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羽——宁阿肆【完结】
时间:2023-08-26 23:14:43

  十月二号当天,天公作美,阳光温柔且明媚。
  薄翼仔细穿好方佳送的吊带抹胸裙,她好像成了她的神仙教母,为她把春日里的一处草地找来,给她裁作衣裳,颜色嫩绿,像雨雾天枝头刚萌生的新芽,长度到大腿,上面点缀有同色盛开的花朵,还有许多纤薄绵长的草叶垂坠下去,一直延伸到膝盖下方。
  鞋也有特别准备,一双浅肉粉色单鞋,走起路来柔软又舒适。
  方佳等在楼下,她将蓝紫色头发编成蓬松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一边,同样身着连衣裙,雾蓝色,表面有薄纱,微微皱起变成黄昏天色下湖面的烟波,脚上搭配一双白色帆布鞋,整个人看上去飘渺又轻盈。
  她只等了一小会儿,就看到薄翼顶着她为她选的橘红卷发,走入阳光。
  这一刻,方佳满心欢喜,那天暗色的红终于被她彻底洗去。
  两个人在见到彼此的瞬间开怀笑起来,走近,拥抱,不约而同地说:“你像一个小精灵。”
  方佳捏着薄翼的头发,忍不住继续赞美:“幸好我千叮咛万嘱咐把眉毛也一起染,颜色在阳光下更好看了,像橘子汽水糖,像散漫的夕阳,像爱人的心火,啊,我眼光真好。”
  当然也有些遗憾。
  “哎呀,我该再给你买一对翅膀戴在背上。宝,你知道吗?你现在简直就是玫瑰花瓣里飞出来的小仙女,这么一想突然觉得你名字好合适,你背后就该长透明纤薄的翅膀,轻轻扇动会掉落碎钻一样的小星星。”
  类似的小小遗憾越说越多,薄翼笑着听她讲了一路,心里默默盘算一个多月后她的生日又该怎么为她筹办。
  来到餐厅,薄翼看向窗边某个座位,顿住问:“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方佳揉揉鼻子,说:“那个叫卢斯的傻逼不一直缠着你不放吗?我就想着他那样的人要是知道你哥在我们学校当老师,肯定就不敢乱来了,我知道这样你会不舒服,提前跟你说你又肯定不同意,但我真的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面对卢斯,就忍这一顿饭的时间行吗?”
  “好,”薄翼不想她继续悬心:“我就是有点惊讶,你不用太担心,我都会处理好的。走吧。”
  她们一起走过去。
  薄冀穿着一件白色衬衣,薄翼认出来,是去年除夕夜的那一件,同样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皮肤,不同的是今天他戴了一副金边眼镜,头发全部梳上去,不笑,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这直接让对面的卢斯缩手缩脚,如坐针毡。
  “小翼,”他看见她走近,脸上才泛起浅浅微笑,拍拍身旁的椅子:“坐这来。”
  方佳也在推她,要她过去,但她还是想自己来处理。
  她指指卢斯,像每个热恋中爱撒娇的小女孩:“我男朋友来啦,我坐他这边。”
  没办法,方佳只好坐去薄冀旁边。
  这顿饭吃得很有趣,因为另外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方佳开始还有些无所适从,但被薄翼带着,渐渐也把他们当作背景板,只一个劲和薄翼聊之后要去哪玩。
  到了送礼物环节,卢斯拿出一条银色手链。
  薄翼把手举到他面前:“你帮我戴上。”
  她甜蜜的目光,给了卢斯一些勇气,他知道自己的方法是有效果的,她那么喜欢他。
  他为她系环扣,皮肤碰到皮肤,让他禁不住心神荡漾。
  薄冀递来一个文件袋,他的目光跟着一起投过来:“小翼,生日快乐。”
  “谢谢哥哥。”
  薄翼礼貌地双手接过,没有拆开,因为知道里面是什么,直接放到了身后。
  饭毕,就像要安抚男朋友受到惊吓的小心灵一样,薄翼拉着卢斯走在前面。
  方佳凑近薄冀,把牛皮纸袋交给他:“薄老师,小翼让我把这个交还给您。”
  “谢谢。”
  对于他们的家事,她不好置评太多:“请您千万不要生小翼的气……成长经历的缘故,她对男性普遍排斥和不信任,但其实她心很软的。我看得出来您也很关心她,麻烦您再多给小翼一些耐心,等她慢慢接纳您,她也会对您很好的。”
  薄冀的视线从前方移到身侧小姑娘诚挚的脸上,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陪着她。”
  “佳佳!”
  二人同时循声望去。
  日光中,薄翼向他们跑来。
  她背朝着光,却一点也不失色,橘红的头发、嫩绿的裙摆、素白的皮肤都在风里跳跃,闪闪又发亮。
  她携带着一身刺目的光彩,却又在靠近之前将其全部收敛。
  生怕它们会灼伤谁。
  她笑着握紧方佳,满心满眼都在看她:“甩脱麻烦了,该我们去玩啦!”
