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一下就红了脸。
没等再听,初卿云拽着他后脑勺,带着一摞摞文书离开了......
第69章 惊鸿一瞥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鸡没打鸣,钟离笙悠悠转醒。
入眼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长而浓黑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从前未凑得那般近,现下近了,当真觉得这张脸半点缺陷都没有,常年的沙场点兵,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就等着用这张脸来勾引她是吧……
确实做到了。
没忍住,上前亲了一口。
等了约半刻钟,楚北川也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看见她勾唇一笑,然后沉吟了一声,将她拉过来紧紧贴着。
这样的事情说到底她是女子该当害羞矜持些,但她的性子,也就当下害羞那么一会儿,后来便越来越没羞没臊,就连事后的洗漱清理都由他代劳也丝毫不觉得难堪羞涩。
看都看光了,该做的都做过了,心中也是欢喜这个人的,没必要拘束。
想着,她搂着他的腰抱了回去,哪怕感受到了身前的人有了感觉,还是十分胆大的蹭了蹭。
楚北川“嘶”了一声,低声:“娘子莫动,开了荤的野兽,娘子还是不要惹的好。”
钟离笙闻言从他胸膛处仰头,滑稽嘚瑟:“就你是野兽,我不是?”
怀中的人发丝慵懒凌乱,面泛桃红,一只小小的缩在他的怀中,实在忍不住,楚北川低头,二人又缠绵了会。
临近关头,急忙叫停。
“好了好了,停停停停!”钟离笙喘着气错开头,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尖:“昨日霸了你一天,今日可不行了。咱们都克制些。”
楚北川赞同地笑着,送了送手,改为轻轻搂着。
看着青色的床帐,他问道:“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钟离笙靠着他的手,知道问的是什么,如实回答:“在祁京时……路过酒楼,听闻里面的人闲聊到当年楚相之事,忽然就想起也是那时候在北漠遇到了很傲气很聪明的小孩……”
“之后,”她转身,撑着看他:“我又想到了你说我救过你,你又叫楚北川,去掉北漠的北,就叫楚川。不巧,楚相唯一的嫡子就叫楚川。”她忽然沉默了会,“楚家还有剩下其他人吗?我记得曾经你的身边跟着一个护卫。”
楚北川用空出的那只手枕在脑后:“当年我跟余平从北漠离开赶到祁京的时候,我父亲以及全族人都已经凌迟了。你也知道我小时候满祁京全是我的事迹,有人认出了我,然后不知被何人一路追杀。余平为了救我死了。之后大约一年,我都像乞丐一样讨生活。在之后就被张氏收养,参军。”
“楚家,只剩我一人了。”
钟离笙很认真听着,看着他那张脸之下隐藏的那份悲伤,心中逐渐笼罩上一抹浓浓的歉意。
“楚川。”
对不起。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钟家......
楚北川始终笑着,临了点了点头:“嗯。以后娘子多叫我的名字,我爱听。”
“楚川?”
“嗯。”
“楚川?楚川?”
“嗯。嗯。”
“相公。”
“……”
“楚川与相公,你喜欢哪个?”
“……都喜欢。”
感受到腰间的手紧了。
“阿笙娘子以后都多叫。”
“楚川相公?”她嫌弃地嗯了一声,“很奇怪,不好听。”
“……阿笙。”
钟离笙一愣,以为他生气了,收笑问:“怎么了?”
“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她眸光微闪,架不住他眼中涌出的深情,钻进他的臂弯里,小声应:“好。”
-
楚北川一醒,加上巢石的箭弩,对战南离的大战很快结束了。钟离笙带着红青先一步回大祁,楚北川要留下来继续善后,除了安抚百姓、死亡士兵家属,重建陀城,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自留下处理。
回到王府的那一夜,钟幸避开所有人悄悄进来钟离笙房间。
钟离笙坐在楚北川常处理军事的案前,一盏台烛放置桌角,微弱的光芒,蜡油燃烧爆开之时忽明忽暗。
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排如同木梳一样的影子,修长的玉指正摩挲着桌面上摊着的一张纸,眼神有些灰败落寞。
钟幸推门走进来,她移开视线,抬头,“打听到了?”
