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弹了弹指甲:“许冒啊,您这遭给出的情报着实不错,想来柳妃娘娘高兴了,齐王定会提提您的级呢!”
“不知管事大人看来,之前死的那个李深……”
许冒话音还未落,管事好整以暇的挑起眉:
“哎呦呵,你的胃口可真肥啊!一州同知的位子也敢惦记?我看,我还得叫您一声‘大人’呢!”
“管事大人言重了!小人岂敢啊!谁不知晓管事大人自小跟着齐王一起走南闯北的杀瓦剌人,小人还得仰仗管事呢!刚才小人的意思是……”
听完许冒的解释,管事的面色才缓和几分,算这小子知道自己的斤两。
“不过管事大人,您看东西虽然是到手了,可是人还在呢。咱们是放了,还是……”
说罢,他横起手掌,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管事没有说话,耷拉着眼皮斜眼看着他,不置可否
“了解了解……不过这么多人,最近还临近柳妃娘娘的诞辰,是否……”
许冒想起郊外总是出现缺胳膊少腿的尸身,也有些发愁如何一下子处理一支那么多人的护镖队伍。
“班房里……”
“都满了!”许冒硬着头皮说。
管事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罢了,这占地千亩的王府里有的是地方,还怕容不下几个人不成?
柳妃娘娘芳诞将至,不宜见血的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等过完生日再悄无声息地处理了。
“得嘞,小的遵命!”
许冒跟得了口谕似的,一蹦三高就出了府,等终于走出了齐王府,才知晓那管事并没有扯谎,这齐王府还真是大的出奇。
嘿嘿,自己还真是急智,趁月黑风高在那伙镖师下榻的客栈里下了迷药,平白赚了一票大的。
不仅送了这种没本的“生辰礼物”,就等着白升官了。还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
“小关子,你知晓这皇宫占地多少吗?”
寒隐初似乎心情很好,没骨头似的躺在龙椅上,懒洋洋的问;手上还捻着一只朱笔,在奏章上画画圈圈。
关与君当然知晓,甚至各个单位换算如流:
720000平方米,72公顷,10.8顷,1080亩。
“额,一千亩?”关与君选了个答案。
“你猜的真是不错。”寒隐初合上奏章,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这可是一千亩啊……”
是啊一千亩,这现成的皇宫还不用大兴土木,更不需要贴钱做维护,你要是开放收门票多好啊?!还愁国库无银?
可惜寒隐初不晓得关与君的“焦心热中”,只觉得那无法无天的齐王,也真是活该自寻死路。
对着出了主意的关与君,也不由得给了两分好颜色:
“小关子,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你爹要是有你这本事,也不至于把两个刺客混一起~”
关与君听了,以为只是夸她算术和分奏章的事,而且还提到了她名义上的爹。
呵呵呵~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尬笑。
她抬起头,恰好看见寒隐初单臂支着太阳穴,露出半截子饱满却不鼓胀,骨肉均匀却不肌肉虬结的手臂。
这手臂单看就知蓄满了力量,可做起握笔、写字诸般的动作,又便如文弱书生般的撩人。
他施施然垂睫的模样,无端的让人想居高临下般地抬起他的下巴。
关与君知道,谁要是真的敢这么做,绝壁就死定了……
寒隐初抬起眸子,古怪望着神色古怪的关与君:“你这是什么眼神?”
关与君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额,那个圣上,奴、奴才……”
果然,这个词无论说多少遍,都不会习惯——
寒隐初大手一挥:“以后恩准你不用自诩‘奴才’了。”
“谢圣上!圣上,小人想说的是,小人的休沐日是什么时候啊?”
寒隐初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黄宝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听着什么天方夜谭:
“大胆!小关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关与君奇怪的反问:“黄宝公公,您不想像前朝的大人们一样休沐吗?”
开什么玩笑,她已经007了,还不能提提单休的事?
“你也知道能休沐的都是大人们啊!咱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
关与君奇怪的说:
“黄宝公公,何必自轻自贱?不管做官还是做内侍的,咱们不都是为了皇上;为了皇上,不就是为天下计吗?
我尚且觉得咱们比那些为人臣的高尚多了,他们做官大多数不还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光宗耀祖,几个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咱们这些人已经不能光宗耀祖了,还不能要求和他们一样休沐了不成?”
她这话有理有据,把黄宝怼的是哑口无言;甚至于四周丫鬟、侍卫诸人,都向关与君悄咪咪投来钦佩的视线。
“这、这话是怎么说的……从来便没有这个先例啊……”一向伶牙俐齿的黄宝喃喃,不知作何答复。
第11章 工程质量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关与君祭出迅哥儿那振聋发聩,反对封建压迫的名言。
黄宝公公啊,人可以当奴才,但不能有奴根啊!
