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腕上系着一个红绸扎的绢花,其下闪着银色的光辉,云裳知晓那是她送他的“定情信物”。
她突然笑了起来,将手放到他的手心,任他微微用力,将她拉上了婚轿。
第41章 穿越
婚轿在长安街上行进着, 两侧虽有卫兵守卫,但还是拦不住围观民众的欢呼声,云裳掀起婚轿帘帐的一个小角, 看了看外面,唇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 事到如今, 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有时不能控制的世界穿越。
太子打马在前,婚轿紧随其后,还有前后护卫的御林军,和繁复的仪仗队, 虽然人多阵势大,但也要足足绕内城一周才会进入皇宫,云裳想着时间还早,今日又早起了,便没管那么多规矩, 将头微偏, 靠向马车车壁,假寐了起来。
只是不知是不是在今晨梳妆准备时累着了, 她闭着眼睛, 不知不觉就真的睡了过去。
而婚轿依旧继续前行着,穿过长安街,绕城一周,又进入朱雀门,丹凤门, 直抵东宫,到了东宫内廷后, 新娘子该下花轿了,霍宁珩这才从白马上纵身跃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婚轿前。
他微微侧身,单手撩起喜帘,正欲伸手搀扶新嫁娘,却骤然顿住了身子。
站在不远处的司仪见太子迟迟未动,关心问道:“殿下可有什么疑虑?吉时快到了。”
霍宁珩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婚轿,没有回答他。
片刻后,他将喜帘重新放了回去,淡淡扫视周围人一眼,原本喧闹的场地立马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太子微沉的声音在空中传扬:“太子妃身体不适,接下来的流程延后,诸位可先退下,以免妨碍太医诊治。”
霍宁珩的面色淡然,看不出异样,可谁都不知道,方才他的指尖几乎要嵌入婚轿上的木板。
云裳消失了,没有缘由,来的路上四下都是人,不可能是她半路走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又回到她的那个世界去了,在他们大婚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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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裳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完全发生了变化,入睡之前,她在喜气洋洋的花轿里,入目所见皆是一片大红,外面也正是上午,可是当她睁眼之际,却明显身处黄昏时刻,太阳将落未落。
而四周是她穿越到第二
世界之前所在的紫藤回廊。
她呼吸一窒,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时远方传来动静,似有人朝这边行来,她向前望去,发现前方葱茏的草木后隐隐有火光出现。
是有人寻到这边来了。
云裳低头,发现自己所穿的还是穿越之前所着的婚服,一身大红色嫁衣华丽又鲜艳,十分显眼夺目,她的脑子飞快转动,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已有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来人是个手持着火把的年轻将士,看他身上的制服,估计是东宫下属的亲军之一,而且至少是其中的军官级别,两人初一对视,那个人就一愣。
云裳张了张唇,正欲说什么,这个将士却已回头大喊:“来人,我找到云小姐了,云小姐在此处!”
声音嘹亮,穿透四野。
云裳:……
立即,无数东宫亲卫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他们见了她,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神色难掩激动,甚至还有人当场对天拜了起来:“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云小姐总算是平安找着了,殿下有救了!”
云裳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话,蹙眉道:“你说什么?殿下怎么了?”
亲卫们找到云裳后虽然激动,但是却始终没有再靠近一步,而是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绕着她围了一个圈,听她这么一问,众人齐齐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这群亲卫的头领开了口。
“云小姐,您消失的这一天里,我们都快将灵隐山里里外外刨了个遍,要是再找不到您,我等都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殿下那里,更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一天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可自从找不到您的踪迹后,殿下就再未进食过一滴水,一粒米,他也不肯去休息,而是非要自己亲自在山上找您。”
“您也知道,殿下的足疾尚未痊愈,有次走山路的时候,就那么跌倒在地,掌心破了一大片,属下们想上前去扶,他却拒绝让任何人靠近,也不处理伤口,而是继续固执地寻找着,有几次,属下们都快撑不住了,殿下却还在外面找您。”
东宫亲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健壮男儿,又经过军营的锤炼,身体素质远高于常人,可这么没日没夜地行山路,又是在炎热的初夏,也是身子吃不消,腿都水肿了大片。
但他们的殿下却好像不知疲倦般地前行着,令观者为之心惊。
这个小头领清楚,若云小姐再不回来,他们殿下恐怕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听说有胆大的侍卫曾上前去劝过殿下,再这么透支下去也不是法子,若云小姐还是找不到,难道要继续如此糟蹋身子吗?
