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慈仔细看了他一眼,似是在想什么,随即,他慢慢站直身体,足尖一点,竟然一跃而起,瞬间落到了霍忍冬身侧。
“好啊,你要说证据。那在场四十七名弟子,人人都得要拿出自己采集的证据了,否则,我合理怀疑邹长老是在徇私自己的徒弟。”
“慈惠真君,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公平公正,是你们不敢吧?”
霍忍冬站在戚慈身后,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其实她并不想要所谓魁首的位置,但戚慈如此待她,总不能让他失望,而且现在骑虎难下,若不澄清,恐名声有毁。
于是她往前一步,认真行礼道:“邹长老,小女子有证据。”
所有人都是一惊,王佩玲也狐疑地皱起眉。
戚慈拦住她:“你没有必要答应他们过分的要求。”
霍忍冬摇摇头:“既然大家都疑惑,我大可以满足你们。虽说遭遇巨蛇时,在场的还有其他门派的三位女修,但如今她们不在这里,又或者怕被你们说成是与我合谋。”
众人都有点语塞。
霍忍冬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她和戚慈对视一眼:“以我之力,确实难以对敌盘天巨蛇。因此我是用一件他人所赠的保命法宝杀死它的,但从头至尾,只有我们四人对敌,根本不存在王佩玲说的偷取、抢夺他人的事。”
王佩玲一滞:“你说我就信?”
霍忍冬不理她,她看着面前的盘天巨蛇的蛇皮,又长又阔,宛如一条小河:“我们遇到巨蛇时,被困入蛇果树林里,走不出去。后来大家耗尽浑身解数,才逼迫巨蛇脱去山峦外形,露出本态。”
她指着地上的蛇皮:“你们若是去找,可以在蛇身上找到我的剑气伤痕,有心人必能发现,那是在巨蛇活着时留下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王佩玲一愣:“我不信,大师兄你快看看,那剑伤是不是在死后才刮出来的!”
陆岩被推到众矢之的的位置,却也没办法视而不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检查。
“蛇身却有剑伤,是在活着时受的,看剑痕,应是用的我们宗门的《降魔剑》。”
王佩玲一听,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起来:“宗门里会用降魔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怎么证明此人是你!”
陆岩眉头一皱:“师妹,够了……”
王佩玲却还不依不饶:“不行,我就是不信这个贱人真能杀死神兽!”
《降魔剑》一共十二式剑招,是普通弟子也可习得、甚至对白玉京内其他门派的弟子也不是秘密的简单剑法,实在平平无奇。
“呵。”霍忍冬别开眼,直接笑了一声。
王佩玲脸色涨红:“你笑什么?!”
“我笑你白日做梦,自己骗自己。”
邹凌海被这个场面搞得头疼,不耐烦道:“行了,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
霍忍冬懒得再废话,她直接拔剑出鞘,起手平平无奇。
是所有天衍宗弟子都知道的那一式降魔剑起手。
然而她挥剑之时,剑身如落日凝金的长剑上忽然燃起业火,不出两息,已有烈焰漫天!
“降魔剑人人都可习得,可我的剑,有业火附着其上。敢问王道友,你能在天衍宗内找出第二个人吗?”霍忍冬收剑,冷冷问道。
她不等王佩玲狡辩,大声开口:“我本不欲解释,若非你们胡搅蛮缠,也不会拿出所谓的证据。如今有业火剑气为证,此盘天巨蛇,是我和几名道友合力所杀,并非强取豪夺,你可满意了?”
在场众人怔然无语。
可她说的确实没错呀。
有人悄悄议论:“你有能耐,你怎么不去杀呢?”
“这就叫啊,红眼病。”
王佩玲嘴唇微动,脸色苍白,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剑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而对面女子的声音已经又响了起来:“可真是没礼貌。”
霍忍冬带着点无奈,语气却依然是柔和的,就像是脾气很好的长辈在教育不懂事的后辈一般:“之前你屡屡为难我,欺凌弱小、污蔑侮辱,我都已经教导过你了。今日便再教你一事。”
“修士者,本心当为上。若我今天拿不出确凿证据,门派里势必会流传风言风语,失去一个魁首是小,道心不稳是大。你故意引导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其心险恶,简直可耻。”
霍忍冬用手指随意地敲了敲剑鞘:“妨碍他们修仙一事,难道不是你这所谓的修真世家子弟,比我这个凡人还要更懂的吗?”