  她从光里奔来,又在光里奔走。
  薄冀低下眼,收回自己下意识抬起来的手。
  这手里空空,什么也没有。
  光、声音、空气似乎都在远离。
  他在这一瞬间,感到无比窒息。
第35章 35.分手
  国庆整个假期薄翼一直和方佳在增城四处逛。
  她连信息都不怎么回他的,卢斯生气得不得了,他为了她放弃和父母团聚、和朋友郊游的时间留下来陪她,她居然一点也不懂得珍惜,还把他晾到一边。
  假日最后一天下午,他约薄翼出来。
  他想去私密一点的地方,她死活不同意,只愿在学院门口见他。
  他更生气了。
  但是她又穿起了生日那天的连衣裙,像是专门为他而穿的,那么好看,让他心里终于舒服一些。
  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他送的银链子,他很满意,去牵她的这只手。
  “我们在学校里逛逛吧。”
  她顺从地回答:“好的,学长。”
  陆续有学生返校,走在这条路上的基本都是薄翼学院的学生,卢斯看着他们,又想到这些人见到薄翼的时间也许比他还多,他平时根本叫她不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假期,她不能说还要学习,那个烦人的闺蜜又缠着她不放。
  她该学会怎么当好他的女朋友。
  “你说要注重学业,我二话不说不打扰你,可放假了,你一点也不陪我,只顾着跟闺蜜玩,我真的好伤心,我这么爱你,爸妈要我回家我都不回去,只为了留下来给你过生日。”
  “对不起,学长……”
  “没关系,小翼,”他好宽容地说:“你还小,懂得没有那么多,之前我怕你伤心,一直不想告诉你,但是你得知道,朋友也好,闺蜜也罢,她们都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可能随便一次利益冲突,或者仅仅因为一个优秀的男生喜欢你而不喜欢她,她们就会跟你离心。
  但我不一样,我们是恋人,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为你着想。
  你乖乖的,等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才交往不到半个多月,他已经把他们的未来规划到了结婚。
  薄翼感动得眼泪汪汪,但还是有些小纠结:“可……佳佳不会的,我们从高中开始就是好朋友……”
  卢斯义正严辞地问她:“我和方佳你选哪一个?”
  啪——
  薄翼的手机飞出去摔在地上,因为她一个巴掌扇在了卢斯脸上。
  周围的人都朝他们那边望,看见薄翼和学生会长站在一起,她盛装打扮,肯定是满怀欣喜出来约会的,可她哭得好伤心,绝对被欺负狠了才会不得已打人。
  从卢斯的角度看不是这样的,她流着热泪,眼里却是漠然一切的冰冷。
  看着他,像在看一条恶心的臭虫。
  她语调轻轻:“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啊?”
  卢斯捂着自己发麻的半张脸,恶狠狠说道:“薄翼,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
  “对呀,”她靠近半步,声音更轻:“你又要去跳楼吗?去吧,咱们学校主楼最高,你去那跳,一下子就能摔死。”
  “你……”
  “我?我想拦住你的,可我力气小,根本拉不动你,我很害怕,只能哭着求警察来救你,到时候警报拉响,所有学生都要来围观学生会长跳楼。”
  “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说你逼我跳楼,我要是真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有证据吗?如果警察来调查我,他们会看到我和你的聊天记录,看到你不停对我精神控制,一旦我挣扎着想分手,你就拿自杀威胁我。还有刚刚,我录了音,里面明明白白记录着你非逼我在佳佳和你之间选择,我实在受不了,才打了你,然后你就要去自杀,他们都会听到。我一个不谙世事,埋头学习的岳班学生,你说警察、老师、同学更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卢斯惊异地发现停驻的人都没有散开,全部直勾勾盯着他看。
  “你身后的路口有两个方向,往左可以去主楼,往右回你的宿舍,你选呀,”她抬手擦自己眼泪,却越抹越多,带着哭腔:“你一旦走左边我马上就给警察叔叔打电话救命,不过你也可以猜一猜,”笑容与泪水同时出现在她脸上:“我会不会真的打,毕竟我挺期待你摔成什么样的,傻逼。”
  薄翼真挺期待的,可卢斯往右边走了。
  有同学帮她把手机捡起,大家都围上来关心安慰。
  薄翼真诚地感谢,一边解释,一边朝路口再望去一眼。
  没有用的垃圾。
  ~~~
  张宛给薄冀发了消息,过半天她拿起手机看,没有回。
  放假之前她就约他,但他说国庆要给妹妹过生日,这事自然没了下文。
  妹妹,她爹没跟她提过薄家还有个老二,不过她也不是特别在意,虽然八月那次初见之后,他们断断续续有再约会,但毕竟没有真谈,她有自己的分寸,犯不着管那么多。
  再说,她自己中间也和其他好几家在相看——投资人爸爸是定了KPI的。
  从事这一行,俊男靓女实在见过不老少,但他身上那种感觉,太令她着迷了。
  节后就要开始为拍摄攒局搭班子,到时候可没闲工夫再陪他玩。
  能抓紧时间多见见就多见见。
  张宛直接给薄冀打电话。
  接通了。
  “喂,张小姐。”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即便如此,张宛仍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她兴奋起来。
  “有空吗?放假最后一天了,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
  “好。”
  地点快速敲定在离她家不远的一个餐厅,她放下手机,慢悠悠梳理、化妆,到达时薄冀已经在那了。
  仍旧一身黑衣,但皮肤比之之前更加雪白,几乎苍白到有些病态。
  这让他的眉眼显得愈发漆黑,特别是她最爱的那双眼睛,黑蜮蜮的,里面没有一点光亮。
  吃到半途,薄冀问她:“我可以去抽一支烟吗?”
