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之、空安等人的比试已在上午结束,除了青林,其他人都成功进入第二轮比试。
胡灵的比试很快就要开始,一群人挤在斗法台下,紧张地看着上面的情况。
“这是胡道友?胡道友今日戴了面具?”楚阔凝神看了看,转头对谢蕴之道。
“是。”谢蕴之视线不离上方,眉间有淡淡的褶皱,“映月合会没有规定不能戴面具比试。”
除此之外,胡灵还改了衣着和身形,远远望去几乎认不出来。
“你们人族真是奇怪,比试还要戴面具。”胡春花站在台上,抱着双臂看着对面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嗤笑道,“劝你现在摘下来,不然比试中被我击碎弄伤了脸,得不偿失。”
“看来你很有自信。”面具后是有些沙哑的女声,她微微偏了偏头,却没有别的举动。
“七尾红狐,最无知的人族应当也知晓。”胡春花冷冷一笑,脸上闪过厌恶和不耐。她并未刻意关注过这几日的比赛,抽到这人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名字竞和某个讨厌的人一模一样。
就算不是本人,在斗法台上把拥有同样名字的人狠狠击败,应当也有不小的快感。
还有,他......会不会看见?
胡春花环视台下一圈,视线在某个位置猝然停住。
谢蕴之。
她直到映月合会才知晓他的名字,之前在红狐领地,她只见过他的面容,却从不知他的姓名。她本没抱希望,可临别时父亲的话让她又一次关注这次映月合会。
终于,她那日循着震天动地的欢呼声,看到了台上的人。
是他。
原来他叫......谢蕴之。
胡春花视线投过来的一瞬,谢蕴之就注意到了。他皱着眉草草扫过,视线重新凝在胡灵身上。
“人有优劣之分,妖族亦然。你不提自己,只提族属,难不成你的自信,只是血脉给的?”胡灵注意到胡春花视线的犹疑,淡淡开口把她的注意重新拉回,“还是说......你没有实力,只有血脉?”
“你!”胡春花登时气急,身后的尾巴骤然出现,如火红的旗帜不停颤动。除了那个家伙,还从未有人这样挑衅过她。今日这场斗法,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
终于,比赛正式开始。铃声落下的瞬间,胡春花就进入战斗状态,身后的长尾遽然变长变大,携裹着狂风和千钧之力朝胡灵袭来。
胡灵看着那小山一般的火红之色,面具后的唇抿起,眸中闪过厉色,薄如蝉翼的长剑出现在手中。剑光凌厉,毫不避让地迎上胡春花的攻击。
两团红色碰撞在一起,在斗法台上掀起巨大的灵力震荡。胡春花退后两步,身后的长尾还在不停晃动。
这个面具女......不好对付。
胡春花面色难看了些,身边亮起更为明亮的红光,原本只有一条的尾巴不断膨胀,最终变成五条长尾,将她簇拥在灵力团的最中间。
“那是五尾!”台下有人族或是妖族发出惊呼。
“五尾?她不是七尾红狐吗?你们为何如此震惊?”有不甚明白的人族修士如此问道。
“七尾红狐只是族称,但有史以来根本没有几条七尾红狐。”沉溺在比试中的妖族忽略了两族嫌隙,随口回答道,“她这么年轻就有五尾,已经相当厉害了。”
“那胡道友岂不是要输。”有定云宗的弟子听到这话,有些担心。
“不会。”温润的声音响在耳边,弟子闻声转过头,才发现身后站着的竟然是谢蕴之。青年静静看着斗法台上火红的亮色,衣袖中的手指轻颤:“她会赢。”
“你倒有些本事。”胡春花望着对面握着长剑的女子,开口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靠你身后那五条尾巴?”胡灵嘲讽道,“七尾红狐却只修炼出五条尾巴,你可真厉害呢。”
“你!”胡春花又一次被刺激到。这人牙尖嘴利的模样,真是和那个胡灵一模一样!若不是因为她是人族,她真怀疑这人就是那个族中的胡灵。
胡灵没有再给胡春花留时间抛下“豪言壮志”,手中长剑嗡鸣,直直朝胡春花袭去。胡春花身后的长尾瞬间延伸,缠上面前的那柄长剑。与此同时,两人身影交错,灵力席卷,陡然升空。
“怎么样,现在还敢说话吗?”胡春花长发飞舞,看着面前被尾巴包裹住的茧,头顶的狐耳得意地颤了颤,“区区人族,你现在认输也无用了。”
胡灵握剑的手臂也已经被火红的长尾缠住,剧痛传遍身躯各处,面具都因面前暴虐的灵力而现出细密裂缝。
而她不退,甚至笑了。
胡春花周身的戾气溢出,长尾的力度进一步加强,继续延展,想要将面前的人活活累死。茧的范围从长剑处蔓延到胡灵身上,眼看就要将最后的缝隙堵死。
可这时,这个还未彻底形成的茧却突然剧烈颤动起来。胡春花动作一顿,很快感觉到尾巴处传来锋利的锐痛。
可没有时间留给她反应。
凌厉耳朵剑光自茧中起不断扩大,长剑震动,竟绞断束缚它的长尾,破茧而出!与此同时,红蓝交织的光追上胡春花,那断裂的长尾像是步入霜雪之中,转瞬凝结。
“凝霜剑!这是大师兄自创的剑法!”定云宗的弟子立刻认出了这一招式,不自觉地惊呼出口。
“胡灵也太厉害了,竟然把这一招都学会了!”
