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仓促之下凑齐的队伍在他们眼中弱小得不值一提。
“不过姬魔君为何这次没有前来？”月刹抚了抚腰上的长笛，随口问道。
“大人说......想要休整一段时间。”暨阳站在他身侧，垂首回应。
“唔，也是该好好歇歇。”西鸢笑了一声，“姬魔君辛劳许久，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功不可没。”
“暨阳，你有机会同姬魔君说说，让她在魔主面前替我们美言两句。”
“落汐君还在他的花园侍弄那些花草？”
“是吧，落汐君不是向来这样，就算是万年前的那次，前前前魔主不也前去求了好多次才让他出手？”
“反正目前也无需他出手，魔军实力足够。”月刹神色淡淡，脖颈上的魔纹微微闪烁。
“听说人族那边出了个有善兽血脉的半妖，魔主的领域就是被他撕碎的。”
“只是半妖。”西鸢轻嗤，“且不过一人，能掀起多大风浪？”
“可万年前......也只是——”
“我说月刹，你能不能不要急着灭自己志气。魔主带领我们准备这么久，不会有问题。”
“好。”月刹叹了一声，腰上长笛终于飞到手里。他将其贴在唇边，悠长的笛音骤然响起。
笛声乍听起来并不大，但是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在场的魔族听到这笛声，周身的魔息瞬间浓郁起来，他们眼中亮起点点幽蓝，激昂的怒吼声几乎震碎人的耳膜。
“这是......驭声术！”被赶鸭子上架的楚月宗临时宗主喊出声，“魔族竟然连这样的上古秘术都学会了！”
驭声术是上古时期作战常用的一种方式，听闻此音能激发本族战斗潜力，若敌方被笼罩如声音范围内，周身的防御能力也会被削弱。这秘法早在万年前就消失，没想到竟被魔族得到。
双方大军所在位置位于什御海边缘，魔族部分大军通过传送阵法直接传至人族境内，主力军队则跨越北部海域一路南下，在这里登陆。
若这里守不住，人族妖族的安全区域将越来越少。
魔族不打算酝酿太久，笛声响起后，他们很快就朝前进攻。对面的人族妖族见状神色骤沉，灵光闪现，一个个的灵器法器被握在掌中。
“善兽大人什么时候能来？”
“要等到人皇军队被剿灭。”
“......好。”
“我们能行。”
争了许多年的各个宗门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放下隔阂联结成一个整体，而关系在破裂边缘游走许久的人族和妖族又一次站在同一战线。
“诸位听令——”
“向前！剿灭魔军！”
“魔族渣滓，交出狗命！”
“向前！向前！向前——”
防御极强的妖族从人群中冲到最前，小山一样的身躯屹立在地面，竖起坚固防线。修士和支援妖族高高跃起，与朝前冲锋的魔族军团融为一体。转眼间，地面铺上了一层血色。
这种时候切实体现出剑修的攻击力的确最强，剑光纷乱，寒光迭起，转眼数名魔族的头颅就被斩落在地。
“你们剑修动作真快！”一位楚月宗的傀儡师站在定云宗剑修身后手中是细密复杂的傀儡线。他语气中满是羡慕，而后力量积蓄完毕，手指轻动，面前的几位魔族士兵身体骤然僵住，他们举起利刃，狠狠刺穿自己的心脏。
剑修：“......”
