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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梧昨天被明虞等人套了麻袋以后就被连夜送出了城。
毕竟曲阳县里是庄记的地盘,直接关在这宅子里固然方便,但总令人担忧,说不准什么时候庄夫人这边就找上门来了——譬如刚刚,倘若那个仆人再不要脸一点,明虞还真少不得“为了自证清白”而让对方来搜一搜。
综上所述,趁庄夫人那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人给送出去,是比较稳妥的。
稍微有些麻烦的点是,这样一来,两边的信息互通会有些麻烦。
譬如到今日,岑归澜这边才能得到昨日锦衣卫那边审问梁梧的信息汇报。
“梁梧此人的骨头极硬,”诸昇汇报道,“兄弟们想了不少招了,但他咬死了不承认自己与白虎寨有任何的关系。”
甚至对庄记犯下的一些事,他都是一副“我不知道,是下面的人乱来”的样子。
可以说相当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能不能离间一下呢?”明虞问道,“他和庄夫人肯定是一条船上的人,但不一定是利益共同体,找到他们两个利益的分歧点,稍微挑拨一下,应该会有用。”
零和博弈、囚徒困境这些东西,那可是老经典了。
“在试了,”诸昇道,“不过目前来看,我们的这些劝说和挑拨,对他好像不起作用。”
也不知道是没有真正戳中梁梧在意的点,还是他真的意志坚若磐石,心中那违法犯罪的渴望如此强烈,即便是牺牲自己都在所不惜。
……虽然后面这一种猜测,多少是有那么点离谱。
而前面那个仆人回去后不久,庄秋梦就亲自来了。
只是和明虞他们的设想还是有些出入——庄秋梦虽然人是到场了,但同样到场的还有很多庄记的打手。
敲庄秋梦闷棍,然后把她也套麻袋的愿望到此差不多算是破灭了。
而庄秋梦果然不同于梁梧的低调隐忍,也不同于之前那个仆人的懂文明讲礼貌,一进“梅府”,她就开门见山地炸了毛:“你们把梁梧藏到哪里去了!”
——庄夫人出手果然非同凡响,这一吼,直接把大家盖在最上面的、那层本来就挺摇摇欲坠的遮羞布给掀飞了。
而且她一出口就认定了是明虞他们把梁梧给弄走的,相比起正常人会顾虑的那些纲常礼节,她就要简单粗暴多了。
所以明虞也小小地换了一个套路:“什么?庄夫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而且你家下人不是说你身体不适吗?”她狐疑地上下打量庄秋梦,“您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呀?”
然而庄秋梦同样也是个不讲武德的人:“老娘身体好不好关你们屁事。”
她冷笑:“不要以为装傻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了。梁梧他肯定在你们手上!”
庄秋梦目光扫过明虞和岑归澜脸上,想要叫他们的名字放一放狠话:“明虞,梅……”
然后庄秋梦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竟然都不知道这位梅公子的名字,以至于现在她想叫个人的全名都做不到。
于是她只能愤愤地另外起了一个头:“事已至此,我也不和你们多兜圈子了。”
“你们还会回曲阳来,这是我没想到的,”她恶狠狠地道,“但你们还敢回来,也是你们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
在其他地方,也许她还会力所不及,但这曲阳县可是她的地盘,谁会死谁能活,那就是她庄秋梦说了算!!
“你们不把梁梧交出来是吧。”庄秋梦冷笑道。
她一挥手,身后的打手便冲了出来:“给我砸!!”
诸昇眼神一凛,下意识便要拔剑出来拦这些人。
然而岑归澜却微微一摆手,示意诸昇先不要动。
——庄秋梦带出来的这些打手数量并不少,至少比现在他们这府上的人要多一些,而且训练也还算有素,就算诸昇能够带人拦住他们,估计整个过程也有些呛。
而且现在就把人拦住,又怎么继续把戏唱下去呢?