“毕竟是亲师妹。”
凝霜剑是谢蕴之悟出的剑法,本是水属性,没想到和火属性结合后竟会迸发更大的力量。冰火交织,灼烧和凝结并存。
胡春花直接被冻在了斗法台上。
她身体被冰包裹,但却觉被火灼烧。
斗法台宣布了这场笔试的结果。胡灵背脊挺直,却在下斗法台时身体一软,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定云宗弟子只觉眼前一闪,而后看见谢蕴之迅速把胡灵抱在怀里,带人离开。他的视线没有在斗法台另一人身上停留一眼。
胡灵最后一击,几乎用光了她的全部灵力——作为人族展现出的灵力。她不能在这里暴露自己的妖族血脉,胡春花和她交手数年,对她很熟悉。因而胡灵只能用人族的功法,还得是和她自身修炼方向背道而驰的功法。
凝霜剑是谢蕴之教她的,也是破局的一招。
胡春花眼睁睁看着谢蕴之带人离开,利爪虚握成拳,又猛地张开。包裹全身的冰终于被击碎,融化的水滴在她的头发和毛发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尾巴断裂的痛楚混着其他成倍增长。
她记住了,这个定云宗的、谢蕴之的小师妹。
*
这一战可以说是一下午最刺激的一场比赛,当夕阳将要落下时,终于迎来了第一轮的最后一场比试。
江晦登上斗法台,对面是一袭金红长袍,看上去金光闪闪颇为富贵的凤凰。
比赛铃声响起后,屏障将斗法台笼罩。最后一场比赛的双方现在在人族和妖族中都很是有名,加之第一轮比赛临近尾声,围观的人格外多。
“怎么还不打?”比赛铃响起已有一会儿,可台上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让台下的观赛者有些疑惑。
“观察呢?”有人接了一句,不确定道。
屏障内的两人确实十分安静。
凤楚天感受着身边的气息,好看的眉毛紧紧皱着。不知为何,他总在这里感受到一股令他心悸的威压。可对面明明是人族,怎会如此?
“你放出来了?”衣落落瞧见对面凤楚天的样子,在江晦灵台中低低问道。
江晦点了点头。
掌心灵光一闪,一柄长剑出现。这正是他第一轮比试中一直使用的剑,只是此时的剑身上笼罩着薄薄的一层黑白交织的灵光,其中是令人熟悉的气息。
凤楚天的注意力很快被江晦手里这把突然出现的剑吸引。额前妖印闪烁,他朝前走了两步。片刻后,他身后的翅膀骤然出现,带着他腾飞而起,朝下方的江晦俯冲而去。
江晦原地不动,双腿微屈,手中长剑迎上。
凤楚天并不觉得面前这位是多么棘手的对手——直到距离那柄剑的距离越来越近,让他感受到愈来愈浓的威压感。
紧接着,心脏处传来一阵压制不住的锐痛,让他险些丢掉手中的武器。
那柄剑不对!
身后的翅膀形态瞬间变换,风声乍止,凤楚天身体停了下来。
可剑没有停。
被黑白气团包裹的长剑持续向上,朝凤楚天袭来。凤楚天眼中利光划过,身体一闪,避开长剑的攻击,可长剑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金色双翼。
长剑毫不费力地刺穿了包裹双翼的屏障,虚虚点在上面,却没有更进一步。
刺骨的寒凉从双翼传遍全身,凤楚天妖力凝滞,直直朝下方坠去。
“这、这怎么回事啊,才打起来怎么就这样了!”台下观赛的弟子不知道斗法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本想要观摩一场刺激的斗法,可没想到斗法开始得晚,还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下。
凤凰族......这么弱吗?
