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刁氏整个人都是大写的“茫然”,闻声悚然抬起头。
“啥子?粮食真不是我偷来的!”
“我也没杀人啊……”
第48章 有案子当然是找官府
方才面如死灰的一群人,如今皆是变得眉开眼笑。
听清刁氏话里的担忧后,连忙抢着作证。
“如沈家大娘这般良善的人,怎会做那谋财害命之事?其中必有误会!”
刁氏眉头直跳。
只觉这话,乍听像是在帮自己,细听又不太像…
旁边还有人帮腔。
“那些救济粮本就是属于咱的,如今不过是帮忙抢回来,何错之有?”
“是极是极!”
“我说句公道话,沈家那位平日里虽有些偏心,待孙儿过于刻薄,对街坊四邻也无甚热情……可她一介妇孺,绝不敢去杀人!薛大人您可千万别逮捕她啊!”
刁氏越听越不对味儿,正要开骂,被最后一句给惊着,又想起方才大丫头所喊,连忙往后退开,惊叫道。
“谁,是谁报的官?怎会来的如此之快!”
“我懂了!合着在这儿设局等我!那老不死的是你派来的?
“你这是想把我送进去,好霸占我孙女啊!”
“我呸!瞧你长得像个人,咋不做人事!难怪被一个管家婆子骑到头上……”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中,乱哄哄的人群反而彻底安静了,皆瞠目结舌望着跳脚的刁氏,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劝。
就她这状态,谁站出来都有挨巴掌的可能……
薛永安沉默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才是没地儿说理去。
莫名其妙挨顿骂,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奶,你误会了。薛大人是来给咱家送粮的,你看,我这儿还有热腾腾的肉包子,等会儿你多吃两个消消气。”
沈春行适时把一个包子塞进刁氏嘴里,这才将其安抚住。
“送粮?什么粮?为啥要给咱家送粮?”肉馅鲜美,足以令人暂时抛下成见,刁氏大口咀嚼着,心里却忘不了方才的事。
“先不谈这个,既然大人非是来捉我,那正好我要报案!”
她眼睛一亮,顿觉自己这主意好,使劲拨开人群,露出后面的两辆货车。
“没错,我就是要报案!我要告狭村村长意欲协粮私逃!”
此次送来的救济粮足有十二石,刚好装了十二袋,一袋足有百斤重,分装在两辆牛那车上。
“大人您也瞧见了,如此之多的粮食,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要如何运走?这里又是两辆车,必定是有同伴!”
“可等我找到时,四周并无他人,只这一具尸体……”
随着刁氏的讲述,众人望向横卧在货车上的老汉,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当时大伙儿四散开去寻找,并不在现场,等听到尖叫声赶去时,只见刁氏推了推躺在地上的老汉,下意识以为两人因抢夺粮食而发生冲突,便是老汉身死,也只以为是推搡间的意外。
如今得知事情始末,才知其中有蹊跷。
“他昨日说自己孤家寡人,哪来的帮手?”
“奇怪,就算是窝里反,怎没把粮食带走?”
“图什么啊……”
大伙儿面面相觑,忽得,转头望向薛永安。
有案子当然是找官府啊!
薛永安缓步上前,食指与中指并拢,先翻看过老汉的头部与颈部,继而一路划过胸膛,轻按几下后,微皱眉。
“死者并无致命外伤。”
沈春行见他一本正经,甚感有趣。
活人问话,死人验尸。
那是对于寻常人而言,而对他们,其实可以很简单。
“既如此,大人不如先随我等回村,恰好常大夫在此,想来可以托他细查细查。”她清咳声,把话头引走,不愿在此多耽搁。
众人自然无不应是。
反正粮食回来了,至于什么同党,那是官府该查的事了。
于是一行人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回走。
刁氏一个没看住,便见孙女钻进了县令家的马车,不由从接来的纸袋中掏出个包子,狠狠咬了口。
她现在有点怀疑,到底是薛县令想霸占孙女,还是大丫头想霸占人家……
这个念头实在出格。
刁氏呸了声,当即换了种怀疑——她怀疑包子里被下了迷魂药!不然咋吃着就那么香!以至于让自己昏了头!
等低头一看,发现袋子里只剩下五个,顿时后悔多吃了一个。
就杨一那体格,再给仨孩子分分,估摸也就能给大丫头再匀一个。
想起杨一,刁氏疑惑挠了挠头,她就说自己好像忘了啥……打早上递给自己俩鸟蛋后,就没再见过这人,也不知跑哪去了!
——
很快回到狭村。
一个孩子远远瞧见便开始呼喊:“奶,不好了,那些人跑去外面抢粮啦!”
