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风月——温十九【完结】
时间:2023-08-20 14:44:13

  但也许仅仅只是开始。
  燕妮坐在主桌上,瞥见对面的赵五爷面色凝重,想来一定思绪万千,正被陆震坤的出格行为闹得心神不宁。
  再看隔壁桌的梁家劲,他神态自若,眼神冷静,没有不舍也没有遗憾,更像是观众,与燕妮一样自以为置身事外的观众。
  酒席的热闹散去,字头的诸位大佬仍旧坐在原位,一个个抽烟、饮茶、打算盘,偏偏没人愿意先开口。
  气氛凝重,唯独陆震坤一人,优哉游哉,架着腿,与赵五爷一起坐在主桌,两人之间只隔一个位,陆震坤的烟袅袅盘旋,在他与赵五爷之间形成一道撕裂的痕——
  根本是鸿门宴。
第24章 香江风月24
  香江风月24
  音响里仍在播放《耶和华我们感激你》,配上宴会厅红彤彤装饰,以及满座烟酒连同刀疤与横肉,仿佛一出怪诞歌剧,充满了超现实主义黑色幽默。
  总算有人听不下去,雷耀东一拍桌,讲话时烟气纵横,几乎要喷进孙达光的鼻孔。
  “叼你老母,找个人关掉音响!唱唱唱,唱他老母!耶和华是哪一位,叫他出来,我照样打到他下跪叫救命!”
  “阿东,那么大火气做什么?你看我……”陆震坤手里夹一根始终未点燃的香烟,笑嘻嘻朝雷耀东招手,“自从入教之后,天天都是PeaceandLove,不知多幸福,讲出来你都不信,我都四十几天没有发过火……”
  话音未落,个个都把目光转向已经缠了满头纱布的大飞,厚重白纱布里还透出血红色印记,陆震坤的话瞬时间变得毫无可信度。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安慰大飞,“我同你是友好沟通,是友好过度,仍然属于PeaceandLove……”
  大飞一只手扶住太阳穴,另一只手拍桌面,连带脸上横肉也震三震,开口就骂,“陆震坤,我顶你个肺!”
  “难道你要选PeaceandLove的反面?好稀奇,我活到快三十,从没听过这类要求…………”陆震坤面上虽笑,眼睛确实冷的,漆黑瞳色里透出一股狠劲,看得大飞的伤口又是一阵痛。
  不知谁关掉音响,令兴义诸位大佬终于从耶和华赞歌当中解脱。
  最终仍要等赵五爷发话。
  赵五爷右手轻扣桌面,声音苍老却稳健,“阿坤,你这样说不做就不做,让字头的伙计们怎么办?你让我们几个做长辈的怎么处理?”
  赵五爷率先发难,自然有大飞快速跟上,立刻借赵五爷的势,瞪大眼同陆震坤叫嚣,“是啊,你以为我们兴义是什么地方?你陆震坤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们是什么?是不是不把兴义,也不把五爷放在眼里?”
  陆震坤侧过脸,斜晲他,“你想怎么样?”
  大飞偷偷看一眼赵五爷,见五爷沉默,就当是默许,当下站起身,大声吼,“留下一双手喽!”
