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小荒儿想做什么都行。”
断尘应得爽快,托了小麒麟便往桃林深处走,边走边道:
“过几日心月狐要往凡间历劫,她素日也待你极好,不如便以此为由我们也下去,一则是看顾予她,另外也成全你一尝美食之心,如何。”
“果然还是哥你想得周到,公私兼顾,确是极好。”
小麒麟开心的又蹭了蹭断尘的手指,未料头上小角就这么掉了一个,掉下的小麒麟角落地便生出株小小的麒麟木,见风即长,足足长到小碗粗细才停。
而小麒麟则汪了泡泪水欲哭不哭的,呆呆看那麒麟木许久,才奶声奶气的吼道:
“我的角角……”
话音还未落,另一支小角角也落了下来,掉在断尘掌心里,这下小麒麟是真哭了,还把角角掉了的事怪上了凌楚,谁让他倒霉来招惹的。
凌楚不知,他日后几番受到责难,仙途艰难,就是因的今日。
断尘哄了许久,才让没了角角,顶着两个小包包的小麒麟开心起来,而等小麒麟想起找凌楚算账时,凌楚却已因盗取聚魂灯救紫宣,而被罚下凡间历劫。
凌楚下去了还不算,紫宣与欠下因果的白夭夭也下去了,到让想找麻烦的小麒麟没了出气的,便也应了断尘,等心月狐下界时,往人间一游。
心月狐原是二十八宿之一,因白夭夭渡天雷劫时正挑在她的洞府上方,至令天雷误中她的族孙,令之形神俱灭。
故,心月狐在雷劫后要打杀白夭夭,却为紫宣所阻,一怒之下险些将紫宣打得元神尽散。
此事为白帝压了下去,却只说紫宣为救白夭夭伤了元神,全不提心月狐族孙之事,只让心月狐下界历劫了结恩怨。
——分明是白帝恼了紫宣与白夭夭累及自家弟子,有心让心月狐下界去寻是非的。
心月狐挟怨而降,紫宣与白夭夭少不得要受些磋磨,可凌楚这边也不见得好,他下界的时辰没挑好,挑了个万事不成,亲缘情缘寡薄的命数,才方下界便逢了大难。
——一把天火将偌大家宅烧为白地,双亲及亲族尽皆嫌其命舛,将方才出生未满一个时辰的凌楚放入木盆,推入溪水之中。
恰逢断尘带小麒麟飞过,小麒麟见他可怜,小蹄子在他额上踩出个红印为记,立时有飞鸟远来展翅为他遮阳,有鱼儿推动木盆往岸边而行,更有青鹿与只大白兔衔来花蜜以哺之。
此景正为途经的位云游道人所见,抱了婴孩纵剑而去。
相比凌楚,紫宣与白夭夭也未见好多少,紫宣元神虽重聚起,却需温养,可二人先前恶了天界众仙,又有心月狐之事,自是不能在天上呆下去了,只能来到凡间。
白夭夭来到凡间的第一天,就闯下了大祸。
西蜀之地有山名:峨眉,钟灵毓秀,称绝天下。山中有洞名:清风,内有玉台,上置一枚灵珠可控水,却是镇着台下乌蛟的法宝。
白夭夭温养紫宣元神所耗甚大,急需灵物助力,她见灵珠灵力充沛便起了心,仗着自己的法力强行打破清风洞的禁制,将灵珠吞下,又添得数百年道行,却不知灵珠一取,玉台下镇的乌蛟便已溜走了。
那乌蛟原是因弄水之故,闹得峨眉四周三年无雨才被天师张道陵拿下镇于玉台,就是借灵珠与乌蛟之气恢复峨眉周边受损地脉之用,却不想一番布置全让白夭夭毁了。
这番因果,结大了。
第四章
乌蛟逃出后遁往北荒,却不料运舛命浅正与断尘兄弟撞个正着。
可怜那倒霉东西挟风裹雨摇头摆尾走得正欢,竟冷不防让人由天抽下一鞭,打得鳞飞甲残血肉模糊,生生自云头落了地,那满天风雨也停了,云上金光中传来奶乎乎的声音:
“一身罪业还敢弄风挟雨祸害农田生灵,你是想神飞魄散不成?”
