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姨劝了半天,郑扶苏只是耐心地听着,看意思依旧心如死灰。
江森把这屋子又查了一遍,再三确认没有别的蛇虫鼠蚁,才出去买了五十斤硫磺粉回来,认真地围着别墅洒了一大圈。那只小蛇也让他远远给放到没人的地方。
江森认真地再打量了别墅一番,郑扶苏住的主卧带小露台,两侧有窗,采光很好,是别墅里最好分辨的一个房间。反观苏淮南搬进来时赌气选地那个小客房,只有一面窗子,百叶窗帘,她早出晚归,显得不起眼多了。
江森犹豫了一下儿,是不是要搬到楼上去给郑扶苏守个门?但是想想他病中神乏,又在和老板闹别扭,不想多事儿就差写脸上了。
既然如此,江森也不忍太逆郑扶苏的心意。他给他卧室和洗手间的所有窗子上都加了暗锁,这样一来,除非土流氓破窗而入,想再放什么东西入室那就是做梦。
郑扶苏感激地看着江森,但是他精神欠佳,扶着床勉强对笑一笑似乎已经是用尽全力了。
江森一时唏嘘: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何必把人折磨成这样?回头劝劝老板,算了吧……
如是几天,风平浪静。
除了郑扶苏的胸片结果不好,浸润扩大,被刘医师好一顿唠叨之外,其余还真是天下太平。黎丽没回来,听说是宋岷撺掇的。
孟源跟苏淮南嘀咕:“都说老宋跟汽修厂的帐很不干净。前两天听大小姐说要审计这一块儿,拽着黎总在华东避风头呢。小姨……哎,小姨……”他看苏淮南脸色不好,就不往下说了。
孟源白净清秀,办事周到。自从苏淮南回来,他对她工作指点不少,于是公司里很有些人窃窃私语,说孟帅哥俨然郑扶苏第二。
可苏淮南觉得他们是不同的。据郑扶苏自己说,他十八岁做她的家庭教师,二十三岁做她丈夫打理家业,这些年他监督她功课、做主她起居,所以他对她亲昵之余,还存了三分士大夫的颉颃。
孟源自从与她相处,自我定位就是僚属辅佐上司。孟帅哥对苏淮南那份可亲之态,直如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火爆脾气的陈玘墨每每大摇其头:“你们俩真是绝配!一个不急,一个好性儿,这辈子也打不起来!”
孟源摇头微笑:“我为什么要和南南打起来?作天作地嘛?好好过日子不香吗?”
苏淮南听了这话心中不免幽怨:你啊……作天作地的干嘛?好好过日子不香吗?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雷声滚滚,电闪成行。
苏淮南午夜惊悸,空气湿漉漉的让她很不舒服,无端压抑。
雷声间隙里……她听到了好奇怪的声音……是谁在痛苦发声?
苏淮南披衣下床,她没穿鞋,只是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
楼道伸手不见五指,那时候大概是凌晨三点多钟,正是大家睡得最熟的时候。
明亮立闪自窗外霹过,楼道里瞬间照如白昼。
苏淮南分明看见:楼道里一扇窗子打开了!狂风暴雨中飘飞的窗帘如同幽灵裙摆。
郑扶苏的卧室……虚掩着门……
苏淮南下意识握起了边柜上的一个花瓶,她鼓足勇气向郑扶苏的卧室走了过去。她的心如擂鼓,她的头疼欲裂,她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时光的通道,就要看见迷雾深处的自己。
苏淮南鼓足勇气推开了郑扶苏房门,屋子里漆黑一团。然而,她的确听到了大床上发出奇怪声音。那样痛苦的哭泣,仿佛一个垂死的人被紧紧地捂住了口鼻,在做最后的挣扎。
苏淮南反手按亮了壁灯。
光芒到处,鬼魅遁形。
郑扶苏的病床上,赫然跨坐着一个男人!
