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是我们之失，定会好好向江小友和定云宗赔罪！”他这话说的声音不算小，也不知是说给江晦听，还是说给其他人听。
“只是我们的人进去后并没有发现魔族的踪迹，还得耽误江小友一些时间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不知......”
“无妨。”谢蕴之走过来站在江晦旁边，声音温润如玉：“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一起陪你去便是。”
秘境寻宝结束得仓促又草率，往届的宝物展示和点评环节取消，每个人拿着自己收集到的宝物回到各自宗门即可。主办方并不关心茯苓秘境中又少了多少好东西，他们更关心江晦遭遇袭击的事。
最终不仅谢蕴之，定云宗还有小分队中的人全跟着主办方走到会客室，在最后一间房门时被人拦住：“还请各位小友留步，此时事关重要只能让江小友一人进去。”
江晦朝谢蕴之点点头，厚重的木门关上，里面的全部声响被一层坚实的屏障尽数阻隔。
房间里只有一人，正坐在主位喝茶。瞥见来人，葱白的手指摩挲了下手中的茶盏。安静的房间中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坐。”
*
江晦出来的很快，听到的全部和那些未尽之语暂时被抛在脑后，只有萦绕在周身挥之不去的淡淡茶香。
一点都不好闻，比许弈捣鼓出来的最灾难的茶都要难闻。
外面等待的人对这场稍显短暂的谈话时间有些意外，但都默契地没有多问。众人在空旷的地方简单交谈几句，便准备各自回到自己的宗门。
这次秘境之旅太过疲惫，他们也需要尽快了解可能发生的那些看不分明的“变化”。至少现在，他们并不认为眼前的平静是真实的。
“回去后好好歇一歇，有时可以直接在手环上联系。”行走之际，谢蕴之同“队伍”中的人传音，算是最后的道别。
很快，定云宗的飞舟出现在天空，准备带着参与秘境寻宝的弟子们回到宗门。
空安盯着江晦的后脑勺看了许久。那道声音在脑中挥之不去，而且他能够听出，江晦和那道声音主人的关系应当颇为熟稔。
那位女子说话带着些不管不顾的感觉，说话并不算多，但每一句都很精彩。比如现在，他清晰的听到她正在用手册上新学的骂人语录对屋中同江晦谈话的人疯狂输出。
只是随着他们距离的逐渐边缘，这道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在江晦登上飞舟的一瞬，那道声音也跟着一同消失了。
空安拨动手里的佛珠，目送飞舟远去后终于转过身前往法衍宗的方向。
江晦身上有太多秘密。
空安这样想着，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笑。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好在服用清明果后侵扰灵台的声音小了许多，他也可以重新研究研究通天石以及神祇交流的事情。
那道声音的事......来日方长。
回去的路走起来总是比来时感觉更快些。衣落落在江晦脑子里实战输出大半骂人语录上精华后，飞舟也终于抵达定云宗。
似乎是主办方已经和定云宗沟通了什么，飞舟落地后并没有人上前询问江晦秘境中的事情。江晦也不在意这个，同谢蕴之等人道别后直接回到落霞峰木屋。
“看来他们已经和定云宗说了。”衣落落看着周遭熟悉的景致，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不过也不用管这些，先好好歇一歇。”
“......嗯。”
江晦的成长期在今天彻底结束，发情期的反应也被胡灵刚从定云宗住处拿过来的长效抑制剂完全阻断。当思维和情感终于逃脱生理上的控制，一些悸动带来的波纹也就全然不见了。
衣落落明显可以感觉到江晦声音里的一些东西消失了，但这对于彼此而言......也并不是坏事。
这次秘境中经历的太多，两个人也多次有意或者无意的迈过了一些不该被跨越的线。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越界带来的后续反应，更需要时间来厘清未来的方向。
衣落落早料想过能让人堕魔的世界不会太简单美好，可当无数谜题堪堪出现一道口子，里面喷涌而出的复杂诡谲就已经让她喘不过气。
唯一的慰藉就是，这次秘境之旅她积攒了一些能量值，而且这能量的作用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大。
有些事情他们都是心照不宣，就比如......他们是合作对象这一点，江晦应当不会再怀疑了。
经过成长期蜕变的青年伫立在窗边，散漫地抬手把掌心的蚌壳掷向走廊尽头。蚌壳在空中旋转数圈，最后重新镶嵌在墙壁正中。
温泉已经重新回到了后院，江晦很想进去泡上一泡，可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衣落落很快察觉到江晦的想法，斟酌片刻开口道：“你去泡吧，我不看你。”
