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冥解了腰间暗红的衣带,覆上江凝的唇又绕到她耳后紧紧绑了一圈。
遮去唇以后,时冥便觉得眼前的眉眼便更像了几分。
那一刹那,江凝从时冥眼中看到了压抑不住的疯狂。
他用手掐住江凝的脖颈,一条腿半跪在榻上,缓缓倾身。
“唔咳…咳咳……”
“你在唤时夜?别想了,他不会来的。”
时冥残忍地笑了笑,“他听不到的,否则我怎么能踏入这间禁室?”
江凝心中顿时沉了沉。
按照计划,时冥比自己料想的先来了一步。为何偏生是今夜。
江凝双手紧紧抵着时冥的靠近,时冥一寸一寸逼近。
“何至于如此抗拒?难不成你要为他守身如玉?”
时冥似是发现了有趣的事。
“你以为他对你情根深重?”
“凝儿,我告诉你,从前他扮作柳衡,只不过是为了亲手杀你的哥哥。”
时冥顿了顿,挑起江凝的发丝在指尖绕着圈儿,如愿以偿感受到身下的人在发颤。
“后来他没有动手反而日日陪在你身边,不是因为对你动了情,而是因为他后来卜出你哥哥已无关紧要。”
“只要你做不了樾国皇后,弘定四年南樾王就不会为了你发兵西凉。”
“所以,自始至终他都在利用你!等你对他情根深种,他便毫不留情地抽身而退,连他的死也都是对你的算计!他要你心心念念都是他再无法与别人产生纠葛。”
“哈~忘了告诉你,‘柳衡’身死那日,他就站在离你不过数米之远的城楼上看着你哭得肝胆俱裂。”
江凝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眸蓦地睁大了。
时冥捕捉到江凝的神情,心情很是愉悦。
“你以为他如今会在乎你?他是时月遥一手带大的,骨子里的凉薄一脉相承。”时冥鼻尖凑近了江凝的颈间低语,“念着他做什么,何妨与我同赴极乐。”
此时的时冥没必要对他说谎,所以江凝听了时冥方才的话,心中一寸一寸寒凉起来。
她虽然后来心中也明白时夜一直以来都是有目的的留在她身边的,可在听到时冥亲口说‘柳衡’身死那日,时夜就站在数米之遥外作壁上观她的悲恸时,她仍旧止不住有些发抖。
她从前还有一些微薄的希望——希望兄长的死只是时冥一手造成,与时夜毫无干系。
如此看来,也许时夜知道,也默许了。
来不及再为此悲伤,江凝将目光重新回到时冥身上。
也许这一劫注定躲不过。
她松了手上力道。
无论如何,这条命要捱过今晚才是。
察觉到江凝的退让,时冥心中更加得意,他唇角一勾,向那犹带有掐痕的脖颈咬去。
门口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室内被烛光照亮。
时冥动作滞了一瞬,他转头看见时夜举着烛台站在几步之遥外。
江凝看清来人后,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也许就是今夜了。
时冥皱了皱眉,不明白时夜为何能出现在这里,明明他早做了手脚,时夜是绝无可能发现他在这里的。
“你为何知道我在此处?”时冥语气不善地问道。
时夜缓步走近,神色平静无波地盯着江凝,一丝余光也没分给时冥。
“我不知你在此处,但这与你无关。”时夜开口道。
“今夜你来还是不来,我都会来的。”
时冥听了这话一时有些捉摸不透时夜的意思。
但江凝的后背却没由来地一阵发凉。
时夜这句话,似乎另有深意。
但来不及参透更多,时夜便已行至榻前。
他将双腿贴靠在榻沿上,好让江凝悬空的身体有个依靠。
时夜放下手中烛台,指尖抚上江凝的鬓发,又缓缓下移解了她唇上覆着的红绸。
这一幕让时冥感受到了莫名的冲击力。
因为他知道从前的时夜从不与谁亲近,除了时月遥。
可如今他对待江凝如此亲近,便更加让时冥有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女子真的就是时月遥一般。
他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三人共处一室的时光。
只不过…今夜到底不同于往日。
时冥本以为时夜是来救江凝的,可他见时夜这番动作后又不确定了。
“时夜,难不成你想…”
时夜没答时冥的话,反而弯腰靠近江凝。
温热的气息缠上江凝的耳畔。
江凝听时夜对她低语:“你不是怕他么?如今又不怕了?”
