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帝起身,先抚过妇人发着水光的红彤彤的脸颊,妇人低头害羞,脸更红了。
然后祁帝才接过她怀中的婴孩,转身面对着殿内的所有人,豪迈的大笑道:“今日,是吾儿夭九的满月宴,特邀诸爱卿共饮之!!”
说罢,祁帝腾出一只手来,接过一旁周公公双手捧上的酒杯。
见他这副模样,殿内的所有人都拿过桌面的酒杯站了起来,朝他高高举着。钟啸天自然也不得例外。
他沉沉的看了一眼钟离笙,无言捞过酒起身,朝祁帝的方向举杯。
钟离笙低着头,双手捧起果水,也跟着站起来
高台上的祁帝大笑了两声,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跟着饮干手中的酒。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敬酒毕。
钟离笙慢悠悠的坐下,顶着钟啸天探究的颤巍巍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可她屁股刚刚碰到软垫,头顶又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笙儿,你与章儿究竟...”
“啸天。”
听到,钟啸天抬头望去,便见殿上,祁帝已将小公主交给了乳母,此刻正望着他所在的位置。
将军府的位置是在第二个阶梯,又是武将一方的第一高位,距离祁帝的位置较近。
祁帝早就瞧见钟啸天的神色不太对劲,此刻才关切问道:“朕见你面色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钟啸天笑答:“禀陛下,只是家女调皮捣蛋惹了些事,家长里短的不足挂齿。”
祁帝理解点点头,视线移到钟离笙脸上,疑惑问道:“嗯?笙儿今年多大了?”
钟啸天正准备回答,却被祁帝抬手阻止。
祁帝凝视着钟离笙:“你来回答朕。”
钟离笙闻言,站起身,挺直了背脊,答:“臣女今年九岁了,待来年梅花初雪后,便就十岁了。”
望着她丝毫不切诺的模样,祁帝满意点头,侧过眼看见身边还在襁褓中的女娃娃,眼中柔软,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朕记得,早年间与啸天、楚兄二人对月共饮之时,曾约定过。将来都有了后代,这后代若是女子定当一同嫁人,而若是男子定当结拜为兄弟。小川与吾儿元儿早已手足相称,如今啸天有了女儿,朕也有了小公主。是该兑现诺言,只是笙儿却又比小九大了十岁......”
祁帝思虑着,没一会又笑了起来:“不如这样如何!将来笙儿嫁人之时,便让小九做媒童子。小九嫁人之时,便让笙儿作为阿姐送亲!无论如何,定得做姐姐的寻到如意郎君后,妹妹才能嫁人!”
“啸天!你觉得这样如何啊?!”祁帝笑得很开心,对于他这个一时兴起的提议似乎很满意。
钟啸天听此话,扭头看了钟离笙一眼,望向祁帝笑道:“我家离笙调皮捣蛋,只怕这辈子难嫁得出去,可莫要耽误了公主。”
“诶!你家女儿长得这般水灵怎会嫁不出去?”祁帝不赞同的摇摇头,看向一旁的祁元,笑道:“你家笙儿啊元儿甚是喜欢,你既这么害怕你女儿嫁不出去,不如便将她许配给元儿如何?”
“这......”钟啸天悄悄瞟了一眼对面,楚河望见他投来的眼神后,两人十分默契的点头。
正在他们准备将两家早已约亲之事说出来之时,钟离笙却猛然站起身,抬头质问着高位上的那人:“陛下!您忘了吗?自离笙第一次见您的时候便说过了,我不喜欢太子!我不喜欢之人,我断不会嫁给他!”
钟离笙此话一出,整个大殿的氛围开始变得压抑起来,九连吸气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钟离笙感觉到了,可此时的她还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
“笙儿!跪下!”
钟啸天应激站了起来,冷呵道。
钟离笙闻言,回身,抬头,皱眉不明缘由的看着钟啸天。
钟啸天看清她眼中透出的疑惑,可他现在没法回答她。在城外时也就罢了,那时他们一家刚回京,又是较私密的场合,陛下才有理由既往不咎。
可如今却完全不同!
这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在全天下人面前。
何人胆敢驳圣上颜面!!
“逆子!跪下!!”钟啸天又吼了一声。
钟离笙不动。
为何?
为何要她下跪!
她又没说错,为何要跪!
钟啸天见她不动,心下着急。大力抓着钟离笙的肩膀,把她强制转向陛下。
望着她小小的腿,钟啸天一咬牙,抬起脚就要朝钟离笙腿腘踩去,强制她跪下。
可也就是这一脚,艰难得让钟啸天像是要他耗费了半条命,钟离笙跪下的时候,他得额间也冒起了一层层虚汗。
随后,钟啸天也在钟离笙身旁跪了下来。
“臣女被臣宠惯了,口不择言,还望陛下恕罪。”
祁帝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钟啸天疼爱钟离笙,在知晓祁帝想让祁元娶钟离笙时,便早就想了对策。只要把将军府与从宰相府已经联姻的消息告知陛下,那陛下就算不念及往日旧情,也会估计全是做出让步。
这样那他家女儿便不用嫁给太子,不用嫁入宫墙于众千女子共侍一夫。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只是钟啸天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最后竟然是被自家女儿给搅乱了。
眼下陛下正在气头上,这门亲事,他钟家是非答应不可了......
