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喜欢《双生莲》的悲剧性。
这部电影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演戏体验。
在那之前,她出演的角色多是偶像剧里的恶毒女配,抢别人男朋友,或是没什么原因就要伤害女主。
初看《双生莲》的剧本时,姜落只是单纯的喜欢,并未认为这部电影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际遇。
当一个人沉寂太久,就渐渐习惯了沉寂。
拍摄期间,在那座滨海小县城里,徐静妍常会拉着姜落在收工后去玩耍。
如戴着上万一副的墨镜,去学校门口吃十块钱一把的小肉串。
如光着脚丫去海边捡贝壳,然后在涨潮的海水里摸索被卷走的鞋。
……
与白婷相似,徐静妍是一朵生长在野地里的白玫瑰。
外表纯净美好,内心桀骜与不羁。
无论是她的可爱,还是她的酷,姜落都很喜欢。
她第一次萌生出渴望与一个人成为朋友的冲动。
可惜,就像电影的结尾,她们最终渐行渐远。
“啊——嗷——”
一声窜起,斩断姜落的回忆。
是施烟,哭得如狼嚎。
姜落:“……”
那么感人吗?
她被这阵仗惊住,默默抽了张纸递过去。
施烟没接,而是根据纸的位置,将脸伸过来,左右移动脸。
姜落无奈,倒也觉得有趣。
叹了口气,她只好主动替施烟擦拭,小心翼翼的。
施烟的双眸好像两口温泉,源源不断地冒出眼泪。
一边擦着,姜落一边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宽慰。
“啊——”
这一触碰,如同按下一个神奇的开关。
施烟直接扑过来,抱着姜落的胳膊,抽抽搭搭,“我……我小时候,也有……也有这样的好朋友……可是……我慢慢长大,他们……他们就走丢了……”
闻言,姜落的眼眶蓦地湿润了。
走丢了?
徐静妍也是走丢了吗?
还是……从未并行过?
许是被施烟的悲伤感染,她也涌上一丝难过情绪。
第54章 机器人?!
“人生就是这样,人来人往,像是经营一家旅馆。”姜落宽慰,“你也会认识新的朋友。”
“新的朋友在哪儿呢?”施烟仰起哭得皱巴巴的小脸,泪眼婆娑。
姜落难为情:“我?”
“呜呜呜……落落你真好!”施烟又一头埋在姜落的胳膊上。“落落,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呜呜呜……”
嚎啕声充斥着整间影音室,果真是360°立体环绕。
-
一个小时后。
终于平复心情的施烟捂着泛红的眼睛,低着脸。
羞愧难当。
丢人。
太丢人了。
姜落没说什么,耐心等候。
她本想提醒:距离发布会还早,还能再哭会。
但她憋住了这不合时宜的小幽默。
“我……”缓了会,施烟抬脸,撤了手,讪笑,“平时没那么爱哭的。”
姜落抿唇微笑,一脸诚恳地点头:“你这样……还挺可爱。”
“可爱?”施烟眨眼。
太久没有人说她可爱了。
在职场里,“可爱”大多是对能力欠缺者的无奈。
“哦,亲爱的,你真可爱。”每当有同事犯错时,施烟就会如此说道。
转换立场,她成了那个“可爱”的人。
“对啊,能够发泄情绪,直率,可爱。”姜落用了更为直接肯定的语气。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随时随地哭出来也是一种能力。
姜落在演戏中哭得多,在生活中罕能落泪。
确定是真诚的夸赞后,施烟不由得羞赧起来。
工作久了,不太适应被夸赞。
她拉起姜落的手,小女儿情态地晃了晃,“落落,谢谢你。”
姜落温柔:“不客气。”
她看施烟,一如在看一个妹妹。
她对许露亦如此。
姜落见识过恶人,那些分明素未谋面却要对她恶言相向的恶人。
见识过他们后,对旁人总会生出更多宽容。
影音室没有钟表,无从得知具体时间。
不过,一场电影结束,该是不早了。
她询问:“现在……去吃饭?”
“嗯!吃饭!”施烟双眼一亮,激动起身,“我来给你做!”