  其余人个个都看戏,没人肯发声。
  就连赵五爷都在等,等陆震坤反应。
  未免让“观众”失望,陆震坤向坐在两桌开外的梁家劲招一招手,等他靠近时说:“呐,找一把西瓜刀给大飞哥,让他亲自来斩我两只手。”
  梁家劲不答话,闷头闷脑去找刀。
  大飞脸色骤变,就连赵五爷也皱起眉,猜不透陆震坤又在演哪一出。
  等梁家劲当真把西瓜刀递到大飞面前,前一刻放肆叫嚣的人,反而不敢接,谁不知道尖东坤以狠闻名,届时他的刀还未落下,子弹就先打爆他这颗头。
  大飞战战兢兢,把希望之光转向赵五爷。
  但赵五爷不肯发话,一定等到陆震坤自己讲,“我知道兴义的规矩,我陆震坤生是兴义的人,死是兴义的鬼,从今天起一直到我死,只要五爷一句话,我为兴义上刀山下火海,没有二话!我讲金盆洗手,不过是不想管生意上的事,没精力……我钱都已经赚够,没兴趣再同你们争,我都打算从此以后开保安公司,赚一点零花钱养家,其他事我都不参与。不过……想参与都没办法啦,教会要求我考牧师,也许明年就去黑非洲传教,到时候拍一部《大D牧师》免费寄回来给你欣赏啊大飞…………”说着说着,自顾自笑起来,偌大个宴会厅只他笑到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坐在他对面的孙达光头顶油亮,浑然是一盏落地灯。
  陆震坤胡言乱语讲完,总算等到二号人物孙达光开口,“阿坤,玩笑不要开得太过。大飞讲的没错,兴义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大家做事讲规矩,今天你要走,可以,过两天玩够了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放心!”陆震坤举起双手,仿佛要投降,“我现在一心一意跟住天父走,对凡尘俗世都没兴趣,走就一定走得干干净净,不会回头,哦,是,我记得照规矩今年年关大家要投票选话事人…………”话到此处,他刻意瞟一眼正襟危坐的赵五爷,果然从赵五爷紧缩的眉心里找到一丝颤动,可见金身打造的“佛爷”也有烦心事,“我现在就可宣布,我提前退出,投票也弃权,诸位大佬可以当我不存在,开开心心做好选举准备。”
  如此一来,就连孙达光也不得不动心,毕竟选话事人,他心中只有一个对手,那即是陆震坤。
  陆震坤弃权退出,兴义话事人的位置对孙达光来讲简直是手到擒来,甚至不需要赵五爷鼎力支持,凭他的实力,兴义舍他其谁?
  孙达光都要感谢耶和华,够本事感化尖东坤,带领他从此走上传教之路。
  阿门,他默默在胸前划十字。
第25章 香江风月 25
  香江风月25
  陆震坤手中的烟始终未曾点燃,他抬手指一指满头包的大飞,再回头看桌上今日赏脸出席的诸位长辈,换一张真诚面孔说话,“我知道兄弟们个个都想争一争话事人那个位,但是我陆震坤不一样,我只想活久一点,最好是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所以我选退出,我认,我当乌龟王八蛋。辛苦各位大佬,选完给我发通知,我照样认他做大哥……”
  话讲完,满桌人面面相觑,没人开口,一直等到赵五爷敲桌,“好了!你爱玩也不要玩得太过火,什么金盆洗手?就当没发生过,我看你发高烧烧坏脑,给你放三个月假,你想清楚再来见我。”
  赵五爷出头,总算把陆震坤这场乱七八糟的热闹按下停止键。他重病在身,精神却异常好,一双眼似鹰,扫过陆震坤时仍能令他背脊发麻,下意识反省自己是不是哪一出演得不够好,要露马脚。
  孙达光做和事老,向陆震坤招一招手,“阿坤,大家都是兴义的人,不要再讲退出的话了,伤感情。”
  既然得到长假,陆震坤自然心满意足,并不打算再和这班人争论,笑嘻嘻送客走,竟然表现得格外礼貌,仿佛是成家后立刻摇身一变,亦成人了。
  只是等人去楼空,大厅空旷得只剩下他一个。他才瘫坐在椅上,点燃手里那支烟。
  服务生不知几时关掉了宴会厅里九成以上的灯,只留戏台上一排红色射灯,照得厅里鬼气森森。
  陆震坤独自抽烟,忽而仰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打算几点走?阿劲的车需不需要等你出发?”忽而一道清脆声线打破大厅内诡秘的沉默。
  陆震坤一回头,望见一道纤细袅娜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渐渐仿佛一刀一笔刻在他眼底——
  燕妮今日兼职迎宾,因此穿粉红色贴身旗袍,衬得腰肢婀娜,面如桃花。就连陆震坤这类久在花中醉的人见了,都要愣一愣神,缺一秒呼吸。
  很快,他抬手挠了挠额头,随即说:“你告诉他,不用等我。”
  “嗯。”燕妮立刻转身,半点不停留。
  陆震坤望住她背影,忽然心底一阵烦,“怎么?你同阿劲着急去约会?”见燕妮回头,他又忍不住把话说得更加刻薄,更连带恶意地上上下下扫她一眼,“还是看你已经长熟,迫不及待带你去开房破瓜啊?”