凤楚天坠在地上,双翼没有明显伤口,却让他提不起半分力气。他其实也不是不能凝神还手,只是现在他不想这么做。
他盯着面前那柄剑,突然道:“这剑上面有上古圣兽的气息。”他甚至觉得,是那一种圣兽的气息。
江晦眉尾一挑,动作顿住。他微俯身看着凤楚天,没有说话。
“上古圣兽万千年便消失,没想到你还能搞来有关它们的东西。”
“既然万年前消失,凤公子又是如何判断的?”
“我们自有办法。”凤楚天仰头道,“这气息和我血脉相斥,看来你很想赢。”
“你不想赢?”
“看这样子,应当没有你这么想。”凤楚天双眼一瞬间变为妖瞳,凝视江晦半晌后突然笑了,“那便让你赢。”
他实力虽强,但对于这种比试并不热衷,若能早些归家倒比待在外面舒服许多。那把剑上的气息对他不利,若是真放手打起来,受重伤也不是不可能。
凤凰族长期游离在妖族之外,妖族的荣誉感......他一点也没有。
于是凤楚天保持着这个姿势,双手撑着地,脑袋一歪,朗声道:“我认输。”
剑入鞘,盘踞在周身的气息终于消失。凤楚天抖了抖身后的翅膀,飞身而起迅速消失。
众人:“???”
这就结束了?众人还未回神,台上的另一人也骤然消失。
第一轮比赛的最后一场以这样戏剧的方式结束。
“这比我们想象得顺利太多了!”斗法刚刚结束,衣拉拉按捺不住道,“凤楚天......要有点意思。”
释放白炁气息是他们昨晚确认的方案。凤凰族实力过人,但血脉有时是优势,又是却是弱点。上古圣兽中亦有强弱敌手之分,偏偏和白炁相克的,就是召甲。
凤凰族体内有召甲血脉,恰巧成为这场比赛的关键。只是没想到凤楚天竞对比赛胜负这样不在意,未动干戈就主动认输。
有点意思?江晦听见衣落落的评价动作一顿。眉间的戾气转瞬即逝,他声音淡淡,却是半点别的意思都听不出来:“这样看来,妖族那边比我们想的还要麻烦。”
“是啊。”衣落落不知何时已经从江晦灵台中钻出来,扒着桌案上的葡萄往嘴里塞,“靠妖王喽。”
妖王此时也并不安稳。
他正悬浮在妖王殿中,双眼紧闭。
姬婼站在殿中,手指上蓝黑色的丝线和百里旭的灵台相连。公冶荪站在她身侧,静静看着眼前一幕。他像是雪山顶端的坚冰,硬而寒,并不顾及山下的四季与生机人间。
姬婼并没有探知到什么异样。蓝黑色的光芒闪烁,一点一点检查她在百里旭灵台中打造的那处网络。如此看来,百里旭之前的异常,应当是和幻象有关。蚕食已经到了末端,她很想彻底将妖王变成傀儡,可是时机未到,并且......
她不动声色地扫过身后的人,似是有些懊恼。
自那日公冶荪找到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次也是他们一道从皇城过来,公冶荪没有什么动作,不拦她,像是一颗静静生长的树。只是这棵树,像是冻在了寒冰中。
为了不让他阻止自己,姬婼说若她不能将手中的任务完成,便会受到魔主的惩罚。她的体内有一颗魔主种下的蛊,她的性命与之勾连。
于是公冶荪便没有阻她。
姬婼想,这是因为他们两个现在性命相连,可不知怎么,她还总是会在空余之际想着,是否还有些别的原因。
还有,公冶荪这样,到底想干什么?这样纵容的举动,并不是一个知晓内情的人族圣尊应该做的。
可每次她问,公冶荪便化身哑巴,只静静望着她,什么也不说。
次数多了,姬婼也就不问了。不管怎样,现在这样的日子,倒让她想起些从前。
姬婼终究没有动百里旭脑中的傀儡丝,傀儡丝全部抽出,她看着妖王空洞的双瞳,没有注意到身后人望向妖王的一瞬目光。
百里旭从空中落回地面,他顶着木然的眼,径直走向桌案。循着脑中的指令,他写下诏令,在上面印上妖王专属的妖印。
真惨啊。
他想。
变数,又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