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凛冬——拉面土豆丝【完结】
时间:2023-09-01 14:38:36

  饭桌上还有姑姑姑父,还有然然,她不能发作。许正石接过她手里的酒,拧开,给她倒了一杯:“闺女辛苦了,老爸以你为傲。”
  许梦冬攥着小酒杯的边沿,抬眼看着许正石的脸,直到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扭曲。许正石一直在笑,一直在喝,一直在吹牛,他是真的高兴,许梦冬却不知道他的喜悦是来源于她的好成绩好前途,还是即将以她身体照片换来的赌资。
  ......
  八年了。
  许梦冬蹲在寂静的楼道里,将脑袋深深埋着,以一个鸵鸟的姿态。她的鼻尖似乎还留有微弱辛辣的白酒味,许正石的脸一直在她眼前晃,晃了八年,每次都是以一张和善的眉眼做开头,逐渐扭曲变形,撕扯破碎,而后变成晦暗的梦魇。
  亲生女儿。
  好爸爸。
  一家人。
  ......
  ......
  楼道里寂静无声,她时不时咳嗽一声,使声控灯亮起。
  亮,灭。
  再亮,再灭。
  去而复返的谭予就站在单元门外,院子里,远远看着没关严的门缝透出断断续续的光亮。
  原本都出了小区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就让她这么带着气过夜,这太伤人了。在废墟里扒拉出骨架、好不容易小心搭建起来的感情,不能就这么糟蹋。他想着就在楼底下给许梦冬打个电话,把事情讲清楚了,让她透过窗户跟他挥挥手,这就行了。
  他愿意低个头,认个错,她今天都这么累了,他不想再给她平添压力。
  可谁知。
  隔着一扇门,谭予清楚听见里面熟悉的咳嗽声,还挺有规律,一会儿是咳嗽,一会儿是拍手,他有点想笑,她今天仿佛就和这破灯过不去了。
  谭予走过去,缓缓拉开那扇门,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却还是把门里的许梦冬吓了一跳。
  她刚刚经历一场不那么愉悦的回忆,而这个回忆里出现过的角色此刻忽然闯入她眼前。
  “蹲这琢磨什么呢,”谭予无视她惶然的表情,把手递给她,“起来。”
  许梦冬迟疑望着朝她伸来的那只手,忽然想起了那段回忆的后半段。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孤零零坐在镇子口的大石头发呆,她接了谭予的电话,很想哭,但是很奇怪,她一滴眼泪都没有。一颗心像是被风干过,完全没有湿润的迹象。
  她听见谭予问她:“想没想我??”
  她无声地点头,然后听见谭予继续说:“我也想你。”
  “今天去镇上的客车没有了,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好。
  你一定要来。
  你可不可以现在就来。
  可她没有说出口,只是犹犹豫豫随便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她不想给谭予添麻烦,也不想这么不堪的时刻被谭予目睹。她只是在冰凉的大石头上坐着,一直到月亮升得老高。
  过了很久,镇子口有行驶而来的车辆,打着刺眼的远光灯。许梦冬伸手遮了一下眼睛。放下手时,她看见谭予从那辆拉货的大金杯上跳下来。
  “谢谢你了叔叔。”
  他和顺道捎他来镇上的司机道谢。
  许梦冬完全傻了,她目瞪口呆看着谭予奔她而来,在这样一个她几乎破碎的深夜。
  “我听你声音不对,有点不放心。”
  他朝她伸出手:
  “蹲这琢磨什么呢?”
  “起来。”
  昏暝的楼道灯。
  清澈寒凉的月亮。
  他们是否散发着同一种温柔的光线。
  许梦冬的心被这光线穿透,穿成密密麻麻的洞,而后又被谭予缝补,针脚细密,足以挡风挡雨。
  她默不作声向前,主动抱住了眼前的人,一直没有掉下的眼泪就在此刻落了下来,而谭予没有过多追问她的眼泪,只是以更大的力气和温度回抱住她,把她扣进怀里。
  隔了八年,谭予给了她同样的回应。
  “我在了。”他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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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枝蔓 对不起谭予,但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
  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家乡。
  因为这里有你塑你筋骨的春夏秋冬, 有填你血肉的白昼与黄昏,你的人生由这里开启,也该在这里结束, 多数人走到人生尽头之时会盼望回到家乡。许梦冬上大学时看了那部好评颇丰的公路片《落叶归根》, 本山大叔演的农民工费劲千辛万苦, 把意外身亡的工友尸身送回家, 影评里说,这是独属于中国人的乡愁和浪漫。
  许梦冬不是不理解这种浪漫,只是她那时想不到那么遥远的以后,十八岁的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得跑, 她得离开。
  发现照片的第二天, 她无比平静地将手机递给许正石,调出手机相册。许正石只看了屏幕一眼,表情就如同初春的天气一般变幻不定,不待她开口, 就扑通一声,直直朝她跪了下去。
  这是爸爸第二次向她下跪。第一次是震惊和茫然, 这一次,许梦冬一颗心都木了,像在河滩里被冰冻了一整个腊月的野草, 起不了一丝波澜。
  许正石眼泪落得比她想象得还要疾速, 借着酒劲, 他近乎癫狂地握着许梦冬的肩膀, 一声声哀求, 一声声道歉
  ――冬冬, 老爸最近有个很好的机会, 现在就缺这么一笔钱, 马上就能翻身。
  ――冬冬你信老爸啊,老爸这次绝对能赚的,能把咱家欠的帐全还上,真的。
  ――他们答应老爸了,只要按时还上,就把照片毁了不留底,绝对不会害了你!