殿下却只是淡淡道:“孤不会找不到她的,若是找不到,那定然是孤死了。”话语里的偏执,决绝,还有隐隐的疯狂,让众人明白,殿下是真的劝不住了,于是除了更卖力地寻着云裳,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她赶紧回来。
此时云裳终于被找到,大家也顾不上去探究她身上的奇怪服装了,纷纷热泪盈眶,派了腿脚最快的小兵去通知殿下。
霍宁珩来得要比云裳想象中的快很多,她本以为,照亲卫们的描述,他体力消耗甚重,应是没这么快到才是,可他还是如此快地就来了。
云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目望去时,那脚步声却又倏然停了。
她看着他站在她的正前方不远处,站在那些亲卫之前,却又没有更近一步,而是停驻在原地,只是望着她,试探性地叫了声:“云裳?”
“是你吗,云裳?”霍宁珩的声音很是嘶哑,像是被燥热的柴火熏了几天几夜,他的面上犹带着几分惊疑,几分恍惚,几分如浮云端的不可置信,自我怀疑。
他不敢上前,似是生怕击碎了这个不知真假的梦境,再次坠回无尽地狱。
“是我。”云裳朝他伸出了手,“我回来了,殿下。”
霍宁珩探出了第一个脚步,却又很快收了回来,他偏头再次打量了她一下,确认她真的不是她的幻觉,才终于向她迈来。
到了她的跟前,正欲伸手将手放到她的手心,却猛然惊觉,畏缩着收回了手:“我的手很脏。”
云裳这时才发现,霍宁珩还穿着那身来佛照寺时的白衣,只是当时神采飞扬的翩翩少年,如今的眼球上,已经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他整洁的袍角,被枝叶岩石割破,凌乱地染上了脏污。
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很显然,霍宁珩是没有心思打理自己的。
云裳想起亲卫说过的他受伤的事,语气不容置疑:“将你的手伸过来。”
霍宁珩顿了顿,伸出了一只手,云裳只是看了一眼,便道:“另一只手呢?”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混合着惊惧与慌乱的神情,但在云裳的如炬目光下,还是不得不伸出了另一只手。
霍宁珩的声音很轻,像是要飘散在夜空中:“我不是故意的,云裳。”
云裳不许他伤害自己,可他却在失去理智的时候,违反了她的戒律,但那时他真的控制不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又如何有心思去顾及其他?
云裳低头,看向他后来伸出来的那只手掌,上面布满了狰狞可怕的伤口,大大小小,纵横斜织,甚至如今都还在向外缓慢地渗着血。
可霍宁珩却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一点也没有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伤口,仿佛那伤口不是长在他身上一般。
云裳眉毛深深蹙起,几乎是用呵斥般的语气说道:“这么严重,你一直都没有处理吗?要是我再晚一些回来,你的手掌都要废了。”
她侧头吩咐卫兵们,去给她找到纱布,药水等物,卫兵们早等着这一刻,麻溜地就去拿了,云裳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回霍宁珩。
“不疼么?”想到此处,她依然觉得费解,“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不疼。”霍宁珩如鸦翼般的睫毛轻轻扇动,在他的眼睑上投下难辨的阴影,“等不到手掌废。若是你再不回来,我恐怕已脱水而死了。”
他微顿,又去回答她的另一个问题:“不是铁打的,是肉长的,正因为心是肉长的,所以才会疼痛,恐慌,会崩溃。”
此时士兵已将药水纱布送到了云裳手上,她小心拉过他那只手,说了一句:“忍一下。”便将药酒朝他的伤口淋下去。
伤口上面沾了些尘土,碎草,必须要这样才能彻底清洗干净。
云裳淋完一瓶,又换了一瓶,这药效果很好,与此同时的是,药性也极烈,碰到了伤口,更是疼痛难忍,云裳本以为霍宁珩会做出痛苦的反应,但耳边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抬眸望去,才发现他只是麻木着一张脸,除了额角微微绷紧,没有任何关于疼痛的表情。
她这时才知道,他说的那句不痛,或许是真的。
别的地方太痛了,在此处也就不痛了。
云裳忽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替他绑着手上的绷带,他十分配合,眼睛依旧一刻不停地放在她的身上,因长久的凝视,好像也恢复了一分神采。
“云裳。”霍宁珩沙哑着声音再次开口,“我知道,你消失这种事,或许你自己都无法控制,我也不敢奢求你不再离开我,一直在我身边。”
“只是。有个请求,你能答应我么?”