  陆震坤的话字字刺耳,但燕妮却只微微皱眉,她看他,仿佛看透明人一般,“你在生气?还是焦虑?或者……你害怕?”
  他沉下脸,眼中阴郁密布,似风雨欲来,“你刚才在外面都听见了?”
  “听见一两句,但也足够猜出来你们在讲什么。”燕妮慢慢走到主桌,站在陆震坤右手边。
  她似乎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敢跟陆震坤谈害怕,“你想争话事人。”
  她这句话甚至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当下轮到陆震坤挑高眉,抬头看她。
  燕妮说:“你怕你争不到。”
  “顶你个肺!你以为你是谁?算命呢?样样都知道。”他随手摁灭香烟,语气变得极不耐烦。
  燕妮冷静依旧,“男人被说中心事,通常立刻变脸,恼羞成怒,你发火骂人,证明我每一个字都说到你心里。好了,以上就当是对你之前随口污蔑的惩罚,我要搭阿劲的车先走,你慢慢发愁,Goodbye……”
  说完就要走,却没料到还没迈出一步就被陆震坤扣住手腕,一拉一拽之间,天旋地转,她已经被陆震坤按在大腿上。
  他两只手臂都如牢笼,死死将她困在胸膛与餐桌之间。
  距离太近,男与女的荷尔蒙随鼻息交织缠绕,散发着甜到发腻的气息,随时要滴出水来。
  她被困坐在他大腿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西装下滚烫的皮肤和坚硬的弧度,连同他忽而急促的呼吸,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这属于男人的危险与野性。
  她不得不提醒他,“姐夫,你想做什么?”
  陆震坤似乎是被“姐夫”这个滑稽的称谓逗笑,一瞬间云开雾散,前一秒仍然是恨不能一口吞了她的男人,这一刻居然笑着同她说:“姐夫听起来真够劲,以后留到床上叫。”
  “痴线!”她试图起身挣脱,但在陆震坤的双臂之内,她的力气都是徒劳。
  他掐住她尖细下颌,大拇指触到她皮肤上一层细腻的粉,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听清楚,燕妮——”
  似匪徒恐吓又似老师循循善诱,他强迫燕妮对上他的眼,“从前怎么样我可以不计较,但从现在开始一定和阿劲保持距离,如果让我知道你两个玩出火,我一定杀了阿劲,把他切成一片一片,做鱼食。到时候邀你一起去公海,看阿劲喂鲨鱼。”
  他语气讲得轻,话却重,吓得燕妮面无血色,一双浓密的睫毛在他的注视下止不住地发颤。
  她仿佛晚秋中的一片叶,颤颤巍巍挂在枝头,风一吹就要被折断。
  他总算满意,还不忘用大拇指指腹摩挲她那片鲜红欲滴的嘴唇,果然同他想象的一样,柔软、滑腻,芬芳四溢——
  他恨不能吻过去……
  “坤哥!”
