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虽然太子受了委屈,却毕
竟没有受到损害,也只能将此事就此揭过了。
但,太子那边亏欠了,总得从旁的地方补偿起来,嘉宁帝凝思片刻,想起了霍宁珩如今尚未成家。
先前他好像和林府小姐有桩不成文的婚约,但前些日子,林小姐身子突然不太好,主动上书呈明,说已与太子两厢商议,解除婚约,也是,身体不好,怎能堪当储妃。
但除此之外,还有哪位京中适婚小姐,容德地位都配得上太子呢,嘉宁帝再次陷入了沉思,不过很快,他的脑中就浮现起了一个名字——云裳。
今日午后,他召几个朝臣来太极殿南书房,偶尔听起他们谈起云家小姐,深得其父真传,不仅性情直爽,不矫揉造作,更是能文会武,身体健壮,就是不知将来会配谁家的儿郎。
那时他只是听了听,还不太信,毕竟就算是武将世家出生,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儿,能有多少才华武功,结果没过多久,就听到她带人救了太子的事。
顺着这么一想下去,云裳哪方面似乎都很合嘉宁帝设定的条件,她的出身好,赐婚给太子,对太子而言也是一种助力与补偿,这样,他这个做父亲的,对这个长子心中的歉疚,也好减少几分。
嘉宁帝向来是一个想好什么就去做的人,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云裳与旁人定亲,他立即叫人捧来玉轴黄缎,口诉旨意,命人写了起来。
“太尉府云裳,淑德懿范,德容兼备……与皇太子年岁相合,甚得朕意,堪为佳媳,今赐婚与尔等,望尔珍之重之,不负朕心,着钦天监拟吉日,礼部尚书亲办,择日行大婚之礼。”
圣旨一经写好,迅速被盖上皇帝宝玺,经中书,门下审议无误后,飞快地发往东宫和宫外,因皇太子大婚,兹事体大,嘉宁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汪公公亲自去了宣旨。
霍宁珩前脚才与云裳告别,脑中还回忆着她的音容,后脚刚落地东宫,就被汪公公以及后面跟着的浩浩荡荡的宣旨人员给弄懵了。
“汪公公。”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明,“父皇是有什么要事要找我,以至于出动了您老亲自来。”
他看汪公公满脸笑意,也不像是什么坏事。
汪公公边持着拂尘作揖,边笑着展开了手中的圣旨:“咱家确实有道陛下的旨意,要亲自在太子殿下面前宣读。”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了起来,他的声音飘扬在东宫前的半空中,四下都寂静了下来。
……
在听到“云裳”两字时,霍宁珩的面庞就不自觉地颤了颤,等到后面的“相合”那里,他已似有所感,捏紧了拳头,直到真听到赐婚二字,霍宁珩瞳孔猛烈收缩的同时,脊背亦渗出了一层汗。
他的胸腔间仿佛被朔风扫过,仍留着隆隆的震动,他想冷静,可是冷静不下来,他已经无法想象,如今自己面部的表情,该有多么失态。
第40章 大婚
喜悦或者别的什么词, 已难以形容霍宁珩现在的心情,对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不真实感。
云裳, 这个他前一天都只敢在心底默默念叨的名字,今日却被书写在了圣旨之上, 同他的名字并列。
她……以后会是他的妻, 会与他永远在一起, 形成外人难以斩断的联系。
夫妻,这个词对于年轻的霍宁珩来说太宏观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同时也太可怕了,是一种背负着太多责任, 情感,以及不真实感的可怕。
一个他从前从未敢肖想过的位置,如今却要被他轻而易举地得到,如何不可怕,云裳是一个那么好的姑娘, 她救他, 又救他母亲,他何德何能?
他能否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 让云裳始终开怀, 笑颜常在,不为世事所忧,永远享受荣华富贵,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她的地位。
霍宁珩瞬时就想到了自己如今羽翼未丰,嘉宁帝或许有忌惮, 兄弟亦是虎视眈眈的情形,云裳嫁给了他, 岂不是一同淌进了这滩浑水,若他深陷泥潭,她岂不是也难以自保?
在没得到她之前,他渴望得到她,在离她咫尺之遥的时候,他又有了重重顾虑,起了临阵逃脱之意。
在霍宁珩怔然的空档里,汪公公出声提醒:“殿下?”