“我想去灵府里看看团团，不会打扰你。”衣落落说完就前往灵府中，屏蔽了外界的全部。
江晦很想回一句“不信”，但是体内的血液不断叫嚣着对温暖泉水的渴望。最终，他还是脚步一转出了木屋，穿着里衣迈进了温泉里。
当身体被水流包裹的瞬间，一切疲惫似乎都消散了。江晦仰头抵着池沿，蒸腾水雾凝成的水滴顺着喉结逐渐滑落。
是因为妖族血脉吗？还是其他？
江晦从小就很喜欢这个温泉池，也很喜欢浸在水里的感觉。许弈曾说这或许和他的血脉有关，可是不知具体是哪一个。
血脉被激活或者被抑制都会影响身体，加之江晦对自己体内的两种血脉都是不甚了解，让判断变得更为困难。
不过好在这也不是大事，江晦慢慢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思绪渐渐飘远。
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指间隐于皮肤下的微弱闪烁的蓝色光点。
*
江晦在蚌壳空间里睡了好久，期间宗门派人送来主办方的赔礼，整整齐齐堆在院子中央。
江晦醒来后把东西一股脑扔进储物袋，珍贵灵植和上好法器把储物袋中的空间又填满了几分。
佩戴手环的众人这些日子也都在修正，并没有太多的交谈。衣落落和江晦都很喜欢这样平淡无事的日子，可也知晓平静背后往往藏着更大的风浪。
房间中那人的话犹在耳畔，而很快手环上弹出的消息也宣告了平静日子的结束。
手环震动，是楚阔在群里说话。
【江晦，最近有流言。】
【说你和魔勾结。】
第44章 你也会在
楚阔这两条消息出现后, 手环接二连三响起无数个提示音。
【什么情况？】
【这些人是被夺舍了？说出这种离谱的话？】
【我们也听说了。】
【这事好像闹得还挺大。】
......
衣落落看着一条条弹出的消息，还算舒畅的心情顿时变得糟糕。她和江晦对于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毕竟当时屋中人的话已经有所暗示。
“江小友如此聪慧, 想必已经猜出这此袭击背后藏着不少事。这次你能全然而退实在幸运，主办方失职，也会好好补偿你和定云宗。”
“只是凡是涉及魔族的事情都十分敏感, 当失职的不是我们大赛的主办方，而是更多的人时，应有的补偿可就变成了笑话。”
“江小友，你未来的路，会更不好走。”
女人穿着身艳红的长袍, 茶水蒸腾的雾气使得她的五官变得模糊。她不紧不慢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不知是提醒还是一个邀约——
“我很期待。”
江晦快速看完大家发送的消息, 在群里回了一句“知道了”。
从魔族冲着他来的那一刻, 就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种子。从现在的迹象看来，离最终爆炸的时间应该不会太远。
江晦在秘境中遭魔族袭击的事并不是秘密, 主办方和宗门都曾发布各种公告, 人族对于魔族的厌恶也更为激烈。江晦作为受害者确实曾得到众人的同情，可为什么同情后会出现与事实完全相反的传言？
衣落落清楚这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毕竟在被恐惧和焦虑充斥的社会中，人心和舆论的操控可太简单了。一个本就没有被亲眼所见的事件, 逆转事实有什么难的？
谣言已经出现, 传到定云宗估计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你打算怎么办？”衣落落问道。
“管他的。”江晦随意应了一声, 眼睫低垂, 遮住眸中的点点暗芒。
对他而言，被诋毁被侮辱不过是寻常琐事, 无需在意。
衣落落的预感没有错，仅仅两日之后，这条谣言就在定云宗中火速传播。起初人们只是悄咪咪地小声谈论，可随着话传来传去扭曲变形，人们也就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有的人特意寻到落霞峰想要求证，有的人却已经默认这条谣言的“真实”。慕青就是后者中的一个，他的伤早就在各种灵丹妙药下恢复如初，重新回了定云宗修炼。听闻父亲给他出了一口气后早就无比舒坦，这会儿听到流言更是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我就说吧，江晦就是血脉低贱的败类，说不定之前比赛的时候也使过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呢。”
“他赢得比赛获得奖励，不过是侥幸和作弊。”
衣落落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可当“批江之风”再次在定云宗中兴起，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压抑和离谱。
