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群山匪虽然个个身手不凡,但装备真的不怎么样,包括这山匪身下的这马匹。
于是。
“吁——啊!!!!”
天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随后便是惨烈的撞击声响起。
明虞冷笑一声:“还想杀我?”
这时岑归澜那边也正好解决了其他逃跑的山匪,他转回身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异色。
他挥挥手,其他人便立即散开,警戒的警戒,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而岑归澜自己,则是亲自检查起了这些山匪的尸体。
先前交手时他已经听诸昇说了这群山匪的异常——出色的身手、明确的杀人目的,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是一伙单纯的劫匪。
那么确认一下这些人的来历就很有必要了。
先前这伙人的两个首领,其中一个跑了,另一个人则是被岑归澜杀掉。
此人身手了得,岑归澜与他交手时也不会有留情,瞅准空机一刀穿了他的喉,此时这人眼睛还瞪得如铜铃一般,喉咙破洞处还有血在汩汩地流出,把这人的穿在身上当外套的皮草都染红浸湿。
若是常人看见这可怖的死状,怕是自己也会被吓个半死。但岑归澜和尸体打交道的次数不少,此时仍面不改色,先把这件皮草给挑开。
随后他便看见了这个人肩膀上,靠近锁骨处,露出来的一道纹身图腾。
岑归澜的面色猛地一变。
第72章
过了好半晌,岑归澜才回过神来。
这时受伤的锦衣卫都差不多自己包扎好了,自发地投入到战场的打扫来。
诸昇正指挥着其他人,见岑归澜似乎愣在原地,不由凑近过来:“大人?”
岑归澜又回身看了眼周围,漫无边际的枫林与银杏林大片地交织,乔装改扮后的锦衣卫正在忙忙碌碌地翻看尸体清理现场,还有这一地的尸体……倒是正像那一年的秋季。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譬如这一地的尸体并非是锦衣卫的,譬如那些“山匪”的目标……
岑归澜的目光转向明虞——亲自干掉了一个山匪,她的心情看起来都变好了不少,此时正在得意炫耀:“小样儿,敢惹我……”
她似乎也注意到岑归澜的目光,把明芝芝交给旁边人看好后又蹬蹬跑了过来:“大人……”
出了那口被追杀的恶气,明虞也想起来,自己先前在被撵得鸡飞狗跳的时候,曾经大喊过让他们去找岑归澜,企图祸水东引一波,结果被人撞个正着的事情了。
当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得活命,当然顾不上那么多,但现在危机解除,自然还是得来修复一下和岑归澜的关系。
明虞正准备先开口关心岑归澜一下,然后再找点借口扯一波事急从权的理由给自己辩护,谁知她还没有开口,岑归澜突然伸手,一把将明虞揽入怀中。
“还好,你还活着。”
明虞:“????”
当然,说是抱,两人的身体贴的其实并不紧,只是哪怕如此,明虞也几乎能感受到对面人心脏的跳动声音。
如此鲜活地还在人世间。
岑归澜这个动作,不止是明虞愣住,其他注意到这一幕的锦衣卫也都惊呆了。
离得近的诸昇再也维持不住沉着冷静的表情,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
本来半趴在马上,大声嚷嚷着好疼的明芝芝也噌地一下直起身子,眼光死死地盯在明虞——背后那条岑归澜的手臂上。
“他碰哪儿呢他碰哪儿呢他碰哪儿呢……”
在明芝芝旁边的那个锦衣卫也很尴尬:“明二小姐,你能不能先别抓我的手了。”
明芝芝熊孩子本性再次上身:“我不!”
而明虞也在愣了两秒钟之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哈哈哈哈,我不仅活着,而且从马车上甩出去也没事呢。”
“哦……不过那个车夫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明虞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率先跳车的车夫,慢吞吞地道,“回来的时候把他给忘了,也不知道现在人还活着吗?”
岑归澜:“……”
其实做出拥抱明虞这个动作时,他也是几乎下意识的——当然,以岑归澜的为人,哪怕片刻后他就回过神来,但还是会理直气壮地把这个动作进行下去。
“明虞。”他语气淡淡。
明虞被这声音激得一个机灵:“在!”
