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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枝回了那府邸时,恰巧萧何夫妇的白马停在了门口河边。
那骏马生得高大威猛,在河边的香樟树下正吃着草,见到沈青枝,竟是忙凑到她身边,闻了闻。
它太高大,沈青枝有些害怕,往后退了退,却是脚底下踩空,差点掉进河里,幸好身后有一双大手及时搂住了她的纤腰。
“慢点。”悦耳低沉的声音响起,小姑娘气得哼了声,忙挣脱他的束缚就往大门处走去。
江聿修忙上前拉住她纤细的皓腕,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为何对吾这般冷淡?”
沈青枝抿了抿唇,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大人自己说呢?”
“嗯?”拉过美人的皓腕,顺势让她跌在自己怀中,此处四下无人,两人少了份顾及,男人轻拍了拍她的薄背,察觉到小姑娘身子舒展下来,忙开口道:“枝枝,吾是你最亲之人,你大可没那些顾虑,好生与我相谈,吾自是凡事都愿与你妥协。”
沈青枝红了眼,玉手握拳轻拍着他的胸口,微微发怒,“大人可是嫌枝枝身份低微,在外竟是不愿与枝枝相认?”
“嗯?”江聿修微微一愣,忙扯了扯嘴角,“怎会呢?”
“那是为什么?”她不悦,声音竟是带着哭腔,委屈至极。
“那枝枝和那人说话,为何红了脸,活生生思春的模样。”他声音闷闷沉沉的,沈青枝枝趴在他胸口,听着他滚烫的心跳,脑袋一片空白。
她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大人是吃醋了?”
他轻轻一笑,那笑容如沐春风,让人觉得惬意极了。
起码沈青枝拒绝不了他的笑容。
向来沉稳霸气之人,一旦笑起来,那笑容极具诱惑,也极具侵虐,一步步占据着她的心。
“枝枝,你终于猜对吾的心思了。”
沈青枝脸一红。
河边的风拂过她绯红的脸颊,她此刻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乖顺又温和。
“那枝枝为何脸红呢?”他问道。
“自是因为闻见了大人身上的鹅梨果香气。”她忙开口解释,顿了顿,又道,“大人别以为枝枝对那郎君有什么心思,枝枝只是觉着与他容貌有些相似。”
话落,江聿修的视线沉了沉,“相似?”
沈青枝点点头,有些无辜抬眸,“大人莫非是脸盲?竟看不出我与他的五官惊人的相似?”
“有点。”他淡淡开口。
江聿修这人聪慧过人,才华横溢,但却是有些脸盲,他知晓美,却是分不清人的五官,故而方才他还真未发现这点。
“枝枝当真是觉着他与你容貌相似?”他又问了一遍。
沈青枝点点头。
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聿修摇摇头,轻揉了揉她的长发,笑道,“无碍,只是觉着有些巧,近来调查的一桩陈年旧案就是双胎案。”
一向不喜向外人透露他行程的人,竟也将自己的底线暴露在了她面前。
沈青枝听了他这话,也有些稀奇,“双胎会生得很像吗?”
江聿修点点头,“很像,吾从前见过一对双胎,容貌确实相似。”
“那除了双胎,还会有两人容貌相似吗?”她又问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江聿修的回答竟是和宋戈一样。
沈青枝在他怀中思忖了许久,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她的身世,兴许她的首辅大人能给她找出真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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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门口又聊了些其余乱七八糟的事儿,才重新收拾收拾心情进了府。
萧何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正与那长风高谈阔论,沈青枝第一次见到长风,对这高高瘦瘦,冷冷淡淡的少年极感兴趣。
她竟是挣脱开江聿修的手,冲到那人面前,有些难以形容的开口,“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长风薄唇微张,有些震惊,“姑娘竟不害怕我脸上的伤疤?”
他素来躲在黑暗中,就是脸上的疤痕太过显眼,烈火状,张扬却是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从火里杀出来的罗刹。
沈青枝摇摇头,话中带着欣赏,“很独特的疤痕。”
长风微微一愣,拿着剑的手微微一抖。
直到自家主子站在面前,才回过神来,忙对那人行了礼。
江聿修免了他的礼,忙拉着沈青枝走至一旁默不作声的萧何开口,“这便是枝枝。”
那一袭烟灰长衫的郎君,容貌俊朗,嘴角蓄着胡须,竟是将本来的面貌遮住。
明明岁数不大,正值而立之年,但却满身沧桑,那双眼眸里饱含苍凉与寂寥。
沈青枝见了那双眸子,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神医萧何……”
她淡淡开口。
面前这人竟是神医萧何,想不到如此年轻,但他身上的沧桑,却诉说着他这些年的不易。
萧何当年可是宫中太医之首,为何沦落至此?
又为何成为了首辅公馆的郎中?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近来她遇见的人,身上都隐藏着巨大的谜团。
宋戈,萧何。
一个比一个还要奇怪。
她在打量萧何,萧何也在打量她。
在看到那张如花似玉,精湛雪白的小脸时,那张本还在笑的脸立马僵了下来。
他那原本狭长的眸子睁大,嘴巴微张,表情呆滞,身子僵硬,耳朵里雷鸣轰响,大抵是情绪波动太大,连眉头都在微微颤抖。
“这便是那沈府四姑娘?”
