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气啊!等等,哈哈哈。”她想从怀中拿出绢帕,才发现与其他女孩不同,自己根本没有带绢帕等我习惯。
手在身前乱摆:“算了算了,我也没想到这宰相府还会买这些烂菜。你先出来,咱们进去细细。”
钟离笙指着后厨的门,她知道红青是个爱干净的,不得洗干净,会难受好几天。
红青冷着脸,从车上下来,一声不吭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没一会便又容光焕发走出来。
见此,她们不在拖延,一边躲着人一边走。
此时,他们正路过花园,突闻前方有人走来,吓了一跳,立马扭身躲到了假山后边。
“小心些!再快点儿!老爷说了他回来前,这些必须都要让公子写完!”
一个婆子领着一堆丫鬟小厮走过,他们手中端着一个方盘,里头都置了一筒书卷。
他们走远后,钟离笙红青才走出。
问道:“楚相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啊?”
红青点头。
钟离笙轻哼:“哼,白找了半天,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到底长什么样!”
第18章 祁京往事(3)
卢婆带着一干丫鬟走到风竹阁,门外已经有一人等在那,见她到了,走上来,语气带着些抱怨。
“哎哟,你可算来了。再晚些,里面的祖宗又该闹脾气了。”
余平,是楚川的护卫,打楚川生下来就跟在他身边。
余平说完,带卢婆走进了月牙拱门。
一路上,卢婆也埋怨道:“我也没法呀,书郎家中有事离府,老爷又不在,少爷要看哪些书我一妇人如何晓得?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这些筹齐。”
卢婆这话在理,毕竟这些年来,他们家少爷一看见书卷就撕,一看见竹简就烧。相府里,除了老爷的书房派了重兵把守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瞧见一册书简。
拐过一个小弯,一个四方瓦房出现在眼前。路的两旁栽着许多木兰花,这些是楚河了培养自家儿子的圣贤气度,刻意差人栽培的。
微风吹来时会有幽
香袭来,直让人心旷神怡。
余平越过门外看守的护卫,他们的额前还佩戴者色的冠巾——这些人曾是钟府在祁京的亲卫,后来钟将军离开祁京便送到了这来。
他家老爷与钟将军,见面会吵得面红耳赤,也会因为一件小事便十天不理人的那种冤家,可他们亦是莫逆的至交。
祁国向来重文轻武,他记得,当初钟将军还是一个中将,本不是什么大官,因为说话心直口了些,得罪了一个侍郎,险些被人在暗地里弄死。
幸亏老爷及时出现救了他,又不顾当时的权势,起书奏明须巍王,如今的官家。
官家也是心怀正义之人,哪怕不受先皇家重视,却也为此在大殿面前跪了数个时辰,才换得那以权欺人的侍郎,罢官免职,被贬去乡下。
官家为钟将军洗冤屈,却被人借此为由,说他违反级礼,需受了三十大板的惩罚以示警戒。
当日,老爷带他去看望还是王爷的管家,正巧瞧见那钟将军跪于官家床前,声势立言说定会建功立业。不论将来官家想要做什么,不管再难,他也会奔赴万里,携军而来,助官家达成心愿。
钟将军也没有辜负老爷与官家的提拔,最后真的在一场场厮杀中拔头,为现在的官家夺得皇位,将武官于朝中的地位十分强硬地拉到近乎与文官平级的地步。
想到此前老爷曾告诉他,宰相府与将军府要结亲,那时他便觉得这场婚事妙极了。
听闻那钟家的小姐生得美貌,更是博览群书,在北漠不知有多少北漠男子钦慕仰望。
虽年纪上比小少爷大一些,但在他看来也足够相配,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世人闲言闲语,也可以凭借两家的权势让他们住嘴!
想着想着,余平心里美滋滋,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门前,他抬手虚叩木门。
“少爷?属下给您将书籍送来了。”
里面的人没吭声,他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
“少爷?”
突然!
重物撞击的声音响起,余平跟前的门抖了两下。
余平下意识瑟缩脑袋,里面传来一串密密麻麻会不会的咒骂声。
“滚进来!”
人声软糯,气势却异常尖锐。
余平看眼身边的卢婆,卢婆也看着他,二人交换了下眼神,分分写着无奈。
最后余平叹息了一声,推门走入。
一进去便看见正室正中间的两节小台阶上,楚川大剌剌地坐在那,双腿大开双手撑着身后的地面。
他抬了抬下巴,指着右侧的榻榻米。
余平好歹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招呼着卢婆把东西放到榻榻米上,书与简一本叠一卷,一卷叠一本,最后累成了一座小山。
卢婆和丫鬟们行礼退出了门。
有一会,楚川才抬眉斜眼看着还在屋内的余平。
“你怎么还不走?!”
