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佛跳墙的精华是汤,黄龙灌汤鱼是鱼腹里形似珍珠的肉丸,丹桂齐香的那尾鲈鱼,下腹肉最是脂多肉美,八宝琉璃羹里那碗中心的绿色丸子最佳等等。
总知,孔雀大明王吃得最多,润玉吃得最好,锦觅却是一口没捞着。
润玉满是歉意,他方才是一时小儿性起,只顾同孔雀大明王抢吃的了,居然没注意到锦觅,才要开口,却让锦觅轻点朱唇,笑道:
“这原就是为你之贺才做的,你吃得开心才是要紧。且你不知吗?做菜的人通常都不喜欢吃自己做的菜,你要过意不去,给我煮碗面吧!”
“乐意之至!”
润玉轻言浅笑,起身向孔雀大明王施礼后方才离去,他一转身,原本懒洋洋歪在座中的孔雀大明王便身子一正,盯着锦觅灿然一笑:
“千手之姿乃出佛门,小娃娃是何处学会的?”
“昔日佛莲一瓣落入此方,化为先花神梓芬,明王不会不知吧?!”
锦觅轻笑宛然,却在眉间带了丝戾气:
“天道令我为花神,却几乎被佛莲算计神形俱灭,明王何以教我?”
“呵呵呵~,今日饭足,告辞、告辞!”
孔雀大明王呵笑间顾左右而言他,狼狈而去,急匆匆似身后有人拿刀追砍一般,溜了。
“哼~,佛门。”
锦觅冷哂一声,再回首已是温柔满面。
——润玉端了碗面出来。
清清爽爽的雪白面条卧在清汤中,只有两颗青翠爽脆的小白菜与细葱花点缀,没有太多调味,只是少许细盐与鲜汤,却格外合了锦觅的胃口。
有时食物就是这样,越简单,却越让人觉得满足。
润玉守在锦觅身旁,看她吃得开心,比自己吃到一堆美食还觉意满心足,见锦觅吃完放下碗,唇边沾了些许汤渍,不觉伸手为她轻拭去,却迎上眼波盈盈,不觉轻红过耳,颊升红霞。
锦觅不待润玉收回手,早转头启唇将他的指尖轻含入口,阵阵轻笑溢出喉头。
“好丫头,不仅厨艺一绝,这撩龙的本事也是不差,甚好、甚好!”
墙头那边丹朱咬了口烤鸡笑得满脸欢畅,这鸡是锦觅留在厨下,原就是给他备的,皮脆肉嫩香鲜适口,实在很让丹朱开心。
他们开心了,便自有那不开心的,至少忙着去往花界找霜花谈情的旭凤便不太开心。
甭管如何,花界长芳主她们还是要管霜花的,所以霜花又被拎回花界关入水镜中,这让霜花与旭凤甚是不满。
可让旭凤更不满的,却是不知为何,他明明该时时惦记着霜花,却偏偏时不时就挂心润玉,想润玉之时多过霜花,更偏偏他就是有那么多的事,无法去见一见润玉,让他心极不悦。
偏最让旭凤气恼不得的是,今次镇压梼杌需用凤凰真火,他又将不得闲,待要往璇玑宫之事又泡了汤。
其实旭凤不知,镇压梼杌只需用到丹朱的九尾狐火便好,是丹朱把他推了出去,明里看似为他争声名,这暗里,却是狐狸才知道。
第十三章
丹朱狐狸对家这小侄子也是够疼的,他可舍不得旭凤皱眉苦脸,于是拎了木杖私往花界,把霜花又自水镜中偷渡上了九天。
霜花与旭凤一见,那便是天雷与地火的撞击,自然又把润玉何人忘到忘川之中去了,到少了锦觅好大的麻烦。
锦觅为了润玉早已无心主花事持神节,便私下九天将花神令献祭于天地,乃由天时而掌草木生发而不由花主掌握了。
因此,她有大把时间学习摩星弄月,掌握星辰之术,为的便是让润玉多些时间修练歇息。
润玉深感其心,又早对锦觅心生慕恋,乃向天帝请求迎娶锦觅为他的正室天妃,此举让太微大为不满,他是想让润玉与洛霖所生子女结缘,结果洛霖与临秀至今尚无所出,润玉又看上个下界升来的小仙子,实是……
对此,天后荼姚到是十分欢喜,锦觅出身不高,又引着润玉成日埋首吃食乃为她所欢,故而一力赞成。
帝后之间意见相悖,太微提出相询持掌姻缘的丹朱时,丹朱却言:
“我早就见咱家的龙娃与那小丫头有缘,且是天命姻缘,拆都拆不开的那种,自是当成全的。”
此言一出,把太微气了个够,黑着脸训斥道:
