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回客栈里住。”明虞道。
她其实也不想再在这庄园里住了,这次是派个醉汉,下次是不是直接就要叫杀手了?
但经过昨晚和岑归澜的“彻夜长谈”,明虞知道庄夫人这里必然是很重要的一点,两边直接闹僵是不妥当的。而且按照他们现在的“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的剧本,两边确实也没到闹翻的地步。
所以强硬的姿态由岑归澜摆了,她就是那个唱红脸的。
但是就这么对庄夫人轻轻放下?明虞心里对昨晚可还憋着口气呢。
于是在跟着“怒气冲冲”的岑归澜离开前,明虞转头对庄秋梦道:“唉,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哥他就是这个脾气……这样,这几天我先劝劝我哥,等他气消一点以后你再带点礼物过来,他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就这样,我们之后再联系啊!!”
一直等明虞一行人离开许久之后,庄秋梦才猛地回过神来:“我凭什么还要给他们礼物?!”
*
昨天一整晚都过得十分兵荒马乱,回了客栈以后,明虞又去洗漱了一遍,又换了一副,和小翠大概说了下昨晚发生的事情。
“这个庄夫人也太可恶了吧?”小翠知道以后不由骂道,“小姐你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更何况对方还用的是派个醉汉进来这种毒计……
小翠几乎不敢想象,假如昨天她家小姐没察觉出来那安神汤里的问题,最后究竟会怎么样。
明虞倒是已经从昨晚的那种惊吓里回过神来,所以怒气程度反而还不如小翠表现出来的——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知道这个“庄夫人”已经被岑归澜盯上了。
而上一个被岑归澜如此上心盯着的,还是尸体都已经凉了的高经纬。
不过,为了让对方凉得更快一点,这次她也会比之前更努力一点的。
至于从哪里开始努力?
明虞出门转身就敲了敲岑归澜的房门:“大人,接下来咱们要做些什么?”
*
李三儿再清醒过来,是在一间潮湿的地下室内。
他被一盆水泼醒,整个人还有点儿宿醉的未醒,不过后脑勺却是剧痛——李三儿想了好一阵才回忆起来,自己好像是被人在背后敲了一闷棍,打晕的。
谁敢打他三爷?!
李三儿还没来得及生气发火,又是一盆水哗啦啦地泼下来,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一道声音冷冰冰地道:“可清醒了?”
李三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不仅是位于一间地下室内,更重要的是,他人是被绑在一根柱子上的。
绑他的是结实的锁链,李三儿想要挣脱都挣脱不开。
“说说吧,你昨晚干嘛去了?”那道声音又问道。
李三儿眼珠子一转,只道:“你是谁,敢把我给绑来?不知道我李三爷在曲阳县的名气吗?!”
啪的一声,一道鞭子抽了下来,力道毫不留情,直接给李三身上抽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李三痛叫一声:“你们还敢打我?”
他话音未落,又挨了一鞭子:“啊!!”
“鞭子只是最基础的,”岑归澜道,“锦衣卫里的花样还有很多,你想的话可以每一种都试一下。”
李三此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什么样的处境里:“锦、锦衣卫?”
“昨晚……表姐那里的人是锦衣卫假扮的?!”
岑归澜冲诸昇道:“记下来。”
他又问:“说还是不说,你自己选吧。”
——锦衣卫这个名头何等响亮?即便北地是最近十几年才回归云朝统治的,可当年这里的地头蛇势力也没少被清洗过。
更遑论其刑罚酷烈,反正李三不是那种有骨气的人。
听见岑归澜说自己是锦衣卫的时候,他差点当场尿出来:“我招、我都招!”
“昨晚我照常在花楼喝酒,喝得半醉了,我表姐突然来寻我,说是她那里又来了个极品的货色,是个家道中落的闺阁小姐,叫我去……”说到这里李三一顿含糊,“结果我还没找到人,就被你们先一棍子给敲晕了。”
“这位大人,”他叫屈道,“我这次是什么都没干啊!”
岑归澜却是眯了眯眼睛:“‘又来了个极品货色’,‘这次什么都没干’,看样子,这种事,你之前干得不少了?”
李三儿的叫喊戛然而止,像是舌头突然被人截掉了一半一样:“还、还好……”
“还好?”岑归澜道,“还好到底是几个?”