他把剑从身侧的一名魔族身体中抽出，温热的鲜血滴在地上。他看了一眼手中长刃，一时竟分不出来谁的手法更残暴些。
他抿紧唇，和那傀儡师一起继续向前。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战场中。他们有的还存一口生机，头颅却会被新涌上前的交战者踩碎。魔族多年的准备确实充分，至少现在战场中的魔族没有一名弱的。
魔君魔将和诸位长老在后方安静观望，突然一位魔将腾空而起跃至半空，手中巨锤和一柄突然显露的长剑狠狠撞在一起！
散发浓郁魔息的身影一个一个隐去，进入自己的战场之中。
这里惨烈残酷，却只是穿云大陆上巨大战争的缩影。
江晦在街巷中穿行，昔日的繁华京城已经沦为战场，路上随处可见七零八落的遗骸。江晦走过的地方燃起金红色的烈焰，将被黑气包裹的骸骨灼烧干净。这是姬婼用傀儡丝和秽气一手打造出的“魔城”，将无数寻常人族的生命留在了原地。
人皇的队伍不在这里，他们在另一处战场，和被传送过来的魔族士兵一道与人族妖族的队伍战斗。至于江晦和衣落落为何会远离战场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们需要来这里切断持续溢出的龙气。
龙气混在黑雾中蔓延在整个京城，并持续逸散。龙气将人皇的整个队伍勾连起来，在龙气的影响下，他们力量会强大数倍，难以攻克。只有切断龙气，才能摧毁人皇军队的根基。
龙气的源头是都城的宫殿，江晦和衣落落一路疾行，终于走到了皇宫前。京城他们不是第一次来，只是上一次只去了国师府，没有去皇宫中走一遭。
宫殿和皇城一样空荡，这里算是半个弃城，整个皇宫只有数名傀儡守着。江晦从他们身边径直走过，那些傀儡僵直未动，却在人离开原地碎裂。暗红色血块落在地上，里面是还未消散的幽蓝色的傀儡丝。
人皇从未想过有人会想打龙气的主意，毕竟这东西乃天赐之物，并不受任何人的影响。江晦和衣落落一路向下，皇城的位置上万年没有，它建立在一颗陨玉之上，陨玉嵌于地脉，源源不断地给历届皇室输送龙气。
“还要再下吗？”他们已经下到相当深的地方，江晦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低声询问。
“还要再下。”衣落落点点头。她闭眼感知了一下那气息，是在更深的地底。自进入皇城后，那股气息就和她之间产生一种奇怪的牵引力。她顺着这感觉一路向下，不知另一侧吸引她的是不是那颗陨玉。
江晦深深看了衣落落一眼，右臂化为兽形，金色力量积蓄在掌心，用力砸向地面，前方顿时由出现一条道路。
“走。”他牵着衣落落的手，和她一起走下去。
相同的步骤进行几次后，前方终于发生了变化。又是一阵巨石碎裂，只是这次前方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空间宽阔的平台。
淡淡的光晕从平台后透露，他们矮身走过去，看到了那一块光华流转的陨玉。岁月没有在它上面留下任何印记，它此时的样子，和刚降临在这片大陆时一模一样。
淡淡的金色顺着泥土石块间的裂缝向上逸散，衣落落手指在其中穿过，萦绕在心上的熟悉感愈发强烈。
江晦眼眸变幻为妖瞳，绕着这块陨玉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他没有主动说话，似乎在等着衣落落开口。
“这就是龙气的源头。”衣落落从那种浸身的感觉中挣脱出来，捏了捏眉心，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她犹豫片刻，食指轻轻落在那块陨玉之上。和想象中的冰凉感觉不同，陨玉触手温润，似乎里面包裹着温暖的日光。
“如何切断龙气？”
“如何切断......”衣落落喃喃重复江晦的话，突然晃过神，“为何要问我？”
“若你也没办法，恐怕也没有其他人有办法了。”江晦眼眸沉沉，看不出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你这话真奇怪......”衣落落心猛地一颤，压下剧烈的心跳，神色如常地小声抱怨。只是她还是靠近陨玉，仔细观察，似乎想看清里面包裹的东西。
“好神奇的感觉。”光幕闪了闪，小洛平平的机械音突然响起。这些日子它和衣落落的交流不算多，如今乍一听见它的声音，衣落落动作顿了顿。
脑中出现许久的光团持续扩大，衣落落在心中问道：“什么感觉？你有办法？”
“你......再靠近点试试。”
衣落落挪了两步，整个人几乎贴在陨玉上。
“你的手，你把整个手掌放上去。”小洛似乎叹了口气，催促道。
衣落落展开手掌，犹豫一瞬还是把整个手掌印了上去。温暖从指尖传至整个手掌，陨玉像是感知到什么，温度升高，散发的光晕又明亮了些。
江晦抿唇，忍住不断涌上的莫名慌乱。
“它变热了。”衣落落很难形容现在的感觉。手掌似乎和陨玉黏在了一起，整个人像是被日光照耀，沐浴在阳光中格外舒服，甚至有些不想离开。
“现在，试着阻止陨玉散发龙气。”
“现在试着......”
衣落落：“？？？”她皱起眉，实在是没忍住，“小洛，你在说什么屁话？”
“请你文明一些。”小洛子啊光幕上写下“文明”两个大字，声音听上去有些幽怨，“你试试再说。”
其实它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只是有些东西像是写代码的时候直接刻在程序中，它顺着人工智能的“本心”提出这样的建议。
衣落落低叹一声，还是按照小洛的建议开始冥想。
“不要散发龙气了......”
“人皇是坏人，用龙气做坏事！”
“陨玉啊陨玉，要乖乖，不要散发龙气......”