于是诸昇只能往后退了两步,护卫在岑归澜和明虞、小翠的身边。
明虞也拿不准岑归澜是想干嘛,但论打架她肯定是比不过这些打手的,所以带着小翠更加努力地往岑归澜和诸昇那边靠了靠。
而庄秋梦架势看着虽然豪横,但她心里其实也有一丝打鼓:
先前明虞与这梅公子送邀帖过来,她本来是想接的,却被梁梧拦了下来。梁梧提醒过她,说这梅公子身份绝不简单,且他们一行人又能从白虎寨手上生还,手腕定是不简单,保险起见,还是不见为妙。
所以庄秋梦耐心地等梁梧去把那邀帖退了,结果谁知梁梧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最开始的时候庄秋梦还没有多想,她手上很多产业都是梁梧帮忙打理的,也许是梁梧去处理什么事情了也说不定。
结果一晚上过去了,还是没有梁梧的消息。
庄秋梦当时便有不好的预感,但想到梁梧说的“不见为妙”,她还是先派了一个下人去试探一番——然后这下人就被说得三魂丢了七魄地回来了。
竟然还挨了顿骂!!
庄秋梦本就不是个能忍的脾气,听见明虞他们不仅没承认梁梧去过他们那里,还倒打一耙指责说是庄记的错,她当下就被激得点了人手直冲对面而来。
只是虽然怒火当头,庄秋梦还是勉强记得眼前这些年轻人的身手可能极不错的——不然他们不可能从白虎寨的人手上逃脱。
所以庄秋梦下令说砸,那就真的只是砸了这“梅府”中的物件。
而且这些打手干这些事已经得心应手了,一棍子下去一砸一个准,先砸贵的,然后就是砸起来比较赏心悦目的,庄秋梦没说“打人”,加上明虞这方也没人出来阻拦,他们还真没一个主动往岑归澜和明虞身边冲的。
片刻时间后,这偌大的待客厅中便已是狼藉一片,连个完整的下脚地都不大好找。
庄秋梦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下人的劳动成果,再次冷笑着给岑归澜和明虞警告:“这次只是一个小教训。”
“识相的话,你们赶紧把梁梧给我交出来,不然的话,这只是一个开始!”
说罢,她便直接带着人转头潇洒离去——走的时候还有个打手一棍子敲上门口的牌匾,直接把“梅府”两个字打得从中间裂开。
若换成一般的人家,被这么欺辱,怕是已经气得恨不得冲上去跟庄夫人同归于尽了。
而明虞和岑归澜则是目送庄秋梦和打手们的背影远去,半晌,明虞才道:“……她是不是傻?”
诚然庄秋梦的气势很足,东西打得也很碎,但看起来不像是要上门找人的。
小翠也赞同地点点头道:“就是……她至少应该往里面也砸砸看啊!说不定梁管家人就在里面呢。”说砸客厅就只砸客厅,庄夫人可真一个乃实诚人。
明虞则是道:“如果是我,砸东西不如砸人,反正她那边人多,说不定就能把我们中的谁抢到当人质呢,都认定了梁梧在我们手上,不如来个极限一换一,再不济都是个同归于尽。”
诸昇:“。”
他看明虞和小翠两人的眼神都变得比之前更惊恐了一些。
都是狠人呐。
明虞出去转了一圈,对外面那个裂开的门匾啧啧称奇了片刻,回来后便问岑归澜:“那大人,我们现在是?”
她虽然是在提问,但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岑归澜是要干嘛了。
果不其然,岑归澜微微颔首,面上出现一丝奇异的微笑:“庄记主人仗势欺人,上门威胁打砸,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怎么能够不报官呢?”
*
很快,一纸诉状便写好递到了曲阳县的县衙处。
不过隔了一天这纸诉状便被县衙的人给送了回来。
“我们县令说了。”那跑腿的衙役表情又是轻蔑又是同情——当然,在看到裂开的“梅府”门匾之后,他眼中的同情立刻占了上风。
“大人他与庄记素来有交道,庄夫人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不可能做出这种上门威胁人还打砸的恶事的。”
“所以县令大人说,让梅公子二位好好找找,真正砸了你们屋子的恶人到底是谁。”
他将这纸诉状还了回来:“这状纸也还给你们。县令大人说,等你们找到了真正的恶人以后,再去衙门吧。”
明虞接过状纸,发现那上面还被人画了个大大的叉。
不过她也没生气,反而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的一样,将这状纸给收了起来,然后又连声应好地将那衙役给送走。
那衙役走时还有些纳闷:以前倒也不是没有想不开要去告庄夫人的,这些人收到被送回来的状纸,无一不是不可置信哭天抢地,情绪激动些要上来同他动手的也不是没有,但这梅府上的两人怎么看上去……情绪还挺稳定的?