莽撞的入侵者猛然回过头,被压住的郑扶苏趁机挣脱了死死捂在自己脸上的枕头。他单手捂胸,大声喘息,好像再晚一会儿就要被闷死了。
苏淮南惊恐尖叫:“这是谁啊?!你们在干嘛?”
郑扶苏床上的陌生人看起来比苏淮南还惊讶,他定睛看看粉雕玉琢的苏淮南,再看看被自己按在身下的郑扶苏,气得脸都红了。
他反身朝苏淮南扑了过来。
郑扶苏死死拽住了那人,用尽浑身力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喊:“南南……快跑啊……”
那人狂怒,抬脚把郑扶苏踹开,从床上蹦下来伸手就抓苏淮南。
苏淮南不知为何,突然无比愤怒。
她毫不畏惧地挥起手里花瓶,用尽全力朝那人脑袋上砸去!
“咣当”一声,花瓶碎裂。
苏淮南砸中了他的肩膀!显然没有给对方造成掉血伤害。饶是如此,那人还是被砸地后退了几步。那人下一步反手推挡,很轻易地把苏淮南推了个趔趄。
闪电劈过,苏淮南看清了那个人的阴柔面孔,她一声惨叫,双手抱头,软倒在地,只觉得下一秒头疼得就要裂开了!
郑扶苏狼狈地从床上摔下,他连滚带爬地爬过来,仓惶把苏淮南搂到怀里:“南南,南南,不怕,不怕。我在啊。我在,我在你身边。”
然后,他就替她挨了一脚。
那人真狠,苏淮南被郑扶苏抱着,都觉得这一下儿他挨得实在不轻。
郑扶苏扭头怒斥:“你还不滚吗?还要怎样?”
就在这时,家里武力值最高的江森冲了上来。
屋里一团乱打,江森活捉臭贼!
看见江森闯进来,回过神的郑扶苏手忙脚乱地把苏淮南从自己怀里用力推开。在江森的奇异目光注视下,郑扶苏急切地想找个什么毯子之类的把自己遮住。
太羞耻了!他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苏淮南渐渐恢复神智,才发现郑扶苏的睡衣扣子完全被扯掉了,睡裤也是乱七八糟的……
她瞠目:“他……是个……”
郑扶苏随意抓了薄毯披在身上,他脸色惨白、眼圈通红:“变态!”
第五十一章 逢贼
苏淮南倒吸一口凉气,她想把郑扶苏扶到床上去,用被子罩住他。但是下一秒,她就看见郑扶苏的床单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她满脸惊骇地看着郑扶苏。
郑扶苏窘得都要钻到床下去了。但是看着她目光执拗,仿佛一定要个答案,他懊丧地拉下衣领,露出颈上划伤:“他的指甲!”
江森把那人按住之后,伸出血道斑斑的手掌:“没错,指甲!这货的指甲搓得小刀子。”
半夜惊醒的赵阿姨颤巍巍地报了警。江森把变态戳在了墙角儿立等处置。
看到郑扶苏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处,苏淮南陡然怒从心头起!
她不由分说跳下床去,挥拳对那人就打。
郑扶苏吓得大声喝阻:“南南!回来!别让他伤到你!”
他想扑上去拦她,但让江森单手挡住了。
江森不打算拦着老板对变态滥用私刑。做人不能总是那么温良恭俭让,有气不出容易憋疯!以江森同志质朴的感情,但凡老板早想开了看谁不顺眼打谁,她以前都不至于抑郁症。
不过在旁边抱着肩膀儿看了二分钟热闹,江森就觉得老板这花拳绣腿实在给打人的丢脸。
于是他好意指点:“老板!回屋,把马靴换上!踢王八蛋的!您武力值不行就加点儿装备吧,要不然真成给人家挠痒痒了。”
气喘吁吁的苏淮南并没有回屋去加装备,她扭头看见衣冠不整的郑扶苏,陡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儿!在警官到来前,她得帮他换一身整齐蔽体的衣服。再看看戳在屋里的江森和不能动地儿的变态,苏淮南当机立断:把郑扶苏扶回了自己的卧室。
在自己卧室里,苏淮南有点儿六神无主。几乎是下意识地,苏淮南轻轻摇着郑扶苏的胳膊:“待会儿咱们要怎么说啊?”