钟幸点头。
她仿若卸下重担一般呼出一口气,拿起纸叠好,“此事你不必参与。”
“主子!”私底下,他还是喜欢这般唤她。
“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交给你做。”钟离笙摆手,将纸递给他,“这封和离书你切忌保管好,不论最后成败与否,我都不想牵连他。”
钟幸双手紧紧捏着那封和离书,他知道钟离笙要做之事是大不韪,眼中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自从她当年救下她,他就决心绝不苟活,除了主子之外,这世上也没什么他眷恋的了。
钟幸离开了。屋内只剩下她一人。
从宽椅上起身,绕过案桌,视面一个接一个扫过眼前的每一个小摆件,他常用的砚台、狼毫,一摞摞叠起的文书,以及在书架上推了大半他专门为她准备的游记,她还一本都没看过呢。
随手拿了一本就拿了《江南游》,当真是有缘。
随手翻开,跟着作书人,一点点在脑海中描绘江南风景,雨中烟袅袅,河里船荡荡。小桥流水,瓦房鳞次栉比。当真很美,若有机会真相去那看看。
脑中又想起了那个人。
在陀城如胶似漆的那半月,有此,便也算再无憾了。
-
另一边,杜满颜险些在寿诞之日被定安王妃刺杀的消息,一月后才传到陀城,随之而来的,是定安王、王妃和离,王府的管事亲自诵读和离书,却为定安王亲笔。
定安王妃贬去身份,关入大牢,等候刑法。
听说这条密报的时候,楚北川是懵的,明明离开之时那般惹人动情的人,再传来的消息却是和离入狱。
他此前确实想收回和离书,可当夜行就那般荒唐事,他以为这已经是一张永远用不上的废纸。
楚北川从巢石口中明晰了一切,心中满是愤怒。
她明知定安王妃的身份或许可保她一命,至少可以等到他回去。她硬是舍去了这一身份!是为了不牵连他吗?!当真可笑,她若出了什么事,还谈什么牵连!
楚北川几乎没敢再陀城继续耽搁下去,留下程泽,连夜点了波兵就朝祁京方向快马而去。
与此同时,祁京大牢内,一间死老鼠腐烂恶臭的牢房内,钟离笙靠着墙。此处四面不透风,没有窗户,空气又湿又闷,漆黑一片,是专门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她没受重刑,事发地这一个月来也没人找过她。
一月前地刺杀计划筹谋了很久,在她前往陀城之前就计划好了。杜满颜寿辰之际,红青与她前去祝贺,不偷偷摸摸,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杜满颜。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如愿与杜满颜说话,可她没想到杜满颜是个练家子,红青刺去地那一刀被他侧身,只伤了手臂。
事情败露,她就算如今手已然恢复,可想从四面八方围殴上来地府兵重逃掉已是难事。好在,红青可以逃掉。
抓了她这个主犯,他们也不会大肆找红青。
这次地行刺,不管成功与否,她都没打算真能活。没牵连任何人,她很满意。还差一件事,她就可以含笑九泉,只差最后一件。
果然,三天后,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来了——杜满颜。
他身后跟着一个随从,手中的火把忽明忽然灭,正消耗着这个空间内本就不多的空气。
他停在牢房前,脸上挂着笑,讽刺又残忍:“本官没想到你竟敢大庭广众之下行刺,更没想到,你居然能查到我头上。”他哈哈大笑,“果真虎父无犬女。可惜了....可惜了。”
“当年之事,就是你害的我父亲!”钟离笙不知哪来的力气站起,冲过去,“你害他!为什么?!钟家是无辜的!”
“无辜?”杜满颜摇头叹了一声,“能让朝中权势平衡,保大祁昌盛百年,他的死,你们钟家的死,也就不无辜了!”
钟离笙怒目双眼充血,抓着铁栏的手捏出殷红。
“你也不用这般恨我。反正你也活不过今夜了,本官且再多说一句。”杜满颜侧身,斜睥她,“当年本官也不过是个宰相,联合三国这般的大事,你认为仅凭我一人就足以吗?”
钟离笙伸出的手一顿,惊恐地看他:“你什么意思?!”
嘴上这么问,但她却明白他话中隐约透露的意思。
难道谋划这一切的人,是陛下?!
是父亲一只尊敬,忠诚的陛下?!
“为什么?!”她嘶吼。
杜满颜不回她了,轻轻扫了她一眼抬步就走,可才走出了两步,脚步一滞,眨眼之间身体向后倒来。
正好仰躺在他面前,钟离笙错愕低头,瞧见杜满颜的脖子捂着脖子,鲜血入溢出茶杯的水涌出来,他正瞪着眼,看着随他而来的那名小厮。
钟离笙同样震惊看去。
只见小厮似乎是习惯,他用袖口将沾了血的小刀擦干净。接着摇头,眯眼哀叹:“我都劝了你不要来,来了莫要多言。可你为何要多说那一句?”
他还没说完,杜满颜就断了气。小厮看向她,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钟姑娘,若辅国不多说那一句,他或许不会死,你也能活到明日太阳升起之时。”
“你是陛下的人?!”钟离笙朝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小厮没答,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牢门,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此事谁都不能知晓,只能劳烦姑娘先走一步了。”
她一点点被他逼到角落,她现在不想死了!狗皇帝没死,她不甘心!