他这才如梦初醒,却仍有些恍恍惚惚,步伐不稳地上前接旨:“儿臣叩谢父皇圣恩。”
与他神情相对的是,东宫众人难掩欣喜的面容,其中以冯闻为甚,在霍宁珩接过圣旨之后,他三步作一步地跑上前来,激动地围着霍宁珩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得聘佳人,奴才为殿下感到高兴。”
冯闻侍奉霍宁珩多年,早在他幼时就陪伴身侧,今日能看到霍宁珩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自然是高兴不已:“也不知婚期几何,奴才可得提前准备好一切,纳采,纳吉一系列程序,看着繁琐,其实过下来也很快,不事先预备着些,临到婚期就太仓促了。”
“当然,大婚之前的那些流程,譬如纳征下聘的聘礼,也少不得要奴才亲自盯着,虽有礼部内务府协同,但此事殿下一辈子也就一次,还是得自己人看着放心。”
冯闻欢天喜地,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霍宁珩的思绪却陷入了他话语中说的那些事,久久没有反应。
直到冯闻唤了他几声,霍宁珩才启唇,动了动好看的英眉:“这些事情孤会亲自操办,你只需帮忙处理一些细枝末叶的事就好了,至于聘礼那些,东宫库房的钥匙在你那吧,将历年积攒的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不要节省,若还有缺的,再禀报孤,不可怠慢,更不可滥竽充数。”
霍宁珩的声音冷静而有条理,却把冯闻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方才瞧殿下半晌回不过神来的呆傻模样,还以为是小年轻初次面对这种人生大事,尚未回过味来,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对,这才上前去殷勤地将活往自己身上揽,以帮殿下分担。
现下看来,殿下的头脑比谁都清醒,原来方才是想着怎么给还未过门的新嫁娘讨福利去了。
尚未大婚,就生怕人家受了委屈,这要是娶了过来,可不得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中宠着疼着,看来,殿下这次是真的上心了,都快栽进去了。
冯闻心里感叹一声,处理完东宫这边的事,转身就给淑妃娘娘报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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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云裳尚未及笄,大婚日期便定在了来年开春她生辰过后,在中间的这段时日里,朝臣们发现太子殿下变得极为容易亲近。
倒也不是说太子殿下原本高高在上不近人情,而是先前的霍宁珩总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孤高清正,宛如皎洁悬月,不正眼看那些阿谀奉承之人,也不理会所谓的利益相诱,而是独守着道德之尺,国法律令。
久而久之,便是寻常的恭维话,众臣也不敢上前去说了,怕得来太子殿下的冷眼,还给安个谄媚讨好的小人名号。
可这次,有不死心大着胆子的人,想着或许大婚之事与以前那些事不一样,上前去贺喜霍宁珩,顺便对云府小姐一番称赞,意料之外的没有得到霍宁珩的无视或冷对。
反而见他眉目一柔,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孤谢过诸位贺孤大婚之喜,也望诸位届时能亲临婚礼,为孤大喜添彩。”
太子殿下向来不喜欢过分盛大的排场,一方面是觉得铺张浪费,一方面是不想让众人争相在他面前钻研出头,惹人厌烦。
不过这次,他却破天荒地广邀众臣,一点都没觉得人多烦躁,反而恨不得越多人来越好。
望着霍宁珩离去的背影,要不是还是如记忆中那般的清隽雅致,众臣或许以为他们的殿下被谁给夺舍了。
人的改变可以这般大的么,真是吓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云裳这些时日也没有闲着,她时常进宫,帮助淑妃治疗,一方面是为了打发时间,一方面也是她实在是喜欢研究这些疑难杂症,令她找回了前世时的感觉。
赐婚那日过后,淑妃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温柔,有时候云裳低头,都能感受到如有实质的目光在自己的头顶上,这对
母子好像是遗传般的,天性相承,对待喜欢的人,认定了就很执着,而且会从各方面为他们找补,自动忽略一切缺点,哪哪看着都好。
淑妃在云裳的悉心诊治之下,恢复了很多,现在甚至能时而下地走走了,嘉宁帝得知,越发认定云裳是上天赐给太子的祥瑞,给她的新婚贺礼又增添了许多稀罕宝物,云裳也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毕竟在前世,她也是千金难求一见的神医世家传人,嘉宁帝一家遇见她,那是有福了。
否则她都无法想象,如果无她,淑妃和霍宁珩又要如何才能摆脱原著的悲惨结局。
大婚前日,淑妃将她召进了宫中,云裳感觉淑妃有事相托,果然,看见她命人从旁搬来了一坛酒。
