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抿唇,朝外看去。
只?见楼下威风跑着?,魏砚牵着?魏晴在追。
一片小小的空地,女儿?难得开?怀大?笑,银铃般的声音,似有一种魔力,让她很想女儿?永远这样笑。
她的一生,怎样都无?所谓。
可她的女儿?,今年才不到四岁。
“我明……”
“夫人!”黎初正要重拾信心答话,自来沉稳的立春忽然跑进来,站于窗下,表情急色,似是惊喜,又似不可置信道:“大?爷来了!”
“大?爷?”温恋舒隐有种猜想。
毕竟距离她去牢狱,已经?好几天过去。
只?是她有些不敢确定,“哪个大?爷?”魏长序也可称大?爷,是魏国公府的。
立春红着?眼眶道:“温家的,是温家的大?爷,过来接您了!还有三爷,三爷也来了……”
温恋舒一下站起来,恍了一下。
等到身子坐回长塌,又瞬间撑起来,面上笑着?,眼睛却在流泪,同时顾不得其他,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独剩下黎初,神情久久无?法平静。
【“还有三爷,三爷也来了……”】
温家的三爷。
也就是――温明书?。
那个曾小小年纪,却妄图撑起她生命,在自己不告而别后,又多年不娶的温明书?,他也来了?
第五十六章
“温亭书来了?!”
魏长稷听得青锋过来禀告, 也不由得一下站起来,有些慌乱,不过又很快回想起什么, 极力淡定下来。
只是眉头紧皱着,“到哪里?了?”
青锋小?心翼翼的,“说是已过了二重门。”
那便即将入内院了。
按着?道理,外男一般不会无故去别人家内院, 这是规矩。便是进?,也须得有人陪同才行。温亭书一贯温和有礼,规矩并不会差。
然而这个?时候……
纵是魏长?稷也不确定,温恋舒在这后院, 温亭书还会不会守那莫须有的规矩。
想着?心烦意乱, 魏长?稷走出去。
“我?去看看。”
若不在家,魏长?序倒可不管,毕竟温亭书只是魏长?稷的大舅子。
然而人在家中, 又互相为小?二夫妻的兄长?, 柳氏还来不及过来,那就只能魏长?序代为出门了。
总归对着?温亭书,魏长?稷是妹婿。
他却可算和温亭书平起平坐。
且……
温明书不也来了吗?
当初温明书和黎初的婚, 他也是知道的。
如今世事变迁, 黎初做了他的妻子,对于妻子曾经口头上的未婚夫,魏长?序除却些许嫉妒的情绪, 更多?却是感?念。
十四岁的男孩,能对黎初有什么男女之?情?
魏长?序感?念温明书小?小?年纪, 就愿以这样一种?身份庇护黎初。
只是平时还能并肩而行的兄弟,现在魏长?序却要疾走着?才能追上魏长?稷, 不仅口头调侃道:“你既去见了温颐,便知他们父子早晚会出来,如今又对他表现的这般急切诧异做什么?”
魏长?稷走的一刻不停,步子极大。
闻言几不可察绷住了腮帮子,语气僵硬道:“我?知他会出来,只是谁知他会这般不给面子,直接来了魏国公?府?”
华京谁不盯着?温颐父子?
如今他们出来的消息还没传到,温亭书兄弟却忽然来了魏家。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温亭书他们出了大理寺,根本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改道来了魏国公?府,其目的明确,速度之?快,足见对温恋舒嫁给他这件事,有多?无法接受。
说实话,他感?觉的到……
这几日温恋舒的确对他生出几分别样的情愫,更类似于喜欢。
可这点喜欢,在面对久别重逢兄长?的接应,她真的愿意弃温家而选她吗?
温恋舒敬重温颐,看的出来更听?温亭书的话,若这父子两人执意把温恋舒带回去,她又能撑的几时?
放手是不可能的。
他既娶了温恋舒,那便是一辈子的事。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魏长?稷是不愿是跟他们闹僵,让温恋舒难做的。
这般想着?,魏长?稷脚步更快。
*
与此同时,温恋舒那边。
她提着?裙子跑下楼,一直没停。
盯着?沿途众人的茫然和好奇,目不斜视的朝外院跑。
才落过雪的天气,风刮在脸上特?别冷,还疼,就像冰刀子一样。然而随着?距离逐步逐步缩进?,远远瞧见几个?相对而来的人影。
为首那个?面色冰寒,身形如竹。
衣袂翻飞,兜了满袖清风,察觉她的那刻忽而一顿,然后瞬间又恢复自然。
可不就是她的阿兄温亭书吗?
