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意——休屠城【完结】
时间:2023-08-17 23:15:07

  “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钱很干净,不会被查到任何问题……够你和枝枝生活一段时间,我知道你不愿意要,但枝枝年龄还小,她还需要很多的东西,就当是我这些年对不起枝枝的忏悔。”
  钟心闭眼,湿濡睫毛直颤,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丁骞把东西搁在她身边的台阶上,拎着手包蹒跚走开。
  男人的脚印渗出隐隐的血迹。
  肩背的伤口仍在淌血,丁骞挺直宽厚的肩背,极力抑制身体的高热和疼痛,努力睁着模糊的眼睛看清前路,僵硬又极力自控地迈出她的视线。
  只是听见背后钟意催促姐姐离开的声音,丁骞心头蓦然翻涌起一阵血气,眼前发黑,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闷声“咚”地滑落在地。
  钟心那一瞬控制不住地回头,瞥见丁骞屈膝跪在地上,沉甸甸垂着脑袋。
  她心里浮起密集的恐慌,喉咙发干,禁不住颤抖着迈步过去:“丁骞。”
  丁骞已经失去了意识,钢铁般笔直的脊背却尤然撑着身体。
  顺着手臂,手指淌出一线汩汩的鲜血。
  “丁骞。”钟心惊恐伸手。
  却低低尖叫一声,缩回手――摸到他黑衣上湿润的血,和滚烫如沸腾的体温。
  钟心泪水滂沱。
  急切颤抖地摸他发青昏迷的脸,抱着他的身体,声声灼急嘶哑:“丁骞,丁骞……”
  钟意比她镇静。
  丁骞肩膀有道伤口,已经做过了止血处理,但绷带又浸湿了陈旧新鲜的血,怕是伤口裂开,发烧昏迷过去。
  要送他去医院。
  “蓝郁,能不能拜托你照看下枝枝,我和我姐开车送人去医院,不,情况有点特殊,你不要跟着我们,到处人多眼杂,对谁都不安全,请你在我家帮忙安抚一下枝枝。”
  丁骞的血浸湿了钟心的衣服。
  急诊医生已经在等,很快把丁骞送进了急诊室。
  医生检查了伤口,皱眉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锐器的创伤?这么严重的伤口,也没有手术缝合和清创,只用止血药和止血绷带,拖了这么多天,失血过多,伤口都腐烂了。”
  还好丁骞身强力壮,生命力和意志力都极其顽强。
  钟心紧紧抱着丁骞的东西,怔怔坐在角落。
  满身污血,泪流不止。
  钟意打小没见过自家姐姐有这么多眼泪――以前偷偷在房间哭到眼睛红肿,现在依旧泪流满面,失魂落魄。
  都是为了这个男人。
  后来丁骞送入病房,钟意忙里忙外办住院手续,又去给钟心买了身干净衣服。
  回到病房,一眼撞见钟心站在床边,捏着条毛巾,认真又安静地擦拭着丁骞身上的血痂。
  眼泪滴落在病床上。
  钟心也翻开了丁骞的手提包,想给他换下衣服。
  没什么东西,两件换洗的黑衣黑裤,一卷止血绷带,几盒药膏,一点零散的现金,一个崭新的手机。
  还有丁骞的身份证明。
  “意意。”
  “嗯?”
  “这个……是他的身份证明……刚才护士来问。”
  钟意拿到手里一看。
  上面是丁骞的照片,却已经改了名字。
  姓周。
  钟意瞳仁瞬间瞪圆,柳眉越蹙越紧。
  下意识地咬住了唇。
  还有些证件和资料,无一例外地佐证了丁骞的新身份。
  一个活生生存在的陌生人。
  也许这就是他出现在钟心面前的原因。
  钟意死死盯着那个“周”字。
  丁骞在钟心那儿早就死了,他也知道钟心已经结婚生子,也答应过不会打搅钟心的生活。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见钟心,怎么会知道枝枝,怎么会知道她们在北城。
  周聿白。
  只有他知道,只有他才能联系丁骞――他答应过她,永远不会告诉丁骞这个秘密。
  钟意咬牙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有什么像岩浆一样冲出脑海,让她忍耐不住,胸脯剧烈起伏。
  这个混蛋。
  他答应过她,他说了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转眼他就让丁骞毁了她姐姐的生活。
  钟意愤怒得无以复加,全然没听见钟心的喊声。
  脚步急促,风风火火往外走。
  开会时间,周聿白接到了钟意的电话。
  声音泠泠:“周聿白,我要见你。”
  周聿白抬手看表,再抬眸看着整间会议室的人,薄唇展平:“我在公司。”
  “你出来。”
  他修长手指敲击桌面,声音云淡风轻:“今天有重要会议,不过我可以在公司等你。”
  钟意没在怕的。
  什么天恒,什么周氏,什么烂人。
  她眉眼沉沉,面色冰冷地踏进了天恒集团的大门。
  李总助早已经在门口她。
  时隔多日不见,李总助热情招呼:“钟小姐。”
  钟小姐能主动踏进天恒集团的大门――这简直了,有情况啊。
  钟意冷若冰霜,目不斜视,抿着樱唇,连吭都没吭一声。
  裙摆带风,拗着下巴:“带路。”
  气势格外冷冽。
  前台好奇望了两眼,嘀咕:“这小姐谁啊?不在访客名单里,这么高冷,连李总助都爱答不理。”
  “八成是来找董事长的吧,长得这么漂亮,不像是公司职工。”
  钟意在李总助的护送下,顶着无数探究的目光。
  面色冷艳地踏进了周聿白的办公室。
  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冷寂气派,艺术感和高级感十足。
  门轻轻被李总助带上。
  周聿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抬眸看了她一眼,清风朗月般地笑笑。
  “找我?”