-
用过午饭,俩人换了身正式服装。
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西装套装。
不同的是,施烟一身白西装,而姜落是SL的经典黑。
贺子言早上留了字条,说会安排司机来接她们。
俩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候司机。
下午1点整。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出现在小屋前的道上。
俩人动身。
姜落在前,拉开车门,与司机打过招呼后,赫然发现副驾驶上还坐了一位女士。
一袭翠绿抹胸长裙,脖上挂着一块夺目的玛瑙项链,泪滴状,晶莹剔透,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她白得发光,五官媚而不俗,既容得下人生阅历,又足以与年轻小花们争奇斗艳。
整个人美得仿佛是从中世纪油画上走出来的贵族夫人。
瞧起来该是年长些,但因过于美貌而模糊了年龄。
姜落不确切地唤道:“姐姐好。”
“哈哈哈。”听到这个称呼,那位女士爽朗笑开。
姜落不明所以。
随着施烟上车,车子启动,向前驶去。
女士扭过脸来,看着姜落,直白发问:“你叫我姐姐,是客套,还是真的这么认为?”
正面直击。
这个人……
很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但是……在哪呢?
想不起来了。
愣过回神,姜落解释:“您看起来很年轻。”
“那是,”手指在脸颊轻划过,女士轻笑,“钱可不是白砸的。”
很直接。
姜落和施烟笑笑。
施烟问道:“姐姐,您是贺子言的……姐姐吗?”
悠然一笑,女士吐字清晰:“我是他妈妈。”
当此时,姜落蓦地记起她是谁来,双手紧攥拳,克制住兴奋的心情,问:“您是……郑蔓老师吗?”
郑蔓,70年代出生,90年代早中期当红,双料影后,出了名的大美人。
却在其全盛时期熄影,听闻是嫁给了一个技术出身的商人。
再之后,就鲜少有关于她的传闻了。
“居然知道我。”郑蔓惊喜,又摆手:“别叫我老师,我可不是老师。”
姜落心尖一颤。
影后竟然和她拥有一样的想法!
她也觉得被称为“老师”太奇怪!
这种在小细节上的意气相合击中了她,顿时生出磅礴的好感。
姜落真想鞠一躬,“前辈好。”
对郑蔓的敬仰,甚至盖过了对“她是贺子言妈妈”的惊讶。
顿了顿,郑蔓笑眯眯地说着:“还是叫我伯母吧。”
大脑里塞满对郑蔓的敬慕,姜落失去思考能力,只晓得用力点头:“伯母好。”
叫过,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不上来,也无暇去管。
后排另一边,一向善于社交的施烟却难得保持沉默。
一双尚且还微微发红的眼睛看透一切,她歪着脑袋,“那我叫您阿姨吧。”
郑蔓温和应道:“都行。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叫我郑蔓也行。”
车子驶出小区,转入宽阔街道。
热络的交谈后,有片刻沉默的空隙。
蓦地,郑蔓抬眼。
车内后视镜上映着的眸光中充满思索意味。
她再度启声:“和子言相处,会不会给你们比较大的压力?他那个孩子,整天冷冰冰的,不太好相处吧?”是小心的询问语气。
施烟没应,用膝盖撞了姜落一下。
姜落看她。
她挑起下巴,示意让姜落去接话。
施烟不想回答?
姜落不明白,倒是开了口:“贺子言还挺好的,对我们都很好。”
听见“我们”二字,郑蔓与施烟同时蹙眉。
郑蔓:我就知道他不会追女孩子……
施烟:明明是对你最好……
又默了两秒,郑蔓打起精神:为了儿子的幸福,还是要努力一下。
找回曾经演戏的状态,她长吁短叹,如画的眉目垂垂落矣,让人一眼恍见葬花黛玉,楚楚可怜。
她忧心忡忡地说道:“子言那孩子,比较木讷……”
木讷?
差一点就要被郑蔓那宛转的声线绑架了。
只是,这个“木讷”过于出乎意料,让姜落割裂。
是我所熟知的木讷吗?
她配合地笑,唇角弧度尴尬而僵硬。
“也……”她小声嘟囔:“还好吧?”