  ――闺女,我求你了,老爸求你了啊!!!
  ......
  纵使没有血缘,可从她会说话的那天起,她就喊许正石爸爸,许正石在她脖子上使的蛮力没有击垮她,手机里几张轻飘飘的照片却让她彻底清醒――所谓父女之情,或许根本没有文学作品里描绘得那样坚不可摧。
  许正石是爱她的,这些爱可以让她在许正石风光时收获丰厚的零花钱,漂亮的小裙子,还有许正石偶尔回家时带她出去逛商场逛公园的父慈女孝,快乐时光。
  可是许正石也没有那么爱她。他落魄了,则不顾她的前程和未来,不惜以她的果照来换取赌资,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女儿当下时刻最大的价值。
  到底什么是家人?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诚不掺假,不权衡利弊的爱?
  许梦冬不知道,但在她最迷茫的时候,谭予抱紧了她。
  十八岁的谭予,二十六岁的谭予,一样温暖的胸膛,一样灼灼的热血。
  他在黑暗里沉默地把许梦冬严丝合缝拥在怀里,他的虎口贴着她的耳垂,轻轻哄她:
  “没事了。没事了。”
  “我在了。”
  他并不知道许梦冬刚刚一个人在这黑洞洞的楼道里瞎琢磨些什么,但她滚烫的眼泪告诉他,她一定是想到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因此,他再次提醒:“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愿意讲,我随时可以听。”
  以前的许梦冬会拒绝。
  但今天的她没有。
  或许是那段回忆太过沉重和尖锐,她需要给那些被刺痛的伤口一个透气的机会,她浅浅应了一声,告诉谭予:“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你再等等我,最近事情太多了。”
  然然要高考,基地要进一批新机器,电商这边要找新主播,新产品要上线,章太太请她去那边上班的事她还没给回复......繁乱的事情堆叠在一起,许梦冬想把这些都处理好,一切都安稳下来,她再好好地和谭予聊一聊。
  聊一聊他们的关系,聊一聊八年前在她身上的发生的那些事,聊一聊长久以来她都瞒了谭予些什么东西。
  谭予那么真诚,他拿一颗清澈的心对她,理应获得同样真挚的回报。
  等她再攒一攒,把勇气再攒一攒。
  等她可以直面过去,把那些事情亲口说出来。
  “行,不急。”谭予轻轻贴着她额头,手掌轻拍她的背:“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许梦冬说:“是,你是老板,我有什么办法。”
  谭予笑着哄她:“下个月我爸妈会回来东北,他们想在周边旅游,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就当散散心。”
  许梦冬问:“在这边生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旅游的?”
  “还是有很多地方没去过,他们现在退休闲下来了,想转一转,黑龙江比较熟悉了,主要想去吉林和辽宁,长白山天池,沈阳故宫,还想去大连看海......”
  许梦冬想了想:
  “吉林我可以带路,然然的爷爷奶奶就住在白山,我小时候去过。辽宁的话,找韩诚飞啊,那是他老家。”
  “我问了,他拒绝。”
  “为什么?”