“你成日贪杯,都快把月老变成酒老了,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也少看些,什么天定姻缘,那什么锦觅仙子尚还是小仙,如何配得我儿。”
“我看锦觅仙子仙姿翩然,仙气不凡,又对润玉温柔体贴,足配吾儿才是。”
荼姚面上笑意盈盈,眼里却似藏了把刀,看着太微说话意有所指:
“除非是陛下另有良择,否则再找不出比锦觅仙子更好的了。”
太微不觉语塞,他能有什么良择?无非是想拿润玉的亲事来谋己之利罢了,却不想让荼姚把他给堵了,气恼之下言道:
“吾儿好歹乃是应龙之身夜神之尊,区区小仙何能配之,不如让她下界一世轮回修个善果,在洛湘府下挂个仙品名阶,也是你我爱子之心。”
“那锦觅仙子又无犯错,入世重修何来?陛下有心,赐她个元君身份想来也是当得起,何用历劫。”
荼姚差点没甩太微个大白眼看,自来下凡历劫的仙子若非背后靠山强大得人引渡,便没几个能重回九天的,这分明是拆墙计呀!
丹朱也在旁打哈哈,笑道:
“润玉侄儿极喜锦觅仙子,皇兄你别拆散人家小俩口嘛!”
大微听得极是心塞,偶又思及梼杌为祸之事,随口就道:
“若是旭凤吾儿能助佛门镇压了梼杌,到时也不失桩添锦喜事,不如……”
“启禀天帝,火神殿下相助佛门镇压梼杌已毕,正返九天。”
燎原君兴冲冲前来报喜,把太微的话全给堵了回去,憋屈的天帝自也不能拒绝天后的提议,一气之下随口便封了锦觅个天衡星君之位。
天衡乃为北斗九宸之第三,其尊不显,其贵非明,却偏生是个要命的星位,它若不动,北斗皆倾。
而北斗又应紫微之命重,其权非轻。
也就是说,太微一时大意,封了锦觅一个有实权天位的星君之职,可统兵马,却又不显眼的位份。
天旨一下,众仙皆暗里觉得太微轻率,却不知太微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告诉人家,他是一气之下随口一说,事后方觉出不妙的吧?!
与封星君之旨同下的,还有润玉与锦觅成就姻缘的旨意,因此方太微与洛霖并没正式订下润玉与其长女的婚约,就一个口头提议,所以废掉也不麻烦,少了许多是非。
故,当志得意满的旭凤回返九天时,才发现润玉居然,要成亲了。
第十四章
旭凤自降生之时,第一眼看到的除了母神荼姚,便是他的兄长润玉,二人相处极佳,纵是后来有仙侍挑拔离间,二人也是极亲密的。
所以,旭凤心里,润玉就该是同他寿举齐天不离之人,纵是妻子儿女的位置也不能及。
故,闻听得润玉定下与锦觅的婚约,且不日将要完婚,这货气炸了,连霜花也顾不上,直往布星台来寻锦觅。
——因为润玉换鳞未久需要休息,锦觅虽有星君职,但入夜挂星却还是为润玉顶下了。
因此要寻锦觅,必往布星台。
布星台上有似鹿小兽魇兽在左跃右蹦欢跳,小家伙前段日子被荧惑星君借去析梦,今日方归,与锦觅却是亲昵得紧,相伴不离。
“紫微星摇,主帝有疑,当上荧惑,就是你前些日时才从人那蹭梦吃的那位星君,此君虽在俗世为人不解,却是星君之最良,常见世有变故祸起而出,以警世人,唯以凡俗不解心罢了。”
锦觅挽袖并指虚引星石,布下星相以示凡尘后,却听得魇兽轻鸣之声的有不愉,回目但见旭凤冷了颜色狠瞪着她,小魇兽却将小小鹿身拦在他面前不让,大眼之中似有凌厉。
“火神殿下到这清冷无趣的落星台,是想收取星辉凝露吗?只是这星辉凝露一夜也仅能凝取一滴,怕是有些难取,火神殿下怕也没这耐心。”
锦觅浅笑盈盈,她当然知晓星辉凝露难得,往日这难得之物尽是让旭凤拿去泡茶,反是润玉辛苦收取却不得尝,让锦觅这小气护龙的心里甚是不痛快。
所以,如今旭凤是喝不到了,要想喝,自家每夜来收取便是,她收取的,却是尽入龙腹。
“你这蛮荒小妖,不识礼数,不知修行,纵是母神为你强讨了星君之位来,你以为你能配得上我兄长吗?
