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冥如痴如醉说着,他的指尖点上右边只画了眉毛与眼睛的半张脸。
“凝儿,这是你。你和时月遥的眉眼,真是难得地像!”
江凝心中一凛,她明白这副画为何这样古怪。
她和那个叫娆娘的女子,各自只被他画出半张脸。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中间那个完整的女子人像,是时月遥的。
时冥冰凉的指尖贴着江凝的面颊缓缓地移动着,如毒蛇吐信一般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不要怕,我不会杀你。取脸当然要取最新鲜的。我会一直让你活着,等娆娘进宫那天,我将你与娆娘的半张脸逢一逢,我就能见到我的师尊了。”
江凝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她如同看怪物一般瞥向时冥。
“哈哈哈哈哈…对,就是这样的神色,她时月遥从来不会对我笑。”
“就像看垃圾一样看我~”
“疯子。”
时冥闭着眼,神情是说不出的畅快,他在殿中飞快地来回踱步,“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再骂一句。”
江凝闭了嘴。
片刻后,时冥癫狂地模样褪去,他静静站在原地冷冷看着江凝。
“我给你机会杀我,可别轻易死了啊凝儿,我要最新鲜的皮子。”
第145章 蛊
时冥暗红的衣衫消失在观星台中,江凝无力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怎么从前已见识过一个疯子还不够,如今还要来第二个。
江凝思考片刻,弯唇笑了笑。
她的手腕开始挣扎起来,动作间衣襟完全散开,露出一角绣着兰花纹样的心衣。
好在时冥是拿捏住了她不敢动,手腕上的系带挣扎几番便松动了。
匆忙间,她伸出手将自己的头发弄得凌乱,撕破了外衫,而后指尖滑向自己的脖颈猛地捏了捏。
红痕如同红梅一般在她掐过的地方绽放。
做完这一切后,江凝狠下心咬破了自己的唇角,而后将血迹涂抹开。
在她刚放下手缩着身子坐好时,门口便出现了那抹银白色的身影。
江凝能感知到,时夜的脚步在滞了一瞬后瞬间加快。
他的衣摆出现江凝视线的一瞬间,江凝便抬起头,泪眼婆娑哽咽道:“时冥大人…他为什么会这样…方才的他,好可怕,为什么…为什么…”
“我好害怕,大人…”江凝的眼泪扑簌而下。
在看到江凝眼泪滴落的一瞬间,时夜感觉自己心尖都颤了颤。
昨夜那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此刻都有了一种清晰的指向。
昨夜是嫉妒时冥,如今是恨他。
她在东芜是从小悉心教养出来的贵女,吟诗作画,弹琴弈棋,惊才绝艳让他时常觉得望而却步。
如今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不该是被时冥拿来践踏的。
“你为何…不唤我。”
“我总想着时冥大人不会这般待我…”江凝抽噎道,“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时夜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衣带,在指尖伸向江凝滑落的衣衫时滞了一瞬,而后飞快地拢起她的衣衫,将衣带整整齐齐系好。
“他向来如此。你认清了他就离他远些,在你离开之前,我会护着你。”
衣衫破了,时夜便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江凝身上。
“莫哭了,我带你去换身衣裳。”
“好。”
时夜刚迈出一步,忽然听到后面有磕碰的声响。
他转过头就看到跌倒在地的江凝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腿软了,走不动。”
时夜感觉那一刹那心底刚压制住的血气重新翻涌上来,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片刻后,他敛了情绪,弯腰捞起地上的江凝,将人打横抱在怀中,缓步向里间迈去。
浴池水面轻荡。
时夜抱着江凝徜徉过雾气升腾的水面,一直走到正中央水温最热的地方才将她放下。
但江凝双手依旧十分不安地环着他的脖颈。
他低头看见她颀长的眼睫不住地颤动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是不是不干净了…”
时夜心中堵了一瞬,眸中是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心疼。
“非你之错。”
江凝有些木然地缓缓靠在时夜的胸膛上,声音还在颤抖:“可是我一想到方才,我就好害怕…好害怕……”
时夜想拍拍江凝的肩头,却发现氤氲的水汽将她肩头的薄衫湿了个透,于是手便不敢再往前。
