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小声嘀咕一句:“你不是。”
到底怕把人惹恼了,他开口解释:“你说的那个岑嘉我不认识。”
“这房子——”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下,“是我从别人那里租来的。”
祁安倒是没怀疑里头的究竟,干巴巴地哦了声。
视线往下落,她盯着地上那两道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人影。
陈泽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把话题扯回正道:“刚才在这干什么呢?”•
“找东西。”祁安老老实实地回答,“之前房子的钥匙找不到了。”
陈泽野点了个头:“掉院子里了?”
“嗯……”
“行,帮你一起找找。”
说罢,他真就转过身开始对着地面搜查,祁安也没再磨蹭,打开手电朝着另一个方向照。
“在这儿。”
最后还是陈泽野先找到,祁安听见他的话,起身就要往他的方向走。
大概是起得有些急,脚下一时不稳,重心偏移,头也跟着发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泽野眼疾手快地过去扶住她手臂,黑色发尾蹭过白色布料,呼吸心跳全部被打乱。
脸上的散漫悉数敛下,他低下眼,语气有些紧张:“哪儿不舒服。”
眩晕只有那么短短几秒,祁安抬手在太阳穴上揉了下,温温吞吞地开口:“我没事。”
陈泽野手臂还扶着她,唇线绷得很直,目光停在她侧脸。
双眼皮褶皱压得很深,眸色跟着变暗,又过了会儿,沉着声问:“是不是又没吃晚饭?”
他个子本就高,又是俯视的动作,压迫感更重。
后背僵了下,但很快被掩盖过去,祁安往旁侧靠了下,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吃了...”
陈泽野没说话。
“真的。”她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我真吃过了。”
光影穿透云层朦朦胧胧落下来,周遭像是被添上了一帧胶片滤镜。
那双琥珀色眸子被点染的更亮,像是星星,噙着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无辜。
他终于知道今晚为什么天上没有星星了。
都藏在这了。
喉咙涌上一股躁意,怎么都压不住,他生硬地偏过头,语调有些不明:“服了你。”
那天晚上两个人没有在外面待太久,陈泽野把钥匙还给她之后就走了,临走前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祁安说不用。
庭院里只剩细小风声,祁安回去把剩下的行李收拾好,洗过澡之后直接回了卧室。
房间里保留着和楼下统一的少女风格,窗帘和墙纸都是淡粉色,床头柜上立着一盏兔子模样的小夜灯。
轻轻触动开关,暖黄色光线柔和,再一碰,光影变化莫测。
窗帘被拨开一条缝隙,祁安胳膊搭在边框上,透过落地窗往外看,虽然今晚星光昏暗,但她还是觉得心情异常开阔明朗。
原来安定下来是这种感觉。
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人赶出去,不用担心陌生人上门骚扰。
视线右移,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隔壁那栋。
二楼的灯还亮着。
他还没睡么?
祁安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她睡眠质量一贯很差。
但是她没有。
抵在鼻尖的被褥散发着熟悉的皂角香,也许是最近真的太累,眼皮逐渐变沉,呼吸逐渐平稳,身上的每一寸都在静谧安静的暗色里一点点放松下去。
那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这是她到黎北之后睡得第一个好觉。
没了赶公交的局促和烦恼,祁安隔日早上多赖了十分钟才起床。
洗过脸,未干的水珠顺着侧脸滑落,额前碎发被打湿几缕,祁安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气色都跟着好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和温溪亭道个谢,如果这次要是没有她,租房的事情不一定拖到哪天才能解决。
昨夜的雨一直没能落下,天上阴霾还在,祁安把伞装进书包后出门,视线没忍住朝旁边多看了眼。
不好说到底有没有人,祁安看了下时间,猜他还没有醒。
明椿巷位置佳,配置齐全,出门几十米外就有一家早餐店,这个点来的人还不多,祁安打包了一份红豆粥,付过钱后转身往外走。
透明塑料袋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她正低头捧杯喝粥,睫毛上氤着淡淡一层雾气,眼前忽得覆下一道阴影。
反应总是比动作慢半拍,脚步没能止住,额头直直撞进了那片温度。
“怎么总不看路?”