她的语气虽好,但字字铿锵,简直是把王佩玲架在火上烤。
邹凌海叹了口气,懒得再管这摊子事,直接甩袖离去了。
“师父!”王佩玲在后头崩溃大喊。
平台上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明白霍忍冬的意思。
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说:王佩玲你不要脸,不光因一己私欲败坏别人名声,还妄想扭曲他们道心,耽误修行,简直罪大恶极。
第89章 蛇皮软甲
霍忍冬拿了弟子试炼的魁首。
溪洞天上上下下,热热闹闹、红红火火,药农弟子们架起了锅子,竟然露天煮火锅吃。
戚慈大咧咧带霍忍冬去了主峰,拿了魁首的奖品,这会儿两个人回到山上,就坐在其中一张火锅桌边。
他们已经不用吃东西了,但白雾绕山中,红泥小火炉,高汤的香气慢慢传出去。
烟火人家,便显得溪洞天不那么孤独,沾了些红尘的味道。
霍忍冬手里拎着串煮熟的鸡肉丸子,正一上一下地逗弄阿狸。
小狐狸一蹦一跳的,小眼珠盯紧了鸡肉串子就不松开了。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一个新的储物袋:“奖励。”
霍忍冬疑惑回头看他,男人一双凤眼里盛满了她的影子,眼底隐含笑意。
“嗯?”
趁着她失神的空隙,阿狸一个起跳,抢了鸡肉串子飞一样跑了。
霍忍冬瞧了眼戚慈手上粉红色的储物袋,压低了声音:“门派的魁首奖励我已拿到了,公子为何还要给我奖励?”
戚慈略莫名地看她一眼:“疼爱你,需要理由吗?”
……
几秒钟的沉默后,霍忍冬面红耳赤别过头:“公子,你……”
戚慈见她连耳根都红了,忍不住勾勾唇角:“开玩笑的。”
他把储物袋放进她手心:“你在秘境里做得很好,那条盘天巨蛇皮可以炼制一套软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炼制的材料我帮你寻来了,有了这套软甲,再也没人能伤害你。”
霍忍冬一愣,回头看他。
戚慈今日换了身衣服,他罕见地穿了一身白衣。整个人除了白,便是白。
除了漆黑的瞳色,他的发色如雪,衣衫如雪。唯有薄唇是红的,再这样勾唇笑着看她时,便是山林间的殊色无双。
“不管是软甲,还是法器,只要当我不在你身边时,能守得你平安,我就安心了。”
戚慈说得认真,他瞳色虽恹恹深深,但周围不少药农弟子在煮火锅,红尘味浓烈,光线便自然照进他的眼瞳之中,让他冷白的面颊也多了些微红。
霍忍冬红着脸,羞涩难当:“公子……”
“叫我戚慈。”
她张了张口,讷讷不敢说话。
霍忍冬心中有无数话语。
她想说戚慈你冷静一点,不要为自己花费那么多心力物力,她不值得。
也很想说自己会没事的,让他不要担心。
可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再看着他在阳光下澄澈清透的眼瞳,那许多话语竟然卡在嘴边,再也说不出来。
她已经知晓他的心意了,那如果在面临同样的选择时,她会为他付出一切吗?
她会。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多费口舌。
*
盘天巨蛇皮看起来几百米长的一张,但炼制后严重缩水,只能做一套成人的全身软甲。
门派给她的奖励是一样珍惜的炼器材料,据师父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价值珍惜程度只比那盘天巨蛇皮差一点而已。
戚慈给她的储物袋里满是炼器辅助材料,他竟然如此细心,一切都为她考虑周全了,霍忍冬拿着东西想了一夜,第二天直接去了山下的冶铁铺子。
上回来还是做便宜的跑腿任务的,这次直接成了大主顾。
“哎哟,仙子您来了,这是吹的什么风啊!”
铺子的掌柜看见她,扔了算盘,拔腿就迎了上来,模样好不狗腿。
霍忍冬直接拿出了两个储物袋:“掌柜的,我想要委托炼制护身法宝。”
“好说好说,既然您自备了材料,咱们就只收个工本费。”
掌柜接过储物袋,往里面一看,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是条蛇皮,做身软甲是不错的选择,五毒蟒、青叶蛇都不太像……这是什么……石头纹,莫非这是?”
霍忍冬:“盘天巨蛇的皮。”
铺子掌柜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
他揉了揉眼睛,扒拉着储物袋口看了半晌,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都塞进去。
“盘、盘天巨蛇的皮??”
“能炼吗?”
“能、当然能!”掌柜的腾一下又跳了起来,满脸赔笑,“只是如此稀缺的材料,咱们也是第一次碰,需得好好研究。仙子这一条,足够做一套全身的了。”
“只够一套的?”
“两人份的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只能护要害部位了。”
霍忍冬理解掌柜的意思,若是单人份,可从头武装到脚,但若做两人份,或许只能护住心口、背心等部位。
“劳烦掌柜,我要两个人的护甲。辅助材料都在里面了,还请抓紧时间。”
“得勒!”掌柜接过口袋,笑嘻嘻的,“仙子,若是有边角料剩余,不知能否赏给小店一寸些许?可以抵手工费!”
霍忍冬含笑:“自然。”
掌柜的一脸跟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多谢仙子!!!”
