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溺——殊晚【完结】
时间:2023-09-01 17:10:57

  心跳不争气地变快,脊背僵硬,没被桎梏的那只手蜷缩,紧紧揪住袖口。
  时间掉入怪圈,分分秒秒都被成倍拉长。
  陈泽野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里倦意浓重,双眼皮褶皱压出很深一道,注意到她的存在后,有分寸地松了手。
  他的动作太坦荡,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睡梦中的无心之举。
  肩颈向后仰,他姿态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还睨在她身上,只不过那种眼神有些奇怪。
  就好像再问,她刚刚是在干嘛。
  ……
  祁安被这眼神烧的耳根发烫,强装镇定地收回手,视线转移到前面的时钟上,出声提醒:“已经放学了。”
  陈泽野没接话,仍看着她。
  嘴唇往内抿了下,祁安转身收拾东西。
  但他的目光就好像具象般落在了她的身上,根本过滤不掉。
  *
  回家的路上,陈泽野仍然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进了院子,两人才分道扬镳。
  祁安刚把校服换下,放在一旁的手机传来震动。
  滑动解锁,居然是陈泽野给她发过来的消息。
  【Abyss:方便开个门?】
  祁安看着这条消息默了默,他们分开才十几分钟,虽然不知道陈泽野要干嘛,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
  打开门,陈泽野换上了自己的黑色T恤靠在门边,刚刚发过消息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小臂线条起伏流畅,脉络蓬勃。
  “怎么了吗?”祁安问他。
  “也不是什么大事。”陈泽野把手机塞进口袋,歪头看着她的眼睛,“就是——”
  语气莫名拖了下,他才继续:“外卖点的有点多,吃不完浪费。”
  他看似真诚地向她发出邀请:“要不你来帮个忙?”
第17章 交代
  晚风舒缓, 月色浓郁。
  温度总是在这个时候呈断崖式下降,凉气袭来,顺着毛孔钻进身体里。
  祁安下意识用手拢紧了身上的外套。
  刚才发生的片段电影般从脑海中闪过。
  她已经准备从楼梯上下去了, 陈泽野却没动, 看她身上只有薄薄一件,说天气凉, 虽然没有几步距离,还是添件衣服再走。
  视线放在前面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上,开阔平直的肩膀撑起一件黑色T恤,衣角下摆被风带过, 依稀可见少年劲瘦的腰腹线。
  但祁安的注意力不在这。
  她特别想问问。
  那他呢?
  他不冷吗?
  脚步声重叠,门口感应灯自动亮起。
  陈泽野这边的房子比她那个小很多,这是祁安进门之后才发现的。
  万事都讲究一个初印象,祁安对他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冰冷又空荡。
  灰色墙纸, 暗色系家具。
  里面装潢简单, 陈设干净整齐, 就是没什么人情味儿。
  乍一看,和外头三百一晚的商务酒店没什么区别。
  陈泽野弯腰从柜子里给她找了双新拖鞋,下巴朝客厅的方向抬了下:“先坐会儿。”
  毕竟是过来吃白食的, 祁安怎么说都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陈泽野脚步停下, 歪头看着她, 好像真的在思考她刚才那个问题。
  半分钟不到,他给出答案。
  “有。”
  祁安眼睛睁大,好奇:“什么?”
  陈泽野不紧不慢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白桃牛奶, 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了下才拿给她, 语气随意:“之前买错了。”
  “来都来了,再帮忙解决一下?”
  也不在乎她有没有点头答应, 他自顾自地挑眉:“谢了。”
  祁安:“……”
  客厅的窗帘没拉,头顶吊灯明亮,落地窗上倒映着两个分明的身影。
  陈泽野点的是他之前常去的一家店,菜品精致,味道也算得上浓郁,惦记着她胃不好,只要了些清淡滋补的东西。
  一次性餐具被拆开,他递过去:“吃饭吧。”
  祁安吃饭的时候不太爱说话,她本身也不太会找话题聊,所以这顿饭吃得一如既往很安静。
  只不过余光里,陈泽野好像并没怎么动筷子,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那个。”祁安咬着筷子顿了下,小声问他,“你不吃吗?”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陈泽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吃吧。”
  “我没什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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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安几乎是下意识接话:“没胃口也不能不吃晚饭呀。”
  小姑娘声线轻又软,像十月深夜落下的微凉雨丝,又像飘落的羽翼绒毛,若有若无地磨在耳畔,勾的人心痒。
  陈泽野关掉手机,肩膀向后仰,低领T恤露出一截修长脖颈,青筋脉络微凸,他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点墨般的黑眸落在她身上,像是对她刚才那话来了兴趣。
  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含着笑意开口:“反过来教育起我了?”