“你说。”云裳道。
霍宁珩微敛眸子,又慢慢抬起,他看着云裳,眼眸中是某种卑微而又渴求的光:“云裳,在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多疼疼我,多可怜可怜我么?”
“其他的事,我都不过问,好不好?云裳,我会努力不让你感到厌烦的。”
云裳看见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看见他微微张开双臂又无声放下,她知道他肯定想在此时拥抱她,但又介于身子肮脏而不敢向前。
于是她主动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他,没太用力,却刚好环住他的身子。
她感觉到了他轻微的挣扎,随后是无声地流泪,只因他的泪珠滴到了她的手背:“云裳,我很脏……”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自厌与自弃,她知道他说的不仅是体表的污垢,更多的,是关于身体上残缺的无法释怀。
霍宁珩的确是如
此想的,如果他不是跛足,迟迟未能完全治愈,也就不会跌倒在山间,就他一个人跌倒了,他连靠自己找到云裳都不行,他还能有什么用?
第42章 很好
霍宁珩太过于没有安全感, 这一点在此次云裳消失以后再次得到了放大。
云裳回来之后,他看似恢复了正常,但实际上是站在悬崖边上, 随时都有重新坠入深渊的倾向。
他日日夜夜都要待在云裳身边,有时候云裳有自己的事, 需要独处, 他便可怜巴巴地问她能否待在她的房门口为她守护安危。
云裳顿了一下, 在对上他满是脆弱破碎感的眼眸后,答应了下来。
某一次,霍宁珩终于鼓起勇气提出了先前反复记挂的事。她坐在太师椅上看书,他则跪坐在地上, 用下巴依恋地摩挲着她的膝盖:“云裳,你何时才能予我一个名分呢?”
“我已经将我的身子全都献给你了。”
他仰起脸来看她的反应,却没想到云裳放下书本,亦向他投来目光,她没有推拒, 也没有模糊重点, 反倒是,快得意外地决定了下来:“就在下月如何?”
霍宁珩的身子停在了原地, 云裳则继续撕下一张历法纸, 在上面画起了圈圈:“就在下月十五吧,是个好日子,或者要钦天监来定夺也行。”
她说十五,是因为另一个世界她大婚的日子也是十五,那倒是钦天监反复测算, 与霍宁珩商议出来的。
云裳想着,大婚实在是麻烦又费神, 正好两个都一起办了,还节省精力些,他说得没错,也是该给他名分了。否则她总觉得他仿佛被什么无形的规矩和准则约束着一般,放不大开。
见霍宁珩迟迟没有反应,云裳垂眸下去,挑眉道:“怎么了?是太早了么?”
“不早。”霍宁珩迅速地回复,然后握住了她的指尖,紧紧的,他露出温和的笑意,“刚刚好。”
虽然不到一月的时间,对于皇太子大婚来说确实有些过于紧迫了,但霍宁珩期盼这刻早已不是一天两日,暗中的筹划不知道做了多久,所以实际准备起来,并不算太困难。
反倒是生怕此时应下只是云裳一时的兴头,过会儿就忘了,也不再愿谈婚期,所以霍宁珩绝对不能放过此次机会。
“就十五吧,你选的日子,都很好。”十五乃望日,月圆之时,望他们姻缘能如此月,圆满长明。
云裳那天穿越回来时,穿的乃是嫁衣,只不过她那日初初被找回来,大家激动万分,根本无人有暇去顾及她身上着的是什么衣物,但今日一提婚期,霍宁珩莫名就想起了那日情形。
云裳很美,她的肌肤若雪白净,乌发逶迤,堆叠如云,这是他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事,但那日的云裳,格外的美,以至于昏暗的天色,亦无法遮挡她身上流泻而下的华光。
那天,他在老远的地方,就看见了她,她在人群中发光。如血般的红色,将她的皮肤衬得白得发光,嫁衣精致华丽,但她精致华丽的衣裙也不少,却没有哪件比得上她一身红嫁衣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