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但还来不及回答,那个男人已经追了过来。
祁安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逃跑,还不忘拉上陈泽野一起。
但他却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低沉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生出几分心安:“别怕。”
刺猬头最后在他们面前停下。
凭空多出来个人截胡,他显然不怎么乐意,拧着眉问陈泽野:“你他妈谁?”
陈泽野掀起眼皮,周遭的气压很低,沉黑的眸子里满是戾气。
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下,嗓音有些漫不经心:“你说我谁?”
“我他妈管你是谁。”刺猬头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几步凑上前,伸手在陈泽野肩膀上推了把,“识趣就滚远点,别来坏老子的好事。”
陈泽野眯了下眼睛,眸光冷得像是在看垃圾,下一秒,他抬脚在刺猬头的腹部上重重地踹了下。
“砰”一声——
一身腱子肉被甩在旁边的垃圾桶上,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下撞得不轻,隐约还能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刺猬头一时没能站起来,狼狈地瘫在地上咒骂。
陈泽野轻嗤了声,准备过去继续教训他,余光却先扫到了身后的小姑娘。
眼眶红了一圈,估计是还没缓过劲来,下唇被死死咬着,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罩在她的头上。
祁安下意识抬手要拿开,手腕上忽的覆上一道温热。
粗粝的指腹压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眼前陷入一片昏暗,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别掀。”
沙哑的声音敲在耳边,他含着笑意说:“接下来的场面太血腥,乖学生不能看。”
第13章 沉溺
祁安这次到底是没听他的话。
带着体温的外套被她从头上扯下,祁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警察的电话。
简明清晰地报上地址后,她浑浑噩噩地抬起头,陈泽野白衣黑裤就站在不远处,黑发被风吹得凌乱,轮廓线条绷得很紧。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他打架。
上一次她站在商店门口,远远瞥见他带着戾气的背影,心中所想只有害怕。
短短一个月不到,很多东西好像都变了。
说不清也道不明地变。
那边的陈泽野半弯着腰,揪住男人的头发用力往旁边磕,可刺猬头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不知道从哪摸了块石头,朝着他身上胡乱砸。
心脏好像被人勒上一根细线,细细密密地噙着痛意,祁安怕陈泽野出事,但又觉得自己贸然过去反而会添乱,只能紧紧地盯着刺猬头那边的动静。
陈泽野却在此时心有灵犀般地回了头,漆黑的瞳孔已然收了戾气,紧绷的下颌放松,比着口型说了两个字。
他们中间的距离其实很远,但祁安还是看清楚了。
他告诉她放心。
被扼制住的男人仍在挣扎,想钻着空子反击,陈泽野脸色瞬间阴了下来,额角青筋暴起,卡着他脖子的手也收紧。
直到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扭打在地上的两人被分开,蓝黑色的警服身影刺进眼底,祁安连忙从慌乱中惊醒,跑过去和警察解释情况。
陈泽野被她护在身后,那个角度刚好能看清女孩柔软的发顶和修长的脖颈。
喉结滚了下,他不太自然地偏过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一行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带到警局做笔录。
刺猬头抱着手臂蹲在地上,指了指自己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口,开始胡搅蛮缠地不认账。
“警察同志,你们也都看见了,我才是那个受害者啊。”
“我就是看有新邻居过来,好心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借着酒劲还没过,他含糊不清地说:“哎呀肯定是搞错了。”
“搞错了是吧。”站在旁侧的陈泽野忽然冷冷开口,唇角弧度下压,眼眸里闪过冷冽杀气,抬手活动了下关节,“我不介意帮你再回忆回忆。”
“陈泽野。”祁安连忙打断他,毕竟这是在警局,不能再节外生枝。
……
男人咬死自己是无辜的,事情一时陷入僵局,最后还是祁安想起来自己进门前用手机开了录音,这才还原了事实经过。
刺猬头因为蓄意骚扰而被拘留,连带着房东也因为违规改装群租房被叫过来罚款。
闹剧结束,两个人从派出所出来。
外头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风也更甚,地上的人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手里还抱着他那件外套,鼻腔里有淡淡的雪松气味,祁安偏过头去看他。
逆着光影,他的五官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见那双深邃的眉眼,漆黑的眸里藏着她的身影。
唇瓣动了动,祁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却被他抢先一步。
少年的唇线绷得很直,眉心皱着,目光从上到下看了遍,最后又落回她的脸:“伤着哪了?”