  “出息。”
  祁安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这么多菜,不能浪费。”
  “这不是有你么?”做恶之心不可抑制地腾起,陈泽野拖着语调,带着点恶劣地逗她,“吃不完今晚可不让走。”
  不让走...
  什么不让走啊。
  旁侧厨房的窗户没有关严,揉着清香的风从缝隙中吹过,白色纱帘被带动,像是流动的水波。
  涌动的暧昧是夜色里难以言喻的催化剂。
  耳后的皮肤隐隐约约有升温之意,祁安忍不住用指腹贴上去,但是更烫。
  她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
  明明是他叫自己过来帮忙的。
  怎么还倒打一耙。
  她索性不再理他,低下头往嘴里送了一勺米饭用力嚼着。
  两腮跟着她的动作一鼓一鼓。
  小动作和小脾气都被陈泽野尽收眼底,他眉骨动了下,舌尖扫过侧腮,最后难以遏制地笑了出来。
  “行了。”他跟着拆了自己面前的餐具,语气放得诚恳了点,“不逗你了。”
  手机铃声响得突兀,是猝不及防出现的插曲。
  陈泽野扫了眼屏幕,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没有多犹豫,他直接滑动挂断。
  可不过三四秒的时间里,对方又执拗地打回来。
  拉锯战反反复复进行了数次。
  耐心终于被磨完,他没避讳,点下接听键。
  语气依旧不耐烦:“喂?”
  那头说了什么祁安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分辨出是一个中年男人。
  陈泽野身上气压更低,眉眼间的戾气压都压不住。
  他冷嗤一声,语气嘲讽得显著,朝着电话那头:“不回,想都别想。”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们当
  我死了就行。”
  要说的话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毫不留情地把那串号码扔进黑名单里。
  祁安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像对什么都很随意,对什么都不太上心。
  这是祁安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这种异样。
  压抑的,锋利的,防备的。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钟思琦和她说过的,那些关于陈泽野身世的流言蜚语。
  【他不是黎北人。】
  【据说家庭条件特别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读书。】
  【有人猜他是因为家庭矛盾被抛弃了,还有人猜他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子。】
  碎片一闪而过,落在最后一句——
  【还有人说,他马上就要转回去了。】
  ——不回。
  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根本不值一提,但她却记得无比清晰。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那道低沉的声线打断了她的思绪,再回神的时候,陈泽野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样子。
  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他回到之前的话题:“还生气呢啊?”
  “生气归生气。”他用勺子给她盛了一小碗山药排骨汤,淡淡白气氲散在空气里,“怎么还用绝食惩罚自己。”
  “那不是让我小人得志了么。”
  不知怎么,听见这句话,鼻尖难以抑制地冒出一股酸意。
  “陈泽野。”她柔着声叫他的名字。
  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纯粹,陈泽野愣了下,然后才认真地回应:“嗯。”
  “我在。”
  “怎么了?”
  “你——”祁安其实还是有些犹豫,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触碰的秘密,未愈合的伤疤不应该被反复提起。
  最后她还是生硬地收回视线,缓缓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我没生气。”
  但她不知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根本藏不住秘密。
  陈泽野盯着她瞧了几秒,喉结滚动:“祁安。”
  “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不用憋着。”
  祁安小口喝着他刚才盛的那碗汤,唇齿间都残留着暖意,她眨了眨眼睛,自然地切换掉话题:“这个汤还挺好喝的。”
  “你要不要也尝尝?”
  陈泽野垂下眼,敛起的情绪像是在缴械投降。
  他低笑一声,带着很轻的鼻音,说出的话又有几分无奈的宠溺。
  “听你的。”
  “尝尝。”
  ……
  那顿饭平静地吃完,陈泽野说要送她回去。
  祁安觉得没必要,但他很坚持,拒绝的话一概不听。
  淡黄色夜灯在昏暗中格外清晰,半个小时前刚刚落了场小雨,拂面的微风里夹杂着潮湿水汽。
  进门的前一秒,身后人出生叫了她的名字。
  “祁安。”
  陈泽野周遭的气压还是很低,但看得出他在努力压抑。
  “怎么了?”祁安回过头,神情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
  视线隔空相对,脑袋里的想法乱七八糟,她觉得他状态大概真的不太好,应该回去好好休息。
  安静了几秒,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陈泽野?”
