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比想法先一步做出决定,她转身想往外面走,那道身影蓦地压过来,扯着她的手腕将人抵回原处。
脊背重新撞在墙上,两块肩胛骨磕得发痛,陈泽野攥得很紧,弓着身把她虚虚圈在怀里。
地面上两道身影重合,他身上的气息好冷,呼吸低沉,眼尾向后收拢,目光比平时凌厉,连带着那颗泪痣都多了几分攻击性。
祁安忍不住打颤,颈侧的皮肤被他领口垂落的线头反复刮蹭,她空咽两下,语言系统失控。
“怎、怎么了...”
陈泽野力气没有半分放松,声音压着从喉间滚出:“干什么去?”
“还想回去给那个人拍照?”
舌尖在侧腮上重重顶了下,他咬紧牙根开口:“祁安,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贴在耳边的热气像是电流击中,眼前模模糊糊有些失焦,祁安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拍照?”
狭长的眼半眯,陈泽野一字一句:“你说呢?”
祁安终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细着声音解释,“我就是...”
“就是什么?”他指腹贴在她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摩擦,话题又转了下,“喜欢他那样的?”
没给她回答的时间,他自顾自地开口:“不行。”
*
“安安?”
钟思琦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又发什么呆呢?”
祁安啊了下,缓缓回过神,眼神还是有些懵:“怎么了?”
“我问你要不要往面里加点醋啊?”
祁安摇头,唇角扯出一个笑:“不用啦。”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钟思琦撑着下巴看她,“反应这么迟钝,还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下,眼神变得警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祁安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我哪有。”
“怎么没有?”钟思琦撇撇嘴,“上午你无缘无故跑哪去了?我在操场上转了好几圈都没看见你。”
“还有你手里头的校服,到底是谁的。”
咬着筷子的动作一顿,祁安默不作声把露出的校牌一角往里藏,耳边不受控制地回荡起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两个字。
他说不行。
什么不行啊。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打哑谜。
吃完饭后,她和钟思琦回到班级午睡。
阳光被窗帘隔绝在外,教室里一片静悄悄。
祁安压着
胳膊趴在书桌上,怎么都睡不着,桌角放着她买回来的棉签和碘酒,但身后那个位置是空的。
陈泽野不在。
她从口袋里偷偷翻出手机,屏幕亮度已经被调到最低,还是担心会影响其他人,干脆把陈泽野那件外套罩在身上。
不出三秒,她又认命般地拿了下来。
衣料虽为她隔绝出一片安全地带,但一呼一吸间全都沾染着他的味道,散都散不掉。
聊天框里的内容删删改改,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对劲,磨磨蹭蹭过了五分钟,勉强发出一句。
【祁安:你校服还在我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猜他大概率不会回复,祁安干脆摁灭,脑袋埋进臂弯里酝酿睡意。
辗转反侧不知多少次,一声震动叫她立刻清醒。
锁屏上弹出新的通知。
【Abyss:书桌里有给你的东西。】
呼吸停滞几秒,她换了另一只手打字:【什么东西?】
【Abyss:自己去看。】
想着一会大家都行了更不方便行动,祁安轻手轻脚地从座位上起来,移到陈泽野位置旁蹲下来。
他的书桌空空荡荡,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试卷和习题,东西特别好找。
手指刚碰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外头不知哪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脏一紧,连忙收手藏到桌底。
眼睛紧紧盯着走廊那侧的窗户,生怕是熟人进来撞见她的狼狈,呼吸跟着放轻,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
做贼心虚。
等那声音彻底消失在浸透,她才弯着腰出来。
祁安又看了下周围,确认没人发现,快速把东西拿出来。
