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晚,他们通了电话,她问:“没问题吧?”
盛遇“嗯”了声:“没问题。”
“考完我就回来。”
“好。”
他们只说了考完那天要做什么,却不敢规划之后要去哪里。
这栋酒店住了许多高考生,偶尔在走廊上经过,他们大谈阔论,毕业去哪玩,爸爸妈妈给他准备了多少礼物。
这个时候,她就有些不想听,因为她的盛遇什么都没有,只有生活带给他的无尽未知与罹难。
许听芜复习累了,就给他挑毕业礼,新手机,新衣服……觉得适合他的都买下来,寄到舅舅家里。
她也会截图给盛遇看,说:「你穿这个肯定帅,你就是全云槐最靓的仔。」
盛遇过了会儿,回道:「太多了。」
许听芜心说,这才哪到哪,这是她盛遇的毕业礼物,不能被别人比下去。
几分钟后,盛遇给她拍了张照片,是用金线写着“金榜题名”四个字的红色小锦囊。
「给你求的。」
许听芜放大照片来看,还没回复,他又紧接着发了一条:「加油。」
她打字说:「那我肯定超厉害!」
「嗯。」
高考那天无比寻常,三伯把她送去考场,庄重地在身上穿了件“旗开得胜”大红色土味POLO衫。
许听芜瞧了一眼:“你好夸张。”
“三伯此生就这一次。”三伯推心置腹,“这一年三伯也算是升华了,高三太苦,不是人过的,哦我说的是家长。”
许听芜笑了笑没说话,进考场前,又折身回来,在人群中找到喜笑颜开的三伯,给了他一个拥抱。
“去吧,加油。”他摸着她的头。
斩龙的小魔女层层攀登,终于来到巨龙脚下,她的手臂满是伤痕,斗篷也千疮百孔,她颤弱地举起不太锋利的宝剑,和咆哮的巨龙对峙。
考试难度都不大,许听芜做得顺利,英语写完以后,她最后检查一遍作文,丢下笔,心里缓缓吐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气。
结束了,这傻逼的高三。
都统统来吧,被生活捉弄又无可逃脱的一切。
考完之后她坐上三伯的车去机场。
“怎么安排假期?”三伯问。
许听芜摇头:“看盛遇的。”
“老实说,小猴儿,三伯不知道你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后来他唱了一路的「敢问路在何方」。
她当晚就回了云槐镇,再次和盛遇见面已经接近凌晨,他站在路灯下等她,冲她笑。
许听芜飞奔过去和他抱在一起,未等他说那句“跑什么”,她就踮起脚,拽过他的衣领,把他往下拉,仰头奋不顾身地吻了上去。
她没站稳,差点要摔倒,盛遇双臂虚环住她,最后慢慢合拢,低头闭上双眼温柔无比地回应。
她去咬他的舌尖,用力勾住他柔软又有些冰凉的唇瓣,得到想要的互动后,这个吻逐渐变得大胆。
身子快要没力气时,她被盛遇抵在路灯下,她的手失重垂下,又被他扶起来,去触摸他的身体。
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扣住她的腰际,粗暴又青涩地亲。
他们气息就要融在一起,不分你我地交换唾液,她想,如果血液也能交融,就更好了。
共用一颗心脏,去抵抗世界粗暴至极的对待,去陷落更大的痛苦或极致刺激。
下地狱也行。
这是盛遇,这是她最好的盛遇。
第112章 【112】今晚·不太想回了……
小江包子铺竟然还没被拆,这是许听芜所惊讶的。
听说是娱乐城的项目资金出了问题,暂时搁置下去,之前答应的赔款也没到位,和原住户起了冲突,所以留下最后几条小巷。
东南街再次被遗忘。
许听芜和盛遇坐在三楼的露台,相互依偎着吹风看星星,沉默了好久都没说话。
犹记得去年,他们和江家兄弟一起在这里仰望星空。
去年之景重现,可是共同看景的人却没再回来。
盛遇仰头不言,瘦削的轮廓若隐若现,可见白皙颈脖上,喉结微微滑动,风轻轻吹过他额前的碎发,模样很是性感。
许听芜过去亲了他一口,动作很轻,和刚才着急的样子不同。
她又伸手去触摸他耳廓上的助听器,质感很奇异,她轻轻碰了一下,就不敢继续了。
收回手的时候,他将她握住,扬眉:“不摸?”