而等送走了人,明虞折回来,便正好看见岑归澜一手执笔,正在纸上写下曲阳县县令的名字。
“这是第一个。”
第78章
短短几天的时间,岑归澜的名单上又新添了好几个名字。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周边县城的官员,不过除了曲阳县的以外,基本上都不是因为“梅府事件”,而是这段时间诸昇等人走访附近,了解到的和庄记勾结到一起的官员。
这几天的时间,庄秋梦也时不时地带人上门来骚扰一番——她这次还挺警觉,但凡在外,身边必然带着不少人,庄记那庄园里更是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想潜入都不容易。
不过岑归澜却没打算和她打这持久战,这段时间把名单收集齐以后,岑归澜等人便又直接出了曲阳县。
至于是去干嘛?
他们那一纸告庄记的诉状曲阳县的县令不收,那就只能送到代州知州那里了:)
*
而此时,代州州城,知州易岩柏的府上。
“什么?曲阳县那边送过来的诉状?”易岩柏本来正在自己府中的后院,一边喝着茶,一边享受着新纳的美妾的殷勤按摩侍候,便听见了这么个消息。
“曲阳县那边的诉状,送我这里来干什么?”
易岩柏满脸的懵逼:“这不是该由曲阳县的县令处理吗?”
师爷闻言解释道:“好像是曲阳县县令不愿处理这桩案子,上诉的人家又不服气,这才辗转来到州城,又在这里投了诉状。”
“哦?竟然有这么回事?”易岩柏稍微起了点兴趣,摆手挥退美妾,“这是桩什么案子?曲阳县县令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不愿意处理了?”
这事弄不好,那可就是曲阳县令的一枚重要把柄啊!
易岩柏接过那卷宗,又端起杯子饮一口茶,正准备细看,便听师爷堆着笑道:“好像,是跟庄记有关的。”
“噗——”易岩柏刚喝下去的一口茶水登时全都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易岩柏呛了好半天,终于才缓过一口气来,“是庄记相关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师爷道:“大人呐,我看这次这个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这诉状在递到易岩柏跟前之前,他就已经看过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也清楚:“这次和庄记发生矛盾的是一个叫‘梅公子’的人,这梅公子和庄记那位庄夫人似乎有些矛盾,那庄夫人上他的‘梅府’在人家府中一通打砸,这梅公子心下怨愤,才写了这纸诉状上来。”
易岩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和身上沾的水渍:“这不是挺普通的吗?”
以往也不是没有和庄记有大仇怨的人,跑到代州府衙敲鸣冤鼓的都有,人家那遭遇才叫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个梅公子的遭遇,听上去不敢说是特别的凄惨,只能说在这些人里一比,简直是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
师爷道:“事情是普通,但这梅公子的身份……在小的看来,怕是不太普通。”
说着他又细细把自己听闻的那些“梅公子”豪掷千金的故事又与易岩柏说了一遍。
不过易岩柏听了,却仍旧觉得不以为意:“不就是一个有些神秘的富商吗?庄记不也挺有钱的?”
“再说了,就算这梅公子比庄记还要有钱,他难道就没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如今在这代州的一亩三分地里,她庄记才是那个地头蛇,到底哪个更不能惹,我还是清楚的。”
易岩柏当即把那纸诉状重新塞回到师爷的怀里:“拿回去拿回去拿回去。”
他一手支着额头,一手疯狂往外摆,一副不胜劳烦的模样:“这事儿不是我处理得了的,把这个诉状给人退回去……就跟他们说,本知州近来身体觉得不适,处理代州州城的事情就已经是心力憔悴,其他那些地方的事实在是没空处理,心有余而力不殆啊!”
师爷:“大人……”
易岩柏眼睛一瞪:“还不快点去?!”
师爷见状,只能拿着那诉状往外走去。
“哦对了,”易岩柏又想起什么,把退到一半的师爷给叫了回来,“那个做戏要做全套,既然本大人身体不适,接下来几日我就不去府衙了!”
虽然已经认定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要站在庄夫人这边,但易岩柏觉得师爷说得也有一定道理,这梅公子身份神秘,他就算不想接这个烂摊子,推皮球的动作也得漂亮到位一些才是。
绝对不是因为想要给自己放假这种理由!
师爷:“……是。”
师爷退了出去,不过没有过太久,他便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回来:“大人!”
易岩柏本来已经晒着太阳闭上眼睛哼起了小曲,闻言又不耐地睁开了眼:“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