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含着复杂情绪,一分难过两分开心七分欲言又止,表情一个比一个丰富。
但她丝毫读不懂。
田桃被看得云天雾地,俯身把桃子堆到地上,拂干净裙子上的灰尘。
抬起头时,这几人还在看她,她愣住:“咋了这是?”
随后陆师弟低下头,祝卿卿别开视线,白飞鹭望天。
打哑谜是吧,勾得她心痒痒,正想逼问之时,仨人心照不宣,齐齐将视线划向另一边。
田桃随之望去。
江冷星孤零零坐在一旁,侧脸映着火光,长睫遮住双眸,引玉剑圣洁典雅,剑身在昏暗处泛着白光。
他素来独树一帜,这并不稀奇。
只是,他手里多了个青不拉几的酸桃子。
傻,又不爱吃桃,还挑了个青的。
田桃正欲收回目光时,少年登时掀起眼睫,微微仰脸,望了望他。
桔芒闪烁,他长睫略翘,折射着火光,漆黑瞳眸如黑曜石,仿佛融进粒粒碎金,十分漂亮。
他仅是短暂扫了她一下,飞快收回视线,那一眼宛如错觉。
田桃想法简单,捕捉不到他眸底的情绪,慢慢坐直了身子。
她只是去摘了几个桃子,回来后怎么一个个都中邪了似的。
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是偷偷说了什么小秘密,还是背后讲她坏话了?
气氛有些微妙,众人心事不一。
祝卿卿展露微笑,不着痕迹化解一切:“小桃子,你好棒,不像陆师弟,摘的尽是些青桃子。”
“对啊,我眼神可好了,藏在树后的大红桃一下就被我发现了。”
突然被表扬,田桃注意力瞬间转移,把桃子一一分了出去。
其中最大的那个,她本来想留给自己,鉴于她已尝过香甜可口的桃子,纠结一番后,默默放置在少年身边。
她大人有大量,赏他个桃吧。
分到桃子后,余下几人擦了擦,立即啃了起来,仿佛把刚刚得知的秘密,一并咽下肚子里去。
祝卿卿感叹:小桃子真好哄呢。
游戏已经轮了一圈,就差田桃没有抽过,在陆师弟囔囔下,她免为其难抽了一个。
并非她不想玩,而是怕拉低白飞鹭的提问概率。
然而越怕什么,什么就来。
田桃从纸堆里摸了一张,展开一瞧,立即啧了一声。
就说白飞鹭运气背吧,抽了那么多次,还不如她一次中。
她手里的真心话问题,是比较直白的一个——有没有喜欢的人。
感情问题,向来是此游戏中最受关注的一环,那些难以言明的情愫,可借此机会挑明。
众人想听八卦的耳朵竖了起来。
陆师弟迫不及待问道:“桃师妹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田桃神秘兮兮:“有啊。”
一个有字,霎时点燃全场。
陆师弟余光瞄向少年,纵使师兄现在不可诉说心底事,可起了念想,能有个答案也是好的。
总归妖尊之事了结,大道是能改的,到时感情水到渠成,就是好事成双。
他十分激动,问道:“桃师妹喜欢何人?”
田桃嘻嘻一笑:“你啊。”
众人:?!
师妹喜欢师弟?
陆师弟正吃着桃子,听见惊天言论,咻的一下站起身,果肉差点噎在喉咙处,咳得他脸都红了。
他随即撇清干系:“师妹你怎么能瞎说!”
他拿她当好友,她竟然这般想着,他们不是一直都是纯洁的朋友吗。
这让江师兄听到了可还得了。
于是,他马上瞥向一旁的少年:“师兄,你别听师妹胡说八道!”
少年低垂着头,听见几人对话,并无太大的情绪流露,谁也不知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陆师弟怎么一天到晚,和她一样咋咋呼呼的。
田桃伸出手,招呼他坐回原位:“淡定嘛,我话还没说完。”
她继续道:“你、卿卿还有山主,都是我喜欢的人。”
仨人皆有恩于她,是不同意义的存在,她乐意和他们待在一处,这便算是喜欢吧。
所以,她也是有喜欢的人。
陆师弟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他严重怀疑,桃师妹化成人形,灵智真的完全开了吗。
感觉比他还傻。
大家想听的喜欢,又不是这个。
提到嗓子眼的心沉下去后,陆师弟又多问了几句:“那江师兄呢,师兄他救了你好多次,你可喜欢他?”
