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细看,脑内电子音响起,打断了她的的思绪,她陷入了片刻的眩晕。
“滴——系统正在识别。”
脑中霎时多了段记忆,是关于这位白衣少年的。
记忆中的他与家中长辈发生了一场争吵,浑身上下被打的没一块好肉,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宁扶蕊看得心惊。
这就是所谓的窥探?
她看见的是即将要发生在那个少年身上的事情?
那玉石店的老板热情非凡地地介绍道:“哎呀,您眼光真好,这个可是西域新来的货……”
赵小郎君举着一串夜明珠做成的项链,颇有兴味地扭头问白衣少年:“你说涔娘会喜欢这个么?”
少年看不出那有什么特别的,微微摇头。
赵小郎君皱起眉头,语气不善:“啧,你莫不是在怀疑本公子的品味?”
闻言,白衣少年微微抬眉解释道:“三弟误会了,这链子品相是极好的,只是有些单调朴素,若能改……”
宁扶蕊侧着脸打量着少年,暗道这模样确实是好欺负了些。
他长得很精致,鼻梁纤巧挺立,嘴唇薄而漂亮。
就是脸颊两边还没长开,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多数时候他的神情都十分淡漠。
精致却没有人气的关节人偶,宁扶蕊忽然想到这个。
“唔,我想也是,就照你这么改,若是涔娘不喜欢,我便叫爹爹送你去宫里当大监!”
少年似乎已经习惯了眼前人骄慢的语气,他嘴唇微抿,嘴角微微弯出了些弧度:“三弟说笑了。”
眼看他们要下来结账了,宁扶蕊赶紧躲远了些。
赵小郎君抱臂站在柜台前,听到价钱先是一愣,又扭头去打量旁边的少年。
“你这紫貔貅吊坠看起来挺值钱,先拿它赊着罢。”
少年一袭单薄的白衣,衬得脸色愈发地白,明显的不愿意。
他紧抿着唇,刚想开口,那紫色的貔貅吊坠便被赵小公子生生扯了下来。
“你要作甚?”他握住赵小公子的手腕,语气急切,那张看什么都是一副淡漠样子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我作甚?”
“二哥的东西便是我的东西,我先赊着怎么了,”赵小公子怒极反笑,斜斜睨着他,充满恶意的眸子让人看着心肝发颤,“二哥如此金贵它,难不成……”
周惟卿嘴巴都抿白了,紧紧攥住赵小公子拿着貔貅的手。
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
一道娇俏的女声从二楼传来。
宁扶蕊走至二人中间,从袖间拿出一张金叶子,豪气道:“这个我买了!”
掌柜擦擦额角的汗,连忙陪笑道:“娘子,您这不太好吧……”
谁人不知,这二人都是当朝赵太傅所出,特别是那个小的,赵家更是当个宝贝一样供着。
这小娘子未免也太没眼色了。
宁扶蕊觉得这掌柜定是嫌她钱不够。
她索性又从兜里拿出一张金叶子,哼笑道:“够吗?”
掌柜盯着宁扶蕊手中两张金叶子,眼睛发直。
两张金叶子,买一栋御街那边的官家府邸都有余,更别说买他一串小小的夜明珠。
“你,你你你你大胆!”
“这可是我要买给涔娘的!”
宁扶蕊这才发现旁边的小胖子气得脸都憋红了。
她觉着好笑,便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斜斜睨着他,理直气壮道:“你这不是买不起么?”
“怎的,我有钱怎么就不能买?”
虽说这两张金叶子是系统给她的任务补贴,一下子全拿出来充胖子,她肉疼。
宁扶蕊抱臂望着他,言辞尖刻:“我观小郎君你面带戾气,想来近日定是诸事不顺吧?”
还好方才她趁二人争辩之时掐指算了一卦,没办法,时候到了连卦象都要助她。
“区区贱民如此妄言,你可知——”
“我可知,你心上人不仅不中意你,还要与你分道扬镳!”
此话一出,赵小郎君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宁扶蕊。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近来窗课又考了垫底,在家中日子也不好过了罢?”
赵小公子脸色发青,从小到大,还没人教他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二哥,她!”
白衣少年沉默地望着宁扶蕊,也不知在想什么,她被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宁扶蕊嘲讽技能全开:“说不过我就要靠别人,没想到你人这么点儿,出息也这么点儿。”
赵小公子气得浑身肉都在颤抖,他恨恨道:“得罪了我,你会知道后果如何!”