祁安眨了眨眼,小声回答:“我没受伤。”
怕他不信,她对上他的眼睛重复:“真的没有,他还没靠过来,我就跑掉了。”
陈泽野没和她纠结这个,话题转变:“刚才怎么不听话?”
“啊?”祁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外套。”他抬手指了下,“不是不让你掀开吗。”
“……”
祁安抿着唇没接话。
陈泽野扯唇笑了下,脖颈向后仰,语气有些散漫:“担心我啊?”
脸忽然变得有些烫,但祁安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陈泽野又笑,这次难得是发自内心的,胸腔处传来轻微的震动,连带着轮廓都变得松懈柔和。
“还算有点良心。”
攥着衣角的手不自觉收紧,夜色掩盖了少女脸颊处的红晕。
晚风很凉,却吹不散耳后那抹躁意。
陈泽野懒懒站在那里,唇角的弧度还勾着。
祁安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低着头,由着空气里的安静发酵涌动。
默了几秒,才听见他说:“走吧。”
她怔了下:“去哪?”
陈泽野没回答,转身往前走,单薄的白色T恤被风扬起,勾勒出少年劲瘦挺拔的身影。
祁安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会儿,心口处莫名悸动,但很快又跟上了他的脚步。
……
早秋夜晚寒气重,地面上的沙土尘埃被风卷着飞扬,路灯光影遮掩在树叶之后。
陈泽野毫无预兆地停了脚,祁安没注意到,额头差点撞上他的肩膀。
“怎么了吗?”她眼睛睁得有些大,眸光很亮,整个人显得特别懵。
陈泽野觉得她这模样格外好玩,唇边多了抹笑意,然后垂下眼,使着坏逗她:“走路这么不专心啊?”
“还是说——”
“故意往我身上撞?”
声线被刻意压低,吐息间的热气洒在皮肤上,像是温热的醇酒,又像是夜
色中摇曳的香薰烛光。
呼吸频率被打乱,祁安别过头,话语里藏不住慌乱:“我才没有。”
“不逗你了。”逗趣的目的达到,陈泽野见好就收,扯了扯她手中的衣袖,“外套穿上。”
“别冻感冒。”
祁安没有动作,抬起头看着他:“那你呢?”
“我不冷。”
“让你穿就穿。”
犹豫两三秒,祁安还是乖乖哦了声,慢慢吞吞照他的话做。
两个人最后在学校对面的那家面馆门前停下。
祁安一时有些错愕,她本以为陈泽野是要送自己回家。
“怎么来这了?”她问。
贴着红色条幅的玻璃门被推开,陈泽野靠在门边看她:“先进来。”
老板听见声音从后厨里面出来,问他们要吃点什么。
陈泽野扫了眼墙上的菜单:“两碗牛肉面。”
“不要辣,她胃不好,尽量弄得清淡一点。”
“好的,稍等。”
角落的椅子被擦干净,陈泽野回过头,看见祁安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眼神有些呆,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他挑了下眉,语气是在打趣:“傻了?”
“什么?”