蛇皮软甲的炼制极耗心神,冶铁铺子的几名炼器师商议了好几天,才敲定了炼制方案。
是做一套女士的软甲背心,可护住上身。再做一套男士的护甲加护腕,可谓物尽其用。
霍忍冬也很上心,护甲是她想要赠送给戚慈的回礼,自然容不得大意,几乎是三天就跑一趟铺子。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月,护甲终于打造好了。
交货之日,霍忍冬看着烛火下熠熠生辉的软甲,忍不住摸了又摸。
盘天巨蛇的皮呈石头纹路,摸起来柔软,实则坚硬如钢、刀枪不入。女士的那条被掌柜的染成了银色,男士的护甲则是原色,上面还精心绘制了守护阵法。
霍忍冬抱着护甲,想象戚慈穿上它的模样,心头高兴。
她兴冲冲遇见回山,刚把东西放下,就听见洞府外有飞鸽传书。
“霍师妹,长老有事叫你去一趟。”来信的人是寻芳踪的一位师兄,霍忍冬立刻回信。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她看了眼桌面上的两件软甲,弯了弯眼,关好门出屋。
等到日落时分,霍忍冬再回到洞府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洞府的阵法结界还在,但门口的泥土小径有半枚人的脚印,房门的开合也和她离开时不同。
霍忍冬意识到哪里不对,猛地冲进屋子,就看见桌上两件软甲,竟然血红一片、惨不忍睹。
——被人用狗血涂满了。
她脑内“轰”的一声,理智全无。
偷袭的人想必也知道盘天巨蛇的蛇皮刀枪不入,绝不可能简单用剪子就剪碎、划花,因此才用了这么下作的招数。
狗血染色倒是其次,主要是狗血属邪,秽了法宝的生气,纯粹的污秽不祥,给人添堵。
霍忍冬大怒,一掌拍在墙上:“是谁干的——!”
第90章 我还敬你三分
桃花谷是天衍宗七大支脉之一,因为出产能驻颜美容的蟠桃,向来很受弟子们欢迎。
霍忍冬单手拎着两件血迹斑斑的护甲,一手持剑,气势汹汹地逼上山时,桃花谷的众人都跟见了鬼一样。
“那不是溪洞天的霍忍冬吗,怎么来咱们这了?”
“她手里滴血的是什么啊……好吓人。”
一名守门的弟子被身后人推出来,战战兢兢来到她面前询问。
“霍、霍小仙子,你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这男弟子心里惴惴,眼前明明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女仙,可现今气势逼人,一副要吃小孩的表情,他根本都不敢直视。
霍忍冬扫了眼身前挡路的诸人,不动声色观察桃花谷上山的路,和山上的雕栏画栋、宫殿阁楼,冷冷吐出两个字:“找人。”
那弟子咽了咽口水,不敢看她手上滴血的衣服,本着和稀泥的态度开口:“仙子是找人啊,不知是要找谁?我先带仙子去管事那里登记一下吧。”
说着,一行人哗地一声让开一条路,作势要把她带到桃花谷的管事那里去,甚至还有人上来拉扯她衣袖。
霍忍冬怒意上涌,猛地一把甩开他们的手,“别碰我!”她脚尖一点,运起轻身术飞快朝山上飞去,犹如离弦的箭。
原本想要拦她的那些守门弟子都傻眼了,怎么眨眼间人就跑了?
他们一个个在后头紧追慢赶,但还是逐渐被拉开差距,眼看女子已经上了山,他们只能扯着嗓子大吼。
“你你你,你想干嘛,怎么能硬闯桃花谷!”
“我要去告诉师父!你心怀不轨!”
“等戒律堂来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霍忍冬谁也不怕,她一口气飞至半山腰,一个潇洒的转身。雪白的袍袖迎风猎猎,乌发女子的眼眸却比雪更冷。
她见周围伫立着不少宿舍,来来往往白衣弟子无数,已经都往这里涌了过来,遂压下怒意,冷笑道:“我也是天衍宗真传弟子,上你们的山头交流学习,怎么能叫硬闯?”
霍忍冬的视线冷冷扫过面前人群:“王佩玲人呢?叫她出来见我。”
方才说话的守门弟子好似有预感会来这一处一般,眼睛左看右看,结结巴巴:“佩玲师姐闭关修炼了,外人不可打扰!”
“好,那她的洞府在何处,我就在外面等,等她什么时候出关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谈。”
霍忍冬作势抬步就要走,弟子们都急了,纷纷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
“师姐的洞府,你怎可轻易靠近!”
“你们怕了?”霍忍冬勾了勾唇,将手里还在滴狗血的软甲提起来,“不是要叫师父么,叫啊。让桃花谷的长老们都来看看,你们这些弟子是如何背地里使坏的。”
那守门弟子不过是个外门修士,哪里敢跟霍忍冬硬碰硬。一群人正在拉锯战,天上祥云飞过,是邹凌海驾云带着王佩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