是清凉喷雾和清凉贴,还有一个粉色的小电扇。
祁安还是有点不确定,朦朦胧胧拍了张照片过去。
【是这个吗?】
【Abyss:嗯。】
腿蹲得有些发麻,祁安坐回椅子上,随口问了句:【买这些干什么啊?】
聊天框顶端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屏幕亮暗交换好几次才等到回复。
【Abyss:不是怕热?】
祁安猛然想起来,上午在观众席的时候,她一直在用手挡太阳。
原来他发现了啊。
但她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在哪买的?】
想起他手臂上的擦伤,不可思议的想法划过心头:【你翻墙出去不会就是为了买这个吧...】
【Abyss:管这么多干什么。】
祁安紧紧盯着那几行小字,眼眶没由得泛起酸意,兜兜转转回到最初的话题。
【那校服呢?放在你座位上了?】
【Abyss:?】
【Abyss:那是专门留着给你挡太阳的。】
第25章 抗拒
下午的比赛项目在两点正式开始。
风停了, 太阳更毒,热浪闷得人喘不上气,石阶缝隙中的苔藓干枯卷曲。
观众席上抱怨成片, 祁安这边却是另一种风景。
蓝白校服披在身后, 电扇撑上膝盖,送来的风在拥窄空间中盘旋扩散, 烦躁闷热统统不见,只剩下独属于他身上的冷冽清明。
让人轻而易举想起日落后的海边,潮水已经褪去,海浪重归平静, 晚风徐徐吹来,无声中抚平所有的情绪。
刺眼的光线被阻挡在外,那道挺拔落拓的身影好像一直在。
李智辰刚从球场上回来,上衣湿了大片, 手里拎着半瓶未喝完的冰水, 水珠滑落溅在灰色地面, 留下一排排水痕。
他大剌剌地在身旁坐下,不知道从哪扯了张试卷,折叠起来当扇子。
电扇的运作声吸引目光, 李智辰捋了一把汗湿的发, 笑着和她搭话:“还是学霸你装备齐全。”
“这破天。”转头就开始抱怨, “简直要热死人。”
祁安弯了下唇,从口袋里翻出一包冰凉贴,问他需不需要。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自来熟地想拍下她肩膀, 手伸到一半想起什么, 又硬生生打住。
操场上人来人往,迟来的风里夹杂着秋日青草香。
钟思琦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手机上的消息连成串。
【钟思琦:嘿嘿,有了一个新发现。】
【钟思琦:那个学弟下午要参加三千米。】
【钟思琦:我准备把握机会,主动出击。】
祁安把校服往下又拉了一点,有些好奇地给她回消息:【怎么出击啊?】
跟过来的是一张照片,红色帐篷下是临时搭建的检录台。
语气里多了几分洋洋得意:【我刚找人换了下,三千米现在归我管。】
【我中午特意把手机充满了电,这次肯定能拍到。】
【说不定还能和他搭上话!】
开心了没几秒,钟思琦那头的气压又低下来:【糟了...】
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祁安连忙回:【怎么了?】
【钟思琦:我昨晚回去忘记洗头了啊啊。】
【钟思琦:算了算了,人不能太贪心,拍几张照片也不错。】
祁安不太懂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想了半天鼓励一句:【我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
【加油。】
大概是炎热天气实在难捱,不少同学起身往教学楼的方向溜。
八百米项目刚结束,下一项跳远同样没有吸引力。
更重要的是,熟悉的人都不在,她自己真的好无聊。
祁安抱着校服站起来徘徊,在犹豫要不要偷偷回去。
期中考试就要来了,她抿起唇角给自己找借口,不如提前逃回去复习。
但刚迈进教学楼没几步就被老徐碰到。
“诶你怎么回来了?”老徐拿着厚厚的笔记本,似乎是刚开完会出来,“运动会结束了?”
祁安最不擅长撒谎,老老实实说还没有。
老徐大概也能猜到她的想法,笑了下没多说什么,递给她一沓材料:“那正好,你去印刷室把这些复印下,弄好后放到我办公室,过几天上课用。”
祁安点点头说好。
印刷室在四楼,走廊里一片静悄悄。
管理老师有事急着出去,简单说了下流程,让她自己开机器弄。
操场上的喧嚣顺着窗户飘进来,和机器的运作声搅在一起,天空尽头白云相连,蓝白交织浮现。
祁安抱着外套等在一旁,心思有些放空。
视线松散落下,手腕内侧不清不楚有道红痕。
很淡,但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手指不受控制触碰上去,轮廓几乎重合,记忆也被勾扯。
昏暗的体育馆二层,空气稀薄,陈泽野把她抵在墙上,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场景回放,她捕捉到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泽野当时那种奇怪的情绪,应该是生气了。
怎么就生气了...
