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之前,他不允许梁家劲先下手。
摆摆手,留下面色凝重的梁家劲,陆震坤潇洒走进别墅大门。
一进门就有娇妻迎上来,帮他脱外套、换鞋、端热茶,热情谦卑好似十点档播送的日本太太。
陆震坤扯松领带,瘫倒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享受妻子的按摩。
“今天真是辛苦,都快一千人,哪里坐得下?好多都是打个照面就走,明天会不会讲我们不周到?”阮宝珠穿着柔软贴身的真丝睡衣,讲话声音细细,温温柔柔好似一潭水。
然而陆震坤半点不回应,他紧闭双眼,仿佛已经入睡,但眼皮下转动的眼珠却又说明他仍然清醒。
阮宝珠接着说:“明天还要去澳门?我看你好累,不如就在家休息?燕妮也说她不去,她正发愁学校要开家长会,爸爸每天都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她说她演讲比赛拿第一,要领奖,想请我去拍照,但我哪有时间?家里的事情都忙不完——”
“我去。”座上金刚一般的陆震坤终于开口,但“我去”两个字却让阮宝珠找不到头绪。
“你说什么?”她忍不住找他确定。
陆震坤仍然闭眼,只不过皱着眉,露出一团浓厚的不耐烦,“我说我去开家长会,明天几点?”
“十点。”阮宝珠愣愣答。
原本还在困顿当中的陆震坤忽然从沙发上跃起,浑然是一条要飞过龙门的鱼,“我上楼洗漱,早点睡,免得明天起不来。”
早点睡也没用,他几时在十二点前起过床?根本是一只夜行蝙蝠,突然要过人类生活?
难,实在是难。
第27章 香江风月27
香江风月27
没意外,第二天陆震坤果然睡过头。
一睁眼躺在床上望住个雪白天花板发梦,梦见自己在东非草原上赤着双脚追猎豹,眼看就要嗷呜一声扑倒它,人却醒了——
他对开门声格外敏感,是阮宝珠一袭真丝睡袍,满头蓬松卷发,性感又妖娆,几近完美地站在他床前,“睡够没有?我把早餐端上来怎么样?”
阮宝珠入戏够深,陆震坤还未清醒就在心中给她记满分。
他掀开被,半裸上身,头发凌乱,问阮宝珠,“现在几点?”
宝珠望一眼墙上挂钟,说:“刚刚好十点。”
“嗯……”他再继续睡与起床吃早饭两件事之间犹豫,忽然背后闪冷光,令他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十点?昨天你说小妹的家长会是几点?”
“十点呀。”阮宝珠笑一笑,饱满得像成熟浆果的脸庞,溢满熟女风韵,“我以为你开玩笑,看你昨晚累到倒头就睡,所以才没提醒你……”
“痴线!麻烦让一让啊小姐,我赶时间——”急到头脑空白,连新婚妻子都抛到脑后,仿佛是十八岁那年从赌场沙发上醒来,背起包,骑上摩托车去赶联考,走时赵五爷还在身后笑,问他考上中文大学,难道真的打算去念书?
