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棠不懂这些,不过能感觉到,谢沉是真的很厉害,有想法,有实力,怪不得能成为谢家的一把手,这样的人,就算是白手起家,怕是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想什么呢?”谢沉修长手指划过屏幕,退出数据图。
“想你太厉害了,”江语棠毫不避讳她的赞赏,“你这个脑子,你不赚钱谁赚钱。”
“想不想学?”谢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江语棠摇头,“不想,没这个脑细胞,也没这个资本。”
要是人人都能成为谢沉,那谢沉也就不是万里挑一的人物了。
而且她对金融也确实没什么兴趣,还是更希望以后从事烘焙行业。
“我可以成为你的资本,我有的,也是你的,这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谢沉说的认真,并不像是开玩笑的。
江语棠和他对视了一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打了个哈欠,“好困了,想睡觉。”
她往外挪了一点,把她那边的夜灯给关了,扯过空调被躺下,“睡觉了。”
她在逃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也在谢沉的意料之中,他转身放下平板。
人人都巴不得和谢沉攀上点关系,唯独江语棠,一点也不这么想,每次提到这些,原本亲近了点的关系,又陡然变得疏离起来。
但谢沉不得不一次次提醒她,加深她的印象,情海太深,总不能他一人独陷。
两盏夜灯都关掉了,屋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江语棠怀里抱着布娃娃,平躺在床上,视线盯着天花板,像是要盯出一个窟窿来。
夫妻共同财产,那是多少钱?江语棠不知道,可却明明白白的清楚,那是她赚十辈子也赚不来的,她有什么资格得到?
天上掉馅饼看起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江语棠不免想,她能接得住这块巨大的馅饼吗?还是被馅饼砸死?
奶奶一直教给她的都是做人要脚踏实地,只有自己付出心血赚到的钱才是自己的,别想着不劳而获,而她现在,不就是在不劳而获吗?
奶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怎么还不醒,快醒来教教我该怎么办吧。
半夜碾转,次日江语棠直接醒迟了,一觉醒来看见时间都傻了,生怕把谢沉给饿着,都没来得及洗漱,就想先去给谢沉做早饭。
结果她到了餐厅,看见谢沉已经在吃早饭了,碗里都空了。
“不好意思啊,你怎么不喊醒我。”江语棠抬手挽了下发丝,说好照顾他的,结果睡的那么沉。
“你多睡会,我给了阿姨工资,不用怕麻烦阿姨。”谢沉看她眼底有些青色阴影,昨晚半夜都还没睡着。
江语棠局促的笑了下,“没有啊,你不是说喜欢吃我做的饭吗。”
谢沉抬眸,深邃的眉眼定定的望着她,“是喜欢,但我怕吃多了会上瘾,以后吃不下阿姨做的饭怎么办?”
按照寻常夫妻,这个时候江语棠就该说“这有什么,我给你做一辈子饭呗”。
可她知道,她说不出来。
一辈子多长呢?长到不知道尽头在哪,没有这么轻松就能许诺的。
谢沉轻笑了下,好像也没非得她回答,站了起来,“你先去洗漱吧,吃完饭我们去医院看看奶奶。”
江语棠站在原地看着谢沉离开餐厅,没忽视他脸上闪过的落寞神情,笑容也像风一样散在空气里。
她秀丽的眉头蹙起,心口突然钝钝的疼。
或许不该再这样下去了,总得有个结果。
第37章 “岔路”
吃了早饭, 两人去医院的时候车内很安静,谁都没说话,江语棠心里压着沉重的担子, 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该做什么, 可是这个时候她没办法说出来, 就好像她负了谢沉。
不,不是好像,她的确负了。
外界都说当初谢沉和她结婚是为了谢家的面子,可江语棠不是无心之人, 谢沉待她, 应当是有几分真心的,只是这份真心从何而起,能到哪里,江语棠不知道。
她没谈过恋爱, 朋友也少,也没见别人谈过, 她和谢沉之间,也从未言过爱或是喜欢。
而她对谢沉……这不重要。
她的心意并不重要,她是一个很能忍的人, 小时候被柴刀砍到了手指, 流了一手的血, 为了不让奶奶担心, 她都可以忍着不掉一滴眼泪。
她的心绪是可以压下去的, 反正这辈子她也没打算再开展一段婚姻, 养奶奶终老, 就算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婚姻于她, 又算得了什么。
江理全和曲曼看起来是恩爱夫妻,曲曼为了江理全做了那么多,可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曲曼这一生,都在为他人做嫁衣。
再等等吧,江语棠转头看着车窗外,起码要等谢沉的手臂好了。
她垂下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思索,无声的提了下嘴角。
江家于她是恶人,她于谢沉,是不是也算呢?