乌蛟栽下云头便知不好,它虽是蛟,却有三分龙族血脉,否则也不能弄雨成旱惹下天灾被镇清风洞。
也是这三分血脉才让张天师没下杀手将之立诛,更是这三分血脉让它能分清何人能惹,何人不可惹。
乌蛟在泥水中团躯收爪伏首,尽力做出乖顺模样,云上仙气缭绕显是天界上仙,它一尾小小被镇还私逃出来的乌蛟可不就惹不起么?
嘚,看命吧!
不得不说,世间万条保命之法,装乖也是其中一条。
今日乌蛟若是敢逃,或是有别的举动,云上带着小麒麟赶路的断尘少不得要将它五雷轰顶以正其法。
如今它却伏首泥水,身带伤痕,纵知其先前兴风作浪,却也不便就此打杀,只能召来黄巾力士拿了交予张天师处置。
——这货尾巴上还有张天师的钤记呢!
待乌蛟被拎走后,小麒麟探探脑袋见其所来一路尽为泽国,小蹄子虚空一点之间,有数点金星飞落,却见洪水浪涛归河入海,水泽渐渐退却,一场洪祸化归于无形。
断尘浅浅轻笑,叹道:
“世间万苦,凡人为最苦,天灾祸劫为必经。可也以凡人最为有幸,生生世世轮回不灭。
凡人皆慕仙神岁长,却不知仙神岁长乃为守护苍生,无私无欲,何若凡人自在随心,喜乐随念。
仙神之寿有终,凡人轮回无尽,真要论,其实凡人更得天道庇佑。也就难怪有那许多道心不稳的仙神,要思凡了。”
小麒麟拿胖乎乎的小脑袋蹭断尘的手指,语声软软糯糯:
“身为仙神自该有所担当,否则还真不如做世世凡人罢了。
不过,哥,我们好象是来吃好吃的吧,怎么在云上论起道来了?论道不该是老仙们的事吗?”
“你个小馋猫,一心就念着吃,也不怕让人笑。”
断尘破颜而笑,春江水暖,繁花枝头,那原有的三分清寒皆化为晴色暖暖,点点小麒麟的粉鼻头,叹道:
“亏得那些位仙神不知,若知论道的都成你嘴里的‘老仙’,岂不是要笑倒众仙?
上清天好几位,还没你大呢!”
兄弟二人谈笑之间便落下云头,寻了上好食肆品尝人间烟火。
因施了仙障,故此凡人眼中那不过是两位寻常富家公子点了桌美食享用而已,可落在修为精深的仙妖精怪或是修行人眼中,却是一身璀璨星华的仙君正在喂只巴掌大小,胖得可爱的小麒麟吃东西。
小麒麟坐在桌子上,看中哪道菜便小蹄子轻点,自有断尘夹来喂他,小嘴巴吃得油乎乎的,还不时在断尘递过的冰鲛绡帕上擦擦小嘴巴,然后又娇憨的张了嘴,等哥哥喂。
寻常之辈便是看破这二人真形,也只有远远躲开便是,独角落里那青衣绿裳的女子却以手支颐看得入迷,以至身上的青龙虚影都快显露出来。
此女凌青,乃是另一界白素贞身边忠贞不弃的义妹,也是那为救白蛇撞死雷峰塔,以血浇塔成全许仙与白素贞夫妻父子团圆的人。
不过,那时她叫小青。
小青死后却未能入轮回,水漫金山的业障全反噬到了她身上,许仙夫妻却因此得以飞升成仙,而她则困地狱十八层煎熬到魂飞魄散。
在魂飞魄散前一刻,小青才在位经年老鬼口中得知,她竟是成全白蛇仙途中的枚微不足道的弃子。
老鬼怜小青忠义却未能得善果,在其魂飞魄散时为她拨响了黄泉弦,送她重归过往更改命数。
许是小青运道好,得遇位大能探手助她,自此脱离命数,由青蛇化身青龙,由妖化仙,并得赐名:凌青。
凌青是在穿界游玩时误入此方的,原想不过玩耍几日罢了,却没想到会看到位仙君在喂只馋嘴小麒麟。
五色麒麟世之见罕见,且是天生仙胎仙气缭绕,那周身瑞气此时不显,但待他们离开后,此处便成福地。
凌青的青龙之身因离其不远亦受其泽,故此才会看着小麒麟不转眼,却未曾注意那俊美仙君。
断尘也是平生第一次碰见盯着小麒麟不转眼,却一眼也不看他的女仙。
虽说断尘与斩荒为双生兄弟,可小麒麟却未长成,自来多是女仙看着他出神,少有盯斩荒的。
‘莫不是这龙女想偷小麒麟吧?!’