衣落落在心中絮絮叨叨和陨玉说着话，虽觉离谱心中却还有些离谱的期待。
不知不觉，陨玉竟也发生了变化。
衣落落只觉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热，可陨玉散发的光芒也越来越暗淡。她瞪大双眼，竟发现除了光芒变化，那陨玉还在不断变小。
她赶紧想要把手收回，可是像是彻底黏在了陨玉上无法挪动。甚至陨玉察觉到手掌想要离开，变小的速度又快了不少，最后化成一个小小的光点衣落落的掌心。衣落落翻过手，发现掌心上多了一颗小小的金色印记。
“我把陨玉......吃了？”衣落落不可置信道。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掌，像是要看出花来。身后脚步声逼近，衣落落眼前一黑，是有人遮住了她的眼睛。紧接着，自己的手被人温柔握住，江晦牵着她，如来时一样，一同走完剩下的路。
“嗯，很厉害。”
衣落落从震惊恍惚中回过神后，听到身边的人突然低低说了一句。
原来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那句话。
*
不愿的战场上，人皇察觉到什么，双眉紧紧皱起。他转头望着皇城方向，自刚刚某个瞬间，他和整个皇城，和整个军队的某种联系断裂了。
人皇这支杀伤力极强的军队，战斗力却在几息之内迅速下降。
谢蕴之敏感地察觉到这一变化，手里挽了个剑花，面前一排士兵的头颅被齐齐斩落。
“是善兽大人，善兽大人帮了我们！”人群之中有这样的声音响起，此时此刻“善兽大人”四字已经不仅是一个称呼，而是一个旗帜。众人的战斗激情陡然暴涨，大吼一声，手中武器落下的力度又一次变大。
沈寂眸中幽蓝闪烁，他的身体亮起蜿蜒繁复的魔纹，整个人的体积随着魔纹上的光亮持续变大。黑气在他周身弥漫，本就昏暗的天色黑得可怕，厚重乌云背后，有紫色的闪电显现。
“他、他这是要强行突破？”战斗中的申犀看见上空的异象，脸色愈发不好。紫雷一旦降下，所有人都无法靠近。若他突破成功，就是场中唯一一位八阶圣仙。
人族和妖族的八阶圣仙常年闭关，若贸然打扰，很可能会让他们的修为出现问题。因而他们只要没有主动出山，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大能闭关会挑选隐蔽的位置，如今他们也不知道八阶圣仙闭关的洞府在何处。
因而他们不会知道，那两处洞府中早已没有生灵气息，只有两具被白雪掩盖的枯骨。头骨之上，甚至还能看到百年前留下的深深印记。
“紫雷已有雏形，我们不可轻易靠近。”叶辉抬眼，声音凝重，“若宗主是全盛时期，纵使八阶，也未必不能一战。”
“可惜现在......”
“我前去试试。”申犀沉默片刻，突然开口，“现在这个情况，决不能出现一位八阶敌手。”
“你会被紫雷攻击。”叶辉阻止道，“在他人的紫雷之下，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紫雷还没有彻底形成，我必须去试试。”申犀撂下最后一句话，不顾叶辉的劝阻，直接飞身而去。
越往上，那蕴含雷光的乌云就愈发恐怖。申犀御剑而上，猎猎风声中，身躯因紫雷强大的威压而不停颤抖。
他猛咬舌尖稳住心神，眼中闪过厉色，没有放慢速度，继续朝前。
沈寂的身体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皮肤几乎被黑气撑破，体内血脉经络在破裂的边缘。他本是寻常人族，就算被改造身体强度依旧不够，纵使强行突破，恐怕没有多久就会爆体而亡。只是那短暂的存在也会让人族妖族如临大劫。
云层后已有雷声传出，交战的人们因渐渐形成的屏障而被迫退后，只有一道身影逆着方向，艰难朝漩涡中心前去。
“真是个倔东西！”叶辉愤怒地骂了一声，双眼死死盯着天上那个影子，眼眶通红。她很想前去助一臂之力，只是这里还有那样多的敌人。修为较高的长老数量本就不多，她不敢冒险。
她现在只能祈求雷劫来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申犀现在已经快要不能呼吸。压力之下呼啸的冷风灌入他的骨髓之中，紫雷中蕴含的天道之力让他这位雷劫中的擅闯者承受极重的压力。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身后的屏障缓缓凝实，他是唯一靠近沈寂的人。沈寂闭着眼，静静悬浮在漩涡之中，黑气混着金光将他包裹，他似是在等待雷劫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