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黑漆漆一片。
吧台设计得极有特别,层层淡色光晕如同银河,每张桌子上点着盏星灯,堪堪只能望见邻座的面容。
夏璇点了一杯“不眠之夜”。
朗姆酒配百香果汁和爆米花糖浆,有酸酸甜甜的味道。
钟意点了杯“Be water”。
夏璇问调酒师:“是BE water ,还是be water呢?”
调酒师笑道:“这个要看个人哦,它有35%的酒精度,要谨慎尝试。”
钟意:“就这个吧,让我尝尝到底是哪种water。”
这杯酒端上来。
倒是尝不出半点酒味,入口清淡,后续刺激又有回甘,尾调能尝出柚子汁的苦涩。
钟意跟夏璇聊毕业后这几年的事情。
她毕业入行娱乐圈,签约公司拍戏,应酬酒局,三千万的违约金,她和周聿白认识,再到和平分手退圈,去英国念书,回来自己做设计师,和蓝郁的事情。
大概也算是跌宕起伏,精彩万分。
她和周聿白的感情简单掠过,囫囵而谈。
夏璇以前在天恒的临江分公司,知道周家那些八卦传言,也知道叶氏集团和叶绾绾。
猜都能猜出来――钟意这几年能过得开心吗?
“我以前还以为周总是谦谦君子呢。”夏璇气愤道,“原来也搞这一套,既然喜欢你又不能给你未来,何必再纠缠着你不放,既然已经分手那么久了,但他看见你和蓝郁的绯闻,又觉得自尊心受挫,死要面子过不去,觉得你就是他的。”
“周总他就是既要又要,什么好处都要沾,你说有钱人怎么都这德行。”夏璇气得又点了杯酒,“心梗了心梗了,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垃圾,还是单身好。”
钟意跟她碰杯,握拳撑着下巴,笑靥微醺:“夏夏你说的对,还是单身好。”
两人在酒吧坐了三个小时,酒也陆续点了几杯。
最后起身,钟意脑子里已经有点混沌。
好久好久没有去过那些敬茶灌酒的应酬。
她的酒量已经大大渐退。
夏璇挽着她出门。
两人吹着习习凉风,坐在梧桐树下的马路牙子散那点微醺的酒劲,还吃了一份隔壁店打烊时送的最后一份浇着枫糖的冰激凌蛋卷。
钟意吃饱了,脸颊已经浮上了淡淡的红晕,支手撑着脸颊发呆。
懒洋洋的,没醉透。
夏璇捻着最后一口薄脆蛋卷,牙齿咯哒咬下。
就看见对面豪车,那个抽烟倚着车窗的年轻男人。
他目光瞥过来,而后抬手看手腕上的钻石表。
这个时间的确不早。
夏璇抖了一身的蛋卷碎末。
她的工位就在李总助旁边,下班跟钟意打电话可不就被听见了。
钟意扭过脸,顺着夏璇的目光,也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周聿白。
她眯起了眼睛。
他似乎刚从公司下班或者哪个公务场合应酬下来。
气质正经、脚步平和,目光平静:“聊完了吗?”
“完,完了,周总。”夏璇面对这个刚讨伐完的渣男,丝毫不敢松懈,咽下满口蛋卷渣,“我正要打车送钟意回去。”
“时间不早了。”他长身玉立,模样绅士极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我来送她回去。”
夏璇硬着头皮为难。
钟意掀起眼帘,冷冷淡淡地拂了拂裙摆:“夏夏,你先回去吧,我清醒着呢。”
最后夏璇磨磨蹭蹭地走了。
钟意也起身离开。
清爽又回归平静的夜晚,微凉的风从发梢身畔滑过。
“钟意。”他跟在她身后。
钟意才懒得理他。
“听我说几句话行吗?”
“不想听。”
她借着酒意,脚步飘飘。
长发拂散,裙摆如蝶翼,足尖轻盈,像风一样飘下楼梯。
周聿白大步跨过台阶,高大身形一晃。
拧身横亘在她面前,堵住她的路。
“钟意。”
钟意蹙眉,抬眼望着他,“让开。”
他身量太高,即便这样站着还是高出她一点。
周聿白再往下退了一步台阶。
刚好和钟意平视。
两双眸眼正面相对。
“你习惯用高高在上这个词形容我,但对我而言,也许是种未曾察觉的习惯。”周聿白平静地看着她,“如果这对你来说是种痛苦,那我退一步,或者你更高一点,我们站在同一高度,你会不会舒服点?”
