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丽笑了笑：“陈经理，实操层面的事儿跟具体业务部门联系。我看不如你出个差，去华北区实际指导一下儿业务。我也是觉得华北区的财务对政策掌握太僵化。”
郑扶苏垂头疾书，又举起来一行字。
苏淮南匆匆一瞟，爱娇地白了他一眼：真是丁点不吃亏！
郑扶苏志得意满地笑了笑，跟丈母娘斗，他经验丰富。
苏淮南慢吞吞地说：“妈妈，让陈经理来吧，我求之不得呢。华北区最近税务稽查，财务部天天抱怨。我听财务总监说，国税局的重点在成本监控，正为了咱们费用大找麻烦呢。他们问了，怎么会出这么多现金支票？”想一想，她貌似不经意地加一句：“税务尤其对咱们外联维修车辆这一块儿的费用特别不理解，说数字太大了。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妈妈干脆让宋叔叔跟着陈经理一起回来，跟人家好好说道说道。”
这话说的项庄舞剑，郑扶苏三分好笑：南南也学会兔子蹬鹰了。
他小半天屏息凝神，本来就呼吸不畅，这一下子强忍想笑立刻要咳。郑扶苏连忙用枕巾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时间憋得好苦，耳朵都胀红了。
苏淮南好像对郑扶苏的窘困视而不见，她垂下头说：“妈妈，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两边都再排个期，我们能做多少，华南也别袖手旁观。成本的问题，是你们走账，还是跟我们挪借，下一笔合同还回来，我看都有商量的余地。妈妈说得对，肉烂在锅里。不过也有怎么个烂法儿，譬如说这一次华南不言不语地把那么大一个订单直接截胡，才会闹得这么人仰马翻的。要我说这才叫可一不可再。妈妈说是不是？”
郑扶苏强忍着咳，对苏淮南竖了个拇指：不亏聪明，有些急智。
那天的早会散了，所有人都有些臊眉耷眼。
董事长身体不适，华南区的几位主事就直接找孟源对接具体问题了。
闭了麦，苏淮南递给郑扶苏一杯水帮他止咳。她没和他说什么，对这个人啊，她什么都不想说。
无论如何，南南总算又肯给他个好脸色，郑扶苏受宠若惊地接过水杯：“南南……谢谢……”
苏淮南淡淡地摇头：“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正在兴头儿上的郑扶苏怔了怔，他没想到她这么卸磨杀驴的。
看他还不走，苏淮南接了一句：“今天不是刘主任来随诊么？你还不回屋去等着？”
郑扶苏默默点头，他快速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她还怪他，有眼的都知道。
刘医师时对郑扶苏的肝功能指标满意：“再看一周，如果肝功能稳定在正常值，就可以把抗结核药加上了。可千万别养成耐药菌。扶苏，不能掉以轻心啊，你病得不轻，我都替你捏把冷汗。”
每次医师到家里来随诊，苏淮南只要在南苑照例都要过来听听，这回也不例外。何况刘医师还给她带了抗过敏药。
刘大夫回头一看苏淮南的三花脸儿就笑了：“南南！你这是吃了多少啊？怎么这么馋？你从小就有个躲不过的复合过敏源你忘了？哦，对，你还真忘了。”
苏淮南勉强笑笑：“我还真想不起来我对什么过敏了。”
病床上的郑扶苏看着不太自在。
刘医师笑容可掬：“羊肉加芒果啊。吃一种不会过敏，两种加起来立刻满身斑。你这孩子淘气极了，只要想逃学就去买羊肉串配芒果汁喝。后来还是扶苏心细，识破了你这个小技俩。我还记得当初扶苏提溜着她的耳朵来我这里测过敏源，吃芒果吃得南南滋哇乔叫。”
郑扶苏脸色一变。
苏淮南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敛：“刘叔叔的意思是说，扶苏他知道我吃芒果加羊肉会过敏？”
刘医师点头：“他发现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苏淮南陡然到想几个月前，郑扶苏殷殷笑着喂她吃芒果羊肉的动人模样，不禁脊背发凉！
第五十章 貌若好女
苏淮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声音略颤：“江森，我们还是回东苑去吧。我不想住这里了。我……我不要再看见他了……”
刘医师莫名所以地看看苏淮南，又看看郑扶苏：“怎么了？南南不要看到谁？”
江森扶着苏淮南的肩膀：“怎么了？老板？这是你家，你跑什么啊？”
屋子里陷入了极尴尬地沉默。
郑扶苏红着眼圈抿住嘴，他用力拔下了自己手腕上的输液管：“不……应该我走……南南，这里是你的家！我做错了！我离开！东苑危险，你不能回……是我对不起你……”