“这个嘛……”
田桃眸光转动,缓缓移向白衣少年。
那人一直捏着桃子也不吃,又不说话,是在入定,还是竖起了两只耳朵偷偷旁听。
察觉到扫来的目光,江冷星半边脸隐在暗处,睫毛眨了两下,食指扣着青桃。
陆师弟催问:“师妹,你可喜欢江师兄?”
田桃哼哼唧唧小半天,不接话。
搞清楚状况,几日前,江冷星千方百计疏远她,她还上赶着追去竹林,结果被撇下了。
喜欢他,有什么好的。
现在若说喜欢,她小脸往哪搁。
众人都等着她回答,突然的沉默,让空气都充满了尴尬。
陆师弟立即圆场:“师妹不回答,权当师妹默认了。”
“桃师妹是喜欢江师兄的。”
田桃:“……”
祝卿卿登时也来问她:“那小桃子喜欢涂山公子吗?”
田桃:“喜欢啊。”
她觉得这个问题十分简单,涂山尧虽不是紫云宗弟子,可和卿卿他们一样,都是对她好的人。
是喜欢的,像喜欢他们一样喜欢涂山尧。
大伙沉默了。
小桃子/桃护法/桃师妹是怎么做到的,可以令每一个回答,震惊全场。
田桃:“你们不知道,阿尧他为了救我,受了很严重的伤。”
现在想起展露在眼前的伤痕,她不禁满怀怜悯。
假如涂山尧没舍命救她,她坠入山崖肯定尸骨无存,他于她也有恩。
“涂山公子伤势严重吗?”
田桃思索着:“严重,但大多是旧伤,胸膛和后背都要敷药。”
陆师弟:“你怎么知……”
连人身上哪有伤都这么清楚。
“我给他上的药,当然知道。”
“师妹给涂的药?”
田桃:“很奇怪嘛,他是病人,我帮点小忙而已。”
陆师弟蹙眉:“可涂山公子伤口隐蔽,上药的话不得宽衣嘛。”
“这不废话。”
他脸色变了,立即鸣不平:“桃师妹,江师兄他也需要你啊。”
那日师妹坠崖,师兄人都追上去了,只不过被人抢先一步,但他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下去。
山崖底下恶灵聚集,地势复杂,师兄顶着寒毒驱散邪祟,寻了一夜,才在天亮时分找到人。
师兄的伤,不一定比涂山公子轻。
可是师妹醒来,竟未过问师兄一句,未免太偏心了。
不过,陆师弟突然就不气了,他想起,貌似是江师兄先不和师妹讲话的。
好吧,师兄酿的苦果自己咽下去,也不能怪桃师妹。
在二人争论时,少年沉默不语。
他轻轻咬了口青桃,果肉含在口中,苦涩感随之在唇间散开,令人难以下咽。
宽衣?
衣是如何宽的,那人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她亲自上手宽的么?
是事先解开过旁人腰封,今日御剑时,她才能轻而易举扒了他的仙服吗?
宽完衣后,药又是如何涂的?
两两相对,是坐在榻上?还是在灵植遍地的院子里?或是在床上?
瓷瓶中的是药膏,还是粉末,若是药膏,是她亲自用手指涂上去的吗?
胸膛、腰身、腹部、双肩以及背脊……兴许还有别处。
他竟不知,在短短一夜中,能发生如此多的事。
倘若柳飘飘中途未干扰他,他去早些,是不是能看到什么。
田桃不经意瞥了一眼,雪衣少年寂静坐在一旁,优雅吃着桃子,一口接一口,似乎不觉得苦。
江冷星怎会需要她?
算了,跳过这件事。
说起云起小筑,那真是一个好地方,山青水秀,风景美如画。
她正想分享见闻,于是岔开话题:“你们成日忙着修炼,定是不知世间还藏有桃花源。”
祝卿卿闻到火药味,立即接话,将话题引开:“是吗,快说来听听。”
田桃:“云起小筑就好比世外桃源。”
“那里有一个大院子,一间卧房,一个草药间,一个杂货库,一条小溪……”
“阿尧他很勤劳的,房内摆满了瓶瓶罐罐,都是他自己炼的药,我还带回来不少。”
“你们要不?”
在一堆话语中,陆师弟火速发现华点,口中之言不走寻常路。
他指出疑点:“桃师妹,你怎么了解如此清楚,那可是涂山公子卧房。”
田桃:“我亲眼所见,当然知道。”
陆师弟:“可如师妹所言,云起小筑只有一间屋子可住,师妹昨夜是如何度过的?”