“你不是也知道了?!”
“是。所以小的随姑娘之后,自裁。”
“......”
关在牢内的这些天,每天只喝一点菜汤,此刻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适才瞧他一剑封喉的手法,断也是个厉害的。难不成今日就真的死在这了吗?!
就在小厮距她仅有一步之遥,尖刀即将划破她的脖子时,小厮的身后出现一个人影。随后一阵香气拂过,很快,她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眼是在一个竹屋内,只有一张桌椅,很简单的陈设,像是一个独居的地方。
意识朦胧之间,她听见门外响起窸窸簌簌的吵闹声。
推开门,她愣住了。
刘黛在掰豇豆,小兰正与钟幸坐在她身边,就着豇豆的长短争论。红青抱着剑立在围栏旁,如往常一样。杨无行、程泽、初卿云都在,围在茅草亭内下棋。
她是死了吗?原来人死了之后会有这样的待遇吗?
院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她这边动静,纷纷抬头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钟幸是最激动的,一副下一刻就会冲上来的模样,却生生止住了。
钟离笙自然瞧见了,顺着钟幸的目光转头。那个在她梦中出现多次的男子就站在露台,自己的两步外。穿着一身青色束腰长袍,手中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下一瞬,他手中的铜盆倾倒,再下一瞬,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有他霸占着确实没人敢上来抢她。
“这是梦吗?”她躺在床上埋头在他充满玉兰香的颈间。
头顶上的下巴左右晃了晃,“这是哪?我为何会在这里?”
楚北川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确认人儿确实好好呆在自己怀中,才缓缓将此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道来。
距离钟离笙醒来已经过去了月余。
半个月的牢狱生活,加上身体的余毒未散去,她被救出到现在整整昏迷了一个多月。
救下她的是红青,还有一个令她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人——李窦。那一夜她被救下,可为了确保无人追查,必须有人顶替她死。红青找了在祁京找了许多女子都没找到身形与她相像的,最后还是李窦自己找上门来。
红青起先不信李窦,毕竟之前曾有过摩擦。李窦后来才细细解释,她曾经与承臻明互生情愫,两家也订了亲,等着承臻明回来后就娶她。可没想到大战爆发,钟家陷落,承臻明也战死了。至此之后,李窦就跟疯了一般,时而温婉如从前,时而怨天尤人视钟家唯一活着的人,也就是钟离笙为生死仇敌。
当晚,李窦是温婉的,日日被关在府里,她早就生了寻死的心。
时间不多,红青只得赌一把。没想到,却赌对了。她向柳家寻得重金收买狱卒,救下了钟离笙。
之后,便是祁京大牢燃烧大火,火光将半边天都照亮了。一夜之间囚犯狱卒死伤无数,传闻废定安王妃也被烧死了。
楚北川日夜不停,还未回到祁京就听闻了这则噩耗。顿时觉得,天边明亮硕大的太阳都不再刺眼了。
他拼了命跟疯了一样地赶路,想要亲自确认她的死讯。
到达祁京的那日,他找到了她的尸首,除了一具白骨,什么都没有剩下。他在废墟中找到了大婚之夜他送给她的鸳鸯玉佩,问了所有人,最后心如死灰,确认是她,无疑了。
那一天起,祁京的天空雾沉沉的,雨入棉絮一般下了整整半月。也是这半个月,定北军踏平辅国府,灭了杜家满门。也是这半个月,定安王骑着黑骑,死亡的铃铛响彻宫道,鲜血染就宫墙,尸横遍野。
“你逼宫了?!”
她震惊,从他怀中探出头,又被按了回去。
“是。”他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着,“复仇之事,不论楚家还是钟家,我本都不想让你参与,由我一人去战就够了。可我没想到你提前知道了,还动手了。”他连呼吸都在颤抖,“早知如此,我定在当初回京之时直接踏平整个祁京,直接把你绑了。”
“你知道?”她本想抬头,但脑袋死死被他下巴压着,只得由他抱着,“......那你可知,你的父亲其实是因为...”
“我都知道。”
“你不怪我吗?”
“怪过......但后来不怪了。”
“为何?”
“舍不得。”他主动推开,捧起她的脸,“爱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怪?”
措不及防撞进一汪满是深爱的漆黑眸子里,她何德何能此生能有这般惊世之人伴于身侧。
情绪渐浓,不自觉间双唇已然贴在了一起。
或许也是顾忌着她大病初愈,没亲一会他主动停下,又将她重新搂在怀中。
昏昏沉沉间,她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暮色深沉,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她起身走出门,一眼就瞧见牵着一匹马,穿着一身灰色衣衫的陆章站在院外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