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的弃婴吗?”墨即瑶不由得点了点头,当时还没有注意,现在回想一下,树吉的右手却是生了相连在一起的两根拇指。
说起来,遗弃畸形孩子的习惯,似乎还是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开的头,他们的长子和次子分别是死胎和畸儿,被一起遗弃在了芦苇舟中。
这时村长又道:“其实在最开始,我们都不觉得疯子能将树吉养活,毕竟她没有心智,更没有食物来源,自己都是有一天每一天的,只能靠着偷其他人家的食物,又或者捉些老鼠虫子为生,又如何养活如何一个孩子呢?但大概是树吉的命足够硬吧,他最终还是慢慢长大了。”
“随着树吉长大,他需要吃的东西也渐渐多了,疯子更没有办法找到足够的食物了,她或许是看到我们种田,混乱的央求着我们,要到了一些萝卜的种子,扒开家周围一切能扒开的土地,将种子种下,但她那里会种田,纵然萝卜耐得住贫瘠,但最终的收获也没有多少。”
“最后,疯子还是去偷其他人家里的食物,虽然一直被打,但还是再偷,或许她也只能这样了吧,直到一年冬天……村里的健太没有办法忍受疯子了,他跑去疯子家狠狠揍了一顿树吉,威胁说如果疯子再偷他家东西,他就傻了树吉,疯子似乎是被他吓到了,居然真的再没有去偷过他家的东西,其他人看见有效,很快纷纷效仿,于是,疯子再也不敢在村子里偷东西了。”
“不敢在村子里偷东西吃,饿极了的疯子竟然去了山里,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但之后村里还是会时常丢失食物,而树吉竟然也没有饿死,于是人们很快发现是树吉在偷东西,可他却说食物是疯子找来的,开始还有些人觉得诡异瘆人,但后来渐渐就没人相信树吉的话了,认为他只是在狡辩,当有人发现家里丢了东西,基本都会去揍树吉一顿出气,就这样一直过了两年多,直到现在。”
墨即瑶听完,忽然问道:“你相信树吉的话吗?”
村长顿时沉默了,片刻之后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墨即瑶看向村长,等待着回答。
“其实……疯子可能并不是没有回来。”微微沉默了片刻,村长忽然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看错了,在疯子入山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我看到了一个很像她的身影,浑身都是血,半爬半走地进入了她家,我当时有些害怕就没有声张,第二天疯子家的屋子倒塌了一半。”
“之后,树吉就声称他母亲回来了,这话自然没有人相信,大家都觉得是他偷了东西不敢承认,但我因为那天看到的身影,一直觉得疯子或许真的回来了……虽然不一定是作为活人。”
“这样啊……饭菜要凉了,我先回房间吃了。”墨即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端着饭菜转过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走了两步,墨即瑶忽然顿了一下,问道:“对了,怎么没有见到村长的儿子儿媳啊?”
“不瞒大人,老汉福薄,早早便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那儿子死后,儿媳也改嫁走了,就留下阿江,与老汉相依为命。”村长闻言不禁有些哀伤,但还是回答道。
“抱歉,说到村长的伤心事了……”墨即瑶略带些歉疚地道,继而话题一转,“说起阿江,我看她的年纪,似乎也就和树吉差不多大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可以参考获得金棕榈奖的著名日本电影《楢山节考》。
第39章
“是啊,阿江出生那年,树吉刚好被带回了村子里。”村长点了点头,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墨即瑶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一夜很快过去。
清晨的墨即瑶来到村长屋前,认真地练习起剑术,她深知在这样一个战国乱世,所有的道德良善都已被世人抛弃,生命便如野草一般脆弱和廉价,自然不敢在护身之术上懈怠半分。
甚至某种程度上,墨即瑶已经有些享受拥有武力的感觉了,纵然直到现在,她其实连一次战斗搏杀都不曾经历。
或许,这便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吧?
一个多时辰之后,墨即瑶重新将刀归鞘,停下了剑术的习练,就看到村长正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
村长迈着有些不便的腿脚尽量快地走了过来,脸色略有些担忧地道:“算算时间,次郎应该现在也应该见到清山城里面的大人们了,只是不知道城里的大名肯不肯立即派兵来村子,按照即瑶大人您听到的消息,后天天亮之前,盗匪们就会趁夜偷袭劫掠村子了,我去集合了一下村里还剩下的男人,如果明天大名的军队还没有到,还请大人带领我们抵御。”
墨即瑶看了看村长身后的十多人,发现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和尚算健康的老人,知道村子里的年轻人果然是都被征去打仗了,心中不免有些叹息,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多谢即瑶大人了。”村长发自内心的恭敬一礼。
……
清山城中,松吉丸悠然自得躺在房顶上,眯着眼睛遥望着无力地坠在西方,已经不再那么炽热和刺目的太阳,享受着最为孩子的最后悠闲时光,再过一段时间,等举行了元服之礼,他可就要正式成人,需要娶妻生子承担责任了。
“话说起来,似乎父亲大人为我安排的那位井上家的女儿,还是尾浓国有名的美人呢,虽然这种名声更多是因为她父亲是号称尾浓狡狐,完成了盗国恶绩的枭雄盛家,但想来的话,应该也不会太丑吧……”
无聊的松吉丸正思维发散地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了小原利久的呼喊声:“松吉丸大人,你在哪里?”
