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绝不追妻——比粥温柔【完结】
时间:2023-09-01 14:41:54

  “可是如今孟府在反对您的主张,外头传得纷纷扬扬。若是我去了,会不会妨碍你们的政事?”
  “不会。”顾轻幼的话音还没落下便听见了李绵澈斩钉截铁的回答。
  “若谁都能妨碍朝堂之事,那你小叔叔也不配做太傅了。”李绵澈淡淡笑道。“再者……孟夫人是个聪明人。”
  “您了解孟夫人?”顾轻幼微微诧异。
  连晚淮也忍不住多看了李绵澈一眼。
  然堂堂太傅大人又岂会有心虚的时候,一句知己知彼便把此事轻松遮掩了过去。如此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顾轻幼见他吃得差不多,便要告退。
  李绵澈点点头,瞧着她将眼前的碟子一样一样收了,那白皙的手腕衬得旁边的宣纸都失了几分颜色。
  再细瞧她的背影,早已不是当初刚入府时的瘦弱,如今已见几分窈窕,几分娇俏。乌黑的发丝挽成百合髻,露出一截光滑美好的脖颈。
  他自觉不妥,淡淡收回目光间,却觉得嗓音有些发滞,“顾轻幼……”
  少女蓦然回眸,一双温柔如水的双眼呆呆瞧着自己。
  “若是孟夫人……”他话说了半截,忽然停顿下来。
  顾轻幼脸色灿若春半桃花,眼中却愈发困惑。“怎么?孟夫人怎么了?”
  李绵澈哑然失笑,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无事。只是,凡事都不必太过介怀,懂吗?”
  这是顾医士常说的话。
  “义父的口头禅,我怎么会不记得。”顾轻幼吐了吐舌头,转过头去,并未瞧见李绵澈眼底的一层担忧。
  而小叔叔最后的神情,却让她莫名想起了义父曾经与小叔叔的一段对话。
  “这天下之事,你能保证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义父难以置信地问。
  彼时小叔叔的神色正如此刻一般。
  而顾轻幼没瞧见的是,在她走后,李绵澈的目光收回,缓缓落在了桌上的那碟栗子糕上。栗子糕落腹,与小米粥一般,暖胃而舒心。
  他随手正要拿起一块,忽见上头稍显粗糙的切痕,一时微怔。可随即,他的唇畔便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彼时的孙氏正坐在公主府不远处的石阶上发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长公主非但拒绝了云俏的事,甚至不肯干涉太傅府内院之事。
  也就是说,自己和女儿一样,往后都是水深火热的日子,谁也不会拉扯她们一把。抱着的包裹从温热变得冰冷,孙氏叹着气扯开包裹,本以为里面如之前几回一般,该有些贵重东西。却不想今日的包裹里只放着几样不太值钱的首饰,另有两匹绸缎倒还不错,但比起顾轻幼平时之前随手给自己的几块料子却是差了许多。大约是那位青鸢姑娘用剩下的。
  她怔了怔,随即苦笑出声。是啊,如今自己调到了外院,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公主又怎会对自己大方。她渐渐回过味来,公主待自己客气,正是因为自己背后有太傅府的信任。当太傅府不待见自己,在公主眼里,自己也便与普通的村妇无二了。
  亏自己还觉得公主是欣赏自己的伶俐机警。想想自己这几回入公主府,那里头伺候的人,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个不比自己这棵老树耐看?
