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家荡产这分量极重的四个字都抛出来了,可见秦氏下的决心有多大。
“这都是为了夫君未来的事业着想,”秦氏不闪不避,同冉元生直直对视,野心都摆在了明面上,“这是目前夫君能抓住的最大的机会,错过这次,恐怕再想运作都难了。夫君难道不想官升数级,平步青云?”
秦氏短短几句话,直直砸入了冉元生的心坎里。
他鼻翼翕动呼吸急促,激动到双目赤红,眼前似乎已经浮现了秦氏为他描绘的畅想蓝图。
秦氏见冉元生似是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方才幽幽吐出一口气,缓了面色。
当初她一意孤行嫁给冉元生,面对娘家亲属的奚落嘲笑,秦氏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冉元生的身上,盼着他出人头地位极人臣,自己才能扬眉吐气。
孰料冉元生如此不堪用,没能给她涨一点面子不说,还因为他这些年的碌碌无为,让秦氏遭了更多讥讽白眼。
朱氏是看在大小一起长大的姊妹情分上,才走了这一趟,同秦氏透露了此事。
齐家族亲,同左相门生交好,早早就顺势站到了左相阵营,绑定在了二皇子的船上。
不管朱氏是出于怜悯想拉秦氏一把还是其他,秦氏都很感激朱氏帮忙指出的这条路。
“齐家帮忙牵线的恩情,日后我会想法子报答回去,”秦氏不放心冉元生自恃清高的性子,没忍住反复叮嘱道,“此次把你引荐给二殿下,虽是齐家看在我同朱氏的姊妹亲情上,但他们本可以不帮。夫君定要记住这点,不论那齐家说些什么,都要耐得住脾性。”
“若是齐家说话做事惹得夫君不快,夫君也定要先忍下,待事成之后再算账也不迟。此等机会只此一次,夫君定要谨记!”
秦氏如此罗里吧嗦,落在冉元生的耳朵里,就是在嫌弃他为人处世!
他堂堂一介男子,以前是不屑于钻营此道。好歹在朝堂之上都能混迹多年,只要有心,还怕处不好人际关系?
亲事看着冉元生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怕物极必反,到底是忍住了继续安抚嘱咐的话,决定暂且先相信他一回。
秦氏放软了语气态度,顺着冉元生的意附和了几句,轻轻松松就把冉元生又捧的飘飘然了起来,并满口应承着向她保证,他一定不会辜负秦氏的期望,把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秦氏得了准话,却也没能彻底放心。
同床共枕十数年,她深知冉元生的本性。
秦氏暗下决心,让冉元生去放手施为是一回事,她自己也不能真就撒手不管了。
旁的事她使不上什么劲,朱氏那边她必须得紧紧抓住,多走动联络起来。
想想齐湘的年岁同冉瑶差不多大,那丫头虽然长相一般,被养得性子也骄纵了些,但好歹是齐家的正经嫡女,若是许配给冉成才也不错……
两家若能成姻亲,不怕齐家在引荐二殿下一事上不尽心。
秦氏打定主意,命心腹把账本取来,开始清算家中所有产业,准备放手一搏。
*
京中风起云涌,朝堂纷争最终还是波及到了边城。
好在冉婉很有远见,闭门不出,一切登门拜访的人悉数拒掉,连石氏等人登门拜访都被推拒了。
如意对当初在知府府的生辰宴上,帮冉婉说话护着冉婉的高氏等人很有好感。
再者她们的夫君都是萧雄麾下武将,冉婉不见别人倒也罢了,见见她们应当没大碍吧?
“傻丫头,你该知道‘身不由己’这个词?”冉婉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平时她们来玩耍,我自然欢迎。但在这种时刻,如我这般闭门不出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她们不会不懂。你以为,她们为何在明知我闭门不见外客的情况下,还要登门求见?”
第54章
高氏等人为人不错,对冉婉也多有维护,是值得来往相交的人。
但除此之外,她们还有各种各样的身份,是谁家的女儿,谁家的表亲堂亲……每个人的人际关系扯出来,都是庞杂纷乱无法轻易理清的。
纵使她们因为各自夫君都是萧雄麾下干将,站位立场早早就已注定,但难免还会有不信邪的人,意图从某些反向切入,为自己牟利。
“哪怕是皇室宗亲,也无法保证在事情来临之际明哲保身,”冉婉叹了口气,无奈道,“生而为人,总有无法轻易割舍和拒绝的亲情关系。这不是她们的本意,更不是她们的错。不管她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这种时候都是不见的好。“
也有可能是冉婉自己想多了,高氏等人登门,单纯只是来串门寻她说话玩耍的。
但时机不对,不管她们来意如何,还是一律推拒了为好。
如意听得似懂非懂,但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姑娘做的一切事情都自有她的道理。
对于冉婉现在的成长,如意才是感触最深的人。
她家姑娘现在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比秦氏都合格!