一句话把她卡在喉咙口的抱歉堵了回去,祁安怔了几秒抬头,视线里果然出现了陈泽野的面孔。
校服被他不太规矩地穿着,校服下摆堆在腰腹有些皱,书包单挂在开阔笔直的肩上,眼下乌青不重,但模样看着依然很倦,大概是没睡好。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祁安眨了下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大概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有趣,陈泽野歪头看着她,脸上笑意更重,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想什么呢啊?”
“怎么每次见我都这副愣愣的模样。”
杯壁外的热气化成水珠,指腹轻轻蹭在上面,祁安脑海里琢磨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她有吗...
唇往里抿了下,祁安抬头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他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她手里那杯粥上:“和你一样。”
来买早饭的。
祁安哦了声,视线下移,他两只手都空荡荡的,哪有什么早饭的痕迹。
所以刚才那句话,她不太信。
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怀疑的表情太重,还是说对面那个人会读心术,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听见他问:“不相信啊?”
祁安还没来及的回答,他又不紧不慢地开口:“放心,吃饭这件事儿呢,我比某人上心得多。”
……
祁安听出他话里的调侃,顿时把准备好的话咽了下去。
陈泽野又笑,胸腔里传出微微的震动,空气安静了几秒,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个什么东西,塞进祁安手里。
祁安垂眸,还是之前那个白桃牛奶。
陈泽野抬手在后颈上捏了捏,姿态放松,解释得也随意:“刚才买早餐送的。”
祁安皱了下眉。
谁家买早餐会送这个。
他是不是真以为她像小朋友一样好糊弄。
陈泽野没管她脸上的表情,手指在她书包带子上勾了勾,语气里的笑意还在:“走啊。”
“乖学生可别迟到了。”
那一路他们其实走得很安静,交际甚少,陈泽野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大概一米的距离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走。
在外人眼中看来,他们左不过是刚好顺路。
最后一个路口,红灯还没结束,陈泽野的脚步终于停在她身侧。
路边的白桦树一夜之间又落了不少,均匀地铺在地上,风一吹过,沙沙作响。
祁安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身边人,五官棱角分明,侧面线条更是流畅,明明是最普通的蓝白校服,可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耀眼。
神色不自觉涣散,就连红灯转绿都没注意到。
最后她是被陈泽野的话唤回来的。
他轻轻拎了下她的衣袖,热气拂过耳廓有些痒,低声提醒着:“别看我啊。”
“好好看路。”
*
上午四节课过得很快,十一点五十分,下课铃把大家从昏昏欲睡的课堂中解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安和温溪亭约好一起吃午饭,两个人挽着胳膊从教学楼里出来。
她们本来说要去吃对面那家新开的砂锅,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温溪亭忽然又变了主意。
她扯了下祁安的衣袖,温声和她商量:“安安,我们换一家吃好不好。”
本来这顿饭就是为了感谢她,祁安也没多想什么,笑着捏了下她手心:“你说了算。”
两人最后去了另一边的面馆。
估计是天气不好,出来吃饭的人不多,周围比平时静的多,隔壁理发店门口的音响放着周杰伦的那首《蒲公英的约定》。
歌词刚好唱到:“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拉过勾的我相信。”
从进店之后,祁安就发现温溪亭有些不在状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刚刚问她想吃什么,一连问了三四次都没回应。
桌面上残留的水渍被擦净,祁安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还是不太放心地问:“溪亭,你怎么啦?”
“出什么事了吗?”
“啊?”温溪亭迟钝地摇头,笑得僵硬又勉强,“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神情还是有些涣散,祁安只好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倒是没瞧见什么熟悉的面孔,只有角落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穿着和她们一样的校服外套。
男生大剌剌靠在红色椅背上,偏头凑到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生被逗得笑了出来,抬手在他肩膀上轻拍:“周常暮,你好烦啊!”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多了几分俏皮,比起抱怨更像是在撒娇。
张扬的暧昧显而易见。
那两个人待得时间不长,大概只有五分钟,从她们身旁路过的时候,温溪亭几乎要把脸埋进面前的白色瓷碗里。
她并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
可现实往往不能如意,女生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擦过桌面,不偏不倚地碰掉了她放在旁边的学生卡。
“你瞧你。”跟在身后的周常暮挑了下眉,含着笑的轻松语气是在打趣,“走个路怎么也这么不小心,到处闯祸。”
“不就是碰掉个东西嘛。”
女生小幅度地撇撇嘴,这是下意识冒出来的小脾气。
她下身搭配的是一条蓝白格子的百褶裙,裙摆堪堪遮过大腿,不方便蹲身。
转过身,理直气壮地身使唤周常暮:“你倒是帮忙捡一下呀。”
周常暮吊儿郎当地哼了句:“这个时候想起我了?”
