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这样对自己说着，于是便飞身停至她的眼前。可是，就算是自己停在了她的眼前，她却还是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或许，她不是在看自己。
这个想法让风华有些不快，想着，于是连面上那分淡淡的笑都收了回去。
“所以，你又是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被这声音弄得一惊，素衣收回了胶着在他身上的目光，无奈的笑笑。
就算心底再怎么清楚明白，她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只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
像是读到了她心底的想法，风华顿了片刻，忽然沉声问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素衣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问她，可是，她还是笑着回答，“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每次看到那么好的他陪在我身边就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只是，偶尔也会有一点点的自卑，但是他从来不嫌弃我是妖。”
风华微微皱眉，“让那么好一个人消失了，真是抱歉。”
素衣只耸耸肩作轻松状，“嗯，你确实应该抱歉，可我却没有资格怪你。”
风华闻言一时沉默。
而素衣就这样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看到的这个风华仙君，似乎不那么远了，好像离她变得近了很多。于是，她不觉对着他轻笑开来，不是那样无奈疏离的笑，而是在眼神里含了一点久别重逢的欣喜。
怀着莫名的期待，她问道，“所以，你今天来，只是为了对我说一句抱歉？”
“是。”
真是冷淡又坚定的一个字啊。
素衣无奈的想着，眼底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消散下去。
“我收到了。”
素衣抬眼看他，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阳光，明明是温暖的光，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凄凉。
忽然，她声音轻轻，“再见。”
风华一愣，“什么？”
素衣轻笑出声，“我一直很遗憾没有机会和他告别，虽然你已经不是他了，但是，我想，对着你说这两个字，他或许也能听得到吧？”
风华缄默片刻，“对不起。”
她微顿，刚一对上他的眸子便看到他淡淡的笑开。
这样的笑，在傅风华那里是很平常的表情，可放在风华仙君面上，却是难得。又或者，只是他对着她笑开来很难得。
“这三个字是代替他说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素衣忽然便快步上前将他环住……
同样一个拥抱，为什么他的怀里这么冷呢？
素衣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那你告诉他，我原谅他了。”
这句话很淡，像是风一吹便能就此散去，而风华只是惊愣在哪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言语。其实，在看到她忽然扑到自己的怀里，他的脑袋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了。不是厌恶也没有嫌弃，更不是因为她的突然……
而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那一霎那的欣喜和感动，就好像这段日子的无措和烦闷刹那间消散，就好像心底那块空虚的很久的地方忽然被填满。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但是，此时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在提醒他，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去回抱住她。
只不过片刻，她松开了环住他腰身的手，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底好不容易被填满的那里一下子又被抽空，叫他恨不得伸手拉住她，再不放开。
可是，那也只是心底的挣扎，在素衣看来，他始终是面色沉静，波澜不惊。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想，可是，只是片刻之后，他又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那答案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太清楚，这答案一定不是他所想知道的。而不想知道，只是因为无法面对。
“是我唐突了……仙君。”
虽然不过片刻之间，可他的脑海里边却转过了千百种想法，转得他的脑袋都疼了，他却没能准确的抓住其中哪怕一种感觉。