郑扶苏脸色苍白,他呼吸急促,浑身发抖,随便扯了条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的:“随便!”
那夜的南苑,警车红蓝灯光闪烁到天明。
出了这么大事,自然瞒不住人。
次日一早,孟源匆匆赶来探视董事长。
暴雨过后,花木狼藉。
精致南苑,天下大乱。
孟源推门而入的时候,不期然看到许久不见的郑扶苏凄惨狼狈地坐在董事长床上、眼圈通红。
就……挺突然的……
然后,孟源就觉得自己输了,输得那么深,输得那么认真。
这世上啊总有些人,比你长得好还比你努力比你豁的出去。
那一刻,孟源甚至是怨怼的:郑扶苏你至于大白天这么拼吗?!
孟源冷眼扫了一眼董事长的卧室,他脱口而出:“你在这儿干嘛呢?”
郑扶苏抿着嘴不说话,他羞得满脸通红,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衣裤。
举着药膏匆匆冲进来的苏淮南看到孟源,顿时尴尬。她面红耳赤地解释:“我……我在给他涂药啊……”
孟源满脸内含地瞥一眼衣衫不整的郑扶苏,当时就“呵呵”了:“嗯!擦药擦药!一看就像擦药。简直跟擦药一毛一样!”
郑扶苏垂下眼,默默地拽过薄毯更紧密地包住了自己。他知道苏淮南是偷偷把他接回南苑的。她瞒着所有人,就是不想给他念头。如此没名没分没底气,导致孟源闯入的场面一度略显捉奸。
苏淮南不由分说把孟源推了出去,她甚至把孟源摁到墙上威逼利诱:“我跟你说,这事儿不许告诉我妈,听到了没有?你就装没看见他行不行?”
孟源语带讥嘲:“闹这么大,董事长还想瞒?这么多警官来来往往还用我通风报信?你这些日子瞒得我好啊!金屋藏娇你痛快了,黎总那儿把我也折进去了!小姨能相信我不知道?你要是早跟我说一声,我好歹还能帮你打个埋伏。算了算了,这个事儿你自己惹祸自己搪。孟源哥爱莫能助!”
苏淮南气得顿足:“爱莫能助就爱莫能助!你去说啊!我看我妈能把我怎么样!”
孟源许是心情不好,今天分外牙尖嘴利:“你要是真不怕,你就不会逼我闭嘴!”
苏淮南顿时恼怒,她发现她身边的男孩子怎么都那么厉害?她一个两个都说不过。算了!说不过就不说了!反正现在她苏董事长最大,江森说得对,以势欺人她还不会吗?
她反手推着孟源就走:“去去去!回公司!我今天得呆在南苑配合警方录口供。孟源哥这两天公司就交给你了!”
孟源切齿冷哼:“又配合警方录口供了?不是给他擦药膏么?”
苏淮南敛容叉腰:“你有完没完?多嘴的男孩子没人爱啊!”
孟源委屈扒拉地咕哝:“我不说话你也不爱我!”
那天,苏淮南好声好气地拍孟源的胳膊安抚:“好啦!乖啦!别闹!跑步前进!回去上班!董事长给你发奖金。”看孟源还要废话,苏淮南猛一掉脸儿:“治不了你了是吧?你还要上天啊?”
孟源这才噘着嘴讪讪离开,替董事长上班去也。
苏淮南目送孟源远去,拍拍手回了自己卧室。
她的卧室很安静,郑扶苏一言不发地半躺在床上,他神色哀戚,满脸都是不想活了。
苏淮南双手捂脸:你一大老爷们儿不用这么要脸吧?!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身子脏了!
后来呢,这档子事儿就上了热搜了:猥亵流氓恶习不改,卷土重来误上男床!