断尘也被自家荒唐的想法给逗乐了,旁的不敢说,天上地下还真没谁敢偷自家小麒麟的,别看斩荒个小,战力可不输人。
凌青越看小麒麟,心中越痒,她还真的想偷小麒麟回家养来着。
可惜,小麒麟可比凤凰还难侍候,一食一饮都不敢轻忽,还得陪着玩乐,哄得他老人家心情大好,否则就会倒霉。
所以,再馋小麒麟,凌青也没胆子招惹。
不过,不能养,咱们可以哄着玩玩。
等见的次数多了,熟了,抱抱亲亲也是可以的吧?!
凌青心里盘算着,便也不多待,起身结账离开,却未发现小麒麟轻轻抽抽小鼻子,对断尘道:
“龙族女仙?她盯着我看这么久,就为瞧我吃东西?”
断尘白皙玉净的修长手指灵巧的剥出虾肉,蘸上酱料喂给自家小调皮嘴里,语带戏谑:
“小荒儿如此可爱,哥哥可得看紧些,否则那些胆大妄为的仙子们定是要偷走小荒儿的。”
“才不是呢,”
小麒麟甩甩自家的胖乎乎圆脑袋,娇娇气气的道:
“除了哥哥,谁会惦记着养斩荒的?若非我们兄弟天生仙胎,便是西王母也未必肯养我们,何况他人。”
断尘眼中神色微起波澜,他不得不说斩荒心思灵秀,通透得可怕,一语便道破世间因果迷障。
可惜这般灵秀的斩荒,前尘却因身为妖族而结局惨烈,亦算是天道不仁吧!
第五章
“菱粉桂花糕,水晶马蹄饺,莼菜汤,五香酱鸭舌,胭脂鹅脯,樟茶鸭子,水晶肘子……”
小麒麟眼睛亮得象夜空里的星星,盯着粉牌一个劲儿的点菜,粉粉的小嘴巴边上挂着可疑的水渍,小嫩蹄子不自觉的相互轻拍着,若不是断尘含笑轻点他的小鼻子,他能把水粉牌子上的菜点个遍。
“你又不是大肚罗汉,哪里吃得下这许多?这些菜总是细品才有滋味,你胡吃海塞下去又有何趣?”
断尘到不是担心荷包让小麒麟吃空了,他们为神做仙的随手提炼些金银并不算什么。
只不过点太多吃不下靡费财力事小,可惜了为厨的心血却不美,纵是仙神,也会悯农惜物,方不沾尘世因果。
小麒麟就是个小吃货,这从北吃到南的,可巧就来到了西湖边上,他们在这里点了堆吃食,却不知凌青也到了西湖,挑的酒楼与他们是同一家不说,还都在楼上雅间,正是隔壁。
若说是隔壁也不尽然,此间酒楼掌柜是位雅人,楼上雅间是由一扇扇大屏风隔成的。
若偶有两方宾客是熟识雅士,中间隔断的大屏风推开便可合为一处。
若是两方不识,互嫌吵闹,这屏风旁还有个手板的机关,只要板动便有木壁升起将之隔开,自互不影响。
凌青便是追着小麒麟来的,又怎会嫌七嫌八,断尘他们又自恃仙神更不会有惧,自也用不看多做拦阻。
酒楼遥对西湖,湖上十里荷花,琵琶声动,却是有人在游湖,小麒麟听得琵琶声似裂帛,犹若金戈铁马声,不竟小蹄子在桌上轻点,骂道:
“蠢材、蠢材,湖光正美合当以清悦笛声远远吹奏,和着水气隐隐约约才有意境。
弄个琵琶叮咚乱响,金戈声动,实在太煞风景,当是秦淮河吗?”
