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敞开的窗口处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明虞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帕子甩飞出去。
不过在她真的这么做之前，窗口那道人影已经幽幽地转过头来：“明虞，你睡了吗。”
“我睡不着。”
他脸上那半扇面具在烛火下映出幽幽的光。
“你觉得，到底要怎么说话，才能体现出我是真的要谢你。”
明虞：“……”
“别的不说，你这种半夜扒人窗户的行为，怎么着都不应该算得上是‘感谢’的一种吧？”
“哦，”岑归澜敏锐地指出道，“上个月在庄秋梦那庄园里，你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明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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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明虞一边往山坡上爬，一边骂骂咧咧地道，“我人生第一次半夜出来跟人看星星，不是什么跟暗恋男生在一起的偶像剧剧情，居然是给你……做心理辅导！”
她差点就要把“弱智儿童”四个字给脱口而出，但因为怕自己打不过岑归澜，还是忍下来了。
“之前我守了你一晚上没睡觉，现在还回来，很公平。”岑归澜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明虞，发现她还在吭哧吭哧地费劲儿，终于一伸手，把人给提溜上来：“另外，什么是偶像剧？”
明虞随口敷衍道：“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总而言之，就是一些会戳中少女幻想的故事啦。”
虽然她基本上就没有少女心那玩意儿。
十四五岁她的同龄人开始为追星着迷时，她在忙着学习，挑灯夜战到在大街上心脏病发作晕倒。
十六七岁同学们开始萌发出第一步爱情幻想，晚上宿舍里会讨论哪个男生长得不错，聊谁谁谁和谁谁谁的八卦时，她还在忙着学习，顺便和孤儿院里扣她药的老师斗智斗勇。
到了大学毕业以后，周围人谈恋爱的谈恋爱，步入婚姻殿堂的步入婚姻殿堂，她则是忙于工作，为赚到给自己换一颗心脏的钱而努力奋斗。
马斯洛曾经提出过需求层次理论，在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时，谁提得起心思去追求爱情那玩意儿？
岑归澜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明虞一眼，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人还是个少女。
被岑归澜拉上来，明虞终于不用费力去爬这山坡了，她眯着眼睛，借着星光找到一片还算平整的地方，用手拂了拂便坐下来，喟叹：“还是坐着舒服。”
而后又想起什么，警惕询问：“这里不会有什么蛇虫鼠蚁吧？”
这年代要是被咬了染上什么病，那说不定就是要命的！
岑归澜道：“现在天气已经冷了，虫鼠这些又不是傻子。”
明虞点点头，在风中又拢了拢自己身上这件披风：“对哦，只有我这种大半夜被你拉出来的才比较像傻子。”
岑归澜：“？”
瞥见岑归澜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危险，生怕对方来一句“我还有机会吗”，明虞赶紧转移话题道：“咳咳咳，明虞老师小课堂开课了——你之前是什么想不通来着？我来帮你疏导疏导！”
岑归澜：“……”
他又淡声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比较像是感谢？”
明虞有点惊讶：“你之前说谢谢是认真的？”
岑归澜：“？”
明虞摆了摆手：“哎呀举手之劳而已啦，我当时也是气急了……如果你真的要谢的话，咳咳，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之前咱们可是说好的出差费……”
她说着搓了搓拇指和食指，一副数钱的动作。
岑归澜：“……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不过我比较好奇，你说的嘘寒问暖的部分。”
这次轮到明虞脸上打出一个问号了：“……你人生中，就没有道谢的时候吗？”
岑归澜想了想：“很少。”
明虞：“你就没有需要请求别人帮忙的时候吗？”
岑归澜道：“不用。”
明虞大为震撼：“为什么？”
岑归澜声音淡淡道：“因为没有这个需要啊。”
——能力、家世、天子的宠爱信任，他全部都有，还有什么事是一定需要他人帮忙的？
明虞虽然对这个中具体并不特别了解，但根据这段时间听说的岑归澜的故事，脑子稍微转了一会儿后就也反应过来了。
当下她的脸都嫉妒到扭曲了：“你把脸转过去点。”
岑归澜：“嗯？”
明虞：“我怕我看见你这样子，就忍不住揍你。”
岑归澜：“……噗嗤。”
明虞：“我是认真的！”比一比他们两个的身世，这开局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岑归澜又嗯了一声：“你发现没有。”
明虞：“？”
岑归澜道：“你的胆子变大了。”
之前明虞见他时，那才叫一个毕恭毕敬关怀备至，就差五体投地行跪拜大礼了。不像现在，竟然还能咬牙切齿地说“担心我揍你”这种话。
明虞沉默了片刻，然后惊恐地发现事情确实是岑归澜说的这个样子。
她的脸上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种种颜色开始猛烈变化。
岑归澜又道：“放心，我也没说要找你的麻烦。”
明虞松了一口气，又跃跃欲试地问道：“那我可以动手吗？”
岑归澜：“不可以。”
明虞：“？”那你刚刚说那么多做什么！
岑归澜往后仰了仰身子，似乎闭上了眼睛：“或者你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碰到我。”
明虞提起了拳头：“这可是你说的啊！！”
岑归澜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嗯，我说的。”
*
最后的结果就是明虞打了一刻钟，就是没能碰到岑归澜一下。
她累得气喘吁吁：妈的，这个世界上是真有武功这种东西吗？她追了一刻钟，竟然连岑归澜一根毫毛都没碰到！
更变态的是他人还就在一个很小的地方闪腾挪移，根本没有躲远或怎样，她是什么招都想办法使了，还是没把人打到！
岑归澜道：“劝了你别试了，现在信了吧。”
明虞：“？你那是劝我别试吗？”那根本就是刺激她快点打吧？！
岑归澜“咦”了一声道：“不是吗？”
听他那语气，似乎是真的非常惊讶。
明虞：“……”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岑归澜朋友这么少了。