老妪闻声从院里走出来,略一眺望,拍了下孩子的脑袋,“瞎喊啥!明明是跟村长干了一架!没见那车上躺着一人吗,村长这是没干过呀……”
听语气,很是遗憾于没能看到现场。
“大娘好像并不怎么关心村长?”沈春行从马车内探出头,朝着老妪笑笑。
“我一个年迈的寡妇,关心一个老鳏夫,像话吗?”老妪把孩子拉到怀中,扫了眼嘴唇发青的老汉,不满地哼了声。
“瞧我这不会说话的……”
沈春行虚拍了下嘴巴,朝旁边让让,一指薛永安。
“既然被大娘见到了,我们也不瞒你。村长私自盗粮,如今被同伙灭口,若村里有谁知其与何人相交甚密,大可以来告诉薛县令,只要能抓住盗贼,官府重重有赏!”
“县令?”老妪一愣,赶忙追问,“可是红泸县新上任的县令?”
沈春行笑眯了眼:“大娘虽居于狭村,消息倒很灵通呀。”
老妪这下不说话了,拿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眸使劲瞅沈春行。
似不明白这小丫头为何能与县令同乘一车。
“当真重重有赏?”
沈春行望向薛永安。
车窗内仅露出半张脸的男人颔首应道:“自然。”
茂平回头,欲言又止。
就眼下县衙内的情况,以及老爷带来的那点家私……他愁得肝都要颤。
“来了!常大夫来了!”
得知要验尸,老妪把孩子赶回院,顺手带上门,自己则闷不吭声走到人堆里。
“一大清早喊我来做甚!”老头刚换的白大褂,居然又成了灰袄子。
他抖抖衣袖,旁边人都得被呛得退避三舍。
第49章 我自己修
“您老昨儿睡得可还好?”沈春行跳下马车。
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夜到了狭村后,沈家自是有邀请过常大夫同住,可老头不依啊,非说自己独居惯了,要图个耳根子清净,自己择了一院。
如今瞧他眼底发黑,应是睡得不太好。
果然。
听了沈春行的话后,常大夫当即把袖子挥得更厉害。
“瞧瞧,瞧瞧,怕是能抖下来三斤灰!我当年随军时都不曾如此艰苦过!这哪是啥狭村啊,改名叫灰村吧!”
墙头上冒出个脑袋。
“灰村在隔壁!”
老妪指着小孩的鼻子把他骂下去。
“长本事啦!你再爬一个我瞧瞧!又想吃竹笋炒肉啦!”
大伙儿都笑。
刁氏捂着鼻子,不满地拍了拍货车扶手。
“咱能先干正事吗?一个个咋都跟我家小老四一样……”
常大夫稀里糊涂被推过去,见车上躺着一人,似陷入昏迷中,当即皱着眉去把脉,手刚触上去,又嫌恶松开。
“死人?死人我可不会治!丫头你这是拿我开涮啊!”
沈春行无辜眨眼:“没啊,请您来是为验尸。”
刁氏把事情经过又囫囵说过一边,顿时更后悔刚吃了俩包子。
嘴忒干!
“这也不归我的活儿啊……”常大夫嘴里抱怨,手上还是把尸体摸了一遍,“果真无伤口,那便只有中毒了,总不能是被吓死的吧?”
众人亲眼所见银针入腹,拔出来后漆黑一片,不由倒吸口凉气。
只觉刚分到手的粮食都不香了。
如此险恶用心,总不能是为了杀一个老鳏夫吧?
可偏偏人死了,粮食没带走……
“薛大人,这事你要管啊!朝廷让咱种地,咱认!可总不能地还没种上,先把命送了吧!”
“是啊是啊,早就听闻这地界够乱,没想到连寻常百姓都活不安生,难怪都想往外跑……”
“敢在赤岭关内行凶,这是不把咱夏渊的将士放在眼里呀!”
众人边义愤填膺边暗戳戳瞅薛永安,待见到他让车夫将尸体送回衙门,并吩咐其带人来查案,方才松口气。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一日查不出真相,总觉得心里空落落……
“老爷你真要留下啊?万一有歹人偷袭……”茂平不放心地扫了眼流犯们。
“杀了便是。”薛永安回答地很直接。
旁边站着的人顿时两股颤颤,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强撑起笑脸:“那我给大人护航!谁敢谋害大人,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那日茶馆遇袭,这个年轻县令给众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茂平措不及防想起,缩着脖子离开。
想多了想多了!
担心老爷不如担心自己……不能再遇上什么劫道的吧?
热闹看完。
留下刁氏跟大伙儿商议如何分粮,沈春行先带着薛永安回家,常大夫跟在后面。
“丫头,我思前想后,发现做人还是不能太清净!尤其我这把年纪,早就到了该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不如……还是搬去与你们同住吧……”
沈春行戏谑道:“您老人家这觉悟变得也太快了吧,我们这屋子刚好够住,眼下只剩半拉,您看能凑合吗?”