语气中带了点莫名其妙的怒。
“少爷......”
余平低着头偷看,指着如山的书,嗫嚅说:“老爷的意思,是要属下看着您写完……”
楚川斜瞥一眼山书,气得发笑:“这些?都要我写完?!你让老头做梦去吧!让老子写这些,不如让他杀了我!老子脖子硬,随便他砍!”
楚川高高扬起头,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肥颈,十分硬气。
可这在余平眼中,他却只不过是个四岁的奶娃娃,这模样,就像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獒犬,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余平宽慰劝道:“小少爷,您打小聪明,这些功课定然难不倒您。您何不就依了相爷的意,考取个功名。相爷高兴了,您想做,什么不都可以跟老爷商量着来吗?”
“呵!考功名?!”楚川冷笑一声,大放阙词道:“老子以后要做的,是骑战马的大将军!而不是那些酸秀才,要让所有人见了我,卑躬屈膝,如老鼠遇见猫!”
余平叹气:“少爷,武将的地位自古来便不高。您想傲世世人,成为人上人,那更应该考取功名。您看看相爷,除了官家,何人敢对他不敬?就连升了大官的钟将军,那也是低于咱相爷的呀。”
不论余平怎么说,楚川的脸色没有丝毫动容,他耷拉眼,不屑道:“文官?我要是他的对家,稍稍使点伎俩就能弄死他,他连还手都还不了。但若是武将,谁敢犯我?谁敢我灭他全家!什么一人之下,就算是官家,若让我不开心了,我也得!”
“少爷缄言啊!”
余平冲上去捂住楚川的嘴。
看着他眨巴眨巴的圆眼连连摇头,“少爷后话乃大不敬,不能说啊。”
余平话落,楚川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他的手。
朝地上吐了一口空气:“呸!”
“不说就不说。”
他上上下下扫了一眼余平,眉头紧蹙:“可是,你还要在我这待多久啊?”
余平错愕:“呃......老爷命属下看着少爷,那些课业虚得少爷你......”
“行了!我知道了!”楚川打断余平,“我会写,赶紧滚。”
得到想要的答案,余平离开了,再待下去只怕会让少爷更加生气。他记得少爷以前是很爱读书的,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心只想学武,十分厌弃从文。
余平走后,风竹阁内又恢复了宁静。
楚川撑着地面起身,慢悠悠地走到榻榻米前,没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越想越气,越想越厌烦。
他一怒,把书山推倒。小手抓到什么便扔掉什么。
四四方方的屋内,烛台下,软榻前,书桌上,窗棂后,几乎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书中宝藏。
楚川单手拾起一本堪有指拇厚的黄皮本,面上用着官字写着三个大字——“百家赋”。
没看见这书还好,只是生气。可一看见它,楚川心中蔓延上一股委屈,紧接着怒意席卷而来,冲上额顶。
扯开百家赋一分为二,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想将书撕开。徒手撕不开,他将书扔到地上,一只脚踩着,用两只手扯。上下齿紧咬发力,脸也被憋的通红。
终于唰啦一声——
书被他撕开了,不过人也随着惯性坐到了地上。
似乎还是气不过,他将手中握着的那一半,朝着上空一扔,半截书越过房梁,落到了半墙高的屏风后边。
闷的一声响,似乎砸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伴随而来的是一声轻呼。
“哎呀!”
钟离笙头顶被书的尖角狠狠砸了,半截书被弹飞,啪的一声,落到了木制地板上。
还没回过神,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钟离笙猛地抬头,下一瞬,瞪大了眼睛。
一个约莫只有她肩膀高的小屁孩站在屏风另一旁,歪着头皱着眉看她,眼中充满了好奇与一丝警惕。
适才,她带着红青从半开的窗棂翻进来,躲进了珠帘屏风后。先前说的什么她没仔细听,但后来小屁孩大放阙词的大不敬的话,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清清楚楚。
原以为祁京繁华三千,在这里出生又出自文官之家的,不说满腹诗书,但至少也该是将考取功名定位人生目标。
这人倒是特别得紧,只不过……
钟离笙打量着眼前的小屁孩,五官挤在一块,除了长得多可爱了些,金贵白嫩了些,与街巷的孩童也没什么不同。
她连连摇头。
果真如她所想,四岁而已嘛,什么祁京第一美男童?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
她还没从满腹抱怨鄙夷中回神,就听见小屁孩冷冷问道:“你们,是何人?”
钟离笙眨了眨眼,答:“我,我们是……”
是谁?