“利久大人,我在这呢!”松吉丸笑着招了招手,迅速跃下屋顶,朝着正一脸焦急寻找自己的小原利久快步走了过去。
看见了松吉丸,小原利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急忙迎了过去道:“松吉丸大人,我在城中一共只招募到了五位武士,你看是延长招募一天,还是如何?”
“没有时间了,如果那个农民所言不虚的话,盗匪后天黎明之前就会去劫掠他们村子,而我们到达村子的路程,也要差不多半天。”松吉丸摇了摇头,稚嫩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成熟坚定起来,“五个人就五个人吧,带我去见他们,然后便连夜出发,到村子里正好可以休息一个白天,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可是,只有五个人的话,是不是太少了一点?”小原利久依旧有些忧心。
“世间之事哪有真正万全的,人数少点就少点吧,毕竟这些人虽然是没有领地的野武士,都也毕竟都出自武家,自幼学习过武艺,虽不说有多高明,但只是对付一些盗匪的话,想来问题还是不大的。”松吉丸却是比较乐观,目光中充满了自信,“而且利久大人说错了一点,并不只是五个人,还有我呢。”
“这样的自信,果然不愧是秀信大人的儿子啊……”看到如此自信地松吉丸,小原利久不禁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或许真有些杞人忧天了。
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小原利久道:“那无人已经在外面等待了,松吉丸大人请随我来。”
说完,小原利久转过身,为松吉丸领起路来。
“五个武士,确实有些少,第一次任务就这么棘手,还真是倒霉啊……希望这些人的本事能强点吧。”小原利久转身之后,松吉丸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身为主君,永远不能在人前失去自信,这是安土秀信很早就交给松吉丸的一个道理。
跟随着小原利久一路来到外面,松吉丸就看到了五个衣衫肮脏破烂的男人,他们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证明他们武士身份的腰间打刀了吧。
松吉丸的目光迅速从五个人身上扫过,他发现这几人隐隐分成了两排,其中较年轻的两个站在一起,他们虽然穷困却不显潦倒,身子挺得笔直,眼眸中闪烁着对于功业的向往与野心。
另外三个明显年长一些的武士,则有些散漫的分开站着,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失意和颓废,不难看得出他们都有一些故事。
“两个初出茅庐和三个历经沧桑的武士吗?”松吉丸在心中暗暗想到,和小原利久并排站住。
这时,小原利久介绍道:“这位是松吉丸大人,秀信公的长子,接下来松吉丸大人会作为诸位的队长。”
说完,小原利久主动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身位落在了松吉丸的斜后方,现实对于其的尊重。
五位武士闻言,顿时看向了松吉丸,只是目光中同时闪现出隐藏或深或浅的不以为然,显然他们并不太看得上眼前这个明显乳臭未干的小儿。
五位武士的不以为然被松吉丸看在眼里,他走到了一株碗口粗的樱树下,看着已经渐渐枯黄的满树叶子,她忽然道:“樱树的价值,是在于春日里樱花盛开的美丽,那短暂而极致的美丽,便如武士的生命一般,见生知死令人着迷……如今的花早已不在,至于下满目苍黄,这样失去仪态的苟延,又有什么意义呢?”
松吉丸说罢,猛然拔出了腰间的打刀,刀身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了树身,微微一顿之后,樱树缓缓倒下,刀口如同被刨过一般平滑。
松吉丸收起刀,回过身笑着道:“一时心有所感忘乎所以,让诸位见笑了。”
“真是强大的剑术……”五位武士纷纷低下头,避开了松吉丸的目光,在心中暗暗震惊,完全没有想到一个连元服名都没有的半大孩子,竟然会拥有如此干净利落的剑术。
松吉丸不禁暗暗点头,知道自己这一手剑术已经震服五个人,强忍住不去按摩有些脱力发酸的胳膊,他问道:“诸位吃过饭了吗?”
五位武士闻言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了一下,都摇了摇头道:“尚未。”
松吉丸点了点头,看向了小原利久:“利久大人,麻烦你去让厨房里准备饭菜。”
“等下我们吃完饭,就立刻出发,连夜赶路去受盗匪袭扰的村子。”松吉丸看向五位武士,如此说道。
武士们闻言,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想到松吉丸斩断樱树的一刀,追随强者的习俗,还是让他们恭谨地垂首道:“是。”
松吉丸见状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威信,已经在这个小小的团体中建立起来了。
“示之以威,短短时间内便将浮动的人心收服,松吉丸大人果然不愧是秀信大人的儿子,有着与之相似的气度啊……”一旁的小原利久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万分欣慰,他强行按耐住心中的喜悦,恭谨地道:“我这就去让厨房做饭,只是天黑出城连夜赶往村子,是不是先去向秀信大人报告一声?”