脑海中浮浮沉沉,江语棠想的有些头疼,下车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下,被谢沉伸手扶住,“小心。”
温热宽厚的掌心贴在她的胳膊上,江语棠的手指蜷缩了下,“谢谢。”
谢沉松开她的胳膊,“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院,正好赶上医生查房,“看情况,今明两天就能醒,家属有空多和病人说说话,刺激刺激病人。”
“真的吗?谢谢医生!”江语棠黯淡的眸子亮了起来,她终于等到了,从二月到现在,小半年的时间,她都快要绝望了,没有想到还能迎来新的希望。
医生走后,程文浩看向谢沉,觉得有些他有些怪,他胳膊上的伤被衬衫遮住了,可手部的动作骗不了人,不过他和谢沉实在算不上熟,想了想还是没问。
谢沉在医院待了会,江语棠转头看他,“要不你先回去吧?中午让家政阿姨做饭,晚上我回去做。”
谢沉看了眼她和程文浩,点了点头,“行,那我先回去,奶奶要是醒了和我说。”
“好。”江语棠送他到门口,忧心的看了一眼他的伤口,“你小心点,别碰到了手。”
谢沉:“知道了。”
看着谢沉离开后,江语棠回到病房,程文浩打量了她姐几眼,凑了过来,“姐,你和姐夫闹别扭了吗?”
江语棠心口一沉,眼珠子乱转,红唇抿了抿,顿了片刻才说,“为什么这样说?”
“感觉,”程文浩挠了挠头,“我虽然没谈过恋爱,可我感觉姐夫这次和上次来不一样,这次姐夫都不笑了,你也不笑,你们之间怪怪的。”
其实程文浩觉得这两人一直都怪怪的,根本不像情侣,更别提夫妻了。
一开始江语棠和他说喜欢谢沉,他就不太相信,后面觉得谢沉对他姐挺好的,也没细究,可是这两人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对。
情侣就算不当着别人的面浓情蜜意,可眼神也会不同吧?
他姐对谢沉的眼神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亲近,又像是疏离。
江语棠握着奶奶枯瘦的手,垂下眼眸,“文浩,如果我和谢沉分开,你会怎么想?”
程文浩也不是傻子,一听见这话便明白过来了,“姐,之前你是骗我的吧,你根本就不喜欢谢沉。”
他就说,他姐怎么会认识谢沉这样的人,而且以他姐的性子,也根本不可能喜欢上谢沉,他们和谢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姐最是清醒,不会因为谢沉有钱就生出妄念,反而会规避这样的心绪。
江语棠苦笑了下,是啊,之前是不喜欢的,现在……却不知道了。
人的一生很短,短到垂暮之年仿佛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可人生有时候又很长,长到一分一秒就滋生出了能让人一辈子难忘的情绪。
程文浩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姐,说实话,谢沉太优秀了,就像是天边的明月,高不可攀。”
“当然,我不是说姐你不优秀,你在我心里才是最优秀的。”他急急忙忙的补了一句,生怕江语棠误会。
江语棠轻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就怎么说呢,姐,”程文浩抓耳挠腮,“我怕你受委屈。”
他们和谢沉何至隔着几个江家啊。
从前的江蕙都搭不上谢沉,更何况他们。
也许是经历的变故多了,程文浩也不再是那个单纯的男孩,也不得不想这些门第,钱财,权势……
尤其是这次谢沉动动手就可以毁掉江家,将来谢沉要是想毁掉江语棠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们拿江家都没办法,更没有这个能力去制衡谢沉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江语棠的目光落在奶奶安静的睡颜上,“谢沉是个很好的人。”
“姐,情热至深时,男人是可以很好很好的,可是情深一旦没了,男人也能变得很坏很坏。”程文浩身为男人,从小到大接触了多少男人,他虽然不屑,却也明白那种劣根性。
程文浩:“就像谢星晖的爸爸,我在网上看见过他之前和原配妻子的恩爱事迹,可谢星晖的存在,就像是打了那些恩爱一个耳光,我很怕。”
他很怕谢沉将来成为第二个谢星晖爸爸。
江语棠摇头,“我不怕这些。”
她怕的是没法回应,夫妻,婚姻,家庭,孩子……
都是一些从未出现在她规划中的东西。
谢沉像是她笔直人生中突然出现的分叉口,不知道会把她引到哪里去。
“姐,你好好考虑吧,你不用有负担,我们欠谢沉的,以后我会慢慢还,等奶奶醒了我就去找工作,不会让你一个人还的。”程文浩知道这很艰难,人生才开始,就背上了巨额债务,但如果没有奶奶,就没有他的今天,这是他该做的。
“奶奶没白疼你,”江语棠回望了一眼这个弟弟,“不管怎么样,一切等奶奶醒来再说吧。”
她和谢沉之间,还背负着深重的亏欠,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
江语棠抬头看了眼窗外炙热的暖阳,身上却冷涔涔的,以前觉得赚钱难,现在却发现,还有比赚钱更难的,赚钱只要付出努力就可以了,感情这个事,怎么努力都没用的。
如果那晚她没走进那个酒吧,没走向谢沉,又会发生什么呢?