李三儿哆哆嗦嗦,没有立即回答。
不用岑归澜发号施令,诸昇提起匕首,寒光一闪,李三儿的右手拇指便掉了下来。
他惨叫一声,差点痛晕过去:“三、三个!不,也、也可能是五个?”
这话说得,显然是他也记忆不清楚了。
腥臭味扑面而来——李三儿已经吓尿了。
岑归澜问:“到底是几个。”
李三儿痛哭道:“我真的记不清了!!反正表姐这里时不时就有一些货,她要是看不顺眼了哪个人,也是找我们帮忙去解决的,这么多年了,谁记得住到底有多少啊!”
他刚说完,整个人又惨叫了一声,头也往下一垂,只有身体还在条件反射地抽搐着。
诸昇:“不好意思大人,刚刚手滑,把他左手的拇指也给剁了。”
——那是已经痛晕了。
看得出来,这个李三儿的身体素质真的挺一般,当初高经纬都比他撑得久呢!
岑归澜的面色倒还是平常,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多了,不过他的目光却转向了旁边的明虞。
小翠早就在李三儿的第一根手指被剁下来的时候就捂着嘴冲上去吐了。
此刻这地牢昏暗又潮湿,还充斥着鲜血与尿液混杂的味道,十分难闻,明虞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不过却并没有像小翠那样直接吐出来。
压下胸中那种作呕的冲动,明虞转头冲岑归澜道:“这个庄夫人手下,有一条产业链。”
第66章
岑归澜有些讶异明虞的这种敏锐。
诸昇又问岑归澜道:“大人,还要再继续审问这个李三爷吗?”
“当然,”岑归澜颔首道,“晕了就把他泼醒,把他的命吊着,让他把能吐出来的都吐出来。”
诸昇应道:“是。”
岑归澜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审问这个李三只是其中的一件,看了这么会儿审讯现场,他也准备先离开,明虞自然也跟着一起。
回到地面上的一处民居里,小翠刚刚才吐完,现下正在漱口,见明虞跟着岑归澜上来,连忙问:“小姐,你要吐吗?”
她指指角落:“那边还有个唾盂。”
明虞:“……”
她道:“我还好。”
地下室那血腥的场景看起来确实非常地恶心,而且明虞还是从现代穿来的,适应力会更差。但是在之前经过长公主庙事件的洗礼之后,她的心态已经比之前成长了许多。
而且明虞更清楚,这个李三就是冲着毁掉自己来的。
对待敌人,要是不让对方过得更惨一点,那还怎么保全自己?
她唯一没想到的,大概就是岑归澜竟然会直接带自己来这个刑讯现场了……
喝了杯清水,彻底把那种反胃的感觉压下去以后,明虞才转头问岑归澜:“大人,您怎么看这事?”
岑归澜道:“这话应该是我先问你吧?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明虞道:“听这个李三的话,他这些事情做得是非常娴熟了——当然,也许不是每次都像我们和这庄夫人一样。但很明显,这个庄夫人手下,养着一帮这样的团伙。”
考虑到这一点,这庄夫人的发家史,还有那什么她人美心善的说法,显然就充满着不止一点两点的水分了。
“而且这个李三叫庄夫人表姐……他们有可能是真的亲戚,也可能就是团伙之间对上级的一个称呼。”明虞想起来自己前生看到过的那些新闻,又道。
“不过我觉得这些,以锦衣卫的耳目手段,多半是早有听闻了,”明虞道,“现下这个李三只不过是帮你们确认了这一点而已。”
“相比起来,我觉得更有疑点的,还是庄夫人和她那个管家的关系。”
“另外,”明虞又踌躇了一下,“锦衣卫没有直接动手,是不是因为,你们在北地的力量不足?”