这个问题十分刁钻,田桃不回答。
陆师弟也不知哪冒出来一阵火,嘟嘟囔囔:“难不成共处一室,同床共枕!”
“打住,那有两个枕头!”
田桃捡起脚边一颗石子,轻轻丢了过去。
“两个枕头,所以是同床不共枕?”陆师弟把石头扔回到她裙边。
这小子,倒是聪明。
友谊的小船差点翻了
田桃本就对那一晚不满意,倏地被猜中了,双颊立刻就红了。
她愤愤起身,气势腾腾大步上前,召唤出抛砖想给陆师弟来个腚上开花。
倏然间,篝火猛然黯淡一瞬。
一颗被咬了一半的青桃子,被无情扔进了火堆中,少年面色沉冷,抬眸望着她。
他声音凌厉:“牙酸,不吃了。”
田桃身体一僵。
江冷星凑什么热闹?
她本就有气无处发泄,想指责他浪费粮食的行为时,谁知他倏地站起身来。
江冷星抓过引玉剑,三两步走到她身侧,一把捉过她的手臂。
田桃举着桃枝:“干嘛?”
想挨揍就直说,一个一个排队等着,她绝不手软。
少年不答,周身弥漫着寒意,一路揪着她,直到进入了最末尾的妖舍中。
啪的一声,反手把门关上。
第084章 宽衣
山间妖舍坐落于绿林之间, 宁谧隐蔽,东向末尾的厢房藏在角落,远离喧嚷。
田桃脑袋还处于亢奋状态时, 一路被人连拉带拽,扯入了陌生房内。
咔哒声在耳边炸开,花梨木门被重重甩上, 两眼陷入一片漆黑。
她呆愣住了。
“干嘛啊这是?”
江冷星一晚上不开口,怎么吃了个青桃,突然就把她拐到这里了。
就算是怕她揍陆师弟,也用不着如此吧。
少年未出声,但二人的手牵在一起, 隔着轻薄的裙子, 他冷峭的体温随之涌来。
黑暗中, 森森寒意格外清晰。
田桃吸了口凉气:“酸桃子吃傻了?”
骂他傻, 江冷星竟未反驳,往前迈了一步,几乎将她拢在怀里。
一晚上, 各个都气她是吧。
她奋力一拔, 手腕仍被握着,只好转身去开门,谁知少年一手撑在门框上,并死死压住。
江冷星不想放过她。
每每这时, 她都会反思一下, 近来可有闯祸。
想了想, 她貌似还挺嚣张的。
白天踢了引玉剑、脱了他衣衫, 还一口咬了他……
所以这人是记着仇,加之啃了个苦桃, 于是越想越气,准备报复了?
嚓,那还不赶紧跑。
“行了,有错我道歉,放我出去好不?”
田桃手指抠着门缝,与他力气对抗,木门刚起一条缝时,就被用力按紧。
“我都说我道歉了,你怎么还……”发疯。
话未说完,她手臂被拽了下,肩膀一转,背脊随即抵在门上,面朝着他。
少年立即俯身,冷雾扑来,她不明所以仰起脸,倏地一双唇瓣擦过她的脸颊。
凉丝丝的,还有点软。
田桃差点原地弹起:“我特么不聋,你有必要凑那么前……”
过去他深刻入骨的冷漠,让她明白,犯了错会被他惩罚,于是,她此时难以将迥异的一切,归纳到正确方向。
少年怔愣一瞬,唇上掠起轻微的酥麻感,温软的面颊似有若无擦着他的脸。
清甜的嗓音近在咫尺,听声辨位,他直了直腰。
田桃怕被他吼聋,连忙捂住耳朵:“信不信我抽你。”
她手里的木枝抬起,戳了戳他的肚子,慢慢在彼此间支开一道缝隙。
冰寒的气息洒落,少年似乎偏了偏脑袋,黑眸穿过灰暗,像在寻找什么。
他正要低头之际,敲门声响起。
“江师兄,你莫做糊涂事!”
陆师弟匆匆追来,一顿猛锤门。
近段时日,他明白师兄内心煎熬,有苦难言,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加之今夜桃师妹那番话,师兄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可也不能全怪师妹。
二人之事,尚未明确,无论如何也不能稀里糊涂把人拽到自己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