没有任何落差。
他暗茶色的瞳仁里倒影着她淡绯柔软的面孔。
她也能毫不费力地直视着他的脸。
钟意抿抿玫瑰色的嘴唇。
延时的酒意在身体里蒸腾发酵,熏得她的眉眼绵软倦懒,维持不住无动于衷的表情。
“钟意。”周聿白直视着她。
假如道歉的话,要认认真真看着对方。
他眸光阒黑认真,话语轻轻飘来,“我跟你道歉。”
“为我的轻慢和倨傲、不以为然、自以为是和粗鲁行径跟你道歉。”他这一刻恢复了光风霁月的真诚风度,“行吗?哪怕原谅我一点。”
他已经愿意做到这一步。
也许有很轻微的动容。
像蝴蝶落在花瓣,纤细的步行足在花蕊间带来一点点的颤动。
钟意耷着眼帘,翘睫掩住潋滟眸光:“这又何必呢?没必要为别人改变自己的位置,也没必要为并非有意的行为道歉,你完全有理由那么做。”
她绕过他往下走。
他遮挡了路灯所有的光芒,只留下浓郁的黑影笼罩着她,追着她。
钟意心中微恼,脑海里搅起一团晕眩。
脚下一滑。
周聿白攥住她的手臂,伸手捞住了她。
钟意飘飘荡荡半撑在他怀里。
男人健康好闻的体息,混合着须后水或者什么的清冽香气,还有烟草的味道。
一股脑地飘进她的鼻尖,飘进她的脑海,长驱直入。
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肌肤接触,他的体温渗进她的肌肤:“你说你一开始也爱过我,你说你不怨我,难道就不能挽回一点?”
钟意伸手撩开散落在面容的长发。
露出个妩媚鲜妍的清甜笑容,语气凉凉:“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我对你没感觉,怎么都挽回不了了呢。”
他手指僵硬,心头刺痛:“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阒黑深沉地目光毫无遮挡地穿进她眸光里,直直地攫住她。
钟意嗓音软绵绵的:“一点都感觉都没有。”
他手指攥得她手臂生疼,哑声问了一句,“一点感觉都没了吗?”
“没有。”
“真的没有。”
周聿白凝视着她瑰丽泛红的容颜,盯着她湿润嫣红的嘴唇,轻轻又笃定地吐出那几个字。
“你再说一遍。”他心绪已乱,呼吸隐隐压抑。
“我说没――”
他心头一痛。
再也忍耐不住,忍不住俯身堵住那张柔软冰冷的唇。
再来几个耳光也无所谓。
唇瓣再度相贴。
炙热的,清凉的。
柔软的,坚韧的。
湿润的,干灼的。
这个吻有心碎的轻柔。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起先怔着,也许在等她反抗,也许在一个巴掌落下来。
钟意眨了下醺意迷离的眼。
这种久违又柔软的触感,让人有些陶陶然的漂离,控制着她空白的大脑暂停思考。
她知道自己应该清醒过来。
只是大脑无法组织语言,身体也无法回馈动作。
却有一种熟悉又细碎的战栗,像丝线一样穿过身体。
他轻轻地吸吮她的唇,温热的薄唇抿吻她的唇瓣,细细描绘她柔软饱满的唇,轻柔地叼抿她的唇珠。
很温柔唤醒她的记忆。
没有一丝丝不适感和压迫感,只是轻柔蹭痒她,让她禁不住要张唇吐息。
身体里37°的Be water,浓郁的醉意。
直到他温柔撬开她的唇,舌尖抵进齿关。
那湿热又微微粗砺的舌探进来,带着更加深重浓郁的气息,勾着她细滑清凉的舌尖,吸吮她口腔里枫糖冰激凌的甜蜜,再混着酒精分子。
所有的滋味和气息和滋味都搅在一起,缠绕在舌尖,推递勾连。
钟意脑子混沌,身体开始受不住。
他吸吮她的津唾和气息,温情扫荡她的舌面和齿关,酥麻得让人忍不住要呻吟。
这感觉太好也太沉醉。
理智想要挣扎,身体却想要回味。
不知道是酒意的加持还是湿吻的催化。
她有天旋地转的晕眩,神志开始迷乱,脸颊泛上妩媚潮红,咻咻呼吸抵着酒气。
身体像水草一样,却只能苦苦掐着他的手臂,支撑着自己不至于瘫软在他怀里。
想要就这么沉沦,就当是一场梦。
因为她醉了,有原因的,并非自己的意愿。
这个吻好像持续了很久,好像又是极短的时间。
钟意昏沉地甩了下脑袋。
最后还是他停住。
气息不稳地抵着她的额头,压抑着呼吸结束这个吻。
“钟意,考虑一下,我们重新开始。”
钟意落回地面:“不可能。”
他再度啄上她靡丽的唇,语气带了几分笃定:“你看,你也不是没感觉。至少你的身体有感觉的,你喜欢。”
钟意推开他。
撑着旁侧的栏杆,极力地平息自己的晕眩和急促呼吸。
周聿白身体已经紧绷如石,箭在弦上。
实在撑不住掏出一根烟来放松。
最后她抬手,用手背抹抹嘴唇。
一双迷蒙潋滟的眸子看着他:“一个吻算不了什么,我只是喝醉了,不是喝傻了。”
“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吻戏?”
