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程月停下脚,有些讶异的转头看他,“连刘师傅都不放在眼里。”
看程月感兴趣,任元凯瞬间来了精神,“可不是,天天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得,表面上说什么心疼刘师傅这么大年纪还来做这些,实际上偷偷架空我师傅。酿醋验收的时候偷偷背着他进行。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背着我师傅乱添加一些什么东西?我有好几次闻着那味儿就不对劲!”
越听他说,程月脸上的怒气越控制不住。她狠狠朝任元凯肩上抽了一下,“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冉怡在旁边也气急,“对啊,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
程月这一掌用了不少力,任元凯痛得龇牙咧嘴,他边揉肩膀边小声嘟囔,“是我师傅不让我说的,他说他们关系硬,说出来被开除的只有我们。”
程月听他说完,气的只往回走,冉怡站在她身后,冲着她背影道,“诶你不吃饭了。”
“气饱了。”
冉怡转过身,狠狠朝他后背打上一拳,“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
任元凯不住的往后躲,扯出了个尴尬的笑容。
程月回到办公室,立马拿起了手机,解开锁屏,屏幕里跳出几条陆奕良的微信消息。加上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联系她。
程月疑惑的打开微信。昨下午他就给自己发了消息,一直到刚才又发了一条,也没什么急事,只是一直问程月有没有空,自己有话要跟她说。
程月想着厂里这事恐怕要耽误几天,“过两天吧,最近厂里特别忙。”
陆奕良的消息回的很快,“是…抓到了吗。”
“嗯。”
又想到她没有来找自己帮忙,“那你先忙,闲了约我。”
程月思索半晌,“其实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话,你可以现在告诉我。”
对面犹豫许久,“我想当面说。”
程月扣扣手指,“行。”
在办公室简单吃了点面包后,程月趁在还没下班前紧急召开了大会,将目前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置于怎么处理……
下了会后,她给爷爷打去了电话。
嘟嘟声后,对面疲惫的声音响起,“月月啊,找爷爷什么事吗?”
从昨天说完那番话后,两人还没联系过。
程月小心翼翼,“爷爷,这群人…怎么处理?”
“送警局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让财务那边联系一下警局,算一下这么多年他们亏了多少钱,让他们慢慢补。”
听他突然态度如此坚决,程月有点心慌,
“爷爷…你没事吧。”
对面传来爽朗的笑声,他宽慰着程月,“能有什么事,不过昨天那番话把我骂醒了而已,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还在乎那么多面子干嘛。今天不立威,日后你怎么管理这群人?”
听到爷爷这句话,程月顿时眼眶湿润,她心里涌出一股暖意,声音哽咽道,
“爷爷……谢谢你。”
两人又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具体该怎么做。挂了电话以后,程老大轻声叹出一口气。
布满皱纹的手抚上桌上的全家福,他对着照片喃喃自语,“月月是个大孩子了,我也确实能放心把厂子交给她了。”说完,他抱着照片,默默流出眼泪。
程月带着人从派出所回来后,没多久就又“二进宫”。
她向来知道厂里那群人无理取闹,但是直接闹到她办公室来的还是头一遭。她前脚刚带着人回来,后脚办公室就挤满了人,本就小的办公室被挤的水泄不通。哭泣声,责骂声,埋怨声不停回荡在房间里。
程月看着沙发上衣衫凌乱,双眼猩红的女人,
程月:“你在我这闹不如赶快回去筹钱,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吵。”
对面人听她这么说,瞬间哭的更起劲,
“大家来看看啊,这就是我们厂子的领导。我家公公年轻的时候拼死拼活为厂子卖命,结果退了以后,他儿子就这个待遇。”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嘴,说什么的都有。
冉怡怒气冲冲从人群中挤出来,“你老公为了贪那点小钱,损害了厂子这么大的利益,你现在居然也有脸在这撒泼?”
听到有人责骂她,沙发上的女人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她站起身,指着冉怡大声骂道,“多大的利益啊?就那么点小钱居然不仅要开除他,还要送到派出所,这让我们一大家子怎么活啊。”说完她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不停的细数着自己嫁过来以后有多么不容易。
同她一行的人见她坐在地上,都来不停的劝慰她,
屋子里顿时闹成一团,
冉怡站在旁边,双手抱胸,一声冷哼,“是小钱就赶快还啊?你们不会连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吧?”
其他家属听到这也不乐意了,
“诶你这个小贱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不就是和领导关系好嘛,在我们这上赶着当狗腿子了?”
