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第二日人心惶惶,只因城内南方的顾恩侯府被一夜灭了门。
而凶手画像早已被张贴在城墙上。
百姓凑着份子想要一睹凶手真容,究竟是何人竟罪大恶极,公然在京城犯下滔天罪案,然而一见无不大吃一惊。
就见上面写着六个大字。
灭门者。
刘清逸。
第8章 问心
长安城内风波四起。
顾恩侯府一夜之间惨遭灭门,除了章文君,竟是无一人生还。
府内人均是被一刀割喉,凶手手法干脆利落,因为顾恩侯府是长安城的经济脉络,怀疑是被人觊觎因而导致祸事,然而经过检查发现府内金钱珠宝未被盗走,排除盗宝杀人。
这不免又让人怀疑起凶手作案时间,然凶手却是趁着顾恩侯外出执行公务时潜进府内进行杀戮,可见他们对章文君的日常了如指掌,知道在对方出去后才进行杀戮。
可章文君有个有钱人的通病,那就是吝啬。
能被他称为朋友的人寥寥无几,而且还都是皇宫之人。
据说在现场有个疑似犯人的玉佩,上等的羊脂白玉,白玉上有云的纹路,上面的文字是“刘”。
羊脂白玉,云纹路,有“刘”字,皇室之人,武艺高强,当今世上唯有一人符合条件。
刚回归战功的刘景之女,当朝长公主,刘清逸。
“听说了吗,长公主被捕了?”
张贴告示很快就流传开来,一时之间无论是底层百姓还是皇宫贵人,如同长鹰飞遍整个长安城,比起之前的宫宴传播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东厂内部正发生着激烈商榷。
“什么!长公主明明是身负战功之人,为何会被捕入狱?”
“不是吧,你还不知道!因为现场有长公主的玉佩,圣上听闻当即叫人闯进长公主闺房将人绑起来到朝廷质问。”
有人听之大惊。
却有人嗤之以鼻,说着更大传闻。
“你这算什么,我听说顾恩侯现在还跪在朝廷上说着“严惩凶犯”“提我主持公道”,而长公主至始至终都是以否定,以冤枉自持。”
人群中忽然有人来句:“说句公道话,顾恩侯遭此一难也是罪有应得。”
“话说如此,这顾恩侯虽家财万贵,却小人心思,尤其是待人吝啬,据说他原本只是府邸一主管,就因主人的嫌弃致使他趁着外出时竟带人杀死了原主,自己取而代之,而他现在的夫人就是侯府前主人的夫人。”
立即有人接话道:“我去,你确认不是在说假话!”
那人道:“千真万确,我有个朋友曾经就在侯府工作,这件事就是他亲眼见到的。就算不是长公主所为,就这件事做的就是一个好!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活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他们周围内。
三三俩俩围在一起,互相说着自己的见解,一时之间全都说入了迷。
“哎,你们说长公主遭了难,督主会不会出手相助?”
有人忽然道。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接道:“说得好,督主被圣上钦定为公主驸马,肯定会出手相助,要是此事真是公主遭受蒙冤,咱们督主及时英雄救美,二人感情迅速升温,以后咱们可就有督主夫人了!”
“话说督主俊美艳丽,长公主明艳动人,二人可谓是郎才女貌。”
“好幸福……”
“说到如此,就算是为了咱们督主的幸福,咱们也要努力才行!”
“说得对。”
他们说的太入迷,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走过来的身影。
“说什么?说得对。”人群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站成一排,冲着走过来的冷卓君,彼此相顾无言。
他们看得出来冷卓君的心情非常不好,被浓妆勾勒的面容毫无情动,一双眼睛冰冷刺骨,只是轻飘飘的一眼扫视。众人就觉背后生出冷汗,仔细看看双腿有在颤抖。
“你们刚才不是说的很开心吗?”冷卓君挑眉,说道,“尤其是对本督主的私事,好像非常在意,是吧。”
“……”
然而无人接话,他们的手紧紧握住兵器或衣角,哪怕握出汗,衣角成皱褶,指甲深陷进皮肉里,也无动于衷。
他们低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轻易不眨,就怕一个不注意殃及自身,最后悲惨收尾。
却也因此没有注意原本盖整齐梳顺在帽子里的头发,却披散在了身后,甚至有几缕头发还夹在衣服里,本人都不知道。
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视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就在心脏再也受不住要跳出来的时候,冷卓君移开了视线。
就在他们以为能喘口气的时候,冷卓君开口了:“以后公主来访要有规矩。”
唉?
冷卓君说完转身就走,任留身后一群人瞪圆了眼睛,摸不着头脑。
“刚才督主的意思是……”
“公主来访要有规矩,也就意味着……”
他们相视一看,皆是隐藏不住的惊喜,来自于劫后余生的喜悦,令他们高声呐喊:“公主万岁!”