他真出来了。
身后魏家的小?厮在劝他,温亭书恍若未闻,倒是温明书气恼起来,素来懂礼的人一眼瞪过去,“你闭嘴!我?与阿兄接我?二姐,岂容你等阻拦?你算个?什么鬼!”
这话吹到温恋舒耳中,她一下红了眼。
明明方?才跑的那般急。
真到了见到人的这刻,她却忽然定住了。
脚底下似给人灌了铅,一步路都走不动。
直到骂完转头的温明书瞧见她,眼睛一亮,却很快漫上心疼叫:“二姐?”
因着?两人相差不大,温明书又是男孩子。
他一贯希望自己也是个?哥哥,总不忿叫温恋舒姐姐。
从小?到大,温明书叫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回回都是她在二叔纵容之?下,把人欺负的狠了,温明书求饶叫的。
这是第一次,他心甘情愿开口。
定住的温恋舒却似被人打开了什么阀门一样,拔腿而去,失声痛哭。
明明是温明书叫的,也是他想先?伸手接过去,然而没等他有所反应,兄长?反而疾步两下,直接抱住温恋舒。
“没事了!”
说没事了,却没不许温恋舒不哭。
因为便是内敛如温亭书,心也似被堵了满怀心酸,如何能不哭呢?
于他们而言,舒舒不过是嫁了个?不好的人。
可对于舒舒,两段婚姻,多?少恐慌?外头又有多?少流言赋予她身?
顶着?那样的重量,却还要做这样一份选择,足见当时温家处境艰难,以及温恋舒她们能保温家至今尚在的沉重。
温亭书没说话,只朝身后张手。
温明书亦红着?眼眶,愣了一下。
在接触到兄长?瞥到他的眼神,赶忙把外头披着?的厚衣脱下来递过去。
这不是温亭书苛待幼弟,故意要他衣裳给温恋舒御寒,而是因为温亭书自己被妹妹抱着?,身上的衣裳去不掉。
肩上落了件外衣,是熟悉的味道。
情绪有过片刻失控的温恋舒,也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即便前几日才见过他们,然而一次是狱中,她主动有所准备去见他们,一次却是猝不及防,阿兄弟弟为接她而来。
看人与被看,感?觉是不同的。
前者带着?拉他们一把的意思,后者却是被他们保护。
温恋舒自然感?动。
她这边刚要开口问些什么,没来得及自己开口,身后却是熟悉的一声:“温亭书?许久不见,你这便出来了?怎的不先?回家,却来了我?魏国公?府?”
温恋舒回头,却瞧见笑着?说话的魏长?序。
以及魏长?序身边,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魏长?稷,还有后面跟他们一同前来的黎初、魏砚和魏晴等人。
都在看着?她。
温恋舒自温亭书怀里?出去,低头不动声色擦干眼泪。
毕竟孩子跟前,还要维持些长?辈颜面,没得被魏砚他们以为,自己被欺负了。
恰逢此时,耳边却是阿兄不容置疑的一句:“是要回家,可总该全家齐齐整整的回家,这些日多?谢府上对小?妹照顾,人我?兄弟便带走了。”
“等等――”魏长?稷想拦住他。
却被魏长?序拦住。
妻子被人扬言带走,任谁都不高兴,何况这人还是性格强势的魏长?稷,眼瞅着?已经眼色不对。
只是他要跟温恋舒过下去,定不能跟温亭书把关系闹僵。
同样作为兄长?魏长?序代他道:“等等,你这话便见外了。令妹与我?家小?二已是夫妻,照顾不还是理所应当?谈什么谢不谢的。”
温亭书发笑,眼睛却冷冷的睨过去。
魏长?序可算知道,对着?旁人的时候,温恋舒那股子睥睨的神态出自何处,可不就跟温亭书如今一样?
且因为随着?温颐为官几年,温亭书身上更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不屑。
“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名,媒妁之?言。舒舒双亲亡故,我?父便是她父,二嫁之?事我?父亲尚未同意,如何算的了数?”
魏长?序理解他的心情,只是……
“陛下赐婚,你温家也敢违抗?”
“你拿陛下压我??”温亭书一笑,“牢里?走了一趟,家中死?伤惨重,你以为我?父子三人,还在乎什么皇命?”
他们受皇命,为百姓而战。
到头来却是皇帝,利用了他的幼妹。
而那些被护着?百姓,却偏信陆清安,至今谣传着?舒舒贪慕虚荣。
甚至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温亭书都不明白,他死?了一个?儿子,妻子妹妹各受其苦,让家眷遭此横祸,究竟为了什么?
温亭书看都不看魏长?稷一下,拉着?温恋舒道:“走!”