看来,每一位妈妈都会对自己的儿子存有一定误解。
有人会误解自己万般普通的儿子是英俊潇洒人中龙凤。
郑蔓则是误解自己那一句话就能噎死人的儿子是木讷。
郑蔓继续叙述:“他不懂如何去讨女孩子的欢心,也不懂怎么照顾女孩,别看他二十五岁了,但其实,到目前为止,他只和一个机器人交往过……”
第55章 离得近,听得更清楚
“机器人?!”姜落和施烟异口同声。
说起儿子的糗事,郑蔓明显更有兴致,语调中的生机难以克制,“是的,是机器人!嗯——还是测试陪伴型机器人的模拟‘交往实验’。”
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街道上,橘汁般的夕阳下,贺子言牵着机器人在漫步。
每走一步,还会相互对望,相视一笑,脸上不知是害羞红晕还是夕阳的光辉,总之是红扑扑的。
呃,还挺未来风。
姜落生生靠掐大腿才忍住没笑。
原来你是这样的贺子言。
“我看了你们的直播,所以……”郑蔓抱歉,“露露是个小女孩,比较娇气,如果冲撞了你们,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句是真实想法。
她看着许露长大,许露就像是她的半个女儿。
目光再扬起,她转而丢出最关键的信息:“不过,你放心,子言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其实,长大后,子言更多在忙活他的工作,他们的接触很少。”
话至此,姜落不可能觉察不到任何。
都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有谈话的默契。
郑蔓在向她解释,解释贺子言与许露的关系。
这说明……或许她也把他们当做一对。
这种感觉很不好。
像是……欺骗。
即使姜落无意欺骗。
“阿姨。”定了定神,姜落鼓足勇气唤道。
因她与施烟都不在前三名列,不再被全程直播,车上没有架设机器。
当下,车内是绝对安全的交谈空间。
姜落坦白:“阿姨,我和贺子言只是同事。”
同事。
身为娱乐圈的人,自然知晓这词的意思。
言下之意,他们是为工作而表演亲近,并非真实。
施烟愕然,然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是她的心碎了。
她嗑的CP要BE了吗?
她不允许!
“你说的,我明白。”郑蔓淡然接受,也只能暂且接受。
贺子言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路顺遂得连颗小石子都没有,假若能在情路上碰点坎坷,也挺好。
轻耸肩,她平静地目视前方,“也许,对子言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点到即止。
郑蔓认真看了直播,是投放在客厅100寸的大屏上,目不转睛地去看。
她以“贺子言妈妈”的身份做担保,贺子言绝对绝对绝对对姜落动了心。
无论是初见的怔然,还是为姜落做早餐,又或是在餐厅和许露那不见硝烟的小摩擦,表象之下,一颗渴求恋爱的心在蠢蠢欲动。
拜托,当年他爸就是这副死样子好吗?
郑蔓没有多说,以免惹姜落厌烦。
其实,姜落倒不会厌烦,唯有满到要爆炸的困惑。
难道……她所认为的贺子言对她抱有好感是真的吗?
毕竟,连郑蔓都这么说了。
可这不是YB的宣传手段吗?
啊,头好痛。
这些事,根本想不明白嘛。
歪靠在座位上,姜落丧气:救命,这破工作快结束吧,等她看到自己真正的“男朋友”,就不会再有这些奇怪的烦恼了!
宽阔的街道上,车子疾驰而过,向着目的地全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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铂悦国际酒店,矗立在春行市中心,银蓝的外立面,每一块玻璃都在泛着泠泠的光。
一百二十米的超高楼身自上而下散发着一个信号:我很昂贵。
YB公司的ACAI发布会在这举办。
一行人抵达时,门口各式商务车排起长龙。
这里惯常如此,每日都有数场宴会举行。
每一位下车的宾客都衣冠楚楚,如同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一般,精致得宛如在走秀。
车子缓慢移动,好一番功夫,终于挪到停车区。
帅气的服务生为她们拉开车门。
一下车,她们仨迅速成为全场焦点。
目光狂潮汹涌而至。
不少宾客看得两眼发直,服务生们倒是专业,多是将那标准微笑焊死在脸上,目不斜视,无波无澜。
“好好看啊!”
“是明星吗?”
“不认识哎。”
“那个好像是郑蔓吧?旁边那个我记得在哪看过?”
“世纪大厦!是世纪大厦上的那个!”
……
艺人的美与普通人的“精致”迥然,甚至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惊心动魄。
嘈杂声乍起,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
无视了议论纷纷的人们,她们昂首阔步,踏出一条路。
贺子言早已在入口处恭候。
与往日不同,他一改柔软的奶狗造型,掀起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