在这愣神的空挡,他感觉江凝环在自己脖颈后的手突然用力。
他被她环着扯向她,咫尺间,极近的四目相对,他听到江凝近乎哀求的声音。
“大人,你亲亲我吧。”
这句细若蚊吟的声音却如惊雷在时夜耳边炸开,让他浑身都僵硬起来。
“我从前有位故人,他的性子和你很像,他吻我时,很温柔,不会教我害怕。”
江凝乌黑的发被洇湿,搭拢在她的耳畔,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直直望进他的眼中。
“你亲亲我,我就能忘记方才那些不好的。”
许是这里雾气四漫的缘故,时夜觉得自己的思维都变得迟钝,如同那些水雾一样不受控制地漂浮在空中。
他连这话中江凝是如何记起被蛊虫消去的吻都来不及思考,急切却又轻柔地低下头去,用手托住江凝的腰和后颈。
极尽温柔。
久到神思仿佛都陷入一片空茫中,时夜终于缓缓松开了江凝。
他看着趴在他怀中急急喘气双颊酡红的江凝,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从前的某个认知被打破了。
“大人,对不起……方才是我轻薄你了。”
看着江凝从站直了身子,又听到她的道歉时,时夜心中是从未感受过的空茫,他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
原来温香软玉,果真让人欲罢不能。
时夜吞咽几番,开口道:“我命人替你备好衣物,你沐浴完唤一声便可。”
“多谢大人。”
时夜听到这句话愣了愣,方才还亲密无间,不过眨眼就变得这般生疏客气,他觉得心底的失落被放大。
“大人若是无事,还请大人先走吧。”
时夜蹙了蹙眉,他看着面色如常的江凝,薄唇开合几番最终只说出了一个字。
“好。”
时夜转身向浴池边挪去的同时,江凝也慢条斯理后退。
她的后背靠在池壁上,好整以暇看着时夜从水中走出,一级一级迈上玉石阶。
他银白的发丝不同往常一般松散地披拂在身后,而是被水洇成细细的一股垂在挺拔的背部中央,水滴顺着细细的发尾流下。
没了发丝的遮盖,那劲痩的腰和修长的两腿便一览无余。
江凝指尖一边搅动着池水,一边在时夜看不见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像这般没有一处生得不漂亮的身体,死之前若不物尽其用一下,还真是——暴殄天物了。
第146章 我曾当他是我的夫君
“再高些阿越,只差一点我就能够到了。”
“不如索性重新做一只,你小心些才是。”
“不要,画这只风筝花了我们足足两个时辰,刚飞一次就挂在树梢了,这怎么能服气呢?”
沈晚坐在萧越肩头,伸长的手臂去够高高挂在枝头的纸鸢。
她伸长了指尖勾住了风筝的线拽了几下,缠在枝桠上的线便被扯断了。
桃花簌簌落下,轻轻掉在萧越仰着的面颊上,在他的视线中晕开一片粉色。
他低头抖落停在眉眼上的花瓣,正要抬头时,感觉沈晚弯下腰在她脸上用力地亲了亲。
“终于拿到了!”沈晚伏在他肩头灿然一笑,“放我下来吧阿越。”
“不放。”
沈晚弯腰,搂紧了萧越的脖子,从他耳梢偏头看着他笑得明快的侧脸。
“不放我下来,我们怎么回宫里去。”
萧越将人稍稍放下来些,笑道:“我背你回去。”
“这成什么体统,堂堂九五之尊,给我当座驾吗?”沈晚戳了戳萧越的脸颊。
“你是我的皇后,我的发妻,背一背你,怎么就不成体统了。”
“前面是宫前殿,人来人往的,若教人看去了,又该说我在欺负陛下了。”
“他们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啊!阿越…”
萧越的尾音欢快起来,他乍然跑起来,腰间环佩的撞鸣声和沈晚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萧越感觉自己背后的人牢牢攀住了他,心里越发甘美。
他已经舍不得离开她片刻,恨不得时时刻刻紧紧相贴才好。
余霞四散,二人的影子也被镀上一层融融暖意。
“绵绵。”
“嗯?”
“你怎么还是这样轻。”
萧越背着沈晚,感觉趴在自己背后的人如天边云霞一般,恍若风一吹来,就要散了。
沈晚知道,去岁秋冬,她身子消磨地实在厉害。
萧越心里总在内疚,责怪自己从前对她不好,为了好生将她养着,无一处不用心。夜里安歇也只敢抱着她将头埋在她颈窝,再不敢折腾。
如此,她倒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锦衣玉食,做了回真正的金枝玉叶。
可如此精细地养着,也未见得她珠圆玉润起来。
沈晚见他皱眉,心里知晓萧越这又是在心里自责。
“阿越,急不得,反正日子还长,总会养好的。”
“好,日子还长。”
宫墙上,交叠的影子被落日余晖拉得无限长,渐行渐远。
*
新月浮山。
惨白的月光透过风帘,照在一头银霜般的发丝下。银发的主人,一双珀色的眸子正直直望进无垠苍穹。
一片寂然下,窗扉后忽然有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大人…”
时夜收回眸光,看向窗棂。
“怎么了?”