岑归澜道:“我很少跟人说这种话。”
也很少去这样拥抱一个人。
所以,她最好少说一些煞风景的话。
“看出来了,”明虞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我的下巴现在还搁在您肩膀上呢。”
岑归澜松开了明虞。
现场一直盯着岑归澜和明虞的其他人的时间终于又重新流动起来——其他锦衣卫们重新低头做起自己的事,明芝芝停止了掐自己旁边锦衣卫的手臂,这位倒霉被抓的锦衣卫立即去找跳车的车夫和被抛物线甩飞的那个山匪。
还有诸昇,他终于上前一步,继续自己刚刚的问题道:“大人……这些山匪的尸体……您有什么指示吗?”
山匪的尸体有点多,要是都运走会比较麻烦,所以诸昇是估计岑归澜会下令查看一下这些尸体就把他们烧了或者就地掩埋的。
然而岑归澜却道:“好好查看这些尸体,身上有这种纹身图腾的,全部都留下。”
他声音平静,下面却又仿佛藏着彻骨的寒冰:“好好查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
“白虎寨那些人已经都打点好了。”
庄园的枫林里,梁梧与庄秋梦正相对而坐。
“恰好今日明氏姐妹与那梅公子去城郊赏景,想必找到下手的机会,并不难。”
“以白虎寨这些人的身手,要对付几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想必是绰绰有余的。”
梁梧替庄秋梦斟着茶水,一边道。
“不过老实说,我总觉得这样做,还是有些冒险了。”
庄秋梦冷笑道:“那也是她们逼我的。”
“不由分说就要断了和庄记的合作,连面也不见,那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尤其是那个明虞,”提起来明虞,庄秋梦就一肚子气,“她不是有心疾吗?最好白虎寨的人还没动手,她就先吓死了才好!”
见庄秋梦这样,梁梧也有些无奈。
“明氏姐妹我倒是不担心,秋梦,”他道,“明氏商号的生意虽然遍布云朝,但到底那明谷只是个商人,他们在北地的力量很弱,根本没办法与我们抗衡,只是那梅公子……我们还始终没查清他的底细。”
“怕什么,”庄秋梦道,“那明虞不都说了吗,这梅公子虽然背后出自大族,但如今锦衣卫队伍北上,他那父亲根本不敢把手伸过来——他若是识相的话,我也不想对付他,但如果他非要护着那明氏姐妹的话,也怪不得白虎寨的人心狠手辣了。”
梁梧没有说话,只是心里面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白虎寨那些人,并不足以和这位“梅公子”抗衡。
但又怎么会呢?
这些年来白虎寨做过的“单子”可是相当不少,几乎无一失手不说,即便有时候力量不足,全身而退,把尾巴都断干净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这些人当年是他亲自接纳下来给予庇护的,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关系,也不担心白虎寨会出卖背叛他们。
“梁梧,你在想什么呢?”庄秋梦问道,“发什么呆?”
“怎么,”庄秋梦有些怀疑地道,“你不会是觉得白虎寨那些人不能成事吧?”
梁梧回过神来,瞥见庄秋梦目光中的质疑,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摇头:“没有。”
他怎么会好意思在庄秋梦面前露怯呢?
“我对他们自然是有信心的。”
*
把这些尸体一一检查完,就费了大家不少的时间。
而经过查验,这些山匪中,有不少身上都有那道纹身图腾。
当诸昇把这个消息汇报给岑归澜时,他心里是有些发憷的——倒不是觉得这些山匪可怕或者怎么样,而是从他们发现了第二具身上有这道纹身的尸体开始,岑归澜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等他们把现场这些都清理完,信息都汇总时,天色也已经有些昏暗下来。
岑归澜的脸色也跟这个天色差不多暗。
诸昇之前跟在岑归澜身边的时间不如饶家兄弟多,并不清楚为什么指挥使大人会这么生气,只是猜到和那纹身有关。
所以在讲有多少具尸体身上有那纹身时,诸昇几乎觉得下一秒岑归澜就要拔剑出来砍人了。
除了这个以外,诸昇还顺便汇报了一下救援的情况:“受伤的兄弟有十人,其中伤重的有三个,已经把人紧急送回城中医治了,跳车的车夫也找到了,他运气不好,头骨撞到了树干,没救活。”
“另外……被明小姐绊飞的那个山匪还活着。虽然全身多处骨折了,但还有口气在!”