润玉他好歹是应龙真身,夜神大殿,你算个什么?”
旭凤瞳孔幽蓝似有焰动,显是急怒之下,不自觉催幼了琉璃净火,显是心头存下了杀意。
“我不配润玉,难道你还能配不成?”
锦觅似笑非笑,她虽见到旭凤眼中幽焰,掌心蓝火,却全无半分惧色浮颜,只抬手招过魇兽轻抚它的小脑袋,口中轻笑:
“玉玉与你名为兄弟,可你几曾真把他当兄弟看了?他的所思所想于你而言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想要他何思何想何为,这也算得兄弟?
我怜他惜他爱他护他,你却又做了什么?但凡你要有事,背锅的便是他,你又凭什么?
说我不知礼数,不识修行,你以为你那点子法力够做什么?顶天热锅水给你自己褪毛罢了。”
旭凤让锦觅气得直抖,恨恨大喝:
“你这蛮荒小妖,仗着小有恩惠于本殿,便要抢了本殿兄长去……”
“若救命大恩也是‘小有恩惠’,我还真寻不出大恩是什么来。”
锦觅似笑非笑,秋水般明艳眼波中尽是讽嘲,气得旭凤神魂出窍,怒起便是琉璃净火出手,却让锦觅随随便便支手轻抬,淡淡绿华碧光便挡住了,且旭凤感觉到阵阵吞噬吸力,琉璃净火似乎,在被锦觅吞噬掉。
咣,朱色木杖敲在旭凤脑后,丹朱一把接住晕倒的旭凤,轻刮他的鼻头:
“傻小子,挡人姻缘可是要挨雷劈的,特别那可是天命姻缘,你不会真想当烤鸡上盘,被这丫头吃掉吧?!”
转头乐呵呵的,对锦觅道:
“小丫头,备你的婚事去吧,老夫保证,凤娃一定搅不了你的大婚之礼,老夫送他去与那霜花做堆,定误不了你的事。”
锦觅轻轻抚着魇兽,面上虽是春华灿烂,可语声却阴森森似有所指:
“我却是不惧有人捣乱!谁还不是盘菜?到时拨毛火烤新鲜上盘,也添得份喜气,算他心意不是?”
我去,你这就差没明说,谁敢捣蛋,就把谁做成盘菜,来为你的大婚添色了!
狠,真狠!