于是他略有些僵硬的看向她，然后轻声道，“无碍。”
素衣低眉，“仙君宽厚。”
他低眸颔首不语。
随后，她看他转身离去，也只是笑笑。
就这么讨厌她吗？碰一下就这么难受的样子。
所以，一定又是何欢要你来，你才勉强过来看看吧？
想当初你答应我，伴我一世不离，那些温暖的日子真是叫人不忍忘记。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离开后的再次回来会是这般情形。像戏本里演的，你锋芒而来，我粉身而去。
果然……命运就是喜欢玩弄世人，尤其是有情之人。
风华并不知道素衣的心思，不过，就算知道了，他怕也不会解释。
不过一个拥抱而已，他却一下子变得迷茫，很多原本就不解的事情仿佛更加不解起来。
比如，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在他的心底到底残留了那些痕迹？他为什么要为这些琐事而心烦不解？他到底，到底还是不是从前的那个风华仙君？
直到很久以后再想起那一天，他依然不知道那一日自己是怎么回到天界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忽然很想喝酒。
于是，就在那一阵子，风华爱上了酒。
而天界中人虽有不解，却并没有什么心思来探究他的喜好，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即便无事也懒得找什么事来管。
于是，大家都只打趣的说，风华仙君啊……
他最近和清临神君走得真是太近了。
第122章
夜色疏朗，素衣站在那石碑前，静静的望着。月光白亮，为石碑覆上了一层白霜，或许是这皎洁月光的缘故，仿佛那个淡漠女子也越发孤冷起来。
站了一会儿，她终于在墓前慢慢洒下原本小心捧着的白色花瓣。
花瓣顺风飘零如雨，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冷寂。
“方才我又看到昙花开了，这一次，我是看它落完，拾了那些残落的花瓣才走的。傅风华，我好像不害怕看一朵花凋下的样子了，就好像……我已经可以面对你的离开。”
素衣笑意盈盈，眉弯似月，在这透明的月色下边显得明媚又干净，好像是真的开心。
“还记得你一直说要四处游历，要去看看外边的景，而我也不想再呆在这山上，总觉得不管走到哪里都让人难过，可是那些叫人难过的地方又总在吸引我过去……无法平静的看待这座山，无法平静的看着这星月，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的。”
素衣摇摇头，面上的笑意带上了点无奈。
“来的时候，我没有什么东西，走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山洞里多了那么东西，但是一样都带不走，所以，好像是一样的。但是你放心，这支簪子，我不会丢，就让它替你陪我看遍世间美景吧。怎么样？我这样一个不爱走动的，为了你要跑那么多的地方，你会不会有一点感动呢？”
素衣说着，忽然蹲下身子，扯起了那石碑边上的杂草。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应该是会回来的吧，或许……等到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难过了，我就回来了。”
站起身子，素衣为这石碑施下灵力以作保护，又转身，以结界封住了那山洞。
然后她得意的笑笑，“原来灵力不高也还是可以保护你们，所以……真是太值得了。”
其实素衣很习惯走山间夜路，只是这一次或许真是不同，她走着，总觉得还是有几分舍不得。而在路过那古井的时候，素衣忽然想起那个长相极美几似妖媚，可心底却纯良如水的男子……
“清映，我还记得那个故事……”
素衣浅笑，目色深远，似是想到了什么。
夜晚总是很静的，喧闹的是人心。
“我记得，你说，放下就是解脱。”
说完之后，她沉沉一叹，再抬眼，已是干脆自若。
层林深深，只有落叶沙沙夹杂着很轻的脚步声在回旋。
而那口古井只是静静的呆在那里，也不管那个背影慢慢行远模糊，毕竟，这山中任何东西，都不干它的事。
·
或许谁都会有挣扎，有对自己的逃避，逃避感情和内心。
可是不论逃避多久，最后的结果，要不就是面对，要不就是放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而风华生性洒脱，他想自己是放得下的，因为再清楚不过，这不是一段他承担得了的感情。
但感情之所以叫人捉摸不透，除了无法把握以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没有谁能骗得过自己的心。爱恨执着，嗔痴怨恋，或许有人可以将它很好的隐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但没有哪一种感情是可以让自己也将它忽略。
于是，默然了很多天以后，风华又站在了这里。
素衣山上，小山洞外，石碑前边。
看着覆上了一层薄灰的石碑和冷清了许久的地方，风华微微皱眉……
在他还没有想通自己情绪，为之而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喝了许多酒。也正是那些酒，让他有名目做一些平常不能做甚至逃避去做的事情。
虽然嘴上说着奇怪，说着麻烦，但是不可否认，在从天界下来的时候，他是期待的。那样强烈的心情，甚至让他都觉得自己可能可以凭着这个而确认了那份感情。