岑归澜道:“算是吧。”
他道:“朝廷在原北齐的地盘上统治力没有那么强,如庄秋梦之流,是当地的地头蛇,她拥有的本土势力非常强大——也许和朝廷军队相比不足以抗衡,但要真的一举将她拿下,并不那么容易。”
“所以您此行的目的是?”明虞若有所思。
岑归澜道:“我要收集更多庄记麾下势力的情报。”
首先要清楚敌人都有什么,然后才能进行针对性打击。
和在京城或者更南方不同,在北地,锦衣卫的耳目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既然明虞问到这里,岑归澜便也直说:“北边的风土民情与南方不同,如果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的话,并不好打入到本地居民的内部。”
而至于本地居民?他们之前由北齐统治,虽然日子在哪里过都是过,但对云朝朝廷的归属感也没那么强烈,想要发展成锦衣卫的暗线也并不容易。
所以虽然知道庄秋梦这个人不对,但他们并没有足够的信息来佐证。
像在这曲阳县,锦衣卫虽然也有势力,但只能较隐晦地活动。
明虞道:“所以你们的目的,就是要获得更多庄记的信息咯?”
岑归澜颔首。
明虞又问:“那你们现在已经有什么收获?”
顿了顿她又补充:“现在地下室那个不算。”
岑归澜摇摇头:“庄记表面上不显山露水,但在曲阳县的控制力极强,就算是想找个普通百姓问询,他们大多一听要说庄记的坏话,全都是闭口不言。”
明虞道:“嗐,那肯定是你们问询技巧不够。”
岑归澜:“?”
他脸上打出问号,但又想到明虞那非比寻常的社交能力——连太傅夫人都把她收成干女儿了,便难得耐下心来:“有何高见?”
明虞一挥手:“过会儿你们就看我的好了。”
*
不多时,明虞一行人便来到市集之上。
曲阳县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地方靠近代州州城,现下又有旅游热季加成,因此集市上相当热闹。
游人如织,街边还有许多叫卖的小贩。
岑归澜来之前自然是对庄记和曲阳县的基础情况有调查的,他正想开口提醒明虞一番,谁谁谁可能是突破口,哪里可能埋得有庄记的线人,需要小心避开,便见明虞上去就挑了个街边卖肉的屠夫:“这位大哥,你这猪肉怎么卖?”
那屠夫笑得露出一口黄牙:“十五文一斤。”
这价格有些偏贵,但总的来说还算正常。
岑归澜不知道明虞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们现在也不需要买这个吧?
然而下一秒他便见到明虞皱起眉头,似乎非常不敢置信:“十五文一斤?你怎么不去抢啊?!”
“你看看你这肉,”明虞指着一块被挂起来的肉道,“这颜色都发白,看起来都不新鲜了,就这都要十五文一斤?”
那屠夫本来还笑呵呵的,听到明虞这挑刺,手里的剔骨刀噌地一声砍到砧板上面:“我看你是来找茬的吧小姑娘?”
“我老朱卖东西就是这个价,十五文钱一斤,你爱买不买!”
明虞故作夸张地哇哦一声:“我和你讲道理,你还威胁起人来了,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人吗?我看你这猪肉一斤都卖不出去!”
朱屠夫也火了:“小丫头片子你咒谁呢!”
“我那是咒吗?!”明虞的声音比朱屠夫还高,“我只是在根据你卖的猪肉的质量在实事求是而已!”
“什么实事求是!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朱屠夫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他气得脸色涨红:“你想比划比划是不?”
朱屠夫吼出来这句话时,诸昇都差点要拔刀了,不过他见岑归澜和明虞都没有发令,才没有立即动作。
“比划就比划!”明虞在阵仗上丝毫不输,“谁怕你啊!!来啊!!!”
朱屠夫也拔起了自己的剔骨刀:“行!!”
……
一个时辰后。
街边的劣质酒馆里,岑归澜和诸昇相对而坐,面上主打的一个面无表情。
在他们俩旁边,分别坐着明虞,和刚刚跟明虞对吼得脸红脖子粗的朱屠夫。
此时两人酒过三巡,醉意正酣。
明虞还稍微好点,人至少还端端正正坐着,而她对面的朱屠夫已经站了起来,手里酒水摇摇晃晃地洒出来:“没看出来,大妹子你这个人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人还是挺豪爽的嘛……”
“来,我敬你一杯!”
明虞醉得也不轻,但这也丝毫不影响她跟着抬手回敬:“哪里哪里,刚刚也是我莽撞了,其实想想,你家的猪肉质量还是挺不错的……小妹我也敬大哥你一杯!!”
朱屠夫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过奖了!过奖了!”
他大手跨过桌子的距离,使劲儿拍了拍明虞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种能喝的爽快人,你这个妹妹,哥哥我是认定了!!以后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