就像王尔德那句鸡汤说的:我们生在沟渠,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咱们好歹也算是“皇宫政务保障中心”单位里的在岗编制的“工勤技能岗”职员,你咋就不能支棱起来呢?
黄宝急得满头大汗,直觉告诉他关与君是在自寻死路,但是话里话外,却又寻不出半丝错处……
倒是皇上主动开口了:
“小关子,人都说‘士农工商’,你话里话外都自诩比入仕之人高贵,你是何来的底气?”
寒隐初沉下脸,倒不像真生气了,只是恢复了他往常一贯的模样。
大家都是劳动者,无外乎生产实践的方式不同罢了,当然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关与君想。
“圣上,若是有选择,谁不想生来温饱无忧,可以读书入仕?
圣祖皇帝当年敢揭竿而起,他的底气又是缘何而来呢?”
“大胆!”黄宝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压着关与君就跪倒在地。
他的胆子也忒大了!差点就直说太祖也是个泥腿子了!
关与君四肢着地后,也慢慢地回过味来:
这可是封建王朝啊!随时会要命的万恶旧社会啊!尤其上首的狗皇帝还是个动辄打打杀杀的,她怎么敢的啊!……
寒隐初一掀广袂,施施然走下玉阶,如神祇下凡。
可是其他人却顿时如乌云压境般喘不过气来,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殿内都是大雨之前压抑的气息。
大殿里喘大气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寒隐初优哉游哉的走路声,最后停到了关与君的身前。
众人开始无不为关与君捏着冷汗。
寒隐初蹲下,单手抬起关与君的下颌——
寒隐初略有些惊愕,心底浮现了丝堪称怜惜的情绪:“怎么吓成这样?朕还寻思你胆子有多大呢!?”
寒隐初修长的手指上,是一张惶惶然失措的小脸,此时两泡眼泪蓄在大而分明的眼睛里,欲落不落。
倒少了两分方才说话的凌厉,多了丝受惊小动物般的可怜。
那如清溪般的瞳仁,可不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鹿?
关与君瘪瘪嘴,似受了委屈:
“圣上,您如果有朝一日想杀了我,可不可以选点痛快的法子?我不想被五马分尸什么的……”
关与君觉得,以身殉道没什么可怕的,可是她是个实在怕疼的人……
寒隐初都要被气笑了:“怎么,在你眼中朕就是这般的桀纣之君?”
关与君只一味的注视着他,不置可否。
寒隐初:……
“咳!朕虽然是杀过不少人,手刃的也不在少数,可那也都是些该死之人!……”
行吧,你说的都对。
寒隐初看着关与君乖顺不想反驳的模样,也紧闭薄唇。他急着解释,他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你这人,倒有些意思,皇祖父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老人家要是还在,定会喜欢你的……”
关与君竖起耳朵听着,嘿,真拍到马屁股上去了!
寒隐初转身,将他宽阔的肩背和劲窄的腰身留给关与君——
“小关子,你自诩聪明,那我便向你讨教讨教;你要是说的当真有理,莫说是你,凡在大内当差的,都可以每隔一段时日就休沐。”
寒隐初又恢复了他那般闲适慵懒的模样,对关与君招着手,让他上前来。
关与君慢慢走上前,感受到身后数道目光有如实质。
不过这目光是期许,是希冀,是渴望着全新的改变,渴望着能像人一遭的活一次。
关与君挺直腰板大步向前,顿时感觉胸腔之内溢满豪情。
假期,所有打工人的假期,我关与君来了!
“跪在脚踏上。”
“……哦”。关与君慢吞吞的跪在寒隐初脚底,心里骂着狗皇帝、泥腿子。
“你那日和黄宝所见的那个水渠,就是夏日森督工的那个……”
夏日森?就是那天那个胆子挺大的夏公子的大名?
寒隐初还没说完,关与君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想要保证工程质量。
工程这个事情绝非小事,小到后花园挖个水渠子,大到工部的修堤筑坝,哪一项不牵涉到工程?
修的不好,豆腐渣工程,劳民伤财,蠹虫贪墨;
修的太好,奢华靡费,相关人等贪的更多。能不让人头疼吗?
寒隐初提起工程的事,关与君先想到了“卓越绩效评价准则”;不管怎么说,对于工程来讲,质量总是第一位的吧?
关与君想起她来的第一天,大殿里砌的地砖了:“圣上,乾清宫里的地砖不知是何人督工?”