江凝蓄了满眼泪水,抓住时夜一片衣角,仰着脖子,将鼻尖轻蹭在他下颌。
“大人,我怕的,我不想与他。”
时夜回应着江凝的动作,声音低到近乎完全是气音,如此一来便含了万分的蛊惑一般。
“既然怕,那就说出来。不要用‘他’,要用‘你’”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江凝。”
“否则,如今这般,我也不介意的。”
江凝觉得时夜这番低语让她浑身的血液都有些沸腾。
她能感觉得到,等她说出那个答案时,所有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江凝的唇凑近了时夜的耳梢,颤着声音道:“时夜,我只想要你。”
一旁正兴味盎然欣赏眼前二人耳鬓厮磨的时冥忽然觉得胸口一痛。
他低下头看,一柄薄刃从后贯穿了他的心口。
时冥不可置信地侧过头看着左手边尚且还握着刀柄的时夜。
口中涌出大口鲜血,眼中也迅速爬满了血丝,他踉跄着问道:“为什么?!!我对你…从来不设防,因为我从未想过,你会对我动手!”
第150章 心疼
时夜站在原地,眼神平淡地望着时冥,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反倒是江凝先从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衫踱步到时冥身前。
她伸出手握住刀柄,而后猛地抽出。
鲜血从时冥洞开的胸口渗出,他失了力气瞬间跪倒在江凝身前。
江凝用带血的刀刃抬起时冥的下颌:“时冥大人,你不是爱玩弄人心,爱逼人二选一么?”
“如今你做了二选一里被放弃的那一个,还是被最亲近的人丢弃,滋味如何?”
“原来这才是…你的计划…”时冥喉间涌出血沫,赤红着眼瞪着江凝。
江凝轻笑两声:“正如你从前所想,时冥大人是何等人物,我一介弱质女流,就算能近你的身,又如何杀得了你。”
“何况,既然要报仇,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有何意?”
“你这个…贱人!”时冥看着江凝,目眦欲裂,目光又猛地转向时夜,“还有你!”
他用尽力气扑向了时夜,血淋淋的手猛地拽住了他垂至腰际的银发。
“你怎么对得起我时夜!你果真冷血至极,可又为什么能为了这个女人杀我!”
“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你身上的时月遥!”
时夜用衣袖擦了擦时冥脸上溅的血珠,道:“我对不对得起她另当别论,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时冥,你总是怨恨明明我们都是被她捡来的为何她总是待我不同,一直百般刁难于我。”
“但你错了。”
“二十年前落霞谷冰天雪地里,师尊只是看了快被雪掩埋的你一眼,她说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她要忙着教会我如何观星,没有余力再来照拂你。”
时夜的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但时冥却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仿佛心底的最后一根支柱轰然倒塌,让他再也挺不起他的脊梁,抓着时夜发尾的手也渐渐无力地垂下。
“所以时月遥她当年,根本就是留我在雪里等死是吗…”
“是。不仅如此,她不许我将你带回山上,因为她说会给她添乱。”
“时冥,当年是我入了夜时偷偷去山腰找你,将你一步一步背回去的,第二日又跪破了膝盖求师她将你留下的。”
“所以你知道这些年,有多荒唐么?”
时冥跪伏在地上的身躯猛烈地颤抖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荒唐…”
“荒唐…果真是荒唐极了…时月遥,你总是比我想的还要凉薄上几分…”
“所以,时冥,这么多年,我纵着你做了这许多错事,如今也该由我来亲手了结你。也许当年,我就该听师尊的话。”
“我宁愿从来不曾将你带回山上。”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一片寂然,连时冥自讽的笑声都停止。
良久,时冥的声音才又响起,“她一口一个江山社稷,一口一个民生福祉,为何独独不愿救我?!”
没有人再回答他。
江凝蹲下身,用被染红的刀刃贴在时冥的面颊上缓缓向下。
“可怜啊,时冥大人。”
下一秒,江凝的刀尖狠狠地刺向时冥的手。
“但我也可怜!我说过你哪里碰过我,我便要将你哪里剜下来,可就算我将你千刀万剐!我的兄长,也永远回不来了!”