“过来坐啊,不是没吃晚饭。”
祁安瞳孔睁大,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陈泽野笑得有些不着调:“猜的。”
“……”
她才不信。
“谁让某人不长记性,总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目光扫过那张乖软的面孔,陈泽野嗤了声,“再把自己搞进医院,我可没耐心管。”
祁安张了张唇,说出来的话有点心虚:“我没……”
陈泽野懒得拆穿她,帮她拉开身侧的椅子,又拿起旁边的纸杯倒了杯热水。
“先暖暖。”
祁安双手捧着纸杯,指腹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热气在睫毛上氲出很薄一层水雾,随着眨眼的动作一起一落。
刚才在外面光线不好,现在才注意到他眉骨上方有几道伤口,血痕半干未干还未结痂,他肤色本就偏冷,衬得更加触目惊心。
牙齿在唇肉上咬了咬,眉头一点点皱起,祁安越看越自责,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
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哗啦一声,祁安站起身:“你在这里等一下。”
“我很快就回来。”
也不等陈泽野回话,转身往外面走。
她记得附近就有一家药店。
值班阿姨还没下班,祁安靠在柜台上往里看,对着碘酒和棉签指了指:“阿姨,我要这个。”
“再拿一个冰敷袋。”
女人把东西给她装起来,在计算机上摁了下:“一共四十一块五。”
平时连两块钱公交都要斟酌好一会的人,这时候眼都没眨一下便付了款。
食指勾上袋子,她的礼貌不能少:“好的,谢谢阿姨。”
陈泽野看见她风风火火跑回来的时候,明显愣了下。
祁安把碘酒拿出来放在桌上,指了指他额头上的伤口:“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打架受伤对陈泽野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他压根不会当回事,下意识要摆手拒绝:“不——”
但下一秒,他对上了女孩那双眼。
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担心和焦急,于是后半个字硬生生被咽了下去。
他说:“好。”
夜色茫茫,小店里的暖光色光晕格外亮。
男生靠着坐在椅子上,半仰着头,喉结与下颌连成嶙峋的弧度,一个模样乖巧的女生就站在他身旁。
黑发松松地绑着,一半垂落在肩膀前,女孩低着头,露出的肩颈线条漂亮利落,半垂的眼澄澈,白净指尖捏着沾了碘酒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擦着伤口,而那个少年却没有闭眼,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女孩身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有些近,大概只有十厘米。
温热的鼻息纠缠,衣服布料也摩擦在一起,祁安不太自在地眨了下眼睛,压着棉签上的手紧了下,心思也跟着变得涣散。
他五官线条凌厉,攻击性也强,但却不失少年感,完美到每一寸都像是被精心设计过。
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眼尾那颗痣。
她动作已经放得很轻,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要是疼就告诉我。”
陈泽野嗯了下:“不痛。”
不是在安慰她,是真的没什么感觉。
反而是她垂下来的发尾,若有若无地蹭在颈侧的皮肤,留下一阵细痒,像是有羽毛刮过。
空气中揉进淡淡的茉莉香气,将这痒意又放大几分。
垂在身侧的手臂隐忍克制地绷紧,青筋突起。
终于帮他涂好药,祁安悄悄松了一口气:“好了。”
停顿几秒,又开口:“你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吗?”
“没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没挪开,他松散地笑了下:“真没了。”
“……”
祁安盯着看了会儿,确实没发现其他伤口,勉强算是相信了他的话:“最近几天伤口不要碰水,要是发炎的话就赶快去医院处理。”
“这里还有冰敷袋,疼得厉害可以用它缓解一下。”
“知道了。”
他回答得语气有些散漫,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
但祁安拿他没办法。
四周又静了下来。
门外偶尔有车辆驶过的声音,伴随着墙上的滴答钟声一起。
祁安低头对着木桌上的花纹发呆,对面的陈泽野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肩线开阔平直,眼皮没什么精神地耷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抬眸,声音淡淡:“你在找房子?”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刚才在警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的都很清楚,现在否认未免太假。
祁安抿了下唇:“……嗯。”
“现在的房子怎么了?”
“租期马上要到了。”
“那你家里其他人呢?没人管这些吗?”
他的声线忽然沉了下来,和他身上的气味一样冷冽,像是寒冬里的海水,让人不受控制的沉溺进去。
祁安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很少和别人提起自己家里的情况,准确来说,是根本没有人关心这些。
陈泽野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心底里生出几分悔意。
他改口:“不方便就别说了。”
“没事。”祁安摇了下头,说的言简意赅,“他们都不在黎北。”
陈泽野没说话,好半天才嗯了声。
“……”
热气腾腾的面被端上来,话题就此终止。
祁安低头安安静静地吃着面,余光却被对面的人占据得很满。
他基本没怎么动筷子,不知是不合胃口还是单纯不想吃。
修长分明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着,虎口处的那颗黑痣晃眼。
祁安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比如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地方。
比如他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来学校。
还比如。
他为什么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即使出现。
如六月盛夏及时雨,又似从天而降的神明。
但是她知道,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愿意和其他人提起自己隐私的性格。
不想越界,所以没有开口。
那顿饭结束,墙上的时针刚刚指向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