钟意释然笑笑,“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跟任何一个不熟但长相还算过得去的男人都能吻到如痴如醉,吻到对方送来房卡加深感情,何况我跟你演得实在太多,习惯性入戏而已。”
周聿白蹙眉。
他怎么没见过她的吻戏。
“哦,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故意踩他,“其实我演技还不错。别说吻戏了,你以为你真能让我爽到哭?凭什么一个毫无经验又自由感觉良好的男人能让人爽到哭?”
她梨涡浅浅,语气俏皮:“实话告诉你,都是演的,讨好你。”
这根刚刚点燃的烟还没抽上一口。
他指尖突然一抖,香烟滑落,在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上燎出了个洞。
钟意看他那瞬的脸色。
忍不住抿唇偷笑。
他看着她眉眼弯弯,妩媚娇俏的模样。
心尖也不知道戳了多少窟窿。
只能恨恨咬牙,低哑话语里股狠劲,却偏偏要眉眼镇定地碾灭地上燃烧的香烟,“喝醉的人说的话怎么能信?以后有机会,你要是能憋住一点声音,算我输。”
作者有话说:
小周,有没有后悔昨天大放厥词?V我5万块,我给你删台词。
第72章 山珍海味能吃,几块钱一碗的绿豆沙我也很喜欢
嘴硬谁都会。
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钟意借着酒意, 这下倒是爽快了,一扫陈年浊气。
她从来没有刺过他。
现在也不怕他。
最后周聿白至少还是绅士礼貌地把送她回去,没有强硬阻拦, 也没有言语纠缠。
只是维持着勉强冷清的面色和高傲深沉的人设。
说他是谦谦如玉君子,除了那张脸, 其他当然远远不及格。
说他是人渣垃圾,又够不着这地步, 还有些可取之处。
钟意还是不愿意搭理他。
她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话。
可以回应他的问题,也可以当过耳边风滑过。
“丁骞已经醒了,你姐姐悄悄去医院问过他的情况。”
她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到了小区楼下,钟意把车门一甩。
连再见也没说, 头也不甩地走了。
望着她的婀娜背影, 周聿白眸色暗沉,搓搓手指。
还是不平顺地抽起了烟。
抬手揉揉低压着眼梢的眉棱,轻轻呼了口气。
当然有隐隐难言的挫败和难堪, 任他说的再多。
她已经无动无衷。
后来周聿白跟赵晟他们应酬, 看着身边那群笑得花枝乱颤的莺莺燕燕。
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赵晟的女朋友换了十个八个不止。
口味万年不变――混血纯欲脸,身材火辣, 娇气黏人。
“每次看你换女朋友都是这个样。”周聿白扔出手里的牌,淡声道, “不嫌腻?”
赵晟嘿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吃这口, 就像有人吃辣有人吃咸,满桌子的菜挑挑拣拣, 心想着换个别的样式, 结果呢, 嘿,最后下筷子的还是那个味,挟到嘴里吧唧两下,身心舒畅。”
周聿白轻嗤:“难为她们都能看得上你。”
“聿白你可别说,我可是抢手货啊,知不知道前阵子她们在我面前争风吃醋,都快打起来了,我哄得焦头烂额。”
赵晟一本正经传授恋爱心得:“追姑娘也要投其所好,知道人家喜欢什么才能对症下药,但也不能一次性给的太猛,那没意思,一下子就浇死了,你得跟浇水一样,每天浇一点,也不能什么时候都顺着她的意思,该宠就宠,该给就给,该给她脸色的时候就给她脸色,绝不含糊,过后再给点甜头,她能乐得搂着你直蹦Q,还有啊……”
他说得眉飞色舞,惹得周聿白嫌弃蹙眉。
最后到底又不动声色听着。
即便钟心已经回复了往日的平静,生活一如以往。
但钟意知道她藏掖心事。
以前的生活太过琐碎又日常。
谁也没有想到丁骞依然在她心中占据了那么大的分量。
一道也许可以隐藏和遗忘。
但始终跨不过去的槛。
钟意以前极力建议姐姐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装扮自己,约会或者认识新的男人,或早或晚会开启新的生活。
但至少从现在看。
也许先要解决丁骞的事情。
也许是为了心理的弥补,钟心最近花更多的时候陪着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