第23章 祁京往事(8)
钟啸天勉强着自己,扯开嘴角笑道:“既然陛下觉得笙儿高攀得上太子,那钟家便愿意攀上......”
“且慢!”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钟啸天接下来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往上看,全都聚集到了那个仪态翩翩,气宇不凡的鹅黄色身影上。
祁元眼睛凝在钟离笙身上,他走了下来,站定在钟离笙面前,他蹲下,一双手捏住她的下巴,缓缓向上托起。
他眯起眼,冷声问道:“整个祁京城,想要嫁给本太子的女子数不胜数。嫁给我你便是大祁最尊贵的太子妃,你为何不愿?”
钟离笙回望他,眼眶微微泛红,却忍着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太子妃又能怎样?这非我所喜,就算现在父亲答应让你娶了我,那也没用。若是我真嫁与你,我一定会逃,若逃不了,我便会杀了你。”
钟离笙回望着祁元的眼神坚毅,语气坚决。
祁元明白,面前的这个小女娃此刻绝对没撒谎。若是真的强迫她嫁给自己,那他相信,他一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新婚夜丧命的第一个皇太子。
况然,他想得到的是她这个人,包括那颗看似纯真却固执又无情的心!
“呵呵,当真是个烈性的女子,那本太子便求着你一个心也甘,情也愿!”
祁元说完转身,跪在地上,咬牙说道:“父皇,您曾告诉儿臣,古来称帝王者,必定怀有一颗包容天地之心。笙儿妹妹坦荡直言,儿臣甚是喜欢!她此时虽不喜欢儿臣,可不代表日后不会喜欢!”
听到他的话,钟离笙措愣抬头。
祁元回头对她温和一笑,又道:“儿臣发自真心对笙儿妹妹有情,不希望利用皇权强迫于她,日后元儿想靠自己,让她答应儿臣,成为儿臣最尊贵的太子妃!”
祁帝沉默着,半晌后突然大笑了一声:“哈哈哈!好!”他笑着钟啸天:“啸天啊,朕这儿子向来想要物件,他都会想方设法得到。你的宝贝女儿,可逃不掉了啊,哈哈哈哈哈!”
"是。"钟啸天轻笑,点头应着,他垂眼看着钟离笙的头顶,默默地叹了口气。
对于祁帝这般高的评价,祁元很开心,得到首肯后,高兴站了起来,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蹲下,双手扶起钟离笙。
钟离笙站定,回望着祁元。
“笙儿妹妹,本太子一定会让你答应。”
钟离笙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祁元以为她这是默认了,留给她一个玉石簪子,便离开了。
宴会如常进行着,只是与来时不同,现在在座地每一个人内心都有了一个潜移默化的认知。
第一,钟家唯一的嫡女日后会嫁给太子,成为大祁尊贵的太子妃!
次二,钟家在朝中的地位将会空前绝后,开创武将的狂宴盛世!
后三,祁国聪明绝顶的太子祁元,深受重视,未来将会是大祁下一任的帝王!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滴蜡油凝结成了一条条蜡柱,垂挂在灯台下。大殿内的蜡烛在不留余力的燃烧自己的生命,将大殿照得通明。
直到百家朝臣纷纷往宫外散去,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排着队往宫外离开。
大殿的灯火才渐渐暗下来。
钟离笙混杂在离宫的人群中,手边还牵着一个小手。她的正前方走着许多人,其中,被人簇拥在中间的,正自如应对的那人正是楚河。
适才宫宴刚进行到一半,钟家军军营传来讯报,钟啸天收到后,与祁帝言语了几句便离开了。在他离开前还托楚河将钟离笙送回将军府。
于是,钟离笙就被迫走上了带娃的不归路。
“你叫笙儿是吗?”楚河弯下身,眉眼带笑的看着她,他纤细如竹的手整个压在一脸不情愿的楚川头顶,温声道:“我姓楚,单名一个河字,是你父亲的至交好友,这是我儿,单字川。”
“我认识他。”
“哦?”楚河左右看了看自家儿子,又看了看挚友的女儿,问道:“你们二人认识?”
“认识。”
“不认识!”
楚川突然出声。
钟离笙疑惑地扭头看着他,“你不记得我了?几个时辰前我们不是才在小花园见过吗?”
“哦?小花园?”楚河眯眼,低头打量着楚川。
“住口!”楚川着急的迈上前,指着钟离笙就吼:“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们几个时辰前就是见过!”
“没有!我们没见过!”
“不!我们见过!”
“没见过!”
“见过!”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从头顶传来,钟离笙和楚川同时转头。
楚河一愣,“呃.....”