离开东厂后,冷卓君并没有去管那群人的想法,他现在很矛盾。
要是按照以前被他人在背后议论,早就一剑砍过去,或是公然使绊子让人彻底消失。
却在今天破了防,明知做出事后的后果,就连兰亭昨日都说他自作自受,却在听到“刘清逸被捕”后慌了神,第一时间顾不得梳理,马不停蹄赶到东厂就发生了接下来的事情。
冷卓君看着双手,慢慢蹲下身用双手把脸盖住。
才多久,连七天都不到,自己就变得这般莫名其妙。
轻咬下唇,一声哀叹由此发出。
“小卓你在叹气,”冷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卓君瞬间起身,看向缓步走来的冷萧。
冷萧端着手,面对衣冠不整的冷卓君,挑了下眉,阴阳怪气道:“难得见小卓如此着急,真是个合格的驸马。”
冷卓君这才注意到身上的不对,但他无动于衷,一旦他着急收拾就会落实那句话。
冷萧道:“小卓不会爱上明昭公主了吧,还记得先前的约定吗?”
果不其然。
冷卓君心下冷笑。
面上却道:“师傅说笑了,只有逼真方可攻入人心。”
冷萧抬手拍了拍冷卓君的肩膀:“最好如此。”
又伸手将人的头发从衣服里拿出,帮人整理好着装:“小卓情爱是最低等的,最廉价的东西。爱与不爱都从嘴出,别毁了自己。”
“小卓悉听师傅教诲。”冷卓君垂下头。
从东厂到皇宫不过短短时辰,迎接师徒二人的是张怀瑾,兰亭以及苏知远。
侯府灭门,一国公主是疑凶,不管哪件事都能引起朝廷空前重视,前两者一是首相之子,二是提刑按察使司,自然在场。而苏知远则是先后胞弟,“苏”乃先后母族之姓,之所以与刘清逸不相熟,全因为生性自由,自幼出宫。
如今长姐孩子有难,他自然要回来相助。
五个人相视一看,各怀鬼胎。
毕竟这件事你知我知大家知,除了他人包括刘景,全是他们一手操控,发展成如今状况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张怀瑾三人纷纷向冷萧行礼。
对这位德高望重,野心勃勃,权势滔天的宦官,比起立敌还是先敬为说。
冷卓君率先开口:“情况如何?”
苏知远摇了摇头:“圣上召集全部大臣在朝廷上与明昭公主对峙。”
张怀瑾也收起平日的吊儿郎当,严肃道:“情况不太好,因为章文君的财力与圣上和大臣对公主军权的忌惮,现在局势可以说是一边倒。”
一边倒。
冷卓君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气,被兰亭捕捉到,他不动声色拍了拍冷卓君的肩膀,皱了下眉头。
冷卓君了明。
兰亭收回手,从怀里拿出用布包裹的染了血的羊脂玉佩,递给冷卓君:“我动用了关系,那里的人卖了我一个面子,将证据交与我,别担心公主一切安好。”
冷卓君双手接过玉佩,这块玉两次经过他手,现在又重新回到他手中。
“多谢了兰亭。”他用布重新将玉包裹好放进怀里,“走吧。”
冷卓君的步伐很快,纵使无风,也将衣角走的飞起。
三人相视一眼,默契以苏知远在前,冷萧在后,张怀瑾和兰亭在后,隔开其与冷卓君的视线,又能不侮辱了冷萧的身份。
庄严的皇宫,已不是冷卓君第一次来,却从这刻起有了全新。
原本很轻易就能夸过的台阶,此刻却显得与朝廷如此遥远。
每上一层就离红色皇宫更进一步,冷卓君抬起自己的腿,一下又一下重复着抬腿下落的动作,直到最后一层台阶。
他顾不得喘息,更无视了侍卫的阻拦,推开了大门,当看清里面的情景时他清楚听到从胸腔里传来的悲鸣声。
纵使被撩扣禁锢住身体,仍然身板挺直,宁折不弯,一身烈阳红衣自然垂地,不染沉灰,与一旁跌坐地上,捶胸顿足,哭得脸红脖子粗的章文君形成鲜明对比。
朝廷上回荡着章文君的哀嚎声,大臣们整齐划一神情严肃,而真正拥有裁决的人高坐龙椅上,俯下看着身披枷锁的女儿。
再次开了口:“汝可认?”
刘清逸道:“臣不认。”
搭在椅把手上的手紧了又紧:“汝可知错?”
刘清逸抬头:“臣无错。”
手重重捶打在把手上,刘景震怒:“大胆!顾恩侯府上四十口人名皆因你一念而死,罪证已在,汝还敢不认?”