  钟意紧绷着清丽脸庞,脚步清晰,毫无怯意地一步步走近他。
  周聿白倚着真皮座椅,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手肘撑着椅沿,十指交叉,微挑眉棱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她。
  心如新叶般微微舒卷。
  说实话,他喜欢她坚定走过的那种感觉。
  钟意看着他那张和颜悦色的俊脸,越走肩背拗得越直,越走心里的怒火越盛。
  最后在他身边站定。
  恼怒气愤地盯着他,蹙眉咬牙,抬手清脆又用力地挥出了一个巴掌:“你这个混蛋。”
  这个巴掌比上次强吻后的力道来的要重。
  周聿白蹙眉,被她冰凉又颤抖的手指力道冲击得偏过脸颊。
  指甲划过他的脸颊,带来细微又尖锐的痛意。
  闭了闭眼,神色旋即幽暗。
  “钟意。”
  他压下呼吸,扣住她纤细的手腕,钟意挣扎着甩手,连带着掰开他的手指,冷喝着要他放手,咬牙怒道:“你怎么可以告诉丁骞?”
  两人带翻了桌上好几个文件夹和咖啡杯,哗啦啦摔落在地。
  肌肤接触的力道和张力,她身上的清淡香气和散发的冷意同时窜进心尖。
  连带着这些时间的烦闷和不爽,扭曲着激起他的怒意。
  周聿白霍然起身,反手扣住她的手和拧巴着挣脱的身体,借着身高的优势往前沉沉一压,挤开她的膝盖。
  钟意纤腰后拗,上半身已然后仰在书桌。
  他高大身形罩着她,圈着她,眼神幽冷:“钟意,我空出时间来接待你,不是来接受你一巴掌的怒火。”
  钟意怒目而视,咻咻喘气。
  圆圆瞳仁里倒影着他的俊朗面孔――她的眼神从来都是柔软的、清澈的、娇嗔的、黯然的。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跳着两团生机勃勃的怒火。
  周聿白微怔,稍稍隔开她一点,给她呼吸喘气的空间。
  神色从容,慢条斯理开口:“你已经见过丁骞?”
  “你故意安排,一方面把我骗过去见你,同时还让丁骞去找我姐姐。”钟意纤细手指攥成拳头,抵在办公桌上,“我姐姐见到他方寸大乱,什么都顾不了,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她流了多少眼泪,你怎么敢把丁骞送到她面前,你凭什么这么做?”
  “你答应过我不会泄露这个秘密。”钟意愤怒得几乎要怒吼,“现在丁骞失血昏迷躺在医院里,我姐姐寸步不离守着他,她还要面对他照顾他,要承受多少痛苦,这些都是因为你。”
  “昏迷?”周聿白讶然,而后回神,“他在国外受伤诈死,自己急着赶回来,我也告诉他回国后尽早处理伤口,看来是一直牵挂着你姐姐和女儿,拖到现在。”
  “你姐要是能跨过丁骞这道坎,又何至于未婚生子,何至于这六年都没有结果。”他丝毫不以为意,“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让丁骞回来,让他们面对面解开心结,而不是隔着误会和真相耗费时间……我起码以为你们会感激我,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办成这件事,丁骞身份特殊,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想要光明正大地开始新生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周聿白抬头盯着她:“而不是你怒气汹汹地冲进我的办公室,挥手直接给我一个耳光。”
  他就是这样一副胸有成竹,天经地义的态度。
  钟意只觉头疼欲裂,呼吸压抑。
  她发丝凌乱,眼睛怒瞪,整个人呈现一种愤怒到爆炸的状态,厌声开口:“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凭什么来决定和控制我们的生活?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感激你?”
  “我这是在为你考虑,帮你解决麻烦。”他下巴微抬,神色淡然,“我和丁骞有合作关系,帮他一个忙不是什么问题,我和你还没结束,帮你家里人也不是问题。”
  钟意平生第一次举止低俗。
  直接抬脚踹他,啐他一口:“去你他妈的为我考虑,你为我考虑,你就离我越远越好。”
  她的脚尖直接踹在他黑色的西装裤上。
  “钟意。”周聿白眼神冷下来,“我警告你,这是我的地方,我对你做出什么举动都不过分。”
  钟意拗着下巴,怒火咻咻:“是,这是你的地方,天恒集团的董事长,能随便撤掉别人的发声,能逼得唐柠在我面前道歉,我怕得要命,你多厉害,我怕你像掐着一只蚂蚁一样掐死我,你打算把我怎么样?把我软禁,还是施虐凌辱我,还是让我生不如死?你冲我来好了。”
  周聿白眉头深皱,伸手捏住她拗起的下巴,语气冰冷:“你是不是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在我面前有恃无恐?我什么时候软禁你?什么时候施虐凌辱你?什么时候让你生不如死?”