  “祁安。”
  听见那三个字,陈泽野不知怎么就笑了,单手插在兜里,负面情绪看起来少了一点,他扬了下眉梢,语调半开玩笑:“我没事儿。”
  嗓音被风吹得比平时哑,远处的小商贩停止叫卖,刻意为他们营造出安静的环境。
  他接着说:“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
  夜色更深。
  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唯有那一点猩红划破夜的黑暗。
  夹在指尖的烟烧到一半,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荧光衬得侧脸线条更加凌厉。
  陈泽野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接通电话。
  灰色沙发下陷,他没骨头似的窝进去,语调没起伏地问了句干嘛。
  对面那头背景音有些吵,机械音加电子乐,江驰逸不得不把音量拔高:“阿野,出来啊,老地方见。”
  陈泽野捞起桌面上的银质火机,指节无聊把玩,他抬眼看了下对面那栋,灯还亮着,便直接拒了:“不去。”
  “别啊。”江驰逸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他,“好几个人呢,就差你了。”
  “后天我就得回临舟了,这次本来就是偷着过来的,老爷子知道后和我生了好几天气,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可不好说。”
  “都半年没见了,今晚你必须出来。”
  火光顺着虎口蹿出,烈焰沾染皮肤,陈泽野没松口:“真不去了。”
  “操你还是不是兄弟。”江驰逸开始耍无赖地卖惨,“我今天可是带病约你,你都不给我个面子?”
  “伤心了,真伤心了。”
  “亏得我这么牵挂你,不远万里奔赴过来。”夹着嗓子,模仿着不知从哪看来的台词,“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陈泽野被烦得不行,低声骂了句:“等着。”
  “我晚点过去。”
  酒精和烟草的气味交织融汇在一起,暗色灯光流转迷离,折射在剔透的玻璃酒杯里。
  时间已过十二点,Provence里气氛依旧躁动,卡座里男男女女交杯换盏,暧昧勾在耳畔。
  陈泽野一身黑色T恤,五官骨相格外出众,可惜身上的冷冽感太重,来来往往不知多少目光黏在他身上,却没什么人敢贸然上前。
  他越过人群走到最里面的卡座,不冷不热地瞥了其他人一眼,没怎么多言地坐下。
  江驰逸捏着酒杯凑到他旁边那个位置,胳膊搭上他肩膀,靠的极近。
  陈泽野推开他,无语拧眉:“有病?”
  “你这什么臭脾气。”江驰逸嘶了一声,“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陈泽野哼笑:“某人不是嚷嚷说自己生病了吗。”
  “来给你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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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驰逸白他一眼:“有没有良心。”
  “而且我也没说错啊,胃疼不是病啊。”
  陈泽野斜睨他一眼,抬手夺了他手里的酒杯:“胃疼你还喝什么酒。”
  “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药盒,敲了两粒白色药丸扔进他手里:“喝了。”
  江驰逸皱眉:“这什么玩意儿?”
  陈泽野冷嗤:“毒药。”
  “……”
  江驰逸从隔壁卡座捞了瓶矿泉水起来,仰头灌下去,说话也有点含糊不清:“你他妈也够奇葩了。”
  “被谁夺舍了,随身携带胃药?”
  陈泽野又开始不耐烦:“你少在这别自作多情。”
  “谁说这胃药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江驰逸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些,拍了拍陈泽野的肩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和我交代。”
  陈泽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交代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他和陈泽野几乎是从小打到大,就算他摆着一张臭脸他也不怕,“岑嘉可都和我说了,你让她假扮房东,把你那栋空着的房子租给一小姑娘了。”
  陈泽野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酒,清冽的甘苦占据味蕾。
  喉结缓缓滚动了下,他无所谓地回答:“就租出去个房子,你至于这么大反应。”
  “怎么不至于。”江驰逸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在意,“那房子不是你妈——”
  意识到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的话题,他立马打住:“三百块一个月,真有你的,你怎么不直接白送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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