说来也有几分巧合,这些山匪名头上说自己是劫匪,但实际上训练极为有素,甚至有负伤没来得及逃跑的,都很快选择了自我了断——
但偏偏被明虞绊倒的那位,因为是从马上飞出去以后摔伤,他浑身多处都有骨折,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也因此动弹不得,就是想自杀也做不到。
诸昇都不知道该感叹点什么好了。
“那些山匪,除了他们身上的纹身以外,没有找到其他可能的身份特征。”
这不是个好消息,说完之后诸昇就等着迎接岑归澜的怒火,然而,听完他的汇报,岑归澜不仅没有拔剑,相反,他还笑了一下:“还有一个活口吗?”
“他今年多少岁?”
诸昇一懵,不知道岑归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看、看着约莫是三十多四十的样子。”
岑归澜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那实在太好了。”他慢条斯理地道。
他面上似乎笑意盎然,但这笑意之下,潜藏的是一股更加浓郁的杀意:“我等这些人的下落,已经有十几年了。”
*
带着那位唯一的“活口”,岑归澜等人才终于出发回程。
说是回程其实也不完全对,因为明虞看了看路,发现他们并不是往曲阳县城内的方向而去。
明芝芝因为腿伤,尽管叫嚣着“我不走,姐我就要在这陪着你”,也还是早就被明虞叫人给送回了城里。
古代医疗技术可不比现代,骨折要是恢复得不好,说不定就得变成瘸子。
明芝芝不知道一个健康的身体的重要性,但明虞知道。
所以回程时岑归澜的豪华八驾大马车里又只剩下了岑归澜和明虞——哦,还有那个只剩下一口气在的活口。
他们三个人身上都是带血又狼狈,其中岑归澜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是被杀掉的山匪的,明虞身上的血也不是她自己的,是在岑归澜身上蹭的。
刚坐上来的时候,明虞还有点不安:“岑归澜,你这马车……挺贵的吧?要是弄脏了……”
坐垫都是用价值千金的绸缎缝制,让他们三个血人这样坐上去,不太好吧?
一想到那个价格,明虞都紧张得忘了叫“大人”。
岑归澜似乎也没注意到这称呼上的问题,“嗯”了一声:“脏了就换。”
明虞:“……”果然是她没能理解到土豪的思维。
不过他们坐这辆马车也没有多久,很快半道上便又来了一辆由锦衣卫驾驶的马车,岑归澜和明虞上了这辆新的马车,而那辆豪华八驾的大马车则由另几个人驾走了。
那个活口山匪也同样被抬了上来,他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整个人也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可能是搬动的过程中又碰到了他哪根断裂的骨头,人虽然不清醒,但却时不时就发出一声呻-吟。
明虞觉得这气氛多少带了点尴尬,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
却听见岑归澜道:“之前你有说过,你为什么会喜欢‘兰归’。”
明虞眨了眨眼。
“礼尚往来,我也跟你说一个我的故事吧。”
第73章
岑归澜出生于永平四年。
那时永平帝宋茂年满十八,刚刚在朝堂上勉强坐稳自己的龙椅,长公主宋南霜还在世家之间周旋,挑挑拣拣着自己可能的驸马。
而岑归澜的父亲岑和风,虽然颇得永平帝和长公主的看重,也已经干了不少事,但因为朝廷上仍然是世家势大,还在隐姓埋名,表面上就是个在锦衣卫衙门扫扫地看看书的闲人。
岑家是当时云朝的大族,光是靠着恩荫每一代都有不少做官的名额,只是家族权势大,内部族人争斗也同样激烈。
岑和风因父母早亡,是在这种争斗中很早就被排挤出去的那种。虽然也算个大族子弟,但生活也就比普通百姓好上一点儿:有份能算得上是当官的差事,有点家底,不愁养家糊口,娶了一个普通家境的妻子,两个人的感情倒是很不错。
哦,如果要岑归澜再给点注脚的话,那大概就是:他还有个特别有出息的儿子。
岑和风不是池中之物,虽然过早地被家族发配去了锦衣卫衙门中做事,但没两年便被继位不久的永平帝与长公主给发掘,岑归澜作为岑和风的儿子,自然也遗传了他父亲的这份天赋。
从幼时启蒙开始,识字、念书,岑归澜都比同龄人要快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