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喑心底微冷,刚对姜甄泛起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同情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戏谑跟嘲讽。
还以为姜甄用的是什么高明手段,没想到二十年前是这套,现在还是没半点长进。风雨飘摇之际,靠女人替自己出头,这跟会所里吃软饭的牛郎有什么两样,也难怪姜炀是那副烂人秉性。
“顺便陪她儿子睡一觉,然后再去威胁单虹把这件事低调处理。卖一个不值钱的女儿,护一个儿子和自己的锦绣前程,没准还能因此和单虹交好,稳固仕途,青云直上。”
初进姜家门前,姜喑还因为担心姜甄的看法特意把烟留在林逢绪车上。
现在她径直起身,从姜甄办公桌上抽了根中华,叼在嘴里凑到他身前:“借个火!”
姜甄最看不得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立马火上心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女孩子抽什么烟!你跟我吐出来!”
“噗!”
姜喑听话地把烟吐在姜甄脸上,笑意愈发猖狂开。
“姜甄,你靠你妈混进了体制,靠你媳妇当上了区长,现在是准备靠你女儿保你儿子啊!”
“我不许你提这些事!”姜甄瞳孔猛缩,办公桌上名贵的茶壶被一扫摔碎,他指着姜喑手臂开始颤抖。
“凭什么不许我提?你也知道她是我妈!她不是姜炀那杂种的妈!”涉及母亲的问题,姜喑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当年就是因为母亲的事姜喑才彻底心寒,搬出了姜家自甘堕落起来,也是因为母亲的过世,姜炀才能和那个尖酸刻薄惺惺作态的女人堂堂正正搬入姜家家门,以主人翁的姿态享受她亲生母亲的一切。
“姜喑,我告诉你,去新高这件事我已经定了下来,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姜家真在这次倒下了,你也好过不了!”
姜甄吼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时一个徐娘半老存不住三分风韵的女人急急下楼,“适时”地出现在他身边,一边轻拍他后背,一边给他递上杯水。
姜喑的躁意在见到这女人的一刻攀至巅峰:“时间卡得挺准啊杨女士?二楼偷听半天了吧,服务业出来的女人,就是懂怎么伺候男人。”
莓城权贵圈心照不宣,杨俊迎年轻时是风月场里的头牌,这也一直是她和姜甄刻意隐瞒的过去,不料被姜喑轻飘飘点破,四两拨千斤,杨俊迎脸上立马就挂不住阴下了脸。
“迎迎,别管她胡说八道,你先上楼!”
姜甄此时倒是做足了一个关怀备至的形象,咳嗽不停还不忘安抚杨俊迎。
“杨俊迎你别走,姜甄你也听清楚,我姜喑六年前就从这儿搬了出去,我从来没说过跟你们是一家人,我就是花你们再多钱也是你们欠我的。但同样,离了你们我并非活不成,我不是姜炀那种废物。姜甄,报应总会来的,我就会亲眼看着你们高楼塌、宾客散!”
话已至此,一拍两散,姜喑背着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姜家,还把钥匙扔进了厕所,眉眼狂妄,气焰跋扈。
莓城的雨有点像渣男,来得急去得也快,这时芭蕉叶只剩零碎几声啪嗒了。
姜喑出门,没想到的是,林逢绪还未离开。
她懂他的意思,开了车门坐了上去。
“又跟家里吵架了?”他送上一瓶矿泉水,姜喑记得车内没水,那不意外就是他刚去买的。
“那不是我家。”
林逢绪没做评价。
“现在去哪?”
姜喑犹豫了一下:“回曲筱的出租屋。”,她顺便抽了根烟点上,刚刚剧烈的争吵让她大脑暂时有些供氧不足,连忙靠尼古丁缓一下。
林逢绪启动车,边开边观察她,姜喑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漂亮,睫毛狭长柔软,脸上一层绒毛清晰可见,化着妆的她更加动人,几分稠艳流丹。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就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你会打算去新高吗?”
“去啊!”
姜喑回答得干脆,林逢绪猜不出她心里所想,但表示支持:“行,开学那天我去接你。”
从姜甄开始讲单虹儿子的故事时,她就忽然很想见见那个或许有着相似经历的男生。
原生家庭不好的孩子,总是对同类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与致命的吸引力。
像林逢绪,姜喑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家境优渥、和谐幸福的孩子。而那个不知姓名的同龄男生,姜喑光是听个只言片语,心就忍不住隐隐发酸。
“林哥,你知道单虹那个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略作回忆,他想起那个男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景安之。”
高山景行的“景”
安之若素的“安之”
第3章 Jiang Yin
“林哥,送到门口早点摊吧,我给曲筱捎杯豆浆。”
九月的第一天,所有学校都同时开学,柏油人行道上车水马龙,校门口前人声鼎沸,摆早点摊的阿姨更是开业大吉。
姜喑从家里出来这两天暂住闺蜜曲筱家,刚好曲筱就是新高高三生,林逢绪今天送姜喑上学,她就顺便带两杯豆浆。
“两杯豆浆多少钱啊?”