当然,这种话如意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并未如往常那般大大咧咧不过脑子的说出来。
她倒也没有想得太过深入,只是单纯觉着冉婉现在的身份毕竟只是个姨娘,而非正室。
夸她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冉婉不一定会高兴,还有可能会戳到她的身份敏感点给自己招来一番训斥。
如意虽然脑袋一根筋了点,但也不是个傻乎乎只会给自己招骂的二缺,还是懂些趋利避害的。
冉婉和喜巧对视一眼,饶有兴趣的看着如意脸上快速变幻的神色,暗暗发笑。
这傻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殊不知那多姿多彩的面色早已出卖了她。
*
冉婉并没有刻意去打听外界的风风雨雨,但哪怕居于深宅内院,她也隐约有些局势迫人的感受。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将军府的大门被敲响的次数,愈来愈频繁了。
哪怕冉婉一视同仁,不管谁登门都一概推拒,但也阻碍不了总有人觉得自己会是那个“意外”,日日登门求见,将军府的门槛都快被这些人给踩烂了。
外界的风风雨雨都被阻碍在将军府高高的院墙之外,暂时还没吹到后宅,冉婉就淡定的照常吃吃喝喝过日子,也是心大的厉害。
喜巧背地里不止一次的感叹,她可算是知晓如意的心大是随谁了,可不就是她的主子么!
不过正是冉婉这般不被外界纷扰影响的心性,才使得偌大的将军府至今都不曾出过任何乱子。
快出正月之际,从京内镇国公府送到边疆的物资,如往常一般顺利抵达。
因着将军府大门已有许久未开,府内人员出入都走的后门偏门,这次京中来的车队也被从后门领了进去。
按照惯例,京中每次送来的东西,都是由荣伯接收检查并整理成册,待把东西都收入库房后,他再让人把名册给冉婉送去,好让她知晓京中都送了些什么来。
若是感兴趣,冉婉便可直接去库房,东西都已规整有序,方便她查看。
但是这一次,还没等荣伯指挥人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就被其中一位有些眼生的马夫给拉住了。
“荣伯,”马夫低声唤人,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临行前,将军夫人命属下给冉姨娘带了几句话,劳烦荣伯派人走一趟,带属下去求见姨娘转达。”
荣伯眯起眼睛,视线在马夫的身上扫了一圈,面色不变乐呵呵道,“那你随我来吧,刚好这里有老国公夫人指明给姨娘准备的礼物,还是让姨娘亲自来接收的好。”
荣伯说完,吩咐副手管事盯着人卸马车,自己则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在前头给带话的马夫带路。
马夫低着头,沉着的跟在荣伯身后。
他似是头一次来将军府,丝毫没认出荣伯带着他前行的方向,并非通往冉婉所在的偏院。
直到荣伯把马夫带入了一处略显偏僻的小院明堂,他才好似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冉婉在将军府的地位再低,荣伯也不该如此不守规矩的随意进出世子姨娘的院子,还不打招呼就把外男带入明堂吧?
“荣……”
马夫刚开口吐出一个字想喊住荣伯,就见荣伯慢悠悠的转身看向他,似笑非笑。
“将军夫人让你带话给冉姨娘?”荣伯揣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有什么话,你同我说就是了,我会帮你转达。”
“不成,”那马夫强硬的拒绝了荣伯的提议,“夫人吩咐过,务必要属下亲自面见秀姨娘时才可传达,不得经由他人之口,还请荣伯不要为难属下。”
“是吗?”荣伯不恼不怒,面上还挂着清浅的笑意,似是不解的问道,“为何这些年从京城来往边城的马夫侍卫里,老夫从未见过你?”
打从荣伯进了将军府做工起,京城每个月都会派人往边城运送物资。
东西没有固定,有时是新一季的佃田粮产,有时是孟氏和老国公夫人参与或是命人做的什么特产吃食,甚至还有的时候,仅仅只是给萧雄送些她们亲手做的衣服鞋袜。
掌兵主将无召不得归京,主将家属无允许不得离京。
有时不得准许,夫妻亲属多年不得相见,唯有这般不怕麻烦的每月命车队来往运送物资和信件,互报平安,互诉挂念,这个惯例已风雨无阻维持了数十年。
甚至为了车队顺利抵达,还特地踩出了一条从京城来往边城最方便快捷的路线。
每次来往赶车的马夫,都是可以信任的老人了,没有意外几乎不会有变动。
荣伯先前并没有听到有关马夫换人的消息,此人不但没有主动自报家门,甚至还态度如此强势,要求见冉婉?