被带的脚步迈动那刻,另一只手也被人从后拉住,温恋舒回头,对进?魏长?稷深不见底却情绪浓烈的眼神。
并于其中看到他的忍耐。
温恋舒愣了一瞬,“阿兄……”
温亭书回头,自也察觉到了,只是目光落在妹妹身上。
正如魏长?稷知道,温恋舒张口温亭书就会停下,同时温亭书也知道,若温恋舒执意要走,魏长?稷定拦不下她。
温亭书心疼妹妹。
身为男人,魏长?稷也不能为难女人。
这就是男人之?间的默契。
去留……
此刻端看温恋舒。
温亭书:“何事?”
温恋舒试探,“阿兄,我?想带……”
不用接下去说,温亭书都猜到――温恋舒怕他伤心,愿跟他回家。只是被这男人哄骗了一阵,竟想带魏长?稷跟他们同去。
温亭书脸一沉,“你不想。”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了一个?巧劲,直接把魏长?稷的手拨开来去,然后带着?温恋舒离去。
温恋舒下意识回头。
魏长?稷目光沉沉盯着?她看,却不知为何,并没跟上。
后面魏长?序皱了皱眉,却不好说话。
黎初下意识往前问一句:“舒舒你何时回来?”
一直未曾说话的温明书,忽然挡住她道:“我?二姐不回来,父亲和阿兄不会让她再受罪。黎初姐……”
叫到一半,或是意识到这样称呼对黎初不利。
温明书深看魏长?序和魏晴一眼道:“你若有难处,也可来见一见我?父亲,他和黎伯父相交多?年,定不会放任你不管。”
这话是对黎初的暗示,同时亦为对魏长?序的敲打。
黎初并非一无所有。
便是黎颂年不在,温家还没灭。
说完温明书瞪了魏长?稷一眼离去……
便是这人艰难之?时,以新帝宠臣身份为温家撑腰又如何?趁虚而入娶了他二姐,那就是温家仇人。
他就说啊!
好端端的,这人怎会给父亲带药酒。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呸!
等那边姐弟三人都不见了,魏长?稷忽盯着?空荡荡的路口笑了下。
魏长?序:“……”
温恋舒走了,小?二莫不是也傻了?
不然本该哭的事情,他怎么突然好端端笑起来。
想着?魏长?序朝妻子一个?眼色,黎初心神不宁的带着?两个?孩子离去。
“人都走了,你竟还笑?很高兴吗?”魏长?序问。
魏长?稷转头,“难道不该高兴吗?”
“……”
“我?本以为有了温亭书为依靠,她会头也不回的走,可刚刚……温恋舒可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去的。”
魏长?序嘴角抽了抽,“那不也是去了?”
“这不一样。”魏长?稷道:“温恋舒人在那里?并不重要,心在那里?这才是关键。难道就温亭书会带她走,我?就不会去寻吗?”
“你的意思是?”魏长?序眉梢微挑。
魏长?稷道:“温颐不是称病?作为侄婿,我?也当探望一下这个?叔父。”
魏长?序:“……”
白担心了,贼还是你贼。
第五十七章
一辆马车内, 兄妹三人各坐一边。
温恋舒自然是在主位,被温亭书侧眸看着。
从小到大,她不?怕叔父, 更敢和温明书胡闹,唯独话不多却沉稳老成的温亭书,亦父亦兄,一个眼神就让她噤声。
看得出来, 她很紧张。
唇角抿着,手不?自觉绞着衣袖,“阿兄若是生?气,怪我隐瞒, 或是自作主张, 骂我便是。”
说?着温恋舒低下头去。
垂着的鬓发遮住眼尾,垂下的睫羽都在轻轻发颤。
温明书鼓了口?气道:“阿兄要说?便说?,别这么盯着二姐, 你不?知道, 从小你这般盯着我们,我们心里就怕。”悄无?声息的沉默,还?不?如直接骂来的痛快。
温亭书扭头看过来。
温明书脖子一缩还?没忍住嘟囔, “何况她有什么错?她也是被逼无?奈……”
听?了这话, 温亭书顿了顿,随即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我骂你做什么?”
如温明书所说?, 她有什么错?家中危难之时,一介女流, 如若有半分别的办法,都不?会压婚姻为赌注。
她也是被逼无?奈。
这份理解, 反而?让温恋舒红了眼眶。
觉的感动,亦为曾经?难过,“阿兄,我……”
“回?去再说?。”温亭书道。
此时尚在街上,外头便是行人。
他们父子出来的消息俨然已经?四散,如今不?知多少人盯着他们,温亭书可不?想跟她聊魏长稷,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温亭书说?回?去说?。
这个话题温恋舒便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