刺史夫人,将她的女儿说了说。这回总算不是太离谱, 她以母亲的名义将亲事答应了下来,也不管沈彦是个什么意思,很快过了定,将这事敲定了下来。
马车一颠,蒋夫人睁开了双眼,她知道已经到了。贾妈妈和她一同坐在车里,此时起身伸出一只手,扶着她出了马车。
沈瑜在前面早就下了马,走过来虚扶着她。武阳侯府的众人都站在垂花门前等着他们,一见蒋夫人下了马车,武阳侯夫人就带着一堆人热情地迎了上来,嘘寒问暖,惊异地指着蒋夫人头上的抹额,夸张地赞扬绣活儿好,听说里面还有夹层,更是惊叹手艺新巧。
蒋夫人敷衍地应着,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一打眼就看见人群里站着一个不属于武阳侯府的小姐。她指着那个有点窘迫的女孩子道:
“这是谁家的小姐,看着有些面生。”
武阳侯夫人立即将那姑娘拉了过来,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瑜,对蒋夫人道:
“大妹妹你忘了?这是我娘家的女孩儿,小时候你还见过,叫慧珠。慧珠,快,叫人!”后半句是对女孩儿说的。
慧珠险些被武阳侯夫人拉了一个趔趄,赶忙站端正了,给蒋夫人行了一个礼,乖乖地喊了一声:
“姑母好!”
蒋夫人看了武阳侯夫人的举动,心里冷笑着,这哪里是给她介绍,分明是想给沈瑜介绍。她微微扬起了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武阳侯府她也熟悉,不用人引,径自迈步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身后跟着的人群呼啦啦地一起走了。那个叫慧珠的姑娘趁着这个空偷偷看了一眼沈瑜,他有高高的个头, 俊朗的面容, 只是面上挂着淡淡的哀伤, 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她。
这个样子的公子,最能惹得年轻姑娘们心中泛起无限疼惜,无端地就觉得他弱不胜衣,愁肠百结,慧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来之前她还一百个不愿意,和母亲闹脾气,嫌丢人出洋相,可是现在已经完全变了。
她随着众人一起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走,眼神时不时的飘向沈瑜,从他的背影上看出了落寞,心头一紧,愈发觉得这位公子与众不同。只可惜后面的宴席是男女分席的,她再也没能见到他。
沈瑜的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自己如行尸走肉一般被安排着这样、那样,脸上一开始还挂着淡淡地礼貌的笑容,到后来就觉得脸都笑僵了。他又看到了那些姑娘们看向他时那些熟悉的眼神,只是此时此刻这种眼神丝毫引不起他的骄傲,他连惯常的回应都懒得给她们。
在武阳侯府里磋磨了一整天,待到天色见晚的时候蒋夫人才让小厮告诉他准备回府。
第59章 无人诉(8)
终于可以走了。沈瑜站起身,脸上又挂上了得体的微笑,和武阳侯府的众人一一道别,迫不及待地到了二门外等着蒋夫人。
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四周模模糊糊地有些看不清。沈瑜觉得寒寖寖的,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立在马旁边, 低着头用脚在地上踢着石子。忽然一个手炉咕噜噜地滚了过来,在他面前碎了,里面的碳灰漏撒了一地。
他抬头看去,一个穿着蓝色斗篷的姑娘惊慌失措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指了指他面前的手炉,满脸的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 摆了摆手, 表示没有关系。
见那姑娘在仆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他也就没有再看。马车走了,他又等了不一会儿,蒋夫人出来了。他忙上前去搀扶,蒋夫人身上淡淡的药味钻进他的鼻孔,往常闻着还没有感觉,许是今日喝了些酒,闻着就觉得有些犯恶心。
蒋夫人没有觉察他的异样,安顿了他几句骑在马上小心些,若是觉得头晕就坐进车里来。他笑着表示并没有喝太多,就扶着蒋夫人上了马车。
四喜牵马过来,他翻身上马,心里着急着想要回去,纵是和舒窈已经没了希望,他也还是渴望能够见到她。昨日里那一时的脾气,后来想起来倒有些后悔,九叔是什么样的人,连他都怕他,舒窈一个柔弱的女子, 如何敢违抗他的意思?
定是九叔非要去牵她的手, 她迫不得已,不得不让他牵着。只是不知道九叔从何时开始关注到了舒窈,舒窈又是何时认识了九叔。要恨就恨九叔这个人,明明是长辈,却还丝毫没有顾忌,和他抢人,是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吗?