苏淮南愤怒大喊：“你住嘴！”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淮南暴怒地指着郑扶苏对刘医生嚷：“看我干什么？给他输液！不许停！捆他在床上！用艾司唑仑！他不是喜欢玩儿药吗？我成全他！我不许他出去！我不许他离开这个房间！他这么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难道可以一走了之吗？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大步走到郑扶苏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拦着我回东苑？你现在知道怕我死了对不对？天天这么谨言慎行，说什么我妈不想当西太后，说什么忌讳人家说我死得早，我看现在你才是最怕我死的那一个！”她弯下腰直勾勾地看着他，表情狰狞：“你舍下脸跟陈玘墨联系，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回到我身边吧？你是放不下我的人？还是放不下我的钱？你想呆在我身边？我成全你！从现在开始，你困在这里出不去了。你最好祈祷我平安无事。要是没有我，你就活活病死，一个人烂在床上吧！”
锦华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小苏董事长认真地坐在办公室里跟VIP大客户……聊八卦……
神域黿：南南小皇帝你病了咩？
淮南：皮肤过敏而已，没事的。已经好了。
神域黿：可是电话里你的声音干干涩涩的，听起来很严重耶。南南小皇帝你不能生病啊，你生病了我的订单肿么办捏？
淮南：都说了我没生病。再说贵司订单鄙司总工盯着呢。进度不会有问题的。甲方爸爸放心。
神域黿：不是！你生病了谁陪我去探班漂亮小哥哥嗫？总不能让贵司总工陪我去吧？不是胖就是秃，没有牌面儿的。
淮南：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这是一个霸道总裁该说的话吗？你给我订单难道就是为了找个陪你探班的？
神域黿：对啊。要不是为了你的追星附加值，老子肿么会把辣么大的一个订单便宜了你们？你寄几说甲方还是不是爸爸了？
淮南：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撂地儿唱段儿莲花落，跪求爸爸给点儿钱。
神域黿：要想收货款，陪我去探班！
淮南：心情不好不想去。
神域黿：怎么啦？废后又气你了？他吃你的喝你的还气你？他心里有没有点儿AC数儿？你干脆把他轰出去流落街头病饿而死算了。反正皇帝回宫就不高兴，看见废后就发火，不如人家陪你去看漂亮小哥哥啊。
淮南：我已经把他关在小黑屋里不许出来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神域黿：卧槽！废后禁足这么劲爆的！你还有这尿性呢？他没被你气吐血么？
淮南：不知道！懒得看见他，不想问他的事了。
神域黿：牛逼！死生不复相见！四郎你好狠！
淮南：他又聪明又漂亮，我们俩信息不对称。说真的，我害怕他。
神域黿：那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他又不是白娘子，你家也不是雷峰塔。法海你不懂爱！
……
神域黿：南南？南南小皇帝？你肿么不说话？法海大师，你在吗？
淮南：出事儿了！我要回家一趟！肥头聊！护士阿姨说在郑扶苏屋里发现了一条蛇！
神域黿：你别紧张，也许就是白娘子现原形了呢。你没给他喝雄黄酒吧？
淮南：你大爷的雄黄酒！
神域黿：你敢骂我？！我可甲方爸爸！
神域黿：好吧。处理好别忘记八卦后续肿么样了？对了！郑扶苏到底是不是建国后成精的？他这样很犯规啊！广电何在？
神域黿：沃日，皇上！我怎么觉得废后就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贱人就是矫情啊！你不许天天陪着他！你答应了要陪我去探班漂亮小哥哥的！皇上！臣妾娘家尊贵！你不许鸽了我！
神域黿：淮南？淮南？编辑老师？SOMEBODY？ ANYBODY？ NOBODY？
南苑别墅
大英雄江森提溜着一条黑绿色的蛇尾巴抖了抖，扭头看着大伙儿：“问题来了，吃这个犯不犯法？”
一路飞奔过来的陈玘墨还真有点儿傻眼：“小青是你吗？”
匆匆冲回南苑别墅的苏淮南貌似不经意地扫了歪在病床上的郑扶苏一眼。
几天不见，被困在床上的郑扶苏更憔悴了些，长久住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他的皮肤呈现一种雪色的苍白。他垂着眼皮不肯看她，就显得长长的睫毛格外漆黑。因为许久没修饰，郑扶苏卷曲的黑发已经很长了，散散地垂在颈侧，再加上这人最近消瘦得厉害，疾病消磨了这个年轻男人所有的锐气和精神，让他现在看起来居然有种诡异的中性美感。
苏淮南听赵阿姨说，那天她把他呕得咯了许多血，后来就一直状态差。任赵阿姨和刘医生怎么劝，郑扶苏都不再说话，也懒得吃东西。拖了两天，他终于昏沉，浅眠度日。
苏淮南回头问护士阿姨：“蛇是怎么发现的？伤到人没？”
护士阿姨吓得脸色苍白：“就在他床底下！绿呼呼一团盘在那里！我进来给他输液的时候看见的！我看到就叫着跑出去了！没伤到我！吓死我了！”