他活该！！！！
第75章
一天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刚刚还追着岑归澜打了一刻钟，明虞今天的运动量简直严重超标。所以重新坐下来没多久以后，她就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眼皮子一耷,脑袋一歪,整个人就昏睡过去。
岑归澜也重新坐下来在明虞旁边,他本来正在眺望下方的村落和更远处一些的卫所轮廓，忽然觉得肩膀一重,偏头看了一眼,便见明虞倒在了他肩头,眼睛已经合拢,看起来是已经睡着了。
精力似乎确实很不济的样子。
不过明虞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锦衣卫，没受过任何专门的训练，而且今天还又面临了一波追杀,觉得疲劳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如果明虞醒着的话，肯定会跳起来指责岑归澜“你这么跑了一天竟然还睡不着才是不正常吧”——不过并没有如果。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岑归澜又坐了一会儿，听见旁边人越发绵长的呼吸声，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将明虞打横抱了起来。
四舍五入一下,这次又是他守了明虞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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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虞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日上三竿。
这倒是不奇怪，毕竟昨天奔波一天,她还半夜跑出去跟岑归澜爬了个山——虽然只是一个小山坡，但怎么不算是山呢？
所以睡个懒觉，倒是理所应当。
只是稍微令明虞有一点惊讶的是,岑归澜竟然还把她带了回来——本来她以为以岑扒皮的性格，会把她直接推醒然后叫她再走回去呢。
明虞看了看自己：她正躺在房间床上,身上的披风还没解下来，不过盖着被子——应该是岑归澜帮忙盖的。
比之前倒是有进步，至少这次记得帮她把被子搭上了。
明虞十分欣慰地想到。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打了盆水洗漱了一下，才走出屋去。
村里那些妇女们早便起床了，见到明虞出来，纷纷笑着和她打招呼道：“大妹子，起来啦？”
“灶上还有热的饭，你赶紧去吃吧。”
明虞笑着向她们道了谢，吃了饭以后便准备去找找岑归澜：昨晚上光顾着打他了，忘了问接下来的几天有什么安排。
不过等到了岑归澜那间屋子后，明虞才发现里面没人，诸昇也不在，她找到另一个锦衣卫，问了之后才知道，岑归澜一大早便去了军营卫所那边。
“那个山匪被救活了，”那个锦衣卫解释道，“今天早上的时候人醒了，大人得到消息以后便去审问他了。”
这山匪是被关在卫所里的，毕竟到了军营重地，他就算想跑都不可能。放在那里肯定比在外面要保险很多。
明虞听了之后也对岑归澜这一大早的离开觉得不奇怪了，毕竟按他所说，这些人与他母亲的死息息相关，等了十几年才终于等来这么一条线索，如此重视才是正常的。
而且她也很想知道，这些“山匪”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毕竟他们还想要她的命呢！！
明虞又问：“那他说了接下来是个什么安排没有？”
总不能一直把她放在这村子里吧？
虽然这里山清水秀，村里人也都很友好的样子，但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很现实啊！她还有账本没看完呢！
那锦衣卫道：“大人他没有细说，只是叮嘱属下告诉明小姐，这段时间最好不要离开这个村子附近。那些山匪未除，如果明小姐回曲阳县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再次遇到袭击。”
明虞一听，立刻肃然起敬：“那算了，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赚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不就是在这个村子多待一段时间吗，这里山清水秀，她超爱的！
当然，尽管岑归澜留的话是这么说，到了下午时，明芝芝和小翠就被一队人给送了过来。
明芝芝脚上已经绑上崭新的夹板，见到明虞，立刻蹦跶着朝她跳过来：“姐！”
“你还好吧？你没事吧？岑归澜没把你怎么样吧？”
明虞：“……他又不是山匪，能把我怎样？”
小翠也连忙挤上来，趁机表忠心：“小姐！我帮你把行李和账本都带过来了！都在马车上！”
这话可以说是戳中明虞的内心了，她当即心花怒放：“好！”
明虞赞赏地拍拍小翠的肩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小翠！！”
旁边没有抢到功劳和姐姐赞赏的明芝芝十分怨念地盯着小翠：“……”
不过很快明虞又转回头来：“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还有你这腿，”明虞看向明芝芝，“不在城里面休养，怎么跑过来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明芝芝平时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在曲阳县里休养的条件也比在村子里好不少，怎么突然过来这里？
明芝芝道：“我不放心你。”
明虞：“？咱俩到底是谁不放心谁？”
还是旁边小翠解释说：“是锦衣卫这边说，拿不准先前那些盗匪的身份，而且曲阳县是那位庄夫人的地盘，怕我们单独在城里会有危险，所以才把我们送到这里来。”
明虞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那确实是这边更安全。”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明虞等人便安心在这村子里住下。
有明芝芝和小翠带过来的账本，这几天明虞过得倒是一点都不无聊，准确来说还挺忙碌的。
而这几天岑归澜基本没有在村子里出现，明虞估计他是忙着去审问那唯一的活口了：毕竟那活口大哥浑身不少骨头都断了，就算暂时救活，以他那伤势怕也坚持不了太久，可不得抓紧点时间审问吗？
转眼时间到了九月中旬，明虞都快要习惯了在这村子里聊天晒太阳看账本的养老生活时，终于发现村子里蛰伏的锦衣卫们有了一些开始活动的迹象。
——是终于查清楚那些山匪的来历，准备动手了吗？
然而锦衣卫的动作还没开始半天，便又突然消停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