“不需要,既然父亲大人将事情交给了我,便是让我自己处理,而这,也是他对我能力的考验吧。”松吉丸摇了摇头。
饭菜很快做好,连同松吉丸在内六个人快速吃完,检查了一下各自的武器,并携带好作为紧急口粮的饭团之后,他们便在初升的月亮照耀下,打着火把离开了清山城。
作者有话要说:
松吉丸女装的事情,其实更多是在表现他行事的荒唐不羁,这件事的原型是织田信长穿女装跳天女舞
第40章
议事厅里,安土秀信看向一个面容平凡的沉稳中年人,苦笑着道:“宗山大师,恐怕要麻烦你暗中跟随保护松吉丸了。”
“定不负主君重托。”沉稳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当中年男人离开之后,安土秀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心,但也仅仅只是一丝,他将自己手下的最强者,身为剑豪的村田宗山都派去保护松吉丸了,可以说已经尽了人事,如果还出事了的话,就只能说是自己长子命有此劫了。
揉了揉太阳穴,安土秀信就要继续翻看文书,忽然听到了木屐踩在地板上的清脆脚步声,不由得抬头看去,才发现是一个玲珑娇小眉目恭顺的少女,正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
少女将热茶小心地放在的书案上,然后走到了安土秀信的身后,轻轻为他按摩着太阳穴舒缓疲惫,目光不经意间从文书上飘过。
安土秀信将手中的文书放下,端起茶饮入口中细细品味了一下,不禁称赞道:“茜,你的茶艺越发出色了。”
“秀信大人不嫌弃便好。”少女茜低眉恭顺地道,声音软糯可怜惹人疼惜,说话的同时按摩太阳穴的手指没有停顿半分。
安土秀信不由得更满意了许多,微微闭目养起神来,这少女茜是原本是舞伎,被他看中美貌收做了妾侍,之后一直温顺可人,知道他喜欢茶道之后更是自学茶艺,这点让他尤其满意。
“虽然出身低贱了些,但却很是懂事,要不要把茜从妾侍提升为正式的侧室呢?”安土秀信不禁暗暗想道。
……
黎明降临前的最后残夜,往往也是最黑暗的时刻,在这样的时间里,也是人们睡的最沉最放松的时候,然而这样的黑暗中,墨即瑶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咚咚咚……”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乍看之下仿佛墨即瑶是被它扰了清梦。但事实上,在敲门声响起之前的瞬间,墨即瑶就已经睁开了眼睛,睡梦中的她,是察觉到有人接近而惊醒的。
“是谁?”虽然已经从脚步的频率中,大致猜到来人的身份,但墨即瑶想了想还是问道。
“即瑶大人,是我,次郎回来了,还带来了城里的武士大人!”并没有出乎墨即瑶所料,村长带着些兴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回来了?连夜赶路吗……”墨即瑶超窗外看了看深沉的夜空,起身打开了房门,“城里来的武士在哪?带我去见见他们吧。”
村长顿时点头,笑着道:“不瞒即瑶大人,那位城里来的松吉丸大人,也想要找您商量盗匪的事情呢。”
“松吉丸?听起来像是元服前的幼名。”墨即瑶微微皱眉,在心中想道,面上却是不动声地道:“那就请村长带路吧。”
村长急忙点头,在他的带领下,没多长时间,墨即瑶就六个正在快速吃着饭的武士,她的目光很自然地放到了在五个落魄武士簇拥之下,明显鹤立鸡群英武不凡的少年松吉丸身上。
看到墨即瑶进来,六人都暂时停下了用食,看了看她的脸和腰间的刀,顿时或多或少的露出了一丝轻视,包括松吉丸在内,只不过他掩饰的最好。
墨即瑶见状,手指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刀柄,如火焰炽烈的气势瞬间从她的身上升起,原本轻视的看向她的六位武士,包括松吉丸在内的三位瞬间移开了目光,剩下三位则一起打了个寒颤,然后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强的气势,几乎瞬间淹没了我的剑心,让我都不敢去直视,她恐怕距离以心为目洞察万物的剑豪境界已经不远了,这是哪家流派培养出的天才剑客?”松吉丸暗暗想到,额头上冒出了细汗,眼眸中却是充满了兴奋,“这样的人物,如果能为我所用,想来一定可以成为本家栋梁,帮助安土家开拓更多的领地。”
所谓的气势,其实并不是一种真实存在之物,它更接近于一种灵觉上的压迫,只有灵觉足够敏锐才能察觉到,在于心心相映,相反,那些心思杂乱灵觉迟钝的普通人,反而察觉不到气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