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的第一反应就是扯紧被子,往上提了提,试图将自己裸露的肩膀挡起来,又将脖子也缩了进去, 只露出一个脑袋, 想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只说了个:“你……”
霍宁珩没有说话, 只是伸手过去,欲将她散落在脖颈间的头发拨开,云裳拿不准他是想做什么,就算他只是想帮她理顺头发,那也……
她飞快地握住了他的手, 再慢一步,他或许就可以看到她颈间挡不住的红痕了, 云裳还没打算新婚第一天就玩这么刺激的,当仁不让地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云裳不等霍宁珩,赶紧道:“天色也晚了,不如我们早些安歇吧,明早还要去拜祭宗庙。”边说话边伸手熄灭了床侧的烛火,只有远处的红烛还在那里微弱的飘荡,她有些想将那里的喜烛也一同熄灭,却因隔得太远,又不敢贸然起身,只得作罢。
幔帐拉起,帐内倒只剩稀薄的光线,昏昏暗暗的,云裳松了一口气,在这样的境况下,他应当是看不清什么,又为了不让他发现异常,她径直伸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往下压,声音难得甜得发媚:“如此良宵,殿下为何在此愣着不动,岂不是辜负了一番佳辰。”
她感觉到霍宁珩的气息莫名地急促了些,她的手搭在他的脖颈上,正思索着下一步是不是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将他要说的话给堵住,让他目眩神迷,神思恍惚,辨不清是非。
却感觉唇瓣忽一凉,是他压了下来。
霍宁珩的唇不如往日一般温热,而是薄凉的感觉,像是在屋外独自吹了一夜冷风,染上了凉意,但这种微凉的感觉,触碰到云裳发肿的唇瓣上,却很舒适,缓解了她先前遗留下来的水肿。
他吻她的力道也很大,至少对比从前来说,他像是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要将她的呼吸亦一同攫夺,几次的空隙间,她逮着了空换了两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又被他不容置疑地阻断了所有的话。
和那个依旧光风霁月的霍宁珩相比,眼前的他,行事要粗犷的多,甚至……这一
次,可以称得上些微的粗鲁。
但云裳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方才她与那个他一同缠绵至夜半,虽然也很美好,但总觉得还缺少了一点什么。或许是因为另一个霍宁珩,从未遭受过什么大的磨难,人生一路以来顺风顺水,行事也自然就跟着循规蹈矩,不肯轻易跳脱。
又或许是,他们相爱相知,乃是遵循的世间有情人再正常不过的路径,没有经历什么冲击三观的事情,他信仰的还是那套君子之礼,自然也对她不敢过于冒犯。
但云裳不一样,她的内心早已扭曲又疯狂,她所想得到的一切都是最极致的,极致的情感,爱恋,以至于极致的……恨不得将所有情感都倾泻而出,化为实质,在梦与欲的边界处漫游放逐。
可显然,那个世界的霍宁珩,以他如今的性情,恐怕还做不到这点,就算被她要求着勉强做了,事后说不定也是又愧又羞,反而影响了他们以后的相处行事,于是云裳也只能在心中遗憾,安慰着他说不妨事,事后却睁着眼睛看了帐顶好久,直到他的呼吸渐轻,她才也一同闭眼睡去,强行压下身上尚未得到满足的欲.望。
眼前的这个霍宁珩却不是这样——他除了被面具所遮挡的那半面脸,外表上看来,其他地方几乎与那个霍宁珩一模一样,但他却可以是狂放的,可以是凶猛的,可以是……她最喜欢的那样。
他身上有股很独特的气质,有些像在阴暗的沟渠里慢慢腐烂,却仍试图抓住光明的执着与疯狂。
风消雨停,云裳餍足地趴在他的胸膛上,仍在回味方才的滋味,她这时才发现霍宁珩一直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她用纤手去触碰他的面具边缘,试图拿下来,本已陷入熟睡中的他却霍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幽眸仿佛沉在深潭中的黑曜石,沉沉地吸进周围所有的光,他醒了,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用手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霍宁珩轻启薄唇,声音还有些哑:“云裳,我现在不想将面具摘下来,可以吗?”