她明明是想去给他买药的。
腮帮不知不觉中鼓起,她在心里腹诽说这人真的好小气,连话都没让她说完,误会也没来得及解释。
红痕下的青紫色血管敏感,随着心跳的节奏震动,当时那种酥麻的感觉回溯,祁安连忙松开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丢出去。
鼻息间轻叹出一口气。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消下去啊。
越来越娇气了。
突然出现的震动声打断思绪,祁安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感叹号把她吓了一跳。
【钟思琦:!!!】
【钟思琦:我的天啊!】
祁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懵地打字:【怎么了?】
【钟思琦: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钟思琦:三千米!】
【钟思琦:陈泽野怎么也来参加了?!】
几句话被她说得颠三倒四,祁安神色一怔,琥珀色眼眸盯在那两行小字上反复看。
机器响起滴滴声,里面的复印纸用完了,她弯腰找了新的一盒换进去,拿起手机重新打字。
【祁安:陈泽野也在?】
【钟思琦:是啊。】
怕她不相信,她又特意在下面补了一张照片。
选手名单上,陈泽野三个字俨然躺在上面
。
钟思琦的消息没停:【他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吗?】
【前几天统计报名的时候,体委去问他,他想都没想就说不参加。】
【到底怎么回事啊?】
祁安一时也没太反应过来,从体育馆分开之后他就没再出现,发过来的消息也是寥寥数言,怎么就突然去参加长跑比赛了。
下唇被咬得有些发白,攥着手机的关节收紧,祁安想给他发个消息问问,又有新的照片弹出界面。
眼睫压下,脖颈弓出弧度,祁安看向屏幕,画面定格的瞬间很巧,周遭的场景都很模糊虚幻,人声鼎沸之中,唯有那道挺拔的身影清晰分明。
额前的黑发凌乱恣意,少年眉眼间噙着几分懒散,白色T恤衣角被风鼓起,身前的号码牌上写着数字7。
鬼使神差的,祁安将这张照片保存到相册里。
清澈的女声被麦克风放大回荡,主持人提醒各跑道选手就位,操场上紧跟出一片此起彼伏的加油欢呼。
另一头的钟思琦没了消息,估计是有事在忙,祁安皱眉抬眸,材料还有一小半没印完,一时半会根本走不开。
胳膊搭上阳台,她探出身子朝外面看,但教室和操场那头的距离实在太远,白桦树影重重叠叠成了障碍,混乱的身影难以分辨。
懊恼像是气球被戳破,在心里扩散蔓延。
早知道刚才不应该回来的。
好不容易印完最后一张试卷,祁安把东西放到办公室,一口气从四楼跑下去。
热风从耳畔刮过,单薄的衣料黏在后颈。
中途路过小商店,脚步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想起每次长跑过后自己嗓子都难受得要命,三千米那么长,没水怎么能行。
机械音响起一声欢迎光临,最里层的货架前盖下一道身影。
下巴微抬,目光从上到下搜寻,祁安踮起脚,将最上方的乌龙茶拿下。
好不容易挤到操场,还没来得及喘息,眼前闪过的一道道身影给这趟宣判死刑。
宽阔的橡胶跑道上,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子们正在挥洒汗水。
男生三千米已经结束。
她还是来晚了一点。
不知名的情绪还未涌现,身后窸窸簌簌的对话先飘进耳朵。
“刚才三千米你看没看?我靠陈泽野真的太牛逼了。”
另一个女生更激动:“哎呀怎么可能不看!全操场的女生都来了好吗!”
“三千米能坚持下去的本来就没几个,他把第二名拉开了半圈还多。”
祁安不经意地捻了捻手指,在心里默默计算,三千米,整整七圈半,真的好远。
平时八百米她累个半死才能跑完。
“还有他真的好帅,好想和这种人谈恋爱。”
“哈哈谁不想,我身边几个女生都要喊疯了,好多人跑过去给他送水。”
……
午后三点,热风迎面翻滚,地面被烤的炙热,空气更加沉闷。
最后那句话盘旋在耳边,祁安如梦初醒,呼吸一顿。
她怎么给忘了。
陈泽野从来不缺人喜欢。
又怎么会缺了她这瓶若有若无的水。
一路奔跑的后遗症在这一刻迸现,膝盖那块瘀伤疼痛难耐,喉咙溢出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唇角弧度绷紧,额头上渗着虚汗。
那瓶乌龙茶此刻成了烫手的山芋,捏着瓶身的手一点点放松,反射出的碎光让她睁不开眼。
最后一个项目结束,运动会半程正式落幕。
人群熙熙攘攘散场,汗水和呐喊被遗留,只剩她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氲成橘色的晚霞泼墨般落下,光晕让万物变得明亮柔和,脸上细微的绒毛被清晰勾勒,祁安表情看着没什么破绽,可心里总是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