他急忙穿衣穿袜系领带,走时不忘往头顶喷足发胶,把发型抓得既随性又有型,自信一定能成为精粹中学内一道靓丽风景。
早饭也没时间吃,他一路飙车,二十九分钟就赶到精粹中学。
进入会场,场内已然坐满了人,家长老师个个打扮精致,正襟危坐,仿佛参加立法会选举。
他四处搜寻,最先捕捉到孙家栋背影。
小男生青春期不肯好好吃饭,长成一只竹节虫,细长手脚配细长身体,微微一阵冷风就能将他吹散。
“竹节虫”此刻正拿一台鹿音35mm自动相机认真对住领奖台角落拍照——
陆震坤顺着孙家栋相机的方向望过去,总算在等待领奖的队列里找到阮燕妮。
她穿校服,白衣黑裙,仿佛同其他人一样,却又仿佛同其他人不一样。
陆震坤从前看色情杂志,武侠类的短篇里经常写女主角的眼睛仿若寒星,看多看久,一眼略过,全都当做陈词滥调,个个照搬照抄,没新意。
直到此时此刻,隔着遥远距离与嘈杂人群,他总算与“寒星”初次会面。
因此不小心,落在星光密网中,也是人之常情。
直到玛利亚修女在台上宣布演讲比赛一等奖获得者的名字,陆震坤才回过神来,望着燕妮慢慢走上台,自玛利亚修女手中接过奖杯与装着支票的红色信封,这才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丝笑,仿佛已然是对台下庸俗观众的恩赐。
孙家栋不断按动快门,一张又一张时间被定格在相机胶卷内。
陆震坤听燕妮在台上以他不曾遇到过的甜腻少女音发言,“我要感谢我的爹地妈咪,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一定拿不到这个奖,可惜今天他们都在太平洋另一端忙工作,不过今天有我最好的同学和老师陪伴,我也一点也不觉得孤单。”
三两句话描述富足美满家庭,陆震坤都不得不佩服燕妮的演技,内心为她改称呼,从此要叫她“大话精”。
致辞完毕,原本预留一分钟家庭合影时间,但燕妮没有家长陪同,她很快低下头,打算下台——
这时有人跑得像他昨晚梦中的猎豹,西装衣摆向后飘,主席台上似乎都被他带起了呼呼风声。
燕妮再抬头时,肩膀已经被人紧紧揽住,陆震坤高大颀长的身躯正紧紧贴在她身侧,在她头顶落下一片灰色的影。
她皱眉,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陆震坤笑道:“爹地妈咪满世界当空中飞人,抽不出时间出席,那就只有我这个做大哥的来帮忙咯。”说完朝台下举着相机,双腿半蹲的孙家栋招手,“靓仔,麻烦拍亮一点。”
揽住她肩膀的手更加收紧,大约是叫她挺直背看镜头。
陆震坤迅速入戏,两只眼盯住相机镜头,嘴角向上扬,露出一口白牙,期间还不忘提醒沉默中的阮燕妮,“S……mile…………”
于是两人留下一张笑容僵硬、身体亲密、气氛诡异的合影。
拍完照陆震坤还要牵着她的手,去找玛利亚修女握手,浑然是一位满分家长,场面话也讲到精益求精,“我们全家都好感谢修女对燕妮的照顾,这几年都在忙新业务,等下个月公司上市,一定全力支持学校的教育发展事业。”
听到学生家长许诺要捐钱,玛利亚修女自然眉开眼笑,马上邀请陆震坤坐第一排,说稍后还会有唱诗班表演。
陆震坤随即掏出衬衫下的十字架吊坠,表明自己亦是虔诚教徒,令玛利亚修女对他好感倍增,两人已然开始“兄弟姊妹”相称。
燕妮在一旁忍了又忍,咬住牙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痴线!”下台时她小小声骂一句。
陆震坤紧握她的手,脸上带着牧师式样的和蔼笑容,“再对大哥没礼貌,当心我告诉玛利亚修女。”
“你——”