“什么叫半拉……”
一脚踏入沈家的院门,常大夫立马明白其中意思,瞪着眼指向那半间坍塌的茅草屋,不可置信道:“你想让我住这儿?那我还不如回去睡灰里,起码能有瓦遮头!”
沈春行撇撇嘴,“您老要不稀罕,被旁人抢了可别后悔。”
“谁能抢这破……”
话没说完,常大夫便见薛永安默默走过去,围着废绕了两圈。
“我不嫌弃,我自己修。”他神情认真,俨然是主人家的姿态。
常大夫不由纳闷地挠了挠头。
这两人的关系他是越发看不懂了。
见老头快要把眼珠子瞪下来,沈春行没有逗的太过分。
“等会我带人去帮您打扫,怎么说都是我家二妹的老师,别说是清净,便是要别的,我也得给您办到呀。”
常大夫心里一动,没有多说。
授业者皆可称为老师,他自觉这一路教了那孩子不少,担得起这个称呼。
可若是想要正式拜师……那他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毕竟,自己从未有过收徒的打算。
“姐!你可算回来了!”沈鸣秋端着盘子从屋里跑出来,“快吃,还热乎着。”
两个丁点大的鸟蛋,仨孩子只分食了半个。
见院里多了俩外人,沈鸣秋警惕护住盘子,朝沈春行招手,“你吃一个,那半个就给奶!”
臭小子心里压根没有杨一。
眼前一幕实在令人心酸,可摸摸袖子,又啥都没有,常大夫只得尴尬地拂袖离去。
“那啥,我去溜溜食,等会再来。”
见其中一人还算识相,沈鸣秋嫌弃的目光落到了薛永安身上。
薛永安抿唇,似懊恼:“忘记让茂平把东西留下了……不慌,我这就去找片林子,打些野物。”
“可拉倒吧!”沈春行翻个白眼,把纸袋丢给沈鸣秋,“我怎不知家里惨到这地步,要六个人分食俩鸟蛋?”
沈鸣秋打开一看,见是包子,掰了半个,嘴里含糊地打起马虎眼,“没错啊,鸟蛋是只有两个。”
沈家虽穷,但向来最会找食。
臭小子就是想把人隔应走。
“行了,有的吃还堵不上嘴,以后你对他客气点。”
瞥见杨一从后院翻进来,沈春行把沈鸣秋赶进屋。
沈鸣秋不甘地扫眼薛永安,只把这话当耳旁风。
大姐什么都是对的,唯有眼光太差!他得帮忙盯着!
“如何?”
杨一摇头,“没追上,我去时人已经死了,只留下些足迹。”
沈春行顿感意外。
她还以为那些同伙是被杨一引走。
昨夜她便看出老汉死期将近,心知今日要生事,特地让杨一去盯梢。
没想到竟还是有意外。
沈春行与薛永安对视眼,在让杨一进屋吃早食后,她往墙角处立起一个土堆,随后从令牌空间内取出三根线香点燃。
烟味浓郁刺鼻,乃是乡下走庙会时所用的最便宜的那种线香。
可她神情肃穆,再无平日里的闲散之态。
朝着北方拜了三拜后,将其插进了土堆上。
“一缕青烟敬苍天,老白老白你速速来。”
第50章 瞎掰扯
简单用过早食后,几个孩子拎着抹布扫帚出门,没几步路,便遇上蹲在土墙底边发呆的常大夫。
老头一看就是饿傻眼了。
他昨日光顾着追沈家,连官署准备的饭食都给忘记。
如今到了这荒村,即便手里有钱,亦是不知该去何处买好。
“老爷子真有闲心,旁人是吃完遛食,您是遛饿了再吃。”
沈春行随口打趣句,推开旁边半掩的木门。
这间院子要比沈家那间小许多,统共只有四间屋子以及一个前院,除却堂屋灶房外,便只有两间卧房,给老头住倒是刚好。
从外瞧去,茅草顶与墙体基本完好,并不需要大修。
“您老挺会挑。”沈春行赞句,领头走进院子。
“那是……”常大夫厚着脸皮应下,其实他昨夜压根没看清,不过是随手一推。
正要夸夸自己的“神机妙算”,一个包子猛地杵到自己鼻子底下。
沈知夏把盘子往前送了送,干瘦的小手如同鸡爪子般。
“这……”常大夫咽了咽口水,艰难拒绝,“好孩子,我不饿,你自己吃。”
沈知夏动作不改,执着地抻长两条胳膊,黝黑眼眸里满是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