苏淮南有点儿急：“病人也没伤到么？”
江森摇头：“没有。扶苏当时睡着。没惊动那玩意儿。所以蛇一直没动地儿。”
微微松了口气的苏淮南回头看江森：“这有毒吗？”
江森看了看那条被他抖得快要散架的蛇：“应该没毒。我觉得这是条宠物蛇！你看它这傻啦吧唧的劲儿！”
苏淮南心情显然不好：“傻了吧唧是怎么跑到这里的？”
陈玘墨想起来个可能：“是不是有人放生到这附近的？”
苏淮南不信：“这附近是工业区啊。怎么会有人在这儿放生？”
靠在枕上的郑扶苏有气无力地开了口：“南苑三面环水、植物又多……天热了，难免有点儿野生动物。没事的。南南……嗯，苏总、玘墨你陪着苏总回去上班吧。江森……好不好麻烦你再看看，这东西……别墅里还有没有？别吓坏了大家……”
苏淮南满脸惊诧：“怎么会还有？你是听到什么了？还是看到什么了？”
郑扶苏苦笑着敷衍：“放生的话，肯定不止一条。让江森再找找看，万一再有，会吓到你的。南南不是最怕蛇了么？”说着，他看了江森一眼。
江森若有所悟，连忙接口：“嗯。你们去上班吧。我开车出去买点儿雄黄来四处撒撒，就是再有一条半条也跑了。”
苏淮南迟疑地点点头：“那好。江森你多买点儿。窗子什么的也洒一洒。”
江森笑着点头，随便找了个盒子把蛇收了起来，说回头走到真正的野地里把它放了生。
陈玘墨看郑扶苏的眼色似乎是想让他把苏淮南立刻带走。他有几天没见到郑扶苏了，隐约听说他又和董事长闹起来了。今天碰上了，他正恨不得跟他聊聊，看这个意思显然郑扶苏说话不便。那么陈玘墨也只好退而求其次，随便找了个什么借口，依着郑扶苏的心把苏淮南拽回办公室去了。
看他们走远路，江森关好了蛇，回头看郑扶苏：“你要跟我说什么？你不会觉得这玩意儿是有人放进来的吧？”
郑扶苏疲惫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定定神，他声音轻缓：“我这两天……一直觉得……有人在窥视我……尤其半夜……”
江森“噗嗤”一笑，踱到窗边儿四外看：“你一大老爷们儿，谁窥测你啊？我看你是病糊涂了？你放心，我回头劝劝老板，让她放你出……嗯？”
江森分明看见：郑扶苏睡的主卧落地窗外，有半个泥泞脚印。他心头一凛，按照郑扶苏的说法，走到窗明几净的浴室仔细看，果然窗玻璃边儿上有个模糊的掌纹。
江森啐了一口：“变态啊！”他冲回主卧：“扶苏，你怎么不早说？难道他喜欢男的？”
郑扶苏勉强支起身子，乏力摇头：“江森，你看这个房间像男人住的么？”
江森极目四望，这间主卧墙色暗粉，云朵吊灯，绯色窗帘，墙上巨大的玫瑰园装饰画，对着窗子最醒目的家具是实木仿古梳妆台……的确更像个女人的房间……
郑扶苏声音很低：“这间主卧本来就是黎总给她自己预备的，所以很女性化。”说着，他羞惭地垂下了头：“你再看看我这天天卧床不起的样子……”
江森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说……那变态拿你当黎总了？”
郑扶苏摇头：“我想他是把我当成南南了。他在吓唬我。就像当初吓唬南南那样……”
江森刚想问当初怎么了？
买菜回来的赵阿姨呼哧带喘地跑了上来：“扶苏？扶苏？你没事儿吧？”
郑扶苏勉强笑笑：“阿姨。我……嗯……”他突然脸色微变，一手按住了额头，好像马上就会晕过去。
江森赶紧扶着郑扶苏慢慢靠在枕头上，近距离地接触了他的身体之后，江森有点儿明白那句“他把我当成南南的意思了”。不到几日功夫，抑郁的郑扶苏已经瘦弱到失去了昔日的英挺强壮，雪白宽松的睡衣配上雪白俊秀的脸颊，是有点儿雌雄莫辨……往好了说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赵阿姨红着眼圈儿捶了他一把：“晕吧？该！让你不吃饭！”
郑扶苏随手从枕下掏出来个骷髅娃娃：“我在露台上捡到的，好像是被人扔进来的。阿姨，你看，像不像那一年……南南出事儿之前？”
赵阿姨恶心地脸色都变了：“肯定又是那个王八蛋！报警吧！”
郑扶苏蹙眉摇头：“算了。一个阳痿有什么本事？报警的话，咱们还怎么瞒着南南？那些事儿……她想起来就不好了……”看着江森不解的神情，郑扶苏有气无力地解释：“南南十来岁的时候，碰到过个变态。听说最近这个人渣给放出来了。”
江森瞠目：“她们家怎么这么多事儿啊？”
郑扶苏低垂眼眸、语调平常：“富贵人家的漂亮女孩儿就像奶油蛋糕一样，任谁都想舔一口。”察觉江森异样的目光，他苦笑点头：“对，我舔到了。结果就这样了。所以别拿活人当奶油蛋糕，是会被反噬的。你不用可怜我，我活该的。”
江森不想跟落难的郑扶苏细掰扯这些让他难过的事，他挠挠头：“不报警的话，你预备怎么办呢？就让这变态继续骚扰下去？”
郑扶苏耸耸肩：“你守好董事长就行了。我无所谓。随他去吧。我一个身无分文的病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这个病人……特别颓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