“看来你只在乎校内事,那很好,以后我更要经常来开家长会…………燕妮,我同你,以后有的玩了…………”他开发出新玩具,正磨拳擦手,跃跃欲试,却看得燕妮想掏枪杀人。
第28章 香江风月25
香江风月25
演足兄妹情深戏码,陆震坤玩到兴头,揽住燕妮肩膀摇摇晃晃下台阶。
燕妮冷脸如霜,笑容全无,似乎仍在扮演闹脾气的娇娇妹,令台上台下男女老少都羡慕她生在好家庭,今后人生每一步都有大哥撑腰,家庭光环甚至盖过她的一等奖。
陆震坤揽着她,竟然径直走向端住个照相机惶惶无措的孙家栋。
孙家栋瞬间变石像,一颗心噗噗跳,毫无预兆地遭遇“丑媳妇见公婆”戏码,他紧张得不知该从如何表现自己。
结果是一句打招呼的话卡在喉头,热汗已然沁满整个手掌。
陆震坤却很是自如,他笃定孙达光既然将宝贝仔保护到密不透风,就不可能让他知道他是谁。
他大大方方伸出手,将孙家栋当成平等成年人对待,“这位一定是孙同学吧,我家燕妮经常在吃饭时提起你,说好多事情多亏有你帮手,这次演讲比赛能得奖也多得有你陪练,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请你吃一顿。”
得知心中女神竟然在背后时常提起他,孙家栋的脸蹭一下红到耳根后,浑身高热,至少烧到华氏100度,就连少男的脆弱心脏也即将跳出咽喉,使他成为全港第一位因害羞致死的少年。
“Un……Uncle……”他舌头打结,耳道也在嗡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陆震坤瞄一眼依旧木着一张脸的燕妮,一面感慨少男纯情可贵,一面敬佩少女冷血无情。
真奇怪,书上不是都讲少女个个都怀春,不去勾她她都要深夜泛滥,哪一位会像身边阮燕妮?冷到几乎要失去性别。
至于好奇是什么书?
还不是杂志摊最底层,黄色封面那本喽。
陆震坤说:“劳烦再给我们多拍几张照,平时工作忙,都没机会同小妹合影。”
孙家栋当然是点头,“没问题,嗯…………需不需要换个场景?我们学校有一片南洋杉,很适合留影。”
陆震坤从善如流,“好好好,那就去那边。”
于是孙家栋先转身,陆震坤依旧环住燕妮肩膀,收拢手指,提醒她迈开腿向前。
燕妮警惕地盯住他,“你又想搞什么?”
陆震坤面带微笑,从容向前走,“拍照喽,不然你以为我要搞什么?以为全世界男人都迷恋你,个个都要想尽办法追求你?Sorry,我这个人拍拖讲究精神交流,柏拉图你听过没有?我从来不在乎外表,我听天父教导,用心同女人交流。”
燕妮听完,脸色越发阴冷,只问:“以上你讲的每一个字,我信半个,我就是低B。”
陆震坤耸耸肩,“没所谓,天父会明白我的心。”
天父实在可怜,被这衰人拿来随时顶包。
燕妮动了动嘴唇,似乎骂出一句脏话,但陆震坤听不见,那就当不存在、没发生,不必徒增烦恼。
他揽住他心中三分钟前授衔的“精粹头号靓女”,走出会场,心情愉悦地迎接柔光与和风。
本埠寸土寸金,并无多余位置可供享受热带树荫。
一片南洋杉,数量一只手数得过来,正在战战兢兢抱团,艰难地为校园提供一点新绿。
陆震坤依然维持着搂搂抱抱占便宜姿势,只不过阳光映衬下,他的笑容越发灿烂,骨子里的野性都收起来,也在当下返老还童,成为干干净净学生仔,嘴角除却快乐,再没有多余杂质。
燕妮依然摆臭脸,仿佛是天生不高兴,是烽火戏诸侯故事里的褒姒,生来就是一块冰。
孙家栋站在五米远位置,微微下蹲,几乎发挥毕生所学,寻找最佳角度,为面前这对奇形怪状的组合,拍下与蓝天白云的合影。
等孙家栋说:“好了。”
燕妮立刻甩开陆震坤,低声警告,“姐夫,我耐心有限。”说完就走,根本不给对方任何挽留的机会。
陆震坤只得在她身后做个“没办法”的摊手姿势,顺带与对面的孙家栋相视一笑,仿佛在无声中达成一种男人之间的默契。