宁扶蕊不屑于跟小屁孩争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来买珠子的。”
“想来这珠子至多也就值一张金叶子,这另一张,权当送你补补脑子,好好读书罢。”
一下被她说中了那么多事,小胖子唇齿龃龉着说不出话。
憋了半晌,他终于朝宁扶蕊吼道:“你竟辱我至此!”
他气得将那貔貅一摔,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店门。
独留宁扶蕊与少年面面相觑。
她是怎么也忘不掉这少年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可怜模样,索性捡起貔貅吊坠,塞进他的手里。
指尖微凉,少年有一瞬间的瑟缩。
宁扶蕊有点心疼,既然系统给了她这段记忆,或许就是想让她做点什么。
她叹了口气,断然开口道:“郎君近日命犯天水煞,若家中有长辈,务必慎重戒惧,莫与长辈争辩。”
“我在东华门那边儿开了间卦铺,郎君有时间不妨过来坐坐。”
不论是敌是友,她这橄榄枝是先抛出去了。
少年只朝她微微颔首,一言未发便走出门去。
掌柜在她身后交握着手,殷勤地笑道:“额……这位娘子,您的珠子已经给您包好了。”
宁扶蕊忽然想起这茬,脊背冷汗直冒。
这钱要是真花出去那她跟柒柒岂不是都要喝西北风了?
“我,我忽然想起家中有条一模一样的,哈哈……”
宁扶蕊缓缓揣起金叶子,一步一步挪离这个是非之地。
月上枝头,清逸的月光斜斜照进窗口,白衣少年在纸上写着什么。
“你可查过她的通关文牒?”
“小的查过,此人确切是一户刘氏人家的千金,前天从兖州入京的。”
手中紧握的墨笔悄然在纸上晕开一道痕迹。
什么与人争辩,她怎么会知道他近日与赵旻澜不和?
三弟的事也都被她说中了……
仲秋的夜晚,本该是闷热的,他却敏感地觉察出一丝凉意。
窗外秋风携起满地枯草残叶,窸窣作响。
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第4章 借势打势
“什么?你说我们今日碰到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当朝太傅的嫡子,另一个是他收的养子?!”
宁扶蕊激动地摇晃着柒柒的手臂,她让她去打探二人身份,没想到竟是如此之劲爆。
那赵旻澜的父亲就是赵褚林,那个操纵风水局之人。
她才穿越过来根基未稳,如今再惹出什么麻烦,打草惊蛇的话……
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她咽下一口口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思考。
周惟卿,前正议大夫周常的独子,八岁时双亲于野外郊游中遇害,随即被母家的舅父,也就是赵家太傅赵旻澜收养。
为何会遇害?他八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那时宁府刚被抄家满一年,宁芙蕊六岁,母亲将她藏于山中一处寺庙,侥幸逃过诛九族一劫。
而宁府与周府的关系……
她翻遍了资料,发现宁芙蕊与周惟卿的关系仅仅只是两人的父亲是同朝为官。
等等……
同朝为官?!
或许周惟卿的父母郊外遇害便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
赵家心虚,为了掩盖事实,便将周惟卿收养。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就不怕养虎为患么?
难道周惟卿对赵家来说,还有别的用处?
宁扶蕊正凝神想着,这边柒柒看她忧虑的样子,便继续开口道:“阿蕊,我这还有一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
“如今,尚且还有一人能对赵家造成点影响——便是那手握几分兵权的长公主。”
宁扶蕊来了兴致:“长公主?”
“听闻这长公主性格狠辣挑剔,言辞犀利,十几年前悄悄逃出宫中,独自一人北上参军呢,她率领几百轻骑便能大败敌军三千人!”
“大梁建国初期内忧外患,也是她亲自请缨上前线冲锋,与军士同吃同睡,尽瘁事国,可是她戎旅半生,并未婚嫁,膝下也只得一养子。”
民间关于她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
一半的百姓交口称赞,另一半的只道她杀孽太重,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数。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接近这个长公主,借势打势?”