“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吗？”江晦被衣落落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弄得有些好笑，侍弄灵植的动作轻巧了些，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这批灵芝长得格外好，江晦准备去山外的市场中把它们全部卖掉。毕竟灵石这种东西，多少也不嫌多。
“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很离谱。”江晦把灵植装好离开落霞峰，衣落落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着话。当事情逐渐向好的地方发展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讨厌的力量把你朝相反的方向拉。
原来的结局中江晦毁灭世界，应当不只是从小到大包围他的恶意，还有一次一次希望后的更深的坠落。
出定云宗要走一条必经之路，这会儿正碰上下课时候，这条路上的弟子有些多。宗门近日的氛围已经越发不友好，虽然大部分只是暗里窃窃私语，但还是有些人喜欢过过嘴瘾或者彰显自己“道德模范”的力量。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但是“善良正义的弟子教训可能的叛徒”又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良影响，何乐而不为呢？
“哟，这不是人族叛徒吗？怎么，要出宗门和魔族传消息？”江晦走完最后一节台阶，便听到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说句实话，这样的话在江晦这里的杀伤力着实太小，甚至激不起半分情绪波动。所以江晦脚步只是顿了顿，而后没有理会继续朝前走去。
可江晦只当寻常，衣落落可没有这么强大的定力。在两人已经彻底成为合作伙伴之后，她面对队友遭人欺负怎么能无动于衷！
虽然按照聿岁的设定，小洛已经自动在光幕上打下一些安慰劝诫话语，但衣落落经过秘境的事情已经打算放飞自我，不再遵循聿岁的要求。
可她现在只是个小小光团，珍贵的金色能量也没必要用在这种无名渣滓身上。衣落落思考了片刻，突然想到存进小洛里面的那本《友好骂人语录》。
衣落落忽视光幕上的疼痛来临倒计时，调取书籍信息后开始在江晦脑子里激情辱骂——
电击一样的疼痛触及全身的时候，衣落落觉得自己骂人的激情达到了顶峰：“听啊听啊谁家狗又开始吠了！”
江晦被脑中拔地而起的高音吓了一跳，脚下一歪扶住栏杆才站定。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使得自己不被惊悚的高音破防。
有的弟子似乎以为江晦的脚受了伤，有一人便坏心眼的挤上去推了江晦一把。
疼痛惩罚还没有结束，衣落落发现这名弟子的动作，本就烦躁的心情变得更为恶劣，被聿岁设置激起来的火气更是往上攀升了好几个台阶。
于是她骂的更为起劲，声音也愈发高亢——
“好你个死肥子明日老娘就拿你猪蹄子煲猪脚汤！”
江晦这次是彻底忍不住了。
他飞速挤出人群离开宗门御剑而出，将身后的一切抛在脑后，脑中只剩下衣落落持续输出的惊人之语。
“你、你先停下。”江晦飞出去好远后终于开口，艰难打断衣落落炮弹一般的语录。正巧这会儿可恶的疼痛惩罚也终于结束，衣落落没说完的一句话直接戛然而止。
江晦的脑袋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这是突然怎么了？”江晦揉了揉眉心，一边控制着飞剑下落，一边在心中问道。
“没怎么啊。”衣落落随口道：“毕竟咱们是合作队友，为队友打抱不平不是很正常？”惩罚虽然结束，但留在身上的疼痛感还是没有完全消失。衣落落竭力压下浑身的不适，第一万次问候聿岁的祖宗。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江晦眉尾轻挑，继续道：“是么？”
“我怎么记得之前......你可不是这样——”
“江晦，咱们要朝前看。”衣落落打断他的话，理直气壮道：“还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你？天色晚了，赶紧去把你的灵植卖掉吧。”
才发生没多久的事被衣落落夸张成陈年旧事，江晦好笑地偏了偏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衣落落的高亢叫骂很是刺激，但也比之前那些所谓的“爱的教育”听起来舒服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