任元凯在人群中听见有人骂冉怡,他丢掉手中的东西,立马冲了出来,
“你个老巫婆,要么还钱要么坐牢,你在这闹什么闹。”
听有人骂她,冉怡也顿时来了脾气。她撸起袖子,正准备上前,程月却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我来处理。”
她静静走上前,“有钱还吗。”
那群人见程月开了口,均是口径一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程月没管屋子里的人。她从兜里拿出香烟,点燃一根,语气平缓说道,
“我说了,跟我说没什么用。你们家里人偷了厂子的钱就算了,还差点害得厂子错失发展机会,填不上这个窟窿,我会考虑要不要起诉他们职务侵占罪。现在没钱还,卖房卖车总能凑齐。”
见程月不仅不松口,还准备动真格,女人们瞬间情绪崩溃。她们躺倒在地,嘴里不停哀嚎,大哭大闹的像是要将房顶掀掉。屋子里瞬间怨气浓重,甚至连门外看热闹的其他员工也忍不住替她们说话,
“小月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啊,是啊。”
“都是一个镇子上的邻居,能有多大仇啊。”
程月冷哼一声,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因为他们,大家年底的分红也没有了,今年大家也别找厂子要钱了,钱全被他们圈跑了,没钱。”说完,她将手中的资料狠狠的砸到桌面上。
众人顿时噤声,
人群中却突然蹿出一声,“往年他们昧钱,咱们不还是有分红?”
众人附和,“对啊。往年分红照常发下来的啊。”
程月:“往年销量好,分红本来应该更高,大家本来可以拿到更多钱,可就是因为他们,厂里的收入一直不佳,分到大家手里的钱就少了很多,今年更是一分都没有了。”
她抽空吸了一口烟,“既然各位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想要钱也别来找我,去找他们吧,反正都是一个镇子的邻居,相互也都知道住在哪。”
哭声停了,议论声也停了。
短暂的安静后,一个男人开了口,“快点凑钱还了吧,厂子这两年本来就难做。”
听到这话,地上突然冲起来一个老妇人,直直就向男人而去,她双手扯住男人的头发,嘴里不停咒骂,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平时跟着我二娃混吃混喝,大摇大摆,现在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一时间,才稳定下来的局面又喧闹了起来。劝架的,哭闹的,讲理的,要钱的,大家各说各话。
程月拿着手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随后报了警。
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在派出所聚齐。
人生何处不相逢。程月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厂里那群撒泼的人和自己的儿子、老公抱成一团,失声痛哭。要不说怎么是一家人呢,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双向奔赴。
程老大站在她旁边,
“你没事儿吧,爷爷看看。”他扯着程月,上下左右都检查了一遍。
程月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没动手。”
两人还在说话,人群中突然站起个男人。他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头油臭味,用手指着程月,“是你打我妈了?”
程月顺着看去,是那个老妇人。
还不等程月回答,他便气势汹汹冲向她。程月来不及反应,只得先将爷爷推到一旁。她刚想开口,男人却已走到她面前。
他刚抬起右手,左边就伸出一条修长又健壮有力的腿,狠狠朝他踢来。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程月抬起眼发现陆奕良正站在她身旁。
面前的男人被踢倒在地后,还在捂着肚子不停地躺在地上打转嚎叫。后边的人见自己的兄弟挨了打,全都红了眼起身朝陆奕良跑去。
见人数众多,陆奕良将程月往自己身后一推,低声凑近她,“小心点,别离太近。”
程月点点头,拉着程老大退到了门外。
门里,陆奕良一个人打好几个竟也没占下风,只见他熟练的闪身,后退,随后拳头狠狠的砸向对面的人。人群中已经有好几个人脸上已经挂了彩,鲜血淋漓,地上全是他们的血迹。
身后的女人们见自家人吃了亏,赶忙起身冲上前去。陆奕良这辈子还没打过女人,面对这么多双手,他不得不认命的往后的退,虽然躲的及时,但他头发还是被抓乱,脸上也免不住被抓出来了几条血痕。
程月见他吃了女人亏,捞上袖子就准备上前。
咚的一声巨响。
审讯室里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见大厅里的场景后,他将手中的拐杖狠狠的往地上一杵。
“怎么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第18章 我等你
身后跟出来的警察也盯着他们,“敢在派出所打架,一个个儿的都想被拘留了是吧。”
......
程月陪着陆奕良坐在外面的走廊里,“脸上还疼吗?”