刘清逸闻言,看向刘景的目光明亮炽热:“单凭本宫的身手,单凭本宫的玉佩落在地,就当本宫是凶手未免言之过急!本宫说过玉佩早已被盗,而本宫与顾恩侯并不熟悉,更不要说昨日本宫并无作案时间。”
刘景显然被刘清逸的不配合气个半死,但随着后者说出的话渐渐陷入沉思。
确实刘清逸出宫前虽在宫中生活却从未与侯府有过过多接触,她一向不屑于与之为伍,更不要说出宫行军后再无交集,又怎么回来未及七日,就将顾恩侯府上下灭了门。
眼看皇帝陷入沉思,大臣无不出言,章文君眼见不好,连忙发声:“长公主此言差矣,本侯虽贵为侯自知心性不佳,交集之人唯有皇室,若非是皇室人嫉妒本侯又怎可趁本侯不在杀了本侯全家。”
刘清逸笑了。
笑得张扬,笑得夸张。
身上的枷锁因为幅度嘎嘎作响,眼角溢出的泪花晕开了红印,眼眸却是深沉无光。
她虽笑了,却也怒了。
刘清逸并未搭理章文君,抖了抖身上作响的枷锁道:“有人证。”
话音刚落,大门被推开,未及人影先闻其声:“清逸公主昨日与本督主在一起,顾恩侯你敢有疑。”
第9章 死护
冷卓君大步流星走到刘清逸身边,刚抬起的手却在触及她的视线时,退了缩。
虽然早有预料,然而真正体会到,还是寒了心。
他镇了镇心神,看向刘景拱手道:“参见皇上,微臣有疑。”
刘景抬手道:“不知冷爱卿对侯府灭门案有何疑问?”
冷卓君道:“圣上据微臣所知是侯府内出现清逸公主的玉佩,加上受害者均是被一刀割喉而死,而顾恩侯唯有在皇家结识友人,顾才认定清逸公主为凶犯。可圣上有没有想过一切太过凑巧……”
原本就因刘清逸的话陷入沉思的刘景,现在又听了冷卓君的话,再一琢磨发现确实有了一些不对劲。
前后时间太巧了,况且皇家内并非刘清逸一人武艺高强,为何偏偏现场却只留下她的玉佩。
而且刘清逸的性情向来不与宫内人过多交集,一向重于武艺,况且她为人虽然桀骜却并非杀戮之人,就算矛盾重重也绝不会做到灭门这种凶恶的事情。
莫非是有人栽赃陷害?
想到这里,刘景看向章文君的目光有了一丝警惕,道:“爱卿继续说。”
“请圣上允许微臣带上一人,”冷卓君应下,侧身看向兰亭,后者明白转身离开了朝廷,没一会就带上了一人过来。
刘清逸看清人时,轻唤一声:“小柒。”
“公主!”刚上朝廷的铃柒顾不得请安,再见到自家主子被撩扣锁身的样子,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公主——”铃柒抓着冰凉的撩扣,想为她解开却发现无能为力,“我原本在准备公主衣物,兰大人却来告诉我公主竟被当成凶犯被抓到朝廷,明明凶案发生时公主一直都跟冷督主在一起,为何还会被当成凶犯啊!”
此话一出朝廷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唯有冷卓君和兰亭相视一笑。
“你这小小侍女休要口出狂言,扰乱他人……”章文君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景呵止了,“顾恩侯你家门被灭朕知你心中伤切,但朕无法冤枉他人,还请微臣听君一言。”
章文君却是不愿:“可是……”
刘景眼神一凛:“朕说的话,朕不想重复第二遍。”
纵使万般不愿,章文君也只能厌厌闭上嘴巴,但眼里的厌恶却未能逃过冷卓君的眼睛。
他心下冷笑。
一个死人说的话,没人可信。
刘景看向铃柒:“你便是公主的贴身侍女?”
铃柒回礼说“是”。
“你不要紧张,朕只是问你一些事情,”刘景道:“你可在昨日亲眼见到公主和冷爱卿在一起?”
铃柒的眼中并无畏惧,有的只有恭敬与自信:“臣亲眼所见,临近元宵佳节,冷督主特邀公主在昨日一起去城内游玩,我们一直玩到亥时才回宫休息,我这里还有昨日时的游玩画像,圣上可见。”
刘景看向侍从太监,侍从太监点头双手接过铃柒手里的画卷,递给刘景。
刘景接过画像打开一看,画上是冷卓君和刘清逸二人,看背景就是在江边游船前画的,画上右下角还有署名。
宣化京,这人刘景听说过乃是画手怪人,不是说画法奇怪,而是人本身奇怪。据说人只画当日三个时辰的画,也就是酉时到亥时,而灭门案发生在戌时当时刘清逸正跟冷卓君在江边绘制画像,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刘景合上画卷:“确实是宣大人的手笔,可以证明在戌时公主确实跟冷爱卿一起在江边绘制画像。”
就在众人以为有希望时却没想到刘景画风一转。
他说:“但仅仅是证明戌时公主在绘制画像,无法证明画像画完公主是否还在江边,亦无法证明画像时真是公主本人。”
好个容绪皇帝,别人都是把自家儿女拼命往回捞,这人却相反,直接把人往火坑里推。
愚钝者都以为刘景在坑自家女儿,但冷卓君一行人却对刘景有了一个新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