是将军府小姐和她的护卫?
堂堂将军府嫡女,未经允许翻墙踏院,窃贼行径。
不妥。
是无门贵女,与家人走散,迷路入了宰相府,还翻进人私室内?
实在荒缪,连她都不信,这小屁孩看着也不像是个笨蛋的样子,定然无用。
她支支吾吾,正不知该说什么。
红青如常地声音传来:“小主子,你看完了吗?”
“啊?”钟离笙转头,又扭回头,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屁孩:“应该,看......看完了吧。”
红青小幅度点头,在思量着什么。
“嗯......那,跑吧。”
钟离笙:“啊?!”
楚川:“来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虽然她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
大哥,你要跑,不要说出来啊!
钟离笙回头,隔着一层薄纱屏风,看见小屁孩已经冲到了大门旁,外面的人听声从冲了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红青拉了她一把,在人还没冲进来前,两人翻出窗棂,在整个宰相府乱跑,身后紧跟着一群护卫。
也不知跑了多久,还没找到可以出相府的门,全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二进三进的院子。
不知不自觉,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相府怎么那么大!有那么多人吗?!
钟离笙跑得浑身发烫,大口大口呼吸空气,眼睛都要闭了过去。
就在这时,她看见不远处的一座红木大门。
那是出府的路!
她笑着看了身旁同样狂奔,却呼吸平缓的红青一眼。
又得瑟的斜望后方,其中有些头戴红冠巾从钟家出声的护卫,眼底挂着一抹不满。
就算是父亲培养过的人,这进了文官府邸,最后竟还抓不到两个小孩。当真养尊处优多了,便把自己一身本事都给忘了,真没用!
带着些许复杂的心情,她与红青推开门闸,跑了出去。
跑进大街上,她们熟门熟路的借着人群,彻底摆脱了相府的护卫。
当一双腿彻底落在自家院落内,钟离笙才松了口气。
她双手撑着大腿,弯身,嗤笑对站着的红青道:“这才没到祁京多久,怎么咱俩又碰上了这种日子?”
红青轻轻叹了口气。
她本出生天下第一镖局——红叶。在她七岁那年,镖局因为送了不该送的东西而得罪朝中大官。全家被杀,只有她逃了出来,被当时在附近剿匪的将军救下。
大将军收留她,并答应帮她报仇。作为回报,将军让她保护他唯一的乖幺女,至她十六及笄嫁人,届时仇人自当拱手相送。
她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哪怕她知道将军其实早知道是何人屠戮镖局,哪怕她知道这只是一场交易,她也不得不答应,仅凭借她一人,不知何年才能报得血仇。
起初,钟离笙还因为身边多了她这么一个玩伴而雀跃,扑到将军怀里笑得十分灿烂。可那时的她满眼只有仇恨,对待当时只有五岁得钟离笙就像对待一件碰不得的小树苗,没日没夜都在期待着这个小树苗变成成年大树。
可后来,钟离笙带着她逃府,不是跑到不知从哪本游记中瞧见的深山的小村,就是跑到北漠城外打劫散匪,更是在她十岁的生辰当天,带着她钻狗洞,跑到青楼。
那一夜,她在青楼遇见曾经镖局的对家,他们将她制服,当众羞辱。
钟离笙如厕回来,拔起比她都高的烛台,站在她面前,指着为首的纨绔子。
她自然也是打不过的,下场便只得跟她并肩而跪。
最后,还是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小主子的身份,跑到街上将巡逻的钟家军招了来,才将小主子救下。
当天夜里,小主子半夜钻进她的小屋,带她到了东来客栈——北漠成最好的客栈,让人将白日的纨绔子绑了起来,拉到城外的破庙。
红青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明月高挂,华光洒地,树影斑驳。小女孩单薄的身体披着厚重的大红披风,指着她说的那句话!
“红青是我认定之人,在北漠城钟离笙能横着走,她就能想打谁打谁!全天下钟离笙到哪,那就没人可以欺负她!”
第19章 祁京往事(4)
打那时起,红青便觉得,似乎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人,红青心想,如果没有这场交易,只是单纯的保护,那她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红青扬起嘴角,轻点头回应。
“哎,那你觉得是北漠好玩些呢?还是这祁京好玩些?”
还没等红青回她,她又自顾自答道:“嗯,我觉得还是祁京好玩些,好多东西我见都没见过呢!改天,咱俩再溜出去玩玩儿!”
突然!
房廊下,一个粗犷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轻微的怒意。
“玩儿?你又想溜去哪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笑容在脸上凝滞,背上涌起一股寒意,钟离笙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