新闻报道写得惊悚细致:犯罪嫌疑人理发师宋某多年前猥亵少女苏某遭其反击,怀恨在心。出狱后宋某企图报复,无奈宋某对苏某新居格局生疏,误对其同楼男士恐吓数日。其后犯罪嫌疑人趁雨夜潜入单身男青年卧室,对其强行猥亵。幸得苏小姐果断报警,嫌疑人宋某被当场抓获,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综上所述,身残志坚的犯罪嫌疑人,眼瘸至此,还锲而不舍地猥亵妇女,最后吊儿郎当入狱也算是感动中国。
一人被捕,八方点赞。
心善的网友们高赞回复:太可怜了,男女都看不清,必须算残疾。别走法律程序了,直接活埋了算了。
南苑别墅
苏淮南果断把郑扶苏的手机没收了!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么膈应人的热搜。他今天不对劲。警方做笔录的时候她一直陪着他,她紧紧握着他发抖的手不敢松开。
苏淮南恍惚记得自己看过一篇报道:出了这种事,无论男女心理多少都会受到创伤,都会自责不已什么的,尤其他是个反抗能力下降的病患。
果不其然,验伤的时候,郑扶苏很不配合,他不愿意出示伤口,甚至和医生护士起了冲突。他在发烧,他神志恍惚,他拒绝所有人靠近。
听见这屋里闹得不像话,过来帮忙的江森低头问苏淮南:“要不要我按住他让大夫验伤?稍微捆一捆其实可以让他安静下来。”
苏淮南用力摇头,她谨慎地向警方道歉:“算了吧。他有肺结核,身体不舒服。昨天的事儿让他病情反复,咱们不要再折腾他了。”
苏淮南说:“没关系,证据缺失也不要紧。以现有的证据能追究到哪里就追究到哪里。我们更看中病人身体状况,不想再做任何刺激他精神的事。”
“啊?我是他什么人?我……我是他前妻。对。他住在这里。这里……是他的家……”
她的回答温柔又通透,稳重且斯文,丝毫不像有记忆障碍的女子,已经隐约是个能当家作主的苏董事长的样子。
送走了警察同志,苏淮南慢慢回屋,站在门口思索了一会儿,她推门而入,决定继续帮郑扶苏收拾擦药。这事儿好像只有她做才合适。因为一些伤口在比较隐私的地方。
看伤的时候,一向隐忍的郑扶苏陡然情绪崩溃,他甚至地轰走了所有大夫护士,红着眼角大声嚷嚷:“不治了!随他去!你们让我死了算了!”
大夫护士束手无策。
那……就只好她来了……
如果他对她说得都是真的,如果他真地把她养大过。那么养妻千日,用妻一时。虽然是前妻,事急从权,也只好凑合了。毕竟她是最熟悉他身体的人。他也只能接受她碰触。
那天,医生给郑扶苏注射了一些安定药物,许是这些年吃了太多的精神类药物,他并没有睡着。郑扶苏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看起来死不瞑目。
苏淮南拿起药棉给他擦药的时候,他瑟缩了一下儿。知道身边是苏淮南,他安静地垂下眼皮,破天荒没有抵抗。
苏淮南慢慢处置着郑扶苏身上的狼藉创口。传说中的托尼老师果然是个变态。他来之前十个指甲刻意打磨得光光尖尖的,随便往人身上一划就是一道血口!苏淮南处理到下面的时候,发现郑扶苏身上有几道血缝儿开在腿的内侧,深度可怖,仿佛被刻意挖过。到现在还有点点滴滴的鲜血外冒,寻常白药散剂已经没法应付。
看着那恐怖的伤处,苏淮南凭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郑扶苏用手遮住了眼睛,声音发抖:“那人……不行……所以爱用手指头……别看了……你嫌脏!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苏淮南深深呼吸:“我可以的!”按照护士的嘱咐,她一边给他敷止血胶水一边低声问:“所以他……把你当成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