陆震坤将燕妮当作桥梁,成功拉近与孙家栋之间的关系。
燕妮走上前,向孙家栋道谢。
孙家栋脸上异样的红已经褪去大半,余下的依然是紧张,呼吸都比心跳急促,“不……不用客气,等我礼拜天把照片洗出来,马上带到学校。”
“不着急,慢慢洗,艺术品嘛,慢工出精品,我理解。”陆震坤从后跟上,自顾自地同孙家栋开玩笑,“你学过摄影?我看你姿势好专业。”
孙家栋抿一抿嘴唇,眼珠向下,面红道:“我在学校摄影组学习,放假也经常拜访摄影老师。”
“那你有一对好家长,够开明,能在背后支持你发展兴趣。”
“我爹地说只要走正道,学什么都无所谓。”
听完孙达光的警世恒言,陆震坤连连点头,“说得对,只要走正道,做什么大人都应该支持。”
他似乎天生擅长胡说八道,就在原地晒着太阳同孙家栋聊足二十分钟,直到燕妮站到脚后跟发痛,才肯大发慈悲说一句“到时间回家吃饭”,与孙家栋拍肩道别,总算放过站在一旁备受煎熬的阮燕妮。
上车,陆震坤意犹未尽,对美好校园生活充满向往,“如果当年我有三万块,我一定去上中文大学啦,到现在就是Doctor.Lu,叼……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好性感?”
燕妮双手抱胸,并不打算搭理他的胡言乱语。
陆震坤拍着方向盘,似乎很是遗憾,“我十八岁那年参加联考,要不是砍人受伤,我上中文大学,洒洒水——”
燕妮索性转头去看窗外。
直到陆震坤忽然说:“下个月,我会给你时间地点,到时候你把孙家栋约出来。”
燕妮下意识地转过头来问:“你想做什么?”
路遇红灯,陆震坤停下车,也侧过脸望着燕妮弋,似笑非笑,“你确定想知道?”
他一问,她反而不敢答了。
第29章 香江风月29
香江风月29
燕妮下意识地向后缩,手臂皮肤紧贴座椅皮革,感受着炙热阳光在皮革毛孔里留下的余温。
她的意识忽然有几分恍惚,分不清眼前这位嬉皮笑脸的男人,同午夜恶魔有什么区别,只听见脑海当中警铃大作,她的生存本能正提醒她,一定想尽办法远离陆震坤。
然而她忍了又忍,仍然忍不住开口问:“陆震坤,你…………要杀孙家栋报仇?可是他还未成年,他什么都不知道…………”
“等等,你说我要杀哪一位?孙达光个细仔?哈!阮小姐,我是基督教徒,除非天父叫我杀人,否则我绝对与人为善,做良好市民。”
“我没有在同你开玩笑——”
瞥见她神情严肃,陆震坤将车停在路边,苦口婆心向她解释,“阮小姐,你当我是电影《古惑仔》里面藏一只西瓜刀招摇过市的傻仔?我要是同你讲做古惑仔这一行,要靠脑,你会不会认为我在开玩笑?”他抬手指一指太阳穴,目睹燕妮的怪异神情,已知她满腹怀疑,根本不信他的话。
他只好摊手,拿出没所谓地态度说:“总而言之我是有事情要请孙家栋帮忙,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雨夜屠夫,见人就杀。等事情了结,我亲自开车送他回家。”
“真的?”
“句句都真,你不相信,我可以向天父发誓!”说完就要闭上眼祷告,吓得燕妮慌忙喊停,“OK,fine,我除了相信你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她已经对他漫长又无聊的祷告词产生生理性反胃,一个字都不想听。
更抬手,示意他,抓紧时间开车。
陆震坤望见她避之不及的表情,反而嘴角上扬,伸手揉一把她蓬松柔顺的长发,尔后心满意足地转过身继续开车。
电台正播放着黎明的新歌《夏日烧着了》,灌注着浓厚地猫王Elvis老摇滚风,每一段唱腔都吹起无数个夏日泡沫,很快泡沫扑通扑通碎裂,壮阔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