凌青听闻,以酒轻扬,立时湖上起了风雨,那琵琶声自也断了。而远远却隐约有清亮笛声传来,和着这细雨柔风入耳,别有动人心处,令得楼中酒客也停杯倾听,一时竟皆痴了。
凌青以仙法唤雨,并没搅乱人间四时,也未曾伤人祸事,并不算滥用仙术,不沾尘世因果,且也悦了众人之心,故断尘也不过抿唇浅笑。
——若方才凌青未出手,他原也是要出手的。
西湖的风雨极是温柔,山温水软的江南无论人物风景都是那般的清雅秀丽,不若北地的峥嵘,却别有风流。
凌青饮着淡绿的竹叶青,尝着她并不太喜欢的西湖醋鱼,只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塞塞的。
西湖醋鱼不是凌青喜欢的,却是白素贞极爱的,纵然前尘已过,可旧忆犹在,别的皆可放下,却放不下回忆。
有时便是如此,你明明知晓故人已是故人,将他放在了一边,可那些过往却依旧鲜活的存在于你心口,纵是故人不在,旧忆也不曾褪色,说到底,你眷恋着的是旧忆中那个人,却不是如今那个故人。
人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不还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吗?
凌青遥听笛声隐隐,眼中泛起淡淡水色,唇边却有浅浅笑影,颊生霞色,语带笑音,向隔壁的小麒麟遥遥举杯: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虽不逢雪却逢君,依旧当问,能饮一杯无?”
“你既敬酒我当饮,拿来便是。”
小麒麟轻挥自家嫩蹄子,那屏风自动收起一边,凌青杯中酒化为酒线被小麒麟尽数吞入口中,打个酒嗝,说了句:
“好酒。”
“自是好酒。”
凌青笑得柳眉弯弯杏眼微眯,对着断尘起身施礼后,才对小麒麟道:
“为酿这酒,我可是专跑去南海打扫了足三月的竹林,才得机缘酿好此酒封之入坛埋在竹根下千载,今日才开坛。”
断尘并不好酒,自不会懂这龙女为何宁往南海打扫三月酿酒,斩荒小麒麟却喜杯中物,自懂凌青所为何来,俩同好交掌一击,一掌一蹄轻击之下,同道之谊自生。
而后凌青便移座到了这边,酒是过来了,那盘醋鱼却似过往,孤零零被留在了那边。
既言倾盖如故,凌青自是缠上了断尘兄弟。
——主要是小麒麟,断尘在凌青眼里就跟墙上的画儿差不离。
西湖风物甚佳,三人少不得要游玩一番,这一玩,便撞上个名叫岑碧青的青蛇妖来。
岑碧青与白夭夭初见就打了起来,却是因那飞来峰上的株灵药。那灵药是岑碧青认识的尾黑蛇守了千年之物,只待成熟吞下便可化形。
白夭夭温养紫宣元神所耗甚大,需灵物补其元气,经过飞来峰见那灵药已熟,就此一口吞下以助益己身。
黑蛇守药千年,未想让白夭夭摘了果子,怎肯依她?一面传讯岑碧青相助,一直与白夭夭斗了起来。
黑蛇虽开智化精,可却未能化形,它又如何打得过已有千载法力的白夭夭?
因此岑碧青赶来时,只见黑蛇已被削首取胆。
岑碧青自然不依,那黑蛇与她曾是幼时为伴的,平白被人夺了灵药毁了性命,岑碧青如何干休?
然,岑碧青仅五百年修为,怎打得过千载修为的白夭夭?不过数招便被打出了青蛇原形。
白夭夭原是想将岑碧青打走便是,可交手时误将骊山圣母的张契约灵兽的金符也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