  陆震坤两只眉瞬间扭打在一起,恨不能掏出枪,一枪打死这个突然出现的倒霉鬼。
  然而倒霉鬼是梁家劲。
  出来混,兄弟情要排第一,陆震坤只能咽下这口气,推开阮燕妮,掸一掸衣领上的烟灰,当一切都没发生。
  “走了。”他站起身,并不理会扶着桌面才勉强站直的燕妮,径直走向梁家劲,“喝多了头痛,正好搭你车回榕树湾。”
  梁家劲不敢去叫燕妮,低下头也当没事发生,同陆震坤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离开宴会厅。
  只有燕妮觉得屈辱,她咬住下唇,忍够三分钟,才没让眼泪落到现实。
  陆震坤的可怕她头次认真领教,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她不敢想,但愿永远不会有下一次。
第26章 香江风月25
  香江风月25
  灯不知几时又灭一盏,台上通红的喜字唱戏一般热闹,台下暗淡的宾客席却如同午夜十二点的教室,冷寂中透着诡谲。
  燕妮就坐在方才陆震坤的位置,左手边烟灰缸里有他留下的香烟,仍剩最后一口气,哀哀地叫嚷着它的不甘心。
  燕妮在灯影下只剩半片影,余下片段藏在暗影里,朦朦胧胧仿佛被涂上一团雾。
  她叹一口气,尖细的手指不自觉抚过烟灰缸里风华已过的半支烟,海绵烟蒂上似乎还残留着陆震坤的体温,令她灼热,自指腹到心田,前所未遇的新鲜感包裹着她,仿佛是三年未进食的吸血鬼遇到新鲜肉体,对鲜血的渴望正占据她头脑每一个角落。
  但到最后,理智仍然战胜好奇心。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发神经。”
  回榕树湾别墅的路上,陆震坤一路脸色阴沉沉,坐在副驾驶上一语不发。
  梁家劲也在抽空回想在楼凤酒楼撞见的劲爆场景,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陆震坤不知会对燕妮做到第几步。
  但躲得了一日,躲不开永久,陆震坤与燕妮从此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已然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梁家劲心情烦闷,无力出头,停车等红灯时忍不住抽起烟。
  没料到陆震坤的脸色突然阴转晴,竟然笑嘻嘻调侃他,“怎么样?心情不好?去新世界找个北妹消遣一下,算公账。”
  梁家劲勉强牵起嘴角,讪讪地笑,“最近事情太多,脑神经都要罢工——”
  “乌鸦那边怎么样?”陆震坤突然问。
  梁家劲只好打起精神,一边开车一边答:“乌鸦已经点头,答应帮我们做事。”
  陆震坤难得露出真心笑容,伸手拍一拍梁家劲肩膀,“好,多亏你日日去他老妈店里报到,诚感动天啊!”
  “他有要求……”
  “钱不是问题。”陆震坤毫不在意。
  梁家劲说:“乌鸦要脱身,以后不管我们做什么,他只在贸易公司做事。”
  “无所谓,照样每月开五万块给他。”
  “他……不想杀人……”
  “开什么玩笑,我都信耶稣基督啊,什么杀人?阿劲,你不要乱讲话,吓得我失眠半夜爬你窗!阿门……”一面说一面还要再胸前划十字,彻头彻尾虔诚基督徒模样。
  玩到梁家劲也失语,摇摇头没话说。
  将陆震坤送到家门口,梁家劲准备再折返回去接燕妮,正打算掉头,就见已然走出两步的陆震坤突然折返回来,左手撑住副驾驶窗框,伏低身体,叼着烟同他说:“喂,阿劲,你中意什么样的女人?我帮你找,张曼玉都帮你追到手!”
  飞来艳遇,梁家劲没得满头问号,不禁皱眉问:“坤哥,有什么话你直接讲,大家兄弟没必要猜来猜去。”
  陆震坤似乎极其为难,左右各看一眼,这才把视线再度落回梁家劲身上,他拿下香烟,眉头深锁,“这句话我只讲一遍,阿劲,你想搞我老婆都OK,不要搞我阿妹!”
  “阿妹?”陆震坤几时多个妹妹?梁家劲都开始怀疑自己凭空失忆。
  “我老婆个妹不就是我妹?喂,阿劲,醒醒!不要让我难做。”话到这里,陆震坤似乎认为自己仁至义尽,再要多说,他一张脸都丢到太平洋懂西岸,实在讲不出口。
  实际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到底对燕妮哪种感觉,或许不过是在橱窗遇到一件新玩具,迫切地想要霸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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