想想他那拙劣的借口,荣伯就忍不住面露讥笑。
孟氏这个当娘的,派一个冉婉并没见过的外男,来找儿子的姨娘面见传话?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孟氏很喜欢冉婉,更因着形势所迫匆匆把冉婉迎进府,还因此让她受了不少讥讽嘲笑之事,更感到愧对于冉婉。
因此,孟氏对冉婉的态度一直都很尊重爱护。
哪怕是有话想让人带给冉婉,也会稳妥的写封书信让人带来,亦或是把口信带给喜巧,再由喜巧这个贴身丫鬟向冉婉转述。
而非像这个马夫所说这般,孟氏竟要求他非得面见冉婉,才能传话。
若冉婉在镇国公府地位底下,是个不被当回事的普通小妾,说不定没人深究这一点,这马夫就能得逞了。
可惜他就算混进了车队里,却也没做足功课,不清楚冉婉在镇国公府和将军府两府之中的地位,更错估了孟氏对冉婉的重视程度。
“我……”那马夫被荣伯质问的微微一愣,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还佯装镇定的解释,“属下是原先马夫老赵的侄子,名唤赵六,在京郊的庄子上做护院。此次车队刚出京城,叔叔就不慎跌落马车摔断了腿,这才紧急把在附近的属下召来顶替。”
“哦,是这么回事啊。”
荣伯点点头,在马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之际手一挥,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侍卫们一涌而上,把猝不及防的马夫直接摁在了地上。
“您这是做什么?!”赵六恼羞成怒,拼命抬头想要看荣伯,“属下说的都是实情!”
“话都没编圆,还狡辩?”荣伯在赵六面前蹲下身子,好心建议道,“小子,下次编话,记得打好腹稿再说。你这错漏百出的,我都听不下去了。”
“老赵摔断了腿,这才把你叫过去顶替的?那你个半路顶上的人,怎么就能帮夫人传口信了?夫人是怎么要求你必须见到冉姨娘,才能传话的?”
荣伯啧啧摇头,颇感无趣。
他逗了赵六这么久,还以为他能编出什么故事来呢,结果就这错漏百出的谎话,还没看话本有意思呢。
“是,是夫人交代了叔叔,叔叔又叮嘱我的!”老六急得满头大汗,挣扎着为自己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等我见到冉姨娘,你就知道了!再不行,您可以命人去调查属下的身份!”
“都这种时候了,还负隅顽抗呢?”荣伯拍了拍赵六的脸,冷笑一声,“知道你错在哪儿吗?老赵早年是边军士兵升至小旗,后来在战场上为保护老国公,被鞑子削掉了四根手指,无法再上战场,才被将军点为马夫,来往京城和边城运送东西。”
“他是有个侄子叫赵六不错,不过老赵的侄子,是个天生残疾坡脚。早年间他们老家发大水,家里人都死绝了,就剩老赵和他坡脚的侄子。老国公记着老赵为保护他断指的恩情,就把赵六安排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到护院。”
“你既然坚称自己是赵六,那你倒是给老夫解释一下,你这天生坡脚是如何治好的?行动之间竟与常人无异,这得是多厉害的神医啊!”
被摁倒在地的“赵六”面色灰败汗如雨下,竟是已说不出话来了。
大抵是他也没料想到,荣伯一个常年待在将军府内的管家,竟连一个马夫的身家亲属关系都了如指掌。
“把他压下去,”荣伯沉着脸,冷笑着吩咐侍卫,“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的嘴撬开,弄清楚他的目的再来汇报。此事暂时不要让冉姨娘知道,明白吗?”
“是!”
第55章
处理完这件小事,荣伯背着手跟个没事人似的,悠哉悠哉溜达回去盯着下人们整理货物。
而看到他带着人离去又独自归来,众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而是淡定的完成卸货清点核对后,领头的马夫王桢才向荣伯微微颌首示意。
“诸位一路辛苦了,”荣伯笑眯眯的温和道,“还是老规矩,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水热饭,你们都先去休息。”
因为每个月都会有车队往来,将军府内给这群马夫们专门安排了用来休整休息的偏院。
一众人谢过荣伯后,熟门熟路的自觉去了固定的厢房休息。
王桢则是留在原地,和荣伯对视一眼后,沉默的跟在荣伯身后去了偏房。
荣伯让丫鬟上了热茶,示意王桢落座后,才询问他情况。
“说说吧,老赵怎么回事。”
“京城前些时日下了雨,加上气温骤降,夜里地面结了冰。”王桢一五一十的交代,“早上出城时还好好的,车队行至京郊时,老赵那辆车的马踩到冰脚滑受惊摔倒,连车带货砸到老赵身上,老赵被压断了一条腿,当场晕过去了。马也摔断了脖子,当场咽气。”
“这么巧?”荣伯挑眉,“那赵六是怎么回事?谁找来的?”
“他是自己找上来的,”王桢绷紧了面皮,“在老赵昏迷后,我们忙着把他从马车底下救出来,自称为庄子采购物资外出的赵六认出了老赵,帮忙救出老赵,并自告奋勇要帮忙顶替老赵的位子,跟着马车队伍,把东西送过来。”
荣伯看着王桢没作声,王桢也是从边军退下来的老将之一,应该说这些马夫,都是因为各种伤病,不适宜再上战场而退下来的兵卒。
大多是家中已无甚亲属,孤家寡人生计都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