  “他说除非我承认,东三省是辽吉黑。”
  东北三省的兄弟姊妹永远是牢不可破的一家人,只在一个问题上会起“内讧”――关于黑吉辽,还是辽吉黑。
  许梦冬噗嗤一声乐出来,笑声点亮迟钝的楼道声控灯,她额头磕在谭予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好。”
  难过被驱散了一些。
  她抬头,谭予高挺的鼻梁映入眼帘,还有他微抿的唇。她心念稍动,踮起脚,唇贴住谭予的。
  她的嘴唇很凉,谭予的嘴唇却是温热,在这样充满寒意的冷夜,她贪图任何一点温暖,于是主动将舌尖探出去,然后很快被谭予捕捉,裹挟,再以重她千百倍的力气回吻住。
  她的腰和后颈都被谭予禁锢,整个人软成如水如丝的曲线,紧紧贴合着谭予宽阔的身躯。谭予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她的手从外套里侧滑进去,紧紧环住谭予,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还是不够暖,干脆指尖掀起谭予的衣服下摆,探了进去,冰凉指尖触到的是谭予腰腹那一处滚烫的皮肤。
  或许是她手太凉了,谭予瑟缩了那么一下,紧接着捉住她作乱的手,佯装生气提醒她:“还在外面呢。”
  “哦。”许梦冬缩回手,有点意兴阑珊。
  寂静的楼道里忽然传来开门声,是二楼,姑姑把门推了个缝,试探地问道:“冬冬?是你在楼下吗?”
  许梦冬吓一跳,轻咳一声赶忙应声:“是我,姑,我跟谭予说几句话。”
  “谭予来啦?这都几点了......你俩上来说。”
  许梦冬这才后知后觉,已经凌晨了,再过一会天都快亮了。
  “不上去了姑,太晚了,不打扰您休息了。”谭予回答,然后用手掌贴了贴许梦冬的脸颊,压低声音问她:“心情好点了?”
  许梦冬点点头。
  “那就好,上去吧。”
  许梦冬在谭予的视线追随里上了楼,换衣服,洗漱,再去看一眼熟睡的然然,然后打着呵欠在然然身边躺下,入睡前,她再次收到谭予的信息,是道歉――
  [今天是我冲动了,不该大声吼你,但我得警告你,以后遇到事情要跟我讲,别自己傻了吧唧的上。]
  呵,还警告。
  许梦冬回他:[我要是不呢?]
  谭予:[那有惩罚措施。]
  许梦冬:[比如?]
  谭予:[比如不再满足你的某些需要。]
  家里暖和,被子有点厚了,许梦冬觉得体温回暖,甚至有点发燥,她平躺望着天花板,视线描绘吸顶灯的四四方方的硬挺轮廓,想到的却是其它的同样轮廓分明的东西。刚刚在黑黢黢的楼道里,她被谭予抱着的时候,格外有存在感。
  半晌也无法入眠。
  黑暗里,她再次揿亮手机,给谭予发消息。
  许梦冬:[到家了么?睡了么?]
  谭予:[到了。还没。]
  许梦冬:[怎么还不睡?在想什么?]
  她咬着指甲等到了谭予的回复。
  他说,
  [我在和你想同一件事。]
  许梦冬用被子蒙住脸。
  不得不承认,她身上的某个开关似乎被谭予打开了,分别之前她倒是没有这种感觉。
  那时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少女。
  他们的初次体验也是许梦冬主动的,她未曾料想那档子事竟然那么疼,彻底接纳的时候,她咬着谭予的肩膀,脑子里想的不是愉悦,而是补偿。
  她那时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她要远离许正石,远离这个给她带来痛苦多于幸福的家乡,远离这一方冰天雪地。说她自私也行,白眼狼也行,总之她是要走的,她的路还很长,她不能委顿在这里,不能让许正石真的毁了她往后几十年的人生。
  就是这样想的。
  她未来的人生再也不会有贫瘠的记忆,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悲怆,不会有风头如刀面如割的寒冬腊月,不会有苍凉孤寂的茫茫黑土。
  也不会有谭予。
  既然要走,她并不打算告诉谭予,尽管那时谭予贴着她的耳侧,反复说着他有多爱她,以最温柔的语气和最爆裂的动作反反复复地融入她,她依旧钢筋铁骨,铁石心肠。
  要走就走个干净利索。
  可是谭予啊。
  她忍着心和身体的疼痛,捧住谭予的脸用力地回吻他,谭予看见她眼角晶亮,是汗水交叠泪水,还以为是自己太用力了,急急要退,许梦冬不肯。
  她在心里对谭予说了千遍万遍对不起。
  对不起谭予。
  但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
  你怨我吧,恨我吧。
  反正我们再也不会见了。
  那时的许梦冬预料不到后来,预料不到她还会和谭予有重逢的一天。时隔八年,她再看见谭予的那一眼才明白,她出走了那么久,摒弃了那么多,却始终没在心里摒弃掉谭予这个人。
  他在她心里种下种子,生了根。
  冲破冰冻的黑土,长出茁壮茂盛的枝枝蔓蔓。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定时发送,往后翻还有一章。
  我出息了!!!我终于出息了!!!我!!双更了!!!!感谢在2023-08-13 06:14:42~2023-08-14 06:3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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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忍心 “你别害怕,我也没想着结婚。”
  第二天, 许梦冬是在然然的啜泣声中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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