他如今的表情平静,却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云裳有些琢磨不透他此时的心思,便也没有贸然行动,应了下来:“好。”
而她几乎是用一种温和的,满意的目光看着他,显然,他方才给了远超于她预料之外的惊喜。
霍宁珩似乎也觉察出了她对他情绪的变化,呼吸微微波动了一下,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感觉还好么,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云裳只是摇了摇头,唇角翘起:“不,很好,我很喜欢,殿下,希望你能够保持。”
听到她这般说,霍宁珩缓缓垂眸,隐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了些,他没有说出来的是,他也喜欢这样,仿佛能将云裳揉碎了,再融入他的骨血中一样,她,在那时,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没有任何人能夺走,他们密不可分,宛如一体。
但在事后,看着她原本雪白皮肤上,深深的红痕,他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鲁莽了。
但她在此时却肯定了他,无疑给了霍宁珩最大的动力,也无疑驱散了部分在他心头始终盘旋的深黑雾气。
他不知道云裳消失的这段时间具体去做了什么,他也不愿细想,那无疑只会给他自己带来痛苦与折磨。
他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在她消失后所去的另一个世界里,也有一个霍宁珩,他肯定喜欢她,而她也似乎喜欢他,他们之间所共同经历的,或许一点也不比他和她少。
心中一股无名的暴戾之气陡然涌起,热血在身体里奔涌,沸腾,直冲而上,甚至让霍宁珩的头感到发晕。
他捏紧了拳头,以至于骨节发出轻微的咔擦声,云裳似有所觉,低头看过去,看见他的指尖在掌心留下下陷的红痕,忍不住惊讶道:“殿下?”
霍宁珩回过神来,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松开手指,调整好表情,握上她的肩窝,浅声道:“我无事。”
只是心中脱笼而出的野兽,却再也无法收回去。
他的唇瓣甚至带上了一丝轻微的弧度,他听见自己对她说:“云裳,现在还没有到三更,今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现下安歇,未免太早了。”
然后他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复,也不着急,就像是猛兽暂且阖上了眼眸,假寐小憩,健壮的尾巴却始终在身后摇晃,提醒着它并未就此睡去,反而对眼前的猎物势在必得。
云裳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说起来,今夜前半夜后半夜两个世界来回折腾,她前前后后应付两个性情迥然不同的霍宁珩,已经是有些困乏了,但……
她想到了之前与另一个霍宁珩共赴仙宫的经历,身子上,怕是留下了不少痕迹,若是明天醒来,被这个他看到了,发现了不对劲,反而是不美,初初新婚,她还不想和她的小夫君起了什么争执,伤情趣。
所以若是能再来一遭,彻底将先前留下的盖住,就万无一失了,现在黑灯瞎火,无论做什么,他也看不清她,反而是最安全的。
思及此,云裳立马积极主动地开口:“殿下说的是,我也觉得很有道理。”两人就此达成了某种默契,后半夜竟然比前半夜过得还令人深刻,尤其是云裳,她还分了一番心思出去,仔细回想与先一个霍宁珩在一起时,身体上的哪些地方留下了痕迹,而和这个霍宁珩先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得一一填补起来,免得留下什么漏洞。
云裳对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十分满意,霍宁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很好,他的眸色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暗了暗,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翻涌波动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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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阳光洒在了云裳脸上,她却迟迟不想睁开沉重的眼皮。
昨夜她只是那般一说,霍宁珩却不知像吃错了什么药一样,仿佛永远不会疲倦,永远不会停歇,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以至于她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了。
因早上还要拜祭宗庙,云裳不得不醒了过来,周身清爽的感觉让她下意识一愣,她往身侧一转头,就对上了霍宁珩的那张俊颜——除了被面具遮挡的地方。
他不知醒了多久了,但是却没有出声吵醒她,只是温和地依偎在她的身侧,静静地凝视着她。
云裳发现,自从她来回穿越以后,霍宁珩就很喜欢这样做,没有任何目的,任何欲.望地,用他深黑的眸子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心底。
或许是出自下意识的心虚,云裳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失笑道:“殿下,我有这么好看么?你都不知道这样看过我多少次了。”
霍宁珩却只是伸手拂过她柔顺的乌发,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替她梳理着:“嗯,我怕你再次消失了,虽然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但我总觉得,只要我一直看着你,你就永远不会离开一样。”
他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平静里面,却蕴藏着不容忽视的沉沉力道。
云裳感觉到,霍宁珩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他现在似乎在某方面更内敛,更沉默,但又在某方面更外放,更凶猛,他的眼睛不再像从前那般让人轻易看出藏了什么心绪,而是以乌黑的云翳笼罩其上,遮了天光,令人难以窥探。
云裳说不清这种转变是好是坏,但她对于目前至少在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微妙的平静的状况,尚且满意。
此时又忆起方才忘记说的事,她随口一问:“殿下是让宫人帮我清洗的身体么?”