  张宛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沾了沾嘴:“当然。”
  他回来得很快,身上却没什么味道残留,一如既往的礼貌有风度。
  见她不再吃了,又等了一会儿,他才问:“不合胃口吗?要不要点一些别的?”
  “不用,不是特别饿。”
  “那要去别的地方吗?”
  “不了,你直接送我回去吧。”
  薄冀点头,起身去结账,张宛跟在他身后,然后一起上了车。
  他之前送过她,知道她家在哪,路程很短,很快便到了。
  按理到此应该道别,张宛叫住薄冀,让他送至楼下。
  于是他将车停到路边,跟着张宛进入小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这,薄冀从来没有要求进去坐过,今天她主动邀请,他也并不推拒,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张宛将薄冀引到僻静处的一片花坛。
  设计师别处心裁地在此种植了许多粉黛子,十月花期已到,昏暗光线下,黑夜里升腾起大团粉雾。
  迷醉又梦幻。
  曾经张宛也是这么期待的。
  她坐到花坛的一边,又点了点对面:“坐。”
  薄冀坐下,张宛从包里拿出烟,点燃,这一口她憋了好久,爽得四肢舒展开,全然不顾往日维持的淑女形象。
  她双臂搭着靠栏,望天望了好久,又长长吐出一口烟,才直起身看不远处的薄冀,他坠在雾中,面容平静。
  必须要承认,她还是有点失望的。
  掸掸烟灰,她说:“薄冀,咱以后不用再见了。”
  “怎么了?”薄冀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黑沉的眼眸一动不动,内里一片死寂,说出来的话却异常诚恳:“是我不够好吗?”
  “不不不,你当然很好,脸好、身材好、脑子好、脾气也好,任谁打着灯笼都难找到。”
  “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张宛夹着烟的手在木质栏杆上轻点,笃笃笃笃:“怎么说才好啊?”她略微沉吟:“就像编剧递给我一个悬疑剧本,开头写得十分不错,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程也疑点丛生,起伏跌宕,只等有一个结局就可以拍了,然而——”
  敲击的响声停下,她吸一口烟,从迷蒙的烟雾里凝视薄冀。
  “翻到最后,我发现这个故事没有结局,”她轻笑一声:“这很离谱你知道吗?哪怕烂尾也是一种交代,可没有结局算怎么回事啊?我前面投入的感情就白白打水漂了吗?”
  “你是说,我就是这个故事。”
  “对,薄冀,你就是这个没有结尾的故事。
  我本来想,无论你温润表皮之下是真的柔情还是潜伏着怪物,我都可以坦然接受。起码这两样是有东西的,有东西就可以应对,亦有所得。
  可你是空的,什么也没有,谁愿意不计回报地投进一个无底洞啊?也许这世上真有人愿意全心全意爱你,但抱歉我做不到,与其不可预计地付出,我宁愿转身拥抱阳光大男孩,轻松愉快又开心,腻了不过再换一款。”
  她说得直白,薄冀却一点也不动气,似乎早已知晓答案,再问也只是为了印证。
  他甚至勾起嘴角,礼貌告别。
  回到家,拉开大门,风从未关的阳台灌入,穿过空荡的客厅,然后与他擦身而过。
  他低眼关门,换上鞋去盥洗间洗漱,安静的房子里只有拖鞋擦过地板的声音。
  洗完澡的薄冀坐进沙发,环顾四周,这个家里的陈设一点未变。
  他曾经让她按照自己的喜好添置,但她只是住了几天,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这里没有任何她的东西,所以至今依然如此空空。
  如果遗弃不要的也算的话。
  他望向餐桌上的玻璃瓶,那瓶子不大,可干枯凋谢的碎片聚集到一起也不过这么一点,即便当初它们是那么蓬勃的一束花,被她满满抱在怀里。
  他忽而想到,也许自己也可以算作在内。
  他也是被她遗弃不再要的一样东西。
  这想法居然让他有些高兴起来,笑着拉开茶几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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