  孙氏咬咬牙喟叹一声,自己如今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得罪了太傅大人,而且连公主这棵大树也靠不住了。果真是世态炎凉。
  她忍不住想起从前的日子,太傅待自己客气,罗管事也从来不找茬,公主更是满面春风……想到这,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了。
  自家错就错在,小瞧了这位顾姑娘。若是自己真能尽心尽力伺候这位顾姑娘,拿她当亲女儿一般,大约太傅和罗管事也不会忽然看自己不顺眼。而自己若真尽了心,那顾姑娘怎么着也会替自己求情,甚至或许能替当初的云俏求情。
  孙氏紧紧扯着手里的包裹,加快了回府的步伐。若是现在求求顾姑娘,或许还来得及吧。可想想自己时不时对顾轻幼冷嘲热讽的嘴脸,她又觉得没了信心。
  这样一路忐忑前行,不知不觉便走进了太傅府的正门。她也没多合计,怎么今日府门四敞大开。不想刚一进门,便被几位相熟的婆子拦下。
  “呀,孙家老姐姐……”一位柴薪管事唤了一声,陆厨娘等人紧跟着都从门房里钻了出来。孙氏一怔,将怀中包裹用一手拿着,故作不起眼的样子,赔笑道:“天冷了,姐妹们坐在门房做什么?”
  似乎有人答说是罗管事让她们在这里等着收几家铺子报上来的银子,以充月例。孙氏还没等听清,便有人笑着拉了她手里的包裹一把道:“孙家老姐姐莫不是已经抢了头筹,先把月例拿来了吧。”
  包裹不紧,首饰绸缎立刻掉了一地。然大伙并未往心里去,只以为是她自己的东西。大伙一边随口埋怨拽包裹的婆子手快,一边上前帮忙。孙氏想拦都没来得及,众人已然瞧见那绸缎下头压着的正是公主府的腰引。而腰引上还刻着孙氏的名讳并今日的出入时辰……
  “孙姑姑,你去公主府做什么?”陆厨娘头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孙氏的胳膊。
  ……
  半个时辰过后,稀里糊涂的孙氏被送到了罗管事的跟前。孙氏畏惧罗管事,又有几位老姐妹添油加醋,她万念俱灰之下,便把实情全都说了出来。
  陆厨娘听得牙都痒痒了。“顾姑娘的事也都说了?你真是糊涂,那顾姑娘与孟公子的事八字没一撇,咱们自己人议论便罢了,你传到公主那,往后让顾姑娘怎么见人?”
  “就是啊,亏你还算是贴身伺候顾姑娘的,怎么心这么狠。”
  “还有大人的事呢,连大人每日用膳多少都报过去了,你什么居心啊。这都算是朝廷机密了,就算公主也不能说啊。”
  “不不不……我不是有心……”孙氏抬眸遇上一道道冰冷的目光,不由得深深懊悔起来。“我错了,我知错了。”
  半晌不吭声的罗管事此刻幽幽开了口。“孙姑姑的确做得不对。可她毕竟是伺候过老夫人的人,好歹也要留下。若将她都赶了出去,那岂不是显得咱们大人太没人情味了?”
  孙氏闻言一喜,忽然想起上次罗管事也是如此说的。上次听来是威胁,今日听来却像是护身符。是啊,自己可是老夫人留下的老仆,若是发落了自己,外头的人指不定怎么议论太傅大人呢。
  这下自己不必担心了,孙氏带着几分得意看了几位姐妹。人与人到底是不同的。
  陆厨娘看着她的嘴脸,想起她以前整日去厨房打秋风的场景,忍不住想出一口恶气道:“罗管事若是今日纵容了,那以后府里不忠不诚之事可就更多了。今日是公主,明日要是旁的人呢?若是敌国之人呢?咱们府上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哪有什么敌国的人。”孙氏忍不住嗔道。此时,她心头已经渐渐松快了,只要能留下,自己好好讨好顾轻幼,不愁回不到从前的日子。想到这,她故意看向几位老姐妹,叹道:“其实这些东西,我本想和你们分一分的。”
  其中倒是有一个稍稍动心,可陆厨娘很快指了出来。“她骗人,你们看这料子的花色都是嫩黄翠绿,可不是咱们能穿得出手的。”
第20章
  “首饰也是活泼样子,姑娘们才用呢。给云俏的吧!”