陆奕良昧着良心,“疼,就像被鞭子抽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程月在他胸口上不轻不重的锤了一下,“你就装吧。”然后缓缓靠近他的脸,帮他吹了几口。
陆奕良看着不断在自己瞳孔里放大的面庞,正想开口时,对面的房间门突然开了。程老大和刚刚那个老人一起走了出来。
程老大出来第一眼就看见自己孙女正趴在一个男人身上,帮他吹着气。
程月见人出来了,立马迎上他们。她先是挽住程老大,随后对旁边的老人打了招呼,“王爷爷。”对面的老人面目慈祥,“诶,月月真是女大十八变,真是好久不见都认不出来了。”
等到程月想起介绍陆奕良时,他已经被警察带去问话了,她只好作罢,乖乖留在爷爷身边。
王爷:“程哥,真是对不起啊,你说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真是...没脸见你。”
程老大摆摆手,“醋厂也不仅是我的醋厂,它是我们孩子,出了事,你肯定心里也不好受。”
王爷一脸哀伤,“是啊。”随后他转向程月,“月月啊,这个钱你放心,就算是卖房,我这边也肯定给你凑齐。”
程月冲着他微微一笑,“其实不用还的。”
程老大一脸惊讶的看着程月,只等她再开口,
“王爷爷,醋厂也有你的股份,他们昧了钱相当于你也少赚了,也当做是给他们的惩罚了。而且幸好厂里发现的早,目前也没有损失惨重,厂里勉强也能支撑下去。”
程月顿了一顿,“只是,他们以后不能在厂子里工作了,包括阿姨,厂子不能在接纳他们了。”
听到这话,对面的老人像是早就料到,他轻轻的叹一口气,“这是自然的。”
程老大转身,欣慰的拍了拍程月的后背。
此时,那群打架的男人正好从厕所收拾好出来。王爷见他们出来了,大喝一声,“干什么呢,都给我滚过来。”
为首的男人不情不愿的踱步而来,后面跟了一群人。
“愣着干什么,道歉啊,别人都不用你们还钱了,一群败家玩意儿。”说着他的拐杖挥向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
男人吓得往后躲了一下,他一脸不情愿,“知道了爸。”随后他朝着程月吊儿郎当的开口,“对不起领导。”
棍子又朝他挥去,“你他妈给我好好说话。”
这下男人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遭,棍子落下,一声闷哼传来。他收起痞气,站直身体,语气严肃的对程月说道,“对不起。”说完他径直朝门口走了出去。
“嘿这臭小子,什么态度这是。”
见他怒气上头,程老大连忙上前打圆场,“哎呀,没事没事,他已经说了道歉了。”程月也跟着劝慰,“就是,王叔已经跟我道歉了。”
说完程老大搭上他的肩膀,“走吧老王,事情也处理完了,咱哥俩去打打牌,喝喝茶。”王爷这才心情勉强好转,他嘴角一翘,“走走走,一直在外地,好不容易回来一回。”
程老大拍拍程月,朝门口努努嘴,“一起走。”
程月往后退开一步,指指审讯室,“爷爷,我等朋友,你们先走。”
程老大点点头,揽着王老往外走。出门前,他转身定定的看了程月一眼,只见她不停左右踱步,一脸担心的盯着门口。
陆奕良进去已经有段时间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程月看看手机,都快20分钟了。她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似是很不耐。
正当程月等的焦急时,屋内突然传来陆奕良的声音,
“家家。”
程月犹如被当头一棒喝打醒。
是啊,还有个家家。一段时间不联系,她都快忘了她逃避的是什么。
刚刚还在苦苦等待的程月,瞬间拿起座位上的手提包,踉跄的往警局外走,她现在没时间思考再多,先离开这里再说。
谁知刚走两步,身后出来的陆奕良就叫住了她,
“程月。”
程月脚步一顿后反而加快了速度。
身后的陆奕良见她匆忙离开,忙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
“你怎么了,没听见我叫你吗。”
程月被男人拉住,被迫转过身盯着他,“不好意思啊,厂里还有点事,我现在要马上回去处理一下。”
陆奕良不疑有他,“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不是说好了要聊一聊的吗。”
程月开始装傻,“最近可能都没什么时间,我马上要去一趟省城。”
陆奕良松开手,面色僵硬。他眼神里充满疑惑,直直的望着程月。
程月不敢和他对视,她微垂着眼,“我先走了。”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陆奕良却在此时又拉住她的手,
“我送你。”
程月挣开,“不用了,离得近,走路也是一样的。”还没等陆奕良反应,她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陆奕良这次没有再拦着她,再一再二不再三,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程月的背影,直到她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