时冥血色尽失,惨白着脸,他看着面前一刀一刀划开他血肉的江凝,用了最后的力气扯开唇角笑了笑。
“我与时夜一同长大,如今他说弃我就弃我,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像他这样的人,没有心的,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今日的我…”
浓稠的血混着碎掉的皮肉淌了满地,浓郁的血腥气在室内弥漫着。
良久,江凝双手沾满了欲滴的鲜血起身,手中的刀掉落在血泊中。
发丝上,脸颊上,裙摆上,也早就被血溅满。
“心疼吗?时夜大人。”江凝走近了时夜,抓起他原本纤尘不染的衣袖擦着自己手上的鲜血。
“与你一同长大的同门,你在这世间最后的亲友,被我剐了一百二十六刀,如今已不成人形了。”
时夜低头看着慢条斯理擦着手上鲜血的江凝,伸出手用指腹擦了擦她眼角被溅上的血珠。
“心疼。”
江凝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她的确从他眼中看到了压抑不住的波澜。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她觉得那心疼二字不是在为时冥而说。
门口有纷乱的兵戈声接踵而至,巫祝大人身死的消息不胫而走。
卫兵闯进来的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任谁也不会想到,有时夜大人在,时冥大人还会死在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的刀下。
可也从来不会有人怀疑那个对时冥百般纵容的时夜。
所有的刀刃都对准了江凝,她被人牢牢押住了双臂。
江凝没有挣扎,反而笑着看向时夜,“你如今可知道了,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柳大人。”
一旁的卫兵将领猛地用刀刃劈在江凝的膝弯处:“你这女人,说些什么疯话,此处何来柳大人。”
那将领对时夜揖了揖手,“敢问国师大人,此女如何处置?”
时夜阖了阖眼,道:“押去死牢吧。”
“是!大人。”
江凝听到死牢却仍旧毫无波澜,如今她大仇得报,是再也没什么顾虑了。
“柳衡!你当年留在我身边,是为了勾引我?可惜你想错了,何必煞费苦心钻研什么性子最讨我喜欢?”
江凝促狭一笑,仿佛将要被押入死牢的不是她一般,语气带了十足的愉悦与轻佻:“你就用这副模样来我,何需要花上三年?只用一眼,我就对你死心塌地了,时夜大人~”
时夜脸色有一瞬间的碎裂,眼睫猛地颤了颤。
“还不将她押下去,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尚且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将领如梦初醒一般,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江凝拖出去。
但旋即江凝收了那些玩味与挑逗,又正色起来,她哀求道:“时夜大人!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对大人说…”
时夜看着江凝,最终摆了摆手。
“可以走近些与大人说吗。”江凝揖了一礼,仿佛在请求做最后的诀别一般。
“过来吧。”
“大人不可!她…”
“无妨,她伤不了我。”
江凝一步一步靠近时夜,最后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
“大人,还是那么不禁逗,方才耳垂都红透了。”
时夜猛地后退一步,气息起伏不定地看着江凝,片刻后他猛地移开目光,近乎咬牙切齿道:
“押下去!”
江凝被牢牢桎梏住,却一直盯着时夜,笑得云淡风轻。
时夜看着远去的江凝,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牢牢掌控住动弹不得的人。
第151章 我只有你了
西凉的地牢阴湿至极,江凝靠在发霉的墙壁上,神思越来越昏沉,天旋地转一般。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兄长还在淮州与她一同陪伴在祖母身侧时开始,如同走马灯一般。
那时兄长还在淮州念书,他学得快,有时便偷偷逃了学。
第二日夫子不仅不问责,还与他的同窗一同关切地问道——“砚书,昨日家中可是有事?可料理妥当了?”
那时江辞便对众人揖一礼,无比正色道:“多谢夫子与诸位同窗关心,已料理妥当了。”
但任谁也不会想到,像江辞那般小小年纪就表现得端方沉稳的小公子,逃了学只是为了陪妹妹玩耍。
“妡妡…”
“妡妡…”
景象越来越混乱,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小名,但却不是兄长的声音。
从梦中醒来的那一瞬间,巨大的落差让眼泪瞬间从江凝的眼角滴落。
“妡妡。”
“谁允许你这样唤我。”江凝冷冷看着把她圈在怀中的人。
“从前我这样唤过的。”
江凝没再理时夜,她觉得周身都冷极了,冷到浑身都在发抖。
时夜将她从地上抱起,江凝便猛然挣扎起来。
“你做什么?”
“你身上很烫,你病了妡妡,不能再待在这里。”
江凝无声笑了笑,“昨夜是你亲口说要将我押至此处,如今又这般假惺惺做什么?”
“你在怪我么?可时冥死了,我对他们总要有一个交代。若是一开始便护着你,他们便会愈发追着你不放,如今不会再有人怀疑你了。”
江凝眉心跳了跳,前夜那么多双眼睛亲眼目睹了那血淋淋的一幕,可时夜一天之内就将她摘得干干净净。
“大人在这西凉,可真是一手遮天。”
“所以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谁要你的庇护,如今我死还是活,有何分别?”江凝将头偏向一边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