“我哪有。”
那张蓝色卡片静静躺在大理石地面上,他俯身要去捡,祁安却冷不丁想起来,只要他不经意地翻面,左上角那张二寸证件照就会映入眼帘。
可温溪亭不想被他们看见…
“我来吧。”
这次反应终于在线,她先一步弯了腰,掌心紧紧捂住照片,确认无误后才把学生卡扣在桌面上,只留下带着校徽的那面。
暗恋者是胆小鬼,但也应该有属于她的尊严。
女生没想那么多,只是笑着道了歉:“不好意思喽。”
玻璃门开合几次,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安安。”温溪亭保持着原来低头的动作,声音也低,几乎听不清,“我去隔壁商店买瓶水。”
不等祁安回答,她已经跑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情绪整理完毕,只是发红的眼圈出卖了她的秘密。
祁安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怕贸然询问,会戳到她的痛处。
最后只是晃了晃她的胳膊,温声道:“溪亭,你还好吧?”
那碗面几乎已经凉透,温溪亭还是挑起筷子吃了一口,脸上的笑有些僵:“没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想让这顿饭的气氛太尴尬,她主动换了个话题:“对了安安,搬家的事你都弄好了吗?”
“都弄好了。”祁安朝她笑笑,“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温溪亭下意识摇头:“其实...”
其实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于是也扯唇回了个笑:“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帮忙传了个话。”
这句说的不假。
她真的只负责把岑嘉的联系方式交付出去,其他一概不知。
所以才有了下句关心:“邻居什么的都还好吗?没有那种特别吵的吧。”
祁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神色怔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
“都......挺好的。”
“那就好。”温溪亭松了口气,“之前我们家隔壁住了一对夫妻,经常半夜三更吵架,那段时间我根本没法好好睡觉。”
“你一个人住的话,平时出门要多加小心,千万别掉以轻心。”
祁安点点头:“放心啦。”
*
语文老师因病请假,下午连续三节都是自习,英语老师不知从哪听来了这个消息,踩着一双小高跟杀过来,临时起意给他们加了场考试。
下面抱怨连天,女老师拨了一下自己的长卷发,甩出那句老师的经典名言:“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不想学以后就都别学了,反正我又不高考!”
“……”
让人昏昏欲睡的两个小时结束,距离放学还剩下二十分钟,教室气氛变得浮躁,钟思琦趴在课桌上连声抱怨,说最后那道完型好难,她根本读不懂。
祁安拿起笔准备把物理笔记补完,后门有其他班的同学叫她,说老徐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保温杯里的
枸杞茶已经换了三次,袅袅雾气熏在眼底。
老徐这人和其他班主任不太一样,平生最大爱好就是拉着学生谈心。
从学习生活到未来人生,拉着祁安说了快半个小时,确认她一切适应的都好,才把人放回去。
走廊静悄悄一片,零星有两个人影。
祁安回到班级的时候,才发现教室里还有一个人没走。
陈泽野单屈着一条胳膊趴在书桌上,只露出小半张侧脸。
愣了几秒,祁安走过去。
头顶的灯全都关了,澄黄月光如薄纱般笼罩下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拓出淡淡一层阴影,眼角那颗痣有些耷,额前的碎发不知怎么被弄得凌乱,连带着五官线条也跟着柔和下来。
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特别好接触。
记得刚才考试的时候,他就在补觉。
都放学这么久了,怎么没人叫醒他?
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T恤,最近温度很低,这样继续下去,肯定要着凉感冒。
手在空中伸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就在这一刹,陈泽野忽然动了下,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抬起,不偏不倚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节修长,骨骼感重,而她的手腕纤细,像是不堪一折的脆弱花枝,毫不费力地被他全盘掌握进去。
那里的皮肤薄,埋在下面的血管更敏感,带着粗粝感的温热覆盖上来,像是有微小电流穿过,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刺激着她的神经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