江凝从窗棂旁探出半边脸,“大人,我有些睡不着,可以找大人说说话吗?”
似是怕扰了这份清净,江凝又低下头道:“大人若是嫌吵,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时夜看着那半张脸上微微蹙着的眉,起身行至窗棂旁。
“为何睡不着?”
“想家了。”江凝手搭在窗棂旁,抬头望着一窗之隔的时夜。
“那我明日就送你回去。”
“可是我没有家了。”
时夜恍然一瞬,攥紧了指尖。
“对不起。”
江凝摇了摇头,“又不是大人的错,大人为何要道歉。”
江凝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睁着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眸望着时夜。
时夜目光与她相接的一瞬间便移开,再不敢看她。
怎么不是他的错呢,夺人血亲,反过来还要让她安慰他,实在是错得罪大恶极。
只是目光躲开后,他又忍不住想要再看看她。
于是时夜又转回眼眸,却见到方才笑着的人脸上两行清泪。
于是他瞬间有些无措起来。
“怎么又哭了。”时夜伸出手,用指腹轻点在江凝的眼角下。
“大人,我好难过。”江凝的手抓住时夜的手腕泪眼婆娑望着他,“我好难过啊…大人。”
手腕上的温度有些高,再看眼前人不同于往常的言行,时夜想了片刻,微微凑近了些。
“你,喝酒了?”
江凝点点头,呿儒道:“都说醉了可以忘记难过的事,可怎么没有用呢,大人。”
“醉生梦死不过都是托辞。你若难过,以后都来与我说,烈酒伤身,别再喝了。”
“大人你真好。”江凝含糊不清地说道,“可是…可是……”
江凝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时夜听不到下文,便弯腰凑近了些。
“可是什么?”
“可是我喝的不是烈酒,是西凉的桂花酒。从前有位故人告诉我青州的桂花酿好喝,可我觉得……远不及此。”
江凝缓缓凑近了时夜的耳畔,唇似是不经意间擦过时夜的二梢。
“他可真是个……骗子…”
时夜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愣神的空挡,他感觉自己的衣襟被江凝的扯住,温热的呼吸渐渐从脖颈上移。
面前的人仿佛思维迟钝无比,也毫无知觉自己正在做什么,只一声一声喃喃地唤着。
“大人…大人…”
时夜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在自己脖颈上作乱的手。
他踌躇良久,试探一般地问出了一句话。
“你的那位故人,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他叫柳衡。”
“那你将他…看作什么?”
“他,是我兄长的,同僚。”
时夜原本还有些乘人之危的不安,如今听到这句话,不安换了个层次。
“就只是,兄长的同僚吗?”
江凝回忆了一瞬,脸上神情娇怯起来,附在时夜耳边,低声道:
“当然不是…其实我曾当他,是我的夫君。”
这句话直惊得时夜头皮都有些发麻,从心底猛然升腾起疑热烈的情愫让他呼吸都发颤。
夫君。
时夜低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江凝,心中有一个念想越来越强烈。
方才一直不安的事,此刻却在毫无顾忌了。
趁人之危又如何。
他低头一寸一寸靠近江凝,啄去她眼角湿润地泪痕,而后缓缓覆上她的唇。
月光洒在窗棂内外的两人身上,身前的人渐渐力软时夜却还不舍得放过。
他将人捞起放在窗沿,一手抵住窗扉,一手捧着她的脸颊。
“唔…大人……”
“唤我的名字。”
“时冥…”
满窗旖旎霎时散了个干净。
时夜脸上是难得的惊惶。
他与时冥到底有何处相像,才会叫她错认?
时夜有些不死心地问道,“我是谁?你当如今的我是谁?
江凝将头埋在时夜的衣襟中,藏住双眸中莫测的笑意,唇角几不可察一弯。
“时冥大人…你今日,怎么对我这样温柔。”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样待我,我最喜欢时冥大人了。”
第147章 你别选时冥
怀中人无意识地嘟哝着。
每一句话都教时夜无奈至极。
他将江凝打横抱起,将她轻轻放在禁室的榻上,又仔细为她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