他憋着笑,没一会才忍住,清了清嗓子道:“行了行了,我不管你们几个时辰之前究竟有没有见过,且先回府,此事,容后再议。”
楚河说完,没忍不住笑了一声。他起身走到两人中间,抬手,“来,我们回府。”
钟离笙莫名的喜欢这个人,她伸出手,小手放在楚河的大手里。
可他们才刚迈出一步,迎面便突然出现几人,说要与楚河商议朝事。
这些人嘴上说着商议,却也只是一堆想着攀附关系的人罢了。
今夜之前,可能朝中局势是左右均衡的局面,以楚相与钟将军一派为一方势力,再以杜监国为一方势力,二者均衡的局面自官家登基后便从未变过。
可自今夜后,明眼人都能看清楚,官家有意提拔钟将军。虽不知为何,但若是这般下去,那有朝一日朝中的局面将会朝着钟楚一方不留余力的倾斜。
为了能够在这诡谲的从朝堂中成为最后的赢家,每个人都必须七窍玲珑,乐意得成为一棵随时随地随风而动得墙头草。
楚河心里眼里都跟个明镜似的,可他即便知晓这些人没有一人是真心,全是是阿谀奉承。
可楚河面上却没有展现出一丝不耐。仍然弯起眉眼,笑着与他们攀谈。只是他的眼中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他松开搭载一人身上得肩膀,回过头的那刻脸上的笑容散了散,当看见面前的一对童男童女后,才又聚起来,眼中柔软。
他牵着楚川的手,移动到钟离笙面前,柔声说道:“笙儿,伯父要与这几位谈些事,可以帮帮伯父带着弟弟跟在身后吗?”
楚川闻言,瞳孔一瞪,浑身上下抖了个激灵,连忙抽回手,“我不要她牵!”
可手还没有缩回自己的衣袖,就被一只白净却有些小茧子的手捏住。
钟离笙笑着保证到:“好!你放心吧!虽然这小屁孩我不怎么喜欢,但我却喜欢你!你是父亲的朋友,那便是我钟离笙的朋友!不就是带小孩吗,在北漠我可是经常在军营带着一堆小孩玩呢!你就安心把他交给我就好了!”
闻言,楚河有些错愕,他一楞楞地扭头看着楚川,见自家儿子明明很不爽,却憋着闷着。而且他要是没看错,他家这个向来脸皮如城墙,性子如火山的混账小子,此时肉肉的脸颊上居然在微微泛红!
呵呵真是稀奇事情儿。
楚河暗自笑了笑,轻声对钟离笙说道:“呵呵,小屁孩?这个称呼不错啊,哈哈哈哈。”
“那这小屁孩,可就拜托小笙儿喽!”
“嗯!”钟离笙点点头,抓住从楚川的手又紧了紧。
楚河又笑了两声,两只手分别摸了摸钟离笙和楚川后,便站起身与适才的几个人一起走在前头。
钟离笙脸上挂着笑,正要往前迈步,手却猛地被人一扯,楚川把她的手甩开了。
她不甘心又抓了回来,见他还要挣脱,不满的嘟起嘴,楚川越是使劲,她就越是加大力度制服他。
她还就不信了,一个比她小四岁的小屁孩,力气还能比得过她不成!
果真,不管楚川使多大劲,就是没法再次挣脱开她的手。
钟离笙有些得意的看着楚川,原本还以为他会为了挣脱开她哭闹来着。幸好他没哭闹,毕竟以从前在军营帮父亲带军士遗孤的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小孩哭闹,每次遇见,她都会手足无措,半天找不到解决之法。
就这么,楚川似乎是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得被她牵着的命运,之后也不挣扎了,只是抿着嘴,歪着头,衣服不情不愿,跟被人赶着上架一样,安安静静走在钟离笙身边。
钟离笙一手牵着楚川,一手提着红青爱吃的果子,一双眼睛眨啊眨的看着前方的楚河,脑袋放空着。
大约一刻钟后,他们走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那几人纷纷朝楚河行礼作揖告别。
那些人走远了,钟离笙还在望着楚河的背影,见他的肩膀往上拱了拱,几秒后又缓缓放下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卸下了一身包袱一般。
随后,楚河转过身,笑着伸出手,“来,笙儿,伯父抱你上马车。”
钟离笙垂头看了一眼楚川,见他仍旧别过头,于是没有管他,快速地松开手,朝楚河张开手跑过去,狠狠扑进他的怀中。
钟离笙双脚离地,被楚河抱离地面,朝着马车处走。
楚川抱着软软的小人,满足的叹了口气。瞧瞧,女儿多懂事乖巧,他可真羡慕他的好兄弟,女儿长得水灵不说,性子还这般纯真懂事。
以前那混小子刚生出来的时候,长得娘里娘气的,声音也娇滴滴。一开始他还以为得了个女儿,抱着那叫一个爱不释手。可最后产婆却告诉他,是个男孩,害他白高兴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