她笑了笑摇头:“怕弄坏了。”
他轻扬唇角,捏住她的手指,让她沿着他的耳廓描摹,两人目光触及,皆是娇羞。
兴许是初尝接吻的味道,有些让人难以餍足,对视的片刻,视线莫名炽热起来。
盛遇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鼻尖贴着鼻尖,他看向她的唇,墨色瞳孔清澈汹涌,没经得起几秒的考验,又俯身辗转而上。
他很会接吻,一次比一次熟练。
每一次许听芜都被意想不到的节奏打乱章法,明明那么冷淡的一个人,怎么做到的。
冗长的接吻之后,她瘫在躺椅上,重新呼吸了新鲜空气,有些醉意似的看漫天星光。
后来夜愈发深凉,许听芜的手臂被一阵风吹得泛起鸡皮疙瘩。
“冷。”她笑说。
盛遇抬手将她抱起,回到了楼下的房间,将她安放在书桌上,捧住她的脑袋,再次将唇抵了过来。
漫长的亲吻。
凌晨两点,小镇万籁俱寂,东南街这片更是静谧非常,因此显得他们连交换呼吸都格外激烈。
许听芜攀附住他的脖子,想要挂在他的身上,又怕把他弄坏,所以跳下了地板。
“嘎吱——”老旧木质地板发出年久失修的声音。
她有些不好意思,抱着他的脖子笑:“我好重。”
盛遇摇头,手捧她的脸颊,轻轻捏:“不重。”
还未来得及开灯,满屋昏暗,清幽月色偏要凑热闹,从窗户缝往房间里钻。
他们就着这个姿势面对面聊了会儿天,她的眼睛在月色下亮亮的。
“明天给你看礼物。”她说。
盛遇点头,抬起手,捻了捻她的耳垂。
谈及明天,许听芜不由得想得更远,她觉得是时候说一说了,于是靠在他怀里小声地:“我想报这里的学校……”
她知道盛遇走不远,省里也有匹配得上许听芜的大学,她想离他更近一些。
盛遇听到这,摇头,没让她说完,堵住她的唇,将她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还想抗争一下,他又像是很熟悉她的敏感点那般,指腹揉搓她的耳垂,她再次在一阵战栗中闭了嘴。
后来她成功挂在了他身上,将他一扑,盛遇被她突如其来的力气压得没禁得住往后倒,两人跌在床上。
许听芜以绝对俯视的角度打量他 ,小手去触摸他的下巴。
盛遇被弄得笑了出声,侧过脸躲避,她却穷追不舍。
他最终只好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别闹。”
但她就要闹,她勾住他的脖子,又仰头去寻找他的唇瓣。
细密的接吻声在黑夜里响起,偶尔伴随着未知的噪音。
黑夜好像让她抛去了羞涩,她蜷缩在他身边,手枕着他手臂,小声说:“我……今晚不回了…… ”
盛遇喘着气,低眸凝望她的眼,摇头。
她觉得他眼尾的小红痣此刻一定很漂亮勾人,因此多看了几眼。
“真好看。”
他笑了笑没应她。
许听芜环抱住他,掌心贴在他后背上,触摸那道火热结实背脊,通过单薄衣衫,能感觉到他不太光滑的肌肤表面。
像是西北塞外的古城墙,厚重,又布满伤痕。
她很想伸进去摸摸,但撩起他衣角的时候,盛遇按住了她的手。
他眨了眨眼,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分外温柔:“乖。”
这个角度看他,他的身体浸在月光中,居高临下地将她睥睨,太欲了……
或许是两人都觉得再不开灯容易出事,盛遇伸手“啪”地一下按开了墙壁上的开关按钮。
两人的表情和状态都被对方一览无余。
许听芜撑着床沿坐起来,挠了一下头发,来在他书桌前假装无事地翻看。
她这次回来什么都没带,就背了一个书包,里面是准考证和文具,还有那本日记本。
她像是翻旧帐那样,把日记翻到盛遇撕掉的那两页:“你还学会骗人了。”
盛遇笑着摸她的脑袋:“认错。”
他道歉也道得那么骄傲冷淡,两个字——“认错”,有点强势,又莫名戳中她心里柔软的地方。
后来他们坐在一起翻看之前写的日记。
看到某处地方,许听芜没忍住笑出声,指着盛遇画的那个笑脸:“你画得好丑。”
他也笑,宠溺地点头:“嗯。”
“但我喜欢。”
他笑意更大了,不置可否。
她话锋一转,可怜巴巴问他:“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盛遇伸出手在她脸上轻捏,神色很柔和,语气似哄:“乖乖的。”
最后许听芜几乎是靠着强大的意念在诊所门口和他分别的,每走一步阶梯,她就很想转身过去和他拥抱。
就这么黏黏糊糊的分别都持续了十来分钟。
她悄悄打开侧门,没有惊动舅舅他们,来到三楼,推开露台的门。
盛遇还站在诊所外,仰望看她,和她对视。
她的露台种满了蔷薇花,现在正是绽放的时节,许听芜伸出半个身子和他挥手,风把她的发丝吹得飘散。
像极了童话里的小公主,从梦幻城堡中好奇地探出头,打量陌生的世界。
盛遇也笑着和她挥手,又过了会儿,示意她赶快回房间。