柒柒点点头,笑道:“更巧的是,那日舍身救下小姐的那个四殿下,便是长公主膝下唯一的养子呢!”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她可以借助溺水一事去王爷府登门道谢,趁此机会与人打好关系,这样一来,或许就有机会见到那位传奇女子。
翌日清晨,宁扶蕊修了封感谢信,备好薄礼,登上马车前往王爷府。
在她的固有印象中,这些皇亲国戚,多少都携着点眼高于顶的骄矜倨傲。
可这位四殿下吧,行事张弛有度,有时甚至有些过分卑谦。
下了马车,一座不大的建筑物映入宁扶蕊眼帘。
这王爷府僻静肃穆,遥遥望去,只见院子中生着一棵繁茂的银杏,巨冠参天,荫布满院。
宁扶蕊心下有些忐忑,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叩响了门扉上的狮虎首铜环。
很快,门缝中探出个小僮的脑袋来。
他快速地打量宁扶蕊,见是个生面孔,便不容分说地冷言道:“今日殿下不便见客,您请回。”
听到这话,宁扶蕊一愣,还好她做了两手准备。
小僮说罢就要把门关上,她急忙扯住他的衣裳,谄笑道:“不妨事的,这个,”她将书信以及礼品一股脑塞进了他怀里,“劳烦您转交一下,就说我是前些日子要来府上道谢的那位。”
小僮猝不及防被塞了满怀的东西,颇不耐烦地推拒道:“殿下不收礼,您拿回去罢。”
二人相互僵持不下,还好宁扶蕊力气比他大,在拉扯的最后一刻,硬是将礼物塞进了门缝里。
她悻悻朝门内喊道:“就这样,不收也得收!”
与此同时,王府的会客厅内,正有一老一青相对而坐。
室内水沉香袅袅缭绕,无声地溜进二人宽大的袖管里。
“你还是不肯?”
年长女子拢袍端坐,声音庄严板正,语气中有种淡淡的肃穆感。
闻言,青年轻轻摇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室内一时陷入沉寂。
“若你还是不肯去争,日后便不用过来探我了。”
女子锐利的眼神直射进他的眼底。
此话一出,李沅握着轮椅把手的指尖打了个惊颤,心下苦涩也一同浮现出来。
他哪是不肯……
门外忽然传来些微争吵的响动,他抬头望了女人一眼,便唤来门外的家仆,示意他推自己出去看看。
似乎再多待一刻,苦涩便要从嘴角漫出来,再也遏制不住。
穿过走廊,只见地上莫名散着几个礼品盒。
小僮委屈地跌坐在门口,嘴上嗫嚅道:“是那女子偏要我收着的。”
李沅俯身捡起地上的书信,看了眼题头,喉中不禁一窒。
他以为,除了里面那个女人,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写这种字。
他定定坐在那里,手捏着信,神色莫名。
因为他离开的时间太长,女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他垂首盯着一张纸发呆,不禁感到疑惑。
“你在看什么?”
李沅没转头,甚至没反应,她眉关轻蹙,将冷淡尽收眼中,额上横生几道皱纹。
直至她走近,方才看清纸上内容。
她嘴唇不住的战栗,声音也跟着发颤:“这是……”
她甚至激动得身形都有些不稳。
“贵主!”两个侍从赶忙走上前去搀扶。
她却甩开两人,径直拿过李沅手上的纸,眼睛近得几乎要贴上去。
这分明就是简体字,怎么会有人写简体字?
第5章 忘年之交
她穿越过来已有四十余年,每日都要靠回顾旧时的日记才能不忘自己穿越前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
霎时,女人的声音俨然染上艰涩的哭腔:“这是,谁写的?”
她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熟悉的字体令她心尖酸楚的同时也怀念不已。
李沅才回过神,侧目去看她,心下同样震颤。
这是自他被她抚养以来,第一次在这个女人脸上见到眼泪。
原来她也是会流泪的。
“阿娘?”
李沅轻声唤她,却被她凶狠地睨了眼。
“……”
她狼狈地用袖子擦干眼泪,泪水模糊了纸的一角,年纪大了,她需要很努力才能看清楚署名。
“东华门……卦铺……”她模糊地辨认着信上熟悉又陌生的字体,“刘……翡?”
“吾儿且认得她?”
“不过一面之交。”
她闭上眼,虔诚地将信放在心口处捂着,神情像是获得了什么绝世珍宝。
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
“能否,带我去见她?”
这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宁扶蕊刚回到卦铺,门口就莫名多了一大批人,堵得水泄不通。
“让,让一让!”
她好像在挤那个早班的地铁。
“这家掌柜的可有福了,长公主殿下亲临啊!”
“我倒要看看这算卦的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让殿下亲临!”
耳边忽然炸响几道声音,听得宁扶蕊心如擂鼓。
她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挤进一楼客堂,此时正与站在她面前的僮仆面面相觑。
宁扶蕊尴尬地寒暄道:“好巧啊,又见面了。”
僮仆只瞅了她一眼,依旧公事公办道:“整下衣冠,随小的来,殿下要见您。”
她赶紧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放轻了脚步走进二楼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