可是，当他借着那名目顺从自己的心来到这里，她却不在。
并不慌乱，却很烦闷。
而那烦闷似乎是因为他没有见到自己所希望看到的那个女子。
像是被什么牵引着，风华望向山洞之内，随后不自觉走近几步，看着里边满满当当的摆设，竟不自觉笑出声来。天界清静，人世繁华，却似乎都抵不上一个小小的山洞，只需看一眼，便是满心的温暖。
只是，刚想走进去，却被眼前水波一样漾开的结界阻了脚步。
这不过普通结界，当然奈何不了风华仙君。
可他却只是凝眸思索，轻轻将手覆在结界上边，没有将它破开。
这是她用来保护它的，他想着，莫名的便不愿意再走进去。
那山洞里边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不属于他的世界。
抬手，抚额，闭眼。
“风华啊……你定是疯了。”喃喃着，风华忽然扯开嘴角，笑得牵强却还是强自笑着，“要不然，就是醉了。”
然后，他退远几步，深深望了一眼那小山洞，复又将目光投向小石碑。那上边小小的三个字，用作落款的那三个字，像是忽然就放出了光一眼，微微灼伤他的眼。
“总之，现在在想着把她找回来的你，一定不是清醒的。”
想着，他眸光一凛，旋身便要向远方而去。可正是这时候，一雪衣银袍的男子忽然驾云而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风华微顿，还是拱手让礼，“见过尊上。”
那男子只微微颔首，“看你这模样，是要去哪里？”
“闲来无事，随处游逛而已。”
雪衣男子不露痕迹的打量了他几眼，随后眸底便迅速划过了几分感慨，只是，他仍不动声色，只浅浅笑道，“风华仙君近日嗜酒，可知这就喝多了容易让人恍惚，并非好事。”
风华一滞，沉默片刻，“不知尊上是有何事？”
雪衣男子落下声轻叹，“不是我，是天帝寻你。”
风华抬眼，似有不解，“天帝？”
“我也不知是有何事，只是，你去了便知道了。”
风华心下微微疑惑，口上却还是轻应，“多谢尊上”
雪衣男子摇头浅笑，颇为熟稔的拍拍风华的肩，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长叹一声。随后，似是不经意的向那石碑上瞟了一眼，而回眸的时候正对上风华清明的双目。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一起笑开……
果然，有些事情不好说，有些事情不用说。
而关于他这份莫名其妙的感情，则更是不能言明，因为，反正也说不清。
天宫大殿四周空旷，那薄云只在脚下轻飘，四根飞了金龙的雪色圆柱支撑着大殿望不见的顶端，但只站在这里，便给人一种肃穆压迫之感。
“七世劫难，回归仙班，只是你可知自己是没有度过劫难的？”
立于大殿之下，刚刚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风华便听到天帝严肃的声音。只是，这话并不难懂，却震得他一阵迷茫……他不知道天帝为什么这时候提到他历劫的事情，只是历劫七世，渡劫七世，而若是没有度过，他是怎么回来的？
见他不言语，天帝也只是微微摇头，“你可知自己是哪一劫没有度过？”
风华微微思量，不是思量着天帝的问题，而是为自己奇怪的感觉烦心。所幸，他低着头，天帝并没有发现他的走神。
于是，天帝声音轻轻，却像一阵惊雷轰的一声炸在了风华的脑袋里边。
天帝说，“是情劫。”
风华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似乎想问些什么。
而天帝只是挥挥手，“不必问你是怎么回来的，既然已经回归了仙班，有了结果，那么这过程便不那么重要了。而今日孤召你前来，只为问你一句话。好不容易回来，如今，你是要呆下去，还是要离开？”
这个问题听上去好像很简单，可是，越简单的问题，背后也许也藏了越复杂的东西。
风华低眉，看着自己的脚下。
那里有很淡很薄的云自顾流动着，以前的他一直觉得这云很有意思，既然可以流动，为什么不往上边飘。而现在他忽然发现，不往上边飘，才能保持自己的流动自由。即便是低在脚下，但谁能保证起来之后还能这样流动而不被上方的空气压迫得窒息？
思绪似乎已经从天地的问题那里窜到很远的地方了，风华觉得脑袋里边很乱，乱得不能思考。
这时，天帝沉声道，“犹豫便是你的答案，我想，你也不必说了。”
见殿下男子不说话，天帝又是一叹，“你不同于其它仙友，他们皆是历过俗世之劫，做到了五蕴皆空，放下了一切过往，这才位列仙班，而你始终没有。孤原想着，让你下去历劫也算是对你的一次考验，你若过了，那便是真正的功德圆满……孤以为你是可以做到的。”
“可惜，是孤想的太好，凡界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他们都错了，英雄敌不过的不是美人，而是自己的心，自己的情。不过，现在看来，就连天界仙君都难度过的情字，凡界之人过不去，实在是太正常了。”
风华依旧是低头不语，只是，他却实在也不知道，天帝说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
“孤是真的爱才，也一向欣赏仙君处事，所以，若真只是这小小劫难没有度过而累及仙君，倒也可惜。”天帝说着，微微一顿，“只是，仙君可愿就此放下心中所想？”
尊贵如天帝，今日能与他说这样一番话，说实话，风华心底不是不惊讶的。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接受天帝所说的？还是遵循自己内心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