许听芜恋恋不舍地往屋子里走,随后悄悄拉开窗帘,从缝隙里看到盛遇才刚刚离开的身影。
此刻天光如昼,星光漫天,他独身向远,夜色如涌起的海浪。
他途径沙滩,岛屿和礁石,走向起落的潮汐,随后消匿于无声黑暗中,将月色遗失在海面。
第113章 【113】重来·我不要遇见你
许听芜洗漱好后重新回房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应该是动静太大了,把舅舅和舅妈吵醒,二老起来和她说了会儿话。
“姑娘,考完就好了。”他们都这样说,“终于解脱了。”
她笑着回应:“嗯。”
这样的话她听很多人说过,家长,老师,甚至同学,在高三难以坚持下去时,就拿“考完就好了”来彼此安慰。
真当考完了,许听芜反而没有解脱的感觉。
只有漫天的空虚寂寞,像是处于一个真空的环境,她只能听见自己孤独的心跳声。
二老回楼下房间睡觉,许听芜坐回床上,给盛遇发消息:「晚安,明天见。」
盛遇回复迅速:「明天见。」
许听芜现在还不太能睡着,把书包拿过来整理,翻出了准考证。
她夹在指尖凝望许久,暗自喟叹,她全部的价值就体现在这一张微不足道的纸页上。
夏夜的空气燥热,她不一会儿觉得有些闷,脸颊和后背开始冒汗。
她打开空调,三伯竟然还没睡,给她弹了一条消息,发的他在加班的照片:「够呛。」
许听芜索性打了个电话过去:“三伯,怎么还没睡啊?”
“湘南的工程还要收尾,你倒是走了,三伯还怪想你的。”三伯坐在那头揉眉心,“咱们也算是相依为命了一年吧。”
她听着觉得心里酸酸的,在外多么强势的三伯,把温柔和耐心都留给了家人。
三伯和她父亲面孔最像,性格要更亲和一些,她时常通过三伯来怀念父亲。
“三伯,谢谢你。”许听芜真心实意说。
三伯听不得她说这些煽情的话,切了一声:“得了得了,这温柔劲儿还是对你的男朋友使吧,三伯听着怪不适应的,我还是喜欢你以前,那种拽天拽地脾气差得不行的样子。”
“我以前脾气哪有那么差……”许听芜反驳,不过确实有些心虚。
她小时候被宠得无法无天,要更张扬一些,父母去世算是她遇到的第一道挫折,整个人低沉不少。
后来和盛遇认识,又改变了许多。
三伯还交代了很多东西,说和盛遇出去玩要注意安全,要保护好自己,坚决不能去见他那个爸爸,不能胡来。
他说他这里安排了眼线,如果许听芜有一点违背了约定,他就要管她,许听芜全都答应下来了。
真正躺在床上睡觉,已经临近三点,她心跳却越来越快,怎么也不能安生。
过去两年发生的事一直都在脑海闪烁,碎片化记忆接续不断涌现。
她心底逐渐响起了莫须有的声音,风声呼啸,海浪澎湃,以及草木焚烧后爆破的那一道枯朽嘶吼……
她条件反射去摸手腕上的菩提串,空的,已经送给盛遇了。
后来她不知道怎样睡着的,梦魇反反复复。
林玉莲女士问她过得好不好,她说,好,之后会更好。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整个嗓子也在灼热干烧,后背仿佛住了个滚烫火源,愈发明显。
她翻身坐起来,捂住胸口,心跳剧烈,她伸手去摸床头柜的杯子,摸了个空。
空调早已停止运行,整个房间宛如处在蒸笼里,一丝风都没有。
火热天光从透明玻璃窗映照而入,巨亮吸引了许听芜的目光,她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远方漆黑的夜里长出一个岩浆般的太阳,半边天被染成了血红色,火光还在持续吞噬黑暗。
她推开窗户,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她皱眉凝望,仿佛能看见熊熊跳动的火焰,以及火舌下持续盘旋上升的灰烬。
异样让熟睡的人们都醒来了,大家纷纷推开窗户张望。
大喊着:“着火了!”
“那边着火了!”
救火的警报声由远及近,像是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心脏。
许听芜双腿发软,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给盛遇打电话,没有人接,打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不要……
不要!
她跑出了家门,在黑夜里,朝火光处不顾一切奔去。
二十分钟的距离她跑了十分钟不到,鞋子跑丢,还摔倒了一次,膝盖擦破了皮,但她没感到痛。
她只觉得胃里翻涌,呼吸困难,恶心,漫天的恶心。
空气越来越热,火焰驱散了长夜,繁华街区被蒙上一层灰烬,许多人尖叫着往她来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