  “你被人下药出手我救你,三千万我帮你搞定,我给你舒适无忧的生活,我在床上让你爽到哭,我给你安排经纪公司让你不用烦心,我给你安排退路给你送资源,我放下身段摆出条件求你回头,我帮你解决狗仔偷拍绯闻,帮你姐姐和侄女解决心病。”
  他眼神冷戾,声声清冷,“到头来就换你一个巴掌,让你口口声声说我把你逼到生不如死?我周聿白做人就这么差劲?你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太多了,不知道人间疾苦这几个字怎么写?”
  钟意不想看他那双漆黑的眼睛。
  强硬地拗脸,企图挣脱他的桎梏。
  周聿白越说越心冷,越说越心痛,后退几步,颇为嫌弃地甩开手。
  钟意下巴印着鲜红的指痕,也残留着他手指的力道。
  他摸过桌子上的打火机和烟盒。
  走开背对着她,低头擦亮打火机,点燃香烟。
  清淡的香烟味飘散在两人的空间。
  钟意吸了吸鼻子。
  周聿白重重地抽了几口烟,垂头沉闷道:“有的时候,我真想不通,我他妈到底为什么要爱你,这世上女人那么多,比你漂亮的比你乖巧的,哪个不好,偏偏就要看中你,也许就是你名字取错,钟意钟意,我被这个名字绑牢了……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心里也只有你,我一个人坐在那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抽烟解闷,你呢?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接吻约会闹绯闻,最后还讽刺我去看心理医生。”
  “钟意,好歹是一起待过两年,女人做到你这份上,不说心狠如刀,起码也是凉薄如纸。”他幽幽吐了口浊气,捏着眉心,“你也给我一个让我不爱你的办法,我求之不得,放你自由。”
  他话语轻飘,又伴随呼吸沉甸甸地下坠。
  钟意听着那些话,心底的酸楚抑制不住地往上涌,有些话也抑制不住地要说出来。
  “你爱我又如何?你爱我我就一定要回应吗?我应该感激你的爱吗?因为你的爱高贵珍惜,唯独向我倾斜,我就一定要视如珍宝小心翼翼地接受吗?并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看,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垂怜了一个平凡无奇的女人,她应该欣喜若狂地接受他、奔赴他,假如这个男人再低声下气地乞求她的回应,她就是不识抬举,她就是愚蠢有罪。”
  “可是我不想说爱你,也许说过很过次,但我们都不会当真,我也不觉纯粹到能值得再提起……因为我只是想借助你的帮忙而主动靠近你。假如那个我被你救下的晚上,我拿着你留下的袖扣去找你,你会看见我羞涩又手足无措地跟你道谢,你会识破这个女孩脸上的红晕和动情的眼睛,也觉得她轻易被你俘获,每次我鼓起勇气再向你靠近一点,你总能摧毁我的幻想,带我出去应酬,让我接受现实的目光,接受身边人的议论,接受来自你家庭的回应,让我跪着道歉认错,让我配合你的计划……我是不应该爱你,还是配不上爱你呢,还是只能演戏呢,要演什么,怎么演,什么时候结束呢?你的痛苦你可以理直气壮告诉我,那我曾经觉得痛苦的时候又能怎么倾述,毕竟我已经接受了你那么多恩惠,再说痛苦是不是太不识抬举?我作为一个花瓶,一个充气娃娃,一个棋子,一个金丝雀就是全然开心吗?”
  钟意的眼泪颗颗往下坠:“我当然不能跟叶绾绾比,因为她比我更高级,她和你站在同一位置,也不能跟唐柠比,因为她比我更功利更豁得出去。你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我说过我没有任何怨言,也说过心甘情愿,只是希望彻底结束……我们两人,与其说是爱对方,不如说是更爱自己,比真心更自私,比薄情更混沌。”
  她触碰自己濡湿的脸颊,哽咽道:“如果你说放不下,想要再回头……我和你在一起又会怎么样,要付出多少?牺牲多少?你可以说你心甘情愿,这些都是你为我做的牺牲,彰显你的爱是如此高贵唯一,借此升华你的卓越品性――你的人生已经足够圆满,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份艰难的爱情来衬托自己,可那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场无妄之灾,难道一个三千万还不够吗?如果以后我失去了你这点爱,我就一无所有,我就和你,和你身后的全世界为敌。”
  周聿白叼着烟,沉默地看着钟意。
  看着她的眼泪挂在密绒绒的睫尖,看着那些眼泪像珍珠断线一样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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