第十五章
旭凤总觉自己忘了什么,可他却记不得,只摸着隐隐作痛后脑勺思之良久不得计,也唯有做罢。
他同霜花已下界玩了许多日子,甚是尽兴,却不知九天之上因他已是非议频起。
这非议的第一桩便是润玉亲事将近,他这个弟弟却游玩未归。
第二件,便是荼姚终于发现霜花的存在,且由太微处知霜花乃是太微与梓芬之女,把荼姚气了个半歹后,才后知后觉发现旭凤居然同霜花亲昵一处,气得她心头血都快喷出来。
荼姚不喜花神,非仅为梓芬先前与太微有情,实为梓芬与太微有情却还勾着水神洛霖,以至风神水神成亲几千上万年,二人也还是相敬如宾(冰),未能有得一子半女,让她都替风神临秀委屈得慌,故才看不上眼那女人。
故,听闻旭凤与霜花时,荼姚有种想死一死的感觉。
——当然,是让别人死一死,特别是那霜花。
所以,当锦觅与润玉择定大婚之期为三日后,荼姚觉得自己完全有时间叫人在这个时候把霜花给收拾了。
只是,貌似荼姚找的这个人有些不靠谱。
暮辞是魔界灭灵族人,因其族善制灭灵箭,可令中箭之人神形俱灭极是歹毒,为众者忌,一夜之间除暮辞举族皆灭。
暮辞得脱,也是因当日他与卞城王公主鎏英去“人约黄昏后”了,方才得命。
为能活命,暮辞化名奇鸢,专接三界中各种保护或暗杀的活计到如今,今次对付霜花,便是他在天后手里接的第一个活。
结果,就这第一个活,就砸了锅。
旭凤战神之名虽是掺了水,但却也不完全是假的,至少揍一个暮辞是够本的。
暮辞射杀霜花的灭灵箭让旭凤给接住后,才发现乃出魔族,又忆穷奇之事,旭凤便领了霜花往魔界追查。
而天上,却是要忙翻了。
“快、快、快,这里,挂上星火流萤珠,才能更添光彩嘛!你们夜神殿下是龙呀,龙就喜欢亮闪闪的,你方才挂那灯不够亮,如何使得?”
丹朱把仙使们指使得团团转,他老人家拄着杖,叉着腰却是脸笑语盈盈:
“龙娃不易呀!总算能抱个美人归,老夫这心甚慰,甚慰呀!”
有仙侍在旁小声嘀咕:
“这月下仙人这表情怎么不对呀!”
“这能有何不对?高兴的呗!”
“呵~,这口气明明是老闺女终于清仓出货了的口气,哪里是什么侄子喜结良缘的语气。”
“你别是听错了,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大舅前日把他家老闺女嫁出去时,就这口气与表情,你可不知,我那表姐足足嫁了三十次,历时三千年才嫁掉,我会弄错才怪了!”
“咦,是呀!夜神殿下这媳妇儿也是娶得辛苦,虽没娶上三十次,可也等了快两万年,可怜呀!难怪月下仙下那般表情!”
“行了、行了,你俩敢说仙上们的闲话,找死呀?!快干活!”
不提仙侍们的忙碌,却只说锦觅这会儿正在璇玑宫的小厨房里为润玉做一味蒸鱼。
常人蒸鱼喜以豆豉提味,虽添香,却减了鱼类本有的鲜甜,凡人当是喜食,可润玉却未见得喜。
于是,锦觅动手将蒸鱼之方改过,鲈鱼肥美,连鳞也多脂,可不去鳞未免口感不好,去鳞又可惜鳞上脂美,她便除鳞后,将鳞以细丝线穿起,蒸鱼时覆之鱼上,脂流浸肉后弃鳞不食便可。
锦觅选定一斤半的鲈鱼最为脂美肉嫩,去鳞处置后,将鱼以葱白切段垫底上盘,不多加辅料,只蒸制前在鱼身上抹了少许细盐与米酒,用新出嫩竹编的蒸屉蒸之,竹香浸入鱼肉又添些许清香。
润玉吃得甜鲜满口,又有丝竹香之气,但又不夺鱼之鲜美滋味,到觉别有意趣,正赞不绝口之时,旭凤一脸郁气闯进来,指着锦觅便骂:
“好你个蛮荒小妖,乘我在下界未归,居然拐我兄长!”
第十六章
旭凤气成这样是有原因的,他原带霜花往魔界追查灭灵箭一事,不料在过忘川时二人都跌入河中灌了个水饱,忘了些事,也记起了些事,记起的是二人乃为三生眷侣,忘了的是前尘霜花亦名“锦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