  被戳破心思的孙氏脸色一灰。
  其他人见孙氏如此不真诚,原本的几分情意也泯灭了几分,在旁不由得道:“罗管事,陆厨娘说得有理。这样的人留在太傅府里,咱们心上都不安生,对咱们太傅大人也不是好事。”
  “言之有理。”罗管事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柴薪管事便继续道:“依我之见,您也不必担心有损大人贤名。这事有我们呢,我们自会把这件事的始末好好传扬出去,让大伙都知道是她吃里扒外在先,可不能怨咱们大人。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凑点钱,让人编成话本子去,让外人都听个明白。”
  “就是,大人宽厚善良,我们可不能让她耽误了大人的官声。”
  “没错,这个主意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孙氏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她对罗管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一位可是太傅的心腹。对太傅大人不利的事,绝不会做。
  她将鬓角的碎发掖了掖,柔声赔笑道:“我伺候老夫人的时候……”
  “那就听你们的,逐出太傅府吧,永不复用!”
  “什么?”罗管事的声音不大,却像闷雷响在孙氏的耳边。她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不不不,我不能出太傅府,我留在外院,留在外院还不行吗?你们不能这样,我可是当初伺候老夫人的人……”
  然而话都没说完呢,声音便被湮没了。
  “你这样对得起老夫人?”“老夫人教你卖主求荣了?”“老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将你赶出府去!”
  ……
  孙氏一句话都没说就败下阵来。
  众人各自散去,罗管事身边跟着的小厮一边取了滚水洗茶,一边问道:“一个小小的孙氏罢了,师傅您既然已经发觉她与公主府有首尾,直接料理了便是,何必拐弯抹角呢?”
  罗管事轻拈胡须淡淡一笑。“其一,正如我所说,不可因半点府内杂事耽误大人官声。其二,由这群姑姑们出面,更省心省力。”
  “您啊,真是滴水不漏。”小厮将洗过茶的水轻轻倒出。
  “这都是你家大人教出来的。”罗管事拍了拍小厮的肩膀。“学着吧,太傅府里,多有趣啊。”
  次日一早,顾轻幼从素玉口中得知孙氏被逐出府一事的始末。
  “您不难过呀?孙姑姑毕竟伺候您好久呢。”素玉在旁边瞧着顾轻幼自己上妆,替她斟了一杯茶道。
  “该难过的难道不是孙姑姑吗?”顾轻幼一边用青黛轻轻勾勒眉毛,一边有些疑惑地反问素玉:“做错事就应该要受罚,我为什么要因为她犯错而让自己不痛快呢?”
  素玉被问得语塞,倒是连连点了点头。“您说得对,为了孙姑姑这种人难过不值得。”
  于是,众人担心的顾姑娘帮孙氏求情的事并没有发生。相反,在顾轻幼这,这件事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
  之后便是去孟府的事。
  因委屈顾轻幼从偏门进,所以孟夫人特意亲自出来相迎。她选了一身稳重又不失气质的淡紫色外氅,胸前挂着一串粉珍珠串成的项链。这串粉珍珠正是公主送的,颜色鲜亮又圆润,是很拿得出手的。
  但这些打扮在顾轻幼面前就很是不值一提。孟夫人待见到了人,方知儿子所说的太傅大人倾阖府之力供着这位小姑娘是什么意思。此刻她上着织锦缎紧身小襦,下头则是杨妃色撒花裙,衣裳瞧着寻常,可若上手轻摸,便能觉出不一样的轻软。鬓间是八宝攒珠白玉钗,手腕上半掩着碧玺香珠手串,可比自己这串粉珍珠贵重得多。
  孟夫人暗自讶异这一身的富贵,又细瞧顾轻幼的神色,但见人家眉眼没有半点骄娇之气,反而神色淡然,皮肤雪白,恍若不染尘埃。再看腰身虽不婀娜,却已渐生窈窕,的确有几分美人风骨。
  孟夫人忍不住感叹,其实这一位真真是自己心仪的儿媳妇人选。旁的也便罢了,她那幅天然潇洒的气度是最难得的。只可惜自家儿子没这个福气。
  二人随口说话,转眼已经到了孟夫人所居的小院。也是稀奇,孟夫人不叫人上茶,反而很快驱走了左右。
  “顾姑娘,我今日请你来实在是冒昧得很。可此事事关重大,与你与小儿都息息相干。还望顾姑娘静观其变,等片刻之后,我必将亲自向你解释。”孟夫人一脸诚恳相。
  本以为顾轻幼会慌张,却不想她神色一如往常。这倒叫孟夫人更心生赞叹了。她继续说道:“请姑娘去屏风后头稍坐一坐,等我亲自请你时,你再出来便是。”
  顾轻幼自然是不明白的,可她相信小叔叔既然让自己来,自己一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事。反倒是眼前的孟夫人一脸忐忑的模样让人觉得有点看不过去,她睫毛轻轻抖动,微微一笑道:“孟夫人,您不用这么紧张。不管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对吗?”