“你别管!”
姜喑看出林逢绪是要替她付款的意思,火速从后座抽了书包下车,抚一绺柔顺长发,留给无奈的林逢绪一个飒飒背影。
“姨,两杯豆浆。”
姜喑扫码,一张绝美侧颜露在不少人眼中,新高学生都在暗暗感叹学校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极品!
不远处,一行没穿校服、痞里痞气的男生走近。
“你说炫儿这性子真是野惯了,进高三直接办了休学,彻底迈进社会了。”任蔚无奈地跟旁边男生哭诉。
如果姜喑这时恰好回头,就会发现任蔚旁边那位身高和颜值都鹤立鸡群、一张脸兀傲冷峻的少年,就是她那天雨夜偶遇的男生。
时下不爱学习的男生都喜欢蓄起长长的烫发以彰显个性,褂子一定不能拉拉链,裤腿必须挽上半截,如果从宽大的校服口袋里去仔细摸摸,一定会有诸如手机、打火机等违禁品。
为首的少年除了单手握着个手机外,其余缺心眼行为一个都没有,虽然混迹在濯淖污泥之中,却自有一副清高做派,不获世之滋垢。
“安之,听说咱们班今天要来个转学生!”
男生的身份不言而明,在新高,被一众不良少年拥趸,为人阴沉冷冽,还能让任蔚亲切地称呼“安之”的,只有一个人。
他也就是姜喑想见的,和单虹断绝母子关系的那个少年。
景安之。
“嗯。”
显然景安之是真心把任蔚当朋友,从出现就自始至终嘴唇紧抿一言不发的他,从喉咙散漫地吐出轻音,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一群人路过姜喑,她先景安之等人一步,没来得及让几个混混拦住。
“啧,这妞身材好啊!这几班的?”
“你看她那腿缝,昨儿晚上加班工作来吧!”
“勤工俭学,肃然起敬!哈哈哈哈哈!”
三个表情猥琐的校内兼职混混还没说完,就感到一股劲风吹过,随后脸上便是剧烈的痛意。
景安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下手凌厉又蛮横,一拳给其中一人牙齿打出血来,胳膊肘又反击到另一人小腹。
“拿一姑娘开荤段子,什么烂人!”
他没多言,丢下这一句后就径直迈过去,甚至都不愿多看他们一眼。
虽是见义勇为,景安之这喜怒无常的出手还是吓得周围一大圈学生不敢说话,也只有本人若无其事,昂首阔步进校。
任蔚跟在他身后,对那几个烂人狠狠“呸”了一声:“活他妈该,你去干什么事不比在这意淫同校同学强!”
姜喑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她自顾自从一楼爬上四楼,找到最东侧高三文科十班,确定好地点后就大大方方走进去。
新高的班级是流动制,每学期一调整,分流尖子生、普通生和后进生。文科十班只算个居中的普通班,许多同学分完班都还熟悉,各自寒暄。
姜喑既然是转学来的,就肯定要承担最初的不适应。但她性格大气,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没有特意为了人际关系发愁。
眼睛转一圈,只有最后两桌空闲。
倒数第二桌没人,最后一桌靠窗则堆放着一些书,姜喑走过去定睛一看:好家伙!传统文学、国外名著、诗词歌赋、网络小说……应有尽有,就是看不见课本。
姜喑就直接在最后一桌空闲的位置坐下,也没注意到一瞬间班里同学的目光聚焦到她这边。
姜喑不爱学习,成绩没眼看,日常生活里最爱的就是自己录短视频玩,各种自媒体技巧了如指掌。加上她长得漂亮,富裕的家境又给足了她底气,真就在网络上吸引了一批粉丝,偶尔开次直播还能赚到不少打赏。
这时她打开app,把精致小脸摆在窗台上,嘟着嘴拍了个绝美回头杀,配上BGM,发布作品。
景安之进班时刚好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文科十班最后一桌,一直被默认是景安之的私人领地,也是个微型图书馆,别人甚至都不敢随便靠过去,这丫头第一天来,就天不怕地不怕地凑过来自拍,也是厉害。
景安之忽略了自己放在窗台那本川端康成的作品选掉落,瞳孔里反射出姜喑浅笑的光,心好像被火苗挠了一下。
刹那芳华,阅后即焚,看起来就好似从没有过温度。
“起来。”
他自带冰冷气场,压得周遭都黯然,走到姜喑面前,语气不善。
任蔚在一边暗叹牛逼,也就是景爷这气场,坐怀不乱,别管多漂亮的姑娘在他眼里都跟迟暮枯骨似的,平等而淡漠地拽。
“啊?嗯!”