他颤着声音出口。
江聿修点点头,“是,中书侍郎四女沈青枝。”
萧何忙将眼中的震惊掩饰住,虽说仅是僵硬了那么一会儿,但还是被一旁的男人捕捉到了。
江聿修转动手中的扳指,漂亮的风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这位呢?”沈青枝对长风颇有兴致,忙扯了扯江聿修的衣袖问道。
“黑武士长风。”长风回答了她的问题。
“黑武士?”沈青枝对长风的身份比较感兴趣,一脸诧异地盯着他,“看不出来,你和我岁数差不多大,竟是黑武士了。”
黑武士在大京是战斗力最强的兵种。
长风脸一红,不善言辞的他,忙消隐于人群中。
“他倒是消失得挺快。”
沈青枝望着那离开的那处,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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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枝被安排进屋去了,萧何拉着江聿修神神秘秘地去了后院。
“江兄,今儿个实在有要事,我将夫人先找个地方安置,再来看那姑娘。”
萧何不知怎的,心中大乱,现下心里只想匆匆告别离去。
江聿修打量着他,蹙眉,“何事?”
“实在是抱歉,江兄,今儿个……”
他自个儿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呵。”江聿修轻笑出声,眼眸里闪过一丝凌厉,“不知萧兄这心里头还藏着什么秘密呢?”
萧何摇头,淡淡一笑,“瞧这话说的,什么秘密敢在首辅大人面前藏着?”
“哦?”江聿修比那人要高上一截,此刻一袭墨色玄衣,更显气度非凡,竟是比当年的第一美男萧何还要出挑许多,“但愿没有吧。”
男人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眸在萧何身上冷冷扫了眼,明明语气温柔,却还是直让人从脚底冒起汗来,紧接着全身都是大汗淋漓。
*
而这厢,沈青枝进了屋,冬葵便端来新鲜的瓜果送到她跟前来,“小姐,大人派人从吐鲁番送来的葡萄。”
沈青枝眸子亮了亮,她随手拿了一颗递至冬葵嘴边,“冬葵先吃。”
冬葵心里暖洋洋的,眸子笑得眯成一条缝,嘴里吞着葡萄,说话声音嗡嗡的,“谢谢小姐。”
主仆二人自小便相依,感情深厚似亲人。
两人正夸赞着这葡萄香甜,便见门口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沈青枝将刚拿起来的葡萄放下,转头望了门口一眼,便瞧见一身姿窈窕,长相秀丽的女人站在门口。
两人视线交叠,那女人红唇微张,眼神微微一愣。
“请问前厅怎么走?我迷路了。”
声音似黄莺,清脆动听。
看上去已过而立,却是单纯善良,目光纯善。
沈青枝说不出来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指了指门口,随口说道,“直走左拐。”
那女人道了谢,却是不走,攥着衣袖站在门口又些无措。
“还有事吗?娘子?”冬葵问道。
“无事。”嘴里这般说着,可是这脚下却是怎么也挪不动。
沈青枝眼眸转了转,忙想起来一事,转身走向她,语气温柔地问道,“您就是木木的娘亲吧?”
那女人点点头。
她虽样貌秀丽,但是一双眸子却是明亮干净,像是清澈见底的湖面倒映了一轮明月。
“您找萧神医吗?”沈青枝猜到了她的来意。
“是,可否带我去找他?初来乍到,这府中纵横交错,难免会走错路。”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沈青枝,一双眸子楚楚可怜。
沈青枝不忍心,拿了一把葡萄递给她,“走吧。”
那女人接过葡萄倒了声谢,忙跟上她的脚步。
*
萧何发现自家夫人不见时,惊慌失措。
江聿修从前见过他们之间的伉俪情深,也见过萧何为了那女人茶饭不思,朝思暮想的苦楚。
终是叹了口气,“我这府中布满眼线,不会丢的。”
萧何却仍旧摇头,“她怕离开我,我不在她身边,她定是要急的。”
“她还未好些吗?”江聿修问道。
“时好时坏。”萧何脸色苍白,有些无力,“妄我救人无数,却是治不了自己心爱之人。”
“哦?”江聿修挑挑眉,声线冷淡,“只要你想医治,定能得偿所愿。”
“但愿吧……”
*
萧何寻到那女人时,她正跟在沈青枝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夫人。”他喊她。
那女人才回过神来,忙朝他奔去,一把搂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边,有些无措。
“怎不跟我跟好点?到处乱跑?”萧何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地开口。
“那处有香气,很熟悉。”她淡淡开口,将头埋在他怀中,语气眷恋。
“饿了吗?”他问。
“有些饿了。”
“那带你去吃饭?”
“又不饿了。”她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沈青枝,眼里闪过一丝波澜,纤细雪白的长指伸起,“我想与她一同吃饭。”
萧何脸色变了变,握住她的手,摇摇头,“可聿修欲与她一道用膳呢,咱们不能打搅人家。”
女人红了眼,摇头,“不,我就想与她一块用膳。”
江聿修见状,忙牵着沈青枝的手朝他们走来,薄凉的眼神落在萧何身上,“一块用个膳对萧兄来说如此困难?萧兄有何可惧怕的?嗯?”
“那便一道吧?我听说今日府上有那吐鲁番的羊肉?我们可以弄桌涮羊肉!”沈青枝眼里含着柔意,看了眼那清丽婉约的妇人,笑了笑,“夫人,可能食羊肉?木木是喜欢的。”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那夫人忙笑了起来,她松开搂着萧何的手,身子挺直,“木木乖吗?我可想她了。”
沈青枝不知怎的,见她眼中流露出来的称之为“母爱”的神情,心中微微一酸,竟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52章
她的娘亲在哪?如若她的娘亲在必定也会如此呵护她吧?
沈青枝红了眼。
那夫人不知她的心思,又问了她些关于萧木木的事,沈青枝皆一一回应了,问到最后那妇人眼角含笑,满是动容地拉着那男人的衣袖,“何,我们回头去看看木木吧,我想她了。”
萧何温柔的目光盯在她脸上,点点头,“好。”
看着那妇人清丽脸上和煦春风般的笑容,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中大惊失色,原来这就是娘亲对女儿的思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