  一句随口的话却让孟夫人怔住了。她真是想不到,顾轻幼分明自己还一头雾水,却能毫不在意地扭头安慰自己。果然能在太傅府安生度日的不是寻常姑娘。
  她脸色稍赧,可心上的忐忑确实是散去不少。顾轻幼见状也不再多说,径直奔着屏风后头坐去。屏风硕大,背后茶点俱全,倒是舒坦。
  与此同时,外头的动静也听得一清二楚。她才刚坐下,便听孟夫人叫来了下人,说是让人请庭轩公子过来。顾轻幼微微诧异,连手上的点心都放了下来。
  很快,孟庭轩温和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一如那个雨天,与自己轻声说话的少年郎。她顺势想起初见孟庭轩时的场景,温润如玉的公子揽弓射箭,何等果决耀目。
  但此刻,似乎孟庭轩有些精神不振,在给孟夫人问过安后,他的语气便低沉了一些。“母亲是帮父亲做说客吗?
  ”
  “自然不是。”方才面对顾轻幼有些紧张的孟夫人此刻声音坚定了许多。可随即,她又微微叹气。“娘亲不想像你爹一样为难你,只是,你也要跟娘亲说明白,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而害怕?”
  孟庭轩紧紧靠在红木玫瑰椅上,眼眸低垂,眉间如锁雾,像是早就盼着有此一问。“母亲,我害怕站在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的场景。害怕皇帝高高在上的声音,害怕太监用那副细细的嗓子传旨。也,也害怕太傅大人……”
  “你父亲说过,太傅大人看似性情冷冽,实则尽忠尽良,从不戕害好人。”孟夫人道。
  “我知道。”孟庭轩的声音稍稍有些不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你懂这种感觉吗?我也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好,可我是真的害怕。太傅大人站在殿上,我总觉得像座大山似的,连,连气都喘不过来。您,您就当我是胆小吧。”
  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孟夫人当初最欣赏勇武刚强之人,这才毅然嫁给了彼时还只是一位小将领的孟将军。却没想到造化弄人,丈夫的确成了大誉的英雄人物,可自家孩子却生得如此胆小怕事。她心里一阵窝火,可语气上却不显,只是叹道:“你如此说,母亲便明白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黯然。孟夫人抿了一口热茶,眼往窗外,徐徐道:“我只生了你一个,余下的几位庶子何尝不虎视眈眈。若你毕生只得春坊中允之低位,只怕来日争不过那些庶子。彼时你让我如何自处?你又如何对得起我?”
  这话说得狠了,孟庭轩的手顿时紧紧把住了玫瑰椅的扶手。他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但见她连日来脸色憔悴,一时心头也难过,索性便说出了心底的打算。“母亲,我与顾姑娘的亲事成了之后,我便让她出面,让太傅大人帮我寻一个上朝无需多言,只需在有司做事即可的闲官,想必,官职也不会太低微了。”
  孟夫人的心头凉得厉害,忍不住又抿了一口热茶,才松快一些。可眉宇间的哀愁如何也化不尽。“儿啊,你看太傅大人年长你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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