第46章 捉摸
霍宁珩闻言微微一顿, 他用他那双漆黑的眸子转头看她,微微牵起唇角:“不是宫人,是我。”
云裳眉目一动, 脱口而出:“为何不叫我起来,怎么好叫你帮忙呢?”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了, 她改口道:“我是想着殿下生来这么多年, 应当也没伺候过旁人洗过澡, 多少有些不太熟悉。”
方才她之所以有些失态,是担心霍宁珩帮自己清理身子的过程中,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从而生起疑窦。
现下看他的表情, 倒像是自己多虑了。
“帮你清洗而已,本就是我的职责,又不是什么难事,无所谓会不会的。”他略微扬起头,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眼睫上, 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让他看上去,竟有了几分从前的天之骄子的味道, 或者说, 霍宁珩在某些方面其实从来没有变过,他到底,还是他自己。
“只是,现在还要继续叫我‘殿下’吗,娘子, 这样未免太过生分了。”霍宁珩背对着晨阳的光芒,向她伸出了手, 云裳低头看了一眼,莫名心中一动,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他微微一用力,就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云裳反而一个没站稳,跌进了他的怀里。
头顶立即传来了他清冽的笑声,云裳抓住霍宁珩的衣襟,用手微微一扯,吸了吸鼻子,嗔怪道:“殿下,你这是在作弄我。”
“嗯?”他却依旧在等着她的那个答案。
于是云裳只好开口叫了声“阿珩”,她无奈道:“这样便好了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其实云裳之所以会如此叫霍宁珩,只不过是她从前阅读原著小说的时候,里面的人总是会以“殿下”来称呼他,霍宁珩在书中出现时的代称,亦总是“太子”,而不是他自己的本名。
当他幽禁行宫之后,朝中人对此皆讳莫如深,更是以“那位殿下”隐晦代称。
所以在云裳这里留下深刻记忆的,反而是“殿下”这个称呼,却不是“霍宁珩”三字。
不过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也不介意改过来,尤其,这是他主动要求的,也只有她这般称呼他,让云裳有了一种霍宁珩是自己独属的藏品的感觉,只有她能触摸,观赏,旁人都不行。
回忆起往事,云裳顿时想起了霍宁珩在原著中的凄惨经历,眸色一沉,心里已经在计划着如何将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一一报复,她已然和霍宁珩成婚,原本的目的完成了一大半,若不是突然出现的莫名穿越,她早已经去试着收拾霍瑾川等人了。
其实穿越这件事目前也没对她造成太大的麻烦,除了身子有些吃不消,昨晚连续两地转移,中间连洗浴都来不及,其他的也还好。
比如霍宁珩这里还算正常,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他如今虽然知道了另一个世界同样有一个他,但未必猜得出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昨夜,她最担忧的就是,霍宁珩与她亲热之际,会在她的身体上发现什么异样,所以她极尽全力缠着他,主动攀附着他,试图以热情混淆他的认知和判断。
事实证明,好像也成功了。
云裳同时在心里庆幸,还好两人惯用的香都是一样的,这才没有被察觉到什么异样,否则,她与前一个霍宁珩一番亲热下来,身上不可能不带有他的气味,如果又紧赶着和另一人亲密接触,偏偏两人用的熏香天差地别,不被发觉都难。
说起来也是奇怪,如今的这个霍宁珩,因沉香阁失火而毁容残疾,在失火之前,他最爱用的熏香便是沉香,不仅室内常点着,连夏衣冬袍也都要用沉香足足熏上半日,才会穿着出行。
但失火那日,造成大火迟迟不灭的燃料,正是沉香木本身,那日,空气灼烫,满是一股过分浓烈的沉香焦糊的气味,云裳仅仅是闻了几口,如今都记忆犹新,何况是霍宁珩这等身陷火海,绝望挣扎,最终还是不幸残损之人。
按常理来说,沉香应已是成了他心中一个巨大的阴影和伤疤,就算他不会抵触厌恶,也难以和从前一样喜爱了,更别提依旧如旧日般日日熏陶,仿佛他从来没有经历过那场大火,好像他脸上的伤疤,不再存在了一般。
云裳沉思片刻,还是委婉地问了出来:“阿珩,你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喜欢沉香,从未变过。”
听到她的问话,他也低下了头,笑了笑:“从前是一直喜欢,出事那些天,我性命都怕难保,自然也就没顾着什么熏香,后来恢复以后,是觉得你喜欢,便继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