她无声的笑了下,谁知道呢,万事万物,都没有如果。
其实也不必后悔的,谢沉是她单调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她最艳丽的传奇,应该会成为人生终点最精彩的回忆。
江语棠心乱的很,想从中捻出一根丝线理顺,却无疾而终,干脆懒得想这些了,和奶奶说起了话,聊起了在老家的事。
她在医院守了一天,奶奶都没有反应,傍晚她离开医院回家,特意叮嘱了谢沉别喊家政阿姨,她从菜市场买了一条新鲜的鱼,拿回去煮鱼汤。
这晚谢沉没再让江语棠喂,自己用勺子喝着汤,“奶奶有好转吗?”
“没,”江语棠夹了一块鱼肉进碗里,仔细的挑了刺,夹给了谢沉,“你多吃点,补充营养。”
谢沉望着被挑好刺的鱼肉,狭长的眼眸微眯起,低笑了下,“我们婚后,我的待遇越来越好了。”
以前不回家的时候,身边连人气都没有,和江语棠住一块,他感受到了人间最淳朴的温暖。
这要他怎么不留恋。
他不缺钱,缺的就是这点温暖,如果钱能买来这些温暖就好了。
“你不是手不方便嘛,”江语棠咽下嘴里的饭菜,“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换药。”
“我自己也行,你明天不守着奶奶吗?”谢沉夹起鱼肉一点点吃了,鲜甜的滋味,从舌尖鲜到了心口。
江语棠说:“没事啊,换药不用多久,我先陪你去。”
谢沉应了,莫名有种感觉,他们之间,相处一次就少一次,这种难以掌握的情绪,从未出现在谢沉的心头。
对身边的人或事游刃有余的谢沉,也有了手伸不到的地方。
而且这种感觉在吃了饭没多久,江语棠接到程文浩打来的电话时,达到了顶峰。
“奶奶醒了?”江语棠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一股心酸从尾椎骨涌上脊背,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颤抖。
听见这句话,谢沉第一时间联系了司机,肯定是要去医院的。
果然,江语棠挂了电话,就急急忙忙回卧室换掉家居服,“谢沉,我打车过去,今晚不回来了,你先睡。”
“我陪你一起,司机正在路上。”看着江语棠眼尾的红,谢沉心里空落落的,漏着风。
奶奶醒了,是好事。
江语棠现在满心欢喜,没注意到谢沉的神色变化,才进医院,还没到病房,她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喜极而泣,这是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感觉。
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江语棠搭上门把手,却突然顿了一下,近乡情怯,多怕是自己的错觉。
谢沉拍了拍她的肩,“进去吧。”
江语棠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她不再犹豫,拧开了门把手,推开了门,疾步走了进去。
谢沉在原地站了会,轻声的关上了门,坐到了门外冰凉的椅子上等候。
“奶奶……”江语棠用老家的方言喊了一句躺着在病床上,但却睁着浑浊双眼的老人。
江奶奶听见这个声音,缓缓地转过头来,张了张嘴,却因为太虚弱,没说出话来。
“奶奶,您终于醒了。”江语棠跑了过去,跪倒在病床前,泪如雨下,伸手抱住了奶奶,想紧紧地抱她,又怕伤到她,只能虚虚的拢着她。
“奶奶,你担心死我了……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江语棠呜咽的哭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很快就将洁白的床单洇湿了一片。
自从奶奶住院,她心头压了太多太多的恐惧,她多怕奶奶一睡不醒,多怕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她哭的出了一层汗,将后背打湿了。
“棠棠……”江奶奶的喉咙吞咽着,勉力张嘴发出了一丝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喉咙里吞着砂砾。
“奶奶,我在,”江语棠握住奶奶的双手,往前跪了几步,“您先别说话,休息休息。”
躺了这么久,身体机能都极大受损,恢复期肯定也需要不短时间。
“不哭……”江奶奶弯了弯手指,能再看见棠棠,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好,我不哭。”江语棠伸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就是程文浩也眼眶红红的,一直背过身抹眼泪。
他们都等这一天太久了。
哭的眼睛都疼了,江语棠才渐渐地把眼泪收了,回过头才发现谢沉没进来,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酸酸的,像是咬了一颗青梅。
江奶奶初醒,身体过于疲倦,并没有清醒太久,又陷入了昏睡,医生已经给她做过检查,没什么大碍,之后就是好好休养了。
江奶奶睡着后,江语棠撑着病床从地上起来,跪的膝盖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