“是我皇祖父。”
“那处就做的很好啊!不知太祖皇帝是如何督工的?我等也可借鉴一二。”
“哦,他老人家啊?时不时就去现场督工,有时会随手撬下块砖来看看;砖上都有名字,要是磕一下碎了,直接把炼砖的给炼了。”
“……”寒家那卖草鞋的都是什么老六、牛马?不过别说,这法子肯定很有用。
不过……这就是其实现代质量管理中的“飞行检查”、“责任溯源”等法子嘛!
就是实施起来粗暴了些,可以用更“春风化雨”一点的形式嘛——
关与君:“圣上,我觉得不妨可以再点适当奖励,赏罚相当不是更好吗?”
寒隐初摩挲着下巴:“我觉得皇祖父的法子就挺好的。”
淦,那你还问我做什么!关与君腹诽。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更多的法子呢!”寒隐初脸上略有些失望。
小瞧我?关与君忿忿。工程造价这门学问可大着呢!
“圣上,我认为咱们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屎堵腚了才想着拉——”
黄宝浓眉紧锁,他一定要这么直接吗?就不能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吗?
“……有水渠子了去找个人研究水渠子,哪天黄河决堤了才想着研究堤坝……咱们要提前把规矩和规范立好咯!”
用现在的话说,这就叫“有法可依”!
第12章 营造法式
用建筑大家梁思成的话来说——中国建筑的两部文法课本:其一就是已经面世,成书于北宋的《营造法式》;另一本则是平行世界也还没有出现的《清工部工程做法》。
“圣上,在《营造法式》中已经详细记述了‘壕寨、石作、大木作、小木作、雕作、旋作、锯作、竹作、瓦作、泥作、彩画作、砖作、窑作’十三个工种的制度规范以及其相关功限、料例、图样,我认为此书虽好,却过于注重技术细节与设计思路了……”
那倒是大实话,《营造法式》里闪烁着十分耀眼的材料力学的科学之光:
里面“材”分八等,而且所有等级“材”的广、宽比都是3:2。用现代材料力学解释,就是广宽比在√2时,建筑构件的稳定性最高。
而《营造法式》中所要求的3:2,已经十分接近于√2(1.414…)。
就更不用提为什么要“‘材’分八等的微积分方程证明式”了……
“……所以我建议,不妨选出工部数人,可以以《营造法式》为蓝本,重新修订大雍朝版《工程做法》,以各类房屋营造范例加用料估算额限为主,对专业和工种进行分门别类,对各类条款加以明晰并确定标准;
让各类建筑之间既区分又联系,应用范围全覆盖宗庙、宫殿、城垣、仓库等,乃至油画裱糊等工程。”
这样让新的规范更注重实用性,强调规范管理。
寒隐初听了也是不住点头,“没错,到时营造与验收都使用统一标准,又是核银的法定依据,会省很多事!”
黄宝也不无兴奋的说:“是啊圣上,到时候再把重惩‘非法营造、虚费工力、造作低劣等’的行为写进《工律》里去,就更万无一失了!”
黄宝的话提醒了关与君,她一拍脑门,对哦!建筑工程监督管理专员!
根据不同建筑种类而设立,这样城垣的管城垣,园林的管园林,寺庙的管寺庙。即使这些元素都凑成一整个建筑物,也不怕质量下降,反而还更能省时省力,节用而避免浪费……
寒隐初心情不错,整个人的身子惬意的后移,宛如一朵随意落身于巅顶的迤逦云霞。
关与君知道自己把这狗皇帝说的高兴了,他一会晃晃狗头,一会挪挪狗腚,一会又抻抻狗爪,吩咐黄宝去按他们商定的办,然后再拟出个宫人们调休的章程来。
众人皆大欢喜一致谢恩,都隐约朝关与君投来感激的目光。
关与君退下后,黄宝笑呵呵的给了她出宫的腰牌,让她去看看家里人。
关与君换回衣服,雀跃的出了宫门。
路过兰馨斋的时候用身上仅有的银子买了大小八件,毕竟不好空手回家;最后在一个卖爆肚和卤煮的小摊前挪不开脚,点了碗来吃。
她刚往嘴里xuan了口下水,隔壁桌的大叔就往嘴里塞进一个豆汁焦圈儿,还回味般的慢慢吧唧着嘴,他周围的食客们纷纷伸长着脖子,一脸焦急的模样。
偏生这大叔还一脸优哉游哉,咬了十几口还不打算咽下。
关与君纳罕,有这么好吃?!
一个食客忍不住开口:“然后怎么样了,牛大叔,你可千万别绕圈子啊!”
“就是就是,这正说到关键时候呢……”大家纷纷应和。
“咳咳!……急什么,这就说!”大叔擦了擦嘴角的油花,搓了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