姜喑也是一瞬间就回忆起了这张见一次就很难忘却的脸。
“我的座位。”景安之难得补充了四个字。
“嗷,我坐外侧,就是刚才拍了张照片,抱歉。”姜喑识趣地从里侧移到外侧,又识趣地帮景安之把掉落的书捡起来放在课桌上。
景安之很爱看书,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怪癖,比如他正在看没有看完的一本书就会放到另一个地方,不能和其他书混在一起,否则虽然无伤大雅,但他会很不爽。
而且这女生是没听出他并不欢迎这里有其他人打扰的意思吗?
景安之眉头微皱,耐心快耗尽了,从姜喑手里夺过书:“让开!”
姜喑刚想说他脾气这么差,门口又传来了声音。
“Hello,小帅哥小美女们,大家好!”
景安之,姜喑,任蔚,包括十班全部学生都抬头望向讲桌。
一位身材高挑,波浪长发飘飘,红衣裹身,脚踩五厘米高跟鞋,明艳大方得不像老师的女性登台,拿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签下自己的名字:余虞。
字独具特色,姜喑学过两天书法,看得出她行书中夹杂了草体,不规格但很倜傥。
“我就是你们高三的班主任了,我叫余虞,是语文老师。”
一句话就引起全班哗然。
“不是,我们高三了,新高师资力量差也不能找这么个……花瓶当班主任吧!”
“起码赏心悦目啊!给你换个六十秃顶的男老师你愿意听课啊!”
“等等……余虞,她不能是去年那个带着高一新生拿全国作文竞赛一等奖的余老师吧?”
听到这里,余虞笑着回应:“运气好,本来是保三等争二等的。”
行了,不是花瓶,是个教育奇才,而且看样子颜值、才华与温柔兼备。任蔚已经在畅想美好的高三生活了。
现在班里只有景安之和姜喑两位颜值担当还站着僵持,余虞瞥了一眼就无奈道:“景安之,坐回你自己那去,人小姑娘想坐就坐了,别那么小气!”
听这熟络的语气,两人似乎认识?
任蔚刚拍桌子觉得要坏事,景爷向来是桀骜不羁还故意逆反的主儿,这老师第一天就触着景安之的逆鳞走,那必然是崩了。
当然结果是任蔚崩了。
所有人都在期待新高赫赫有名的校霸跟今年风头最盛的新人老师能碰上,结果人景安之只是深深望了余虞一眼,不仅没反驳还顺从地坐回自己那去,也没管姜喑是否在自己旁边。
她毕竟是转学生,对他也不了解,反正过不了几天自己就会离开,景安之早已经习惯了被害怕和被疏远,容她几天,权当卖余虞一个面子。
余虞知道这群孩子们玩了一个暑假,心还没收回来,也没讲太多,只是贴了一张倒计时在黑板左上角,上面写着:距高考还有280天。
看着漫长,其实也不过一瞬。对时间的感悟通常会随着岁月逐渐深刻,眼前的少年们还不懂,因为他们拥有前人羡慕不来的年轻。
景安之和姜喑两人都对高考表示无感,俩人凑一块凑不出三分想上大学的心,景安之自顾自看书,这时他倒很安静,而姜喑趴课桌上准备睡觉。
在她昏昏欲睡朦胧之际,她侧着脸似乎看到了一个别样的少年,眉眼利落,干净而沉默,琉璃心涡外套上一层破损的硬壳,被泪光打得迷离而扑朔。
有所感应,景安之鬼使神差地也低眉瞥了姜喑一霎,少女的眼睫惊艳而飘零,自然抖落的一根发丝落到景安之裤子上,他捡起把玩。
想起那晚去酒吧路惟炫只言片语的介绍,景安之点开手机,在短视频app搜了个账号:酒影覆衣。
第4章 Jing Anzhi
“安之你在教室里窝着干啥呢?等你半天才出来!”
中午放学,一群人打算去外面吃饭,炫儿在校外跟任蔚拍了个电话,然后任蔚就通知了景安之一句。
但是景安之就像中了邪一样抱着个破手机,任蔚想凑过去瞅一眼还被他警觉地避开。最后一伙人在正午烈日底下等了快半小时才见到景安之人影,然后任蔚还在他眼里诡异地看到一丝意犹未尽。
“走啊,吃饭。”
景安之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也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时间同校学生都已经吃完饭往回赶了。
“景爷,十二点半了,大家都吃完饭回宿舍了,你觉得咱哥几个这么大摇大摆出去,警卫会放人?”
是个问题,景安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就……老办法。”
“卧槽,景爷,咱不行去食堂吃吧,老办法忒折腾了!”
大家一致同意任蔚的话,景安之斜着眼望他:“少废话,你这身子骨都快虚趴下了,赶紧锻炼锻炼!”
……
金□□荡的极品妖孽路惟炫一向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可以委屈别人绝不能委屈自己,看景安之他们迟迟没来,他就叫上自己的一份先开动了起来,而且在饭店还遇到了很有趣的两位姑娘,感情交流得火热。
“炫儿哥,你这话的意思是,那男生根本算不上喜欢,最多只是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