从前只是父亲和母亲对九叔有着隐隐的敌意,他很小就明白在他们中间汹涌着某种对立的气息,他不明白不理解是什么原因。如今却有了些体会,九叔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父亲的荣耀,国公府一日日凋零,而大将军的威仪却日益上升。现在,他又要抢走他的舒窈——就算他从来不曾真正得到过她,他也不允许别人对她有任何的沾染。
马蹄落在路上哒哒的响,沈瑜在马背上坐的笔直,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肃穆。四喜偷偷地瞥他一眼,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大年初三的早上, 舒窈照例起的很早,不用人催,将一切打点好后正要出门,却被舒雅叫住了。舒雅将她耳边的一缕头发顺到后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道:
“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及笄的时候了。在这里姐姐不方便给你大办,但办个小宴还是可以的。我想了想,及笄礼上没个长辈到底不好,你提前跟老夫人和夫人说一声,到时候请她们来观礼可好?”
原来是这个事。舒窈也曾想过及笄礼怎么办,只是她知道姐姐在这府里不易,就不打算让姐姐给她操心,那些俗礼不要也罢,况她明显感觉的出来,蒋夫人不喜欢她。舒窈笑着摇了摇头,道:
“姐姐这是何必,你好好养着身子就行,这些个杂事管它作甚?不过是个生辰,年年都有,大可不必如此重视。”
舒雅哪里肯,执拗地要给舒窈办一个简单的及笄礼。舒窈倒不好辜负了她一片心意,只得答应了。
第60章 微风起(1)
到了甘棠院,没想到自己还是第一个。来了这些日子,也渐渐摸清了余老夫人的习惯。在用早膳前,她必定要先喝上一杯香茗,想是她的一个养生之道。
舒窈净了手,将茉莉花茶放进茶盏里,从汐月手里接过滚烫的水壶, 缓缓倒出热水。按着余老夫人的习惯,第一冲是不喝的,舒窈衬着帕子将茶盏端起来,盖上茶盖,把水倒进旁边的痰盂。
接着又冲上第二冲。等到这一冲好了,才将茶盏双手端着递给了余老夫人。
余老夫人笑着接过来,道:
“难为你这样, 倒比我那些孙女们还要孝顺, 日日来伺候我这老婆子。”
舒窈捂着嘴笑了, 道:
“老夫人快别这么说,您年轻着呢,正是大好的年华,以后有享不尽的儿孙福。再说了,我这是抢了汐月她们的活计,才刚在外面,汐月还说我断人差事,如杀人父母,要与我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呢!您瞧瞧,这要是玉瑶她们都来了,汐月不得恨不得拿刀赶我们出去了吗?”
余老夫人被她说的哈哈大笑,道:
“汐月还有这么大气性吗,我竟不知道。也不怕没有活儿做,往年里庄子上送来的皮子不少,都在库里压着,她要没事儿了,就去翻翻库, 有那虫蛀了的, 赶紧挑出来,说不定还能卖上几个钱。”
汐月正从外面进来,听了这话,一想库房里那么高一摞子皮子,就觉得头都大了,不过即使真的去翻,她也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自有小丫头们动手,遂佯装苦着脸道:
“就说了吧,二小姐,若不是您抢了我的轻省差事,哪里会有这样的累活儿派给我呢!”
余老夫人知道她也就是这么故意说说,逗着趣儿,也不认真,笑骂道:
“我看你是越来越懒了,干起活来也挑三拣四,挑肥拣瘦, 缺了梁妈妈的管教!”
几个人说说笑笑,舒窈就说起来正月二十三是她及笄的日子,姐姐有意要给她办个及笄礼, 到时候请老夫人前去捧个场。
余老夫人哪有不愿意的,一边问着当日还有些什么安排,一边拉着她的手又将她细细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舒窈容貌好,身材好,气度也好,真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心里感慨着也不知将来谁家小子有福气,能娶了她去。
刚说完,梁妈妈掀了帘子,沈君琢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问:
“是谁要办及笄礼?”
舒窈没想到他在外面听到了,脸不由地红了起来,只低着头不说话。还是余老夫人接了话过去,笑道:
“正主儿就在这呢!你既然知道了,也得添一份礼过去,如此才不枉舒窈‘九叔、九叔’地喊了你好久!”
沈君琢朝舒窈看过去,见她微低着头,脸颊上的红晕看的清清楚楚,这个样子颇有些楚楚动人的姿态。他心口一热,露出个笑容来,道:
“那是自然!”
又说起正月十五官家想办花灯节,问余老夫人想不想去看看。说完了,拿眼睛的余光关注着那姑娘的反应。
舒窈果然来了兴趣,抬起头来时眼里有些雀跃,可一瞬间后又沉寂了下去。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显然她是想去的,既然想去,他就有办法带着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