在云裳疑惑的目光中,淑妃微微一笑,解释道:“此乃我珍藏了十五年的美酒,为珩儿出世那年所酿,保存了这么多年,只为他新婚那日开坛,留给新人们彼此交杯相饮。”
“这酒名为相媚好,希望你们能相敬相爱,彼此携手与共,当然,此酒我是留给你的,不是给珩儿的,我没有女儿,就当这是我留给珩儿的‘陪嫁’之物。”
本来云裳对这酒的兴趣并没有多大,因她前世见过,也亲手酿过不少药酒,都是以顶级药材炮制,有着绝佳的妙用。
但此时听到“陪嫁之物”几字,她突然就有了兴趣。
云裳将酒接过,隐隐闻到了几分特别的酒香,精通医理的她一下子就感觉出了什么,她望向淑妃的时候,脸上越发增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甜笑:“云裳谢过淑妃娘娘。”
“你这孩子,还这么客套作什?”淑妃面带嗔怪,却也是止不住的笑意,云裳与她相视一笑,从善如流地改口:“是,儿臣谢过母妃。”
回到府中,云裳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酒坛的一角,扇扇风,立即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她闭目细品,很快就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面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她是真的没想到,看起来温柔病弱的淑妃,居然这么野,这酒里不知加了多少珍惜药材,只不过,都是滋补身体的虎狼之药,还有止痛,引情等等其他方面的不可言说的效用。
这么大一坛,新婚之夜再怎么能喝也喝不了多少,一天一壶也不知道能干到何时去。(干,指干酒,一杯干完,一口气干完的干。)
她不知霍宁珩酒量如何,能喝多少不醉,但为了不辜负淑妃心意,她还是决定多少给他灌一点。
虽然,就算他醉了,也不影响某些事情,而且这酒的止痛之用怕也是在淑妃的深谋远虑之中。
听闻,纯洁的处男之身,在失去之时,不免会疼痛难忍,造成某些令人羞愧的提早结束,或是给天赋异禀之人带来难以言说的苦恼,反而影响了夫妻之乐。
云裳努力回想起在另一个世界时霍宁珩的反应,却记得不太清了,那是一个深黑的夜,她兴头上来了,还真的什么也顾不上,自然也忽略了他的情状。
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可惜,也幸好她还有一次得到霍宁珩纯洁身子的机会,这次洞房之夜,明烛高燃,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再不会那般草率了。
云裳边想边叹,顺便将淑妃给她的好东西,好好地保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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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大婚之日看似还有两三个月,实际过起来极快,尤其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古代的复杂礼节,再加上此乃皇太子大婚,天下瞩目,霍宁珩乃嘉宁帝长子,也是皇帝第一个成婚的儿女,礼部那些闲闷了的官员,这回也是找到了事做,纷纷卯足了劲。
太子殿下看上去也一改之前的性情,对大婚极为重视,全程亲自监督过问,甚至时常惊破了他们的眼般地自己上阵操持,官员们也明白了太子的心思,想着这是个难得的得殿下青眼的机会,越发用心,精益求精,一来二去的,这几个月的时间反倒是不太够用了,参与筹备婚礼的人都忙得昏天黑地。
而云裳,反倒是最闲得发慌的那个人,每天不是去逛街逛戏楼,就是和小姐妹们一起到处去寻些山山水水游玩,彻底地成了一个甩手掌柜。
玩的过程中,霍宁珩寄来的信件,都摞成了厚厚的一堆。
越往后的信,信中的字眼里,幽怨思念之情也越发掩不住。
太子大婚,因身份尊贵,为国朝储君,为君者,不依民间亲迎之礼,礼部的人本来准备按照旧制来办,谁知霍宁珩见了以后,当场将他们的方案一按,横眉道:“此处改一改,孤届时会去太尉府亲迎太子妃。”
礼部官员们本想劝一劝,说如此不合礼法,自降身份,但转眼看见一身高华的太子殿下端坐上位,眉目冷肃,对他们投来不悦目光,侧头又看到他们的头头礼部尚书正敛眉装傻,立刻都闭紧了嘴。
一向最守规矩的太子殿下都不愿守了,他们这群老东西还守个鬼。人家小情侣之间,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真是没眼色,呸。也难怪尚书大人能当上尚书,这临场发挥的情商,就不是他们能比。
官员们反思一通,立马表示全力支持,果然在其后的日子里,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倾情慰问。大家其乐融融,都十分开心。
大婚当日,当一身红衣锦袍,眉目精致绝艳的霍宁珩,骑着千里雪上门亲迎的时候,云裳都有种不真实感。
感觉她穿来这个世界仿佛还在昨天,就这么简单地,将她看小说时喜欢的白月光角色弄到手了么。
她微微抬首,看着眼前骑着高头白马的英俊少年,也适时地低下头,眉目温柔地望着她,向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