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涂卡,早干什么去了,高考考场上谁敢这么陪着你耗!”
这次期中是多校联考,省中那边教学质量高,出的题也比平时难好几个度。
走廊里人很多,行进速度慢,抱怨一声接一声。
“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我全不会。”
“我比你还惨,我连语文作文都写跑题了。”
“哎呀烦死了,为什么要出这么难的题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
钟思琦在三楼远远看见了祁安的身影,跑过去挽住她胳膊:“安安,快告诉我,数学倒数第二个填空是多少。”
祁安回想了下:“我写的是0。”
心情瞬间转晴,钟思琦松了口气:“嘿嘿,蒙对了。”
两个人一起往班级走,钟思琦从口袋里翻出包奶糖拆开,往她手里塞了两颗,忽然想起来什么,压低声音和她说:“安安。”
“你们最近怎么了。”
“嗯?”祁安愣了愣,“什么怎么了。”
之前怕影响她考试状态,钟思琦一直没敢开口,憋了好几天终于找到机会:“你和陈泽野啊,他都快一周没来学校了,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攥着糖的手紧了下,祁安答非所问:“你不是说他之前也很少来学校吗,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
“你少来哦。”钟思琦没被糊弄过去,“那是你没转学过来的时候。”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陈泽野对你和其他人根本不一样,你们一起上下学那么长时间,真当我不知道啊。”
看她反应不怎么好,钟思琦心一沉,不太确定地又问了遍:“不是吧,真吵架了啊......”
“亏我之前还夸他呢。”她无条件站在祁安这边,“你性格这么好,他怎么忍心的呀。”
“你别瞎想。”祁安摇摇头,“我们没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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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产生过剧烈的冲突,陈泽野也没对她说过什么伤人的话,到底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他自己也想不通。
“那他怎么没来学校啊?”
祁安又顿了几秒,很轻地说了句:“大概他这几天有事吧。”
走廊里空气流通不好,灰尘呛到喉咙,祁安不太舒服地咳了几声,钟思琦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她身上:“你这感冒怎么还没好啊。”
“这都几天了。”她佯装出生气的模样,腮帮微鼓,“你是不是没按时吃药。”
祁安成功被她逗笑,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放心吧,有在好好吃药。”
联考的批卷速度没那么快,成绩拖到周五才出来。
那天班级里的气氛一直特别沉重,有种大难临头的压抑。
第一节 就是老徐的课,进班的时候他表情还可以,也没有发火,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希望大家能够再认真一点,这次的题虽然比较难,但仍然有很多人在基础题上出错。
灌了小半节课的心灵鸡汤,话锋一转,他重点表扬了祁安,说她这次拿了年级第一名,数学和英语都是最高分,希望其他人能多向她学习。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从高一入学以来,梁怀远一直稳坐第一名的宝座。
但没过几分钟又觉得很合理,她性子静,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座位里学习,平时小测的分数很高也很稳,拿到第一不足为奇。
漫长的四十五分钟结束,钟思琦迫不及待转头,朝她竖起大拇指:“安安你好厉害。”
“我看那个梁怀远不爽很久了。”钟思琦轻哼一声,“之前仗着成绩好,他整天趾高气昂的谁都瞧不上,现在看他还怎么傲。”
陆陆续续还有其他同学过来和她搭话,但这几天复习熬得太晚,感冒再次加重,她趴在桌上没什么精神。
撑过四节课,情况还是没有好转,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祁安实在挺不住,和老徐请假回了家。
这个牌子的退烧药格外苦,祁安皱着脸喝完,头晕目眩地直接钻进被子里睡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漆黑一片,周围场景特别模糊,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没有停,潮湿的地面上杂物纵横,微弱的光线里尘埃很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身上那条单薄的白色长裙被打湿,裙角黏上小腿,寒意源源不断,她像是在海中迷失方向的小船,跌跌撞撞地摸索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中忽然出现一道身影,少年和她差不多年纪,一身黑衣压不住戾气,像是行走在丛林中的猛兽。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知道他浑身上下到处是伤。
她试探着喊他,得到的只是冷漠的回应,血腥混着冷冽气息填满鼻腔,他沉着声音警告,让她不要靠近。
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其他什么,她真的选择了放任不管,留他一人在角落里喘息。
再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死在了冰冷的雨夜里。
梦醒的前一秒,周遭阴霾散去,所有画面也跟着变得清晰。
她居然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祁安猛然惊醒,胸口急促地起伏,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掐住,怎么都喘不上气来。
画面定格在最后那张脸,她胡乱地摸到枕边的手机,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不太适应地眯了下眼,上面显示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五分。
白昼已经过去。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药劲渐渐发作,身上终于没那么难受了,但刚刚那个梦却挥之不去,反复在脑海中盘旋占据。
她把被子裹得更严,胳膊环抱着膝盖,手机日程上弹出新的消息,提醒她今天是十月二十三日,霜降节气降临。
这是她和陈泽野完全失去联系的第六天,而距离她来到黎北,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
书上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就习惯了陈泽野的存在。
分针又走过半圈,祁安掀开被子下床,按下墙壁上的开关,但什么反应都没有。
家里停电了。
另一头。
临舟今晚暴雨侵袭,江驰逸的车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穿过雨幕看见了陈泽野的身影。
黑色T恤被打湿一半,下摆皱着堆在腰腹,他紧张地上下打量了几遍,不出所料,脸上身上都有伤,尤其是手臂,很长一道血痕,歪歪扭扭地贴着那道纹身,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更加触目惊心。
这些年陈泽野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只要回来,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结果。
江驰逸头疼地皱眉,没忍住低声骂了句操。
“你和他到底说什么了啊,把你打成这样。”
“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爹,真是往死里下手啊。”
“你说你就不能服个软?”江驰逸替他打抱不平,“何苦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陈泽野轻嗤了下:“和他那种人渣,服软有用吗。”
江驰逸叹了口气:“伤得重不重?去医院处理下。”
“不去。”陈泽野把东西放进后座。关上车门,毫不在乎,“我还没那么废物。”
“直接回黎北,越快越好。”
江驰逸被他这态度气得够呛,说话有点冲:“就他妈这么等不及?”
“真怕你哪天死外面。”
“充电宝有没有。”陈泽野跟他也不客气,“
手机没电了。”
江驰逸把东西扔给他。
回黎北那条路今晚格外堵,一千米不到的距离,磕磕绊绊卡了三十多分钟。
江驰逸透过车镜往后看,陈泽野握着手机,手指悬在聊天框上,点开又退出的动作反反复复。
等到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磨磨唧唧干嘛呢,要放不下就发个消息问问,有什么好想的。”
陈泽野冷冷抬眸扫过去一眼,唇角弧度收敛,表情非常不爽,似乎在嫌他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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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想想你那天的态度,又不声不响消失了一周,多让人心寒。”江驰逸胳膊肘往外拐,开始火上浇油,“也就是安妹脾气好受得住,路上还担心你,换做是我,才懒得管你是死是活。”
最后两句话戳到心底,陈泽野垂下眼,很淡地说了句:“她一直都是这样。”
逼仄狭窄的车厢内回归安静,外头车水马龙的喧闹被自动屏蔽。
陈泽野又想起三年前的夏天,那天的雨下得比现在还凶,在那个昏暗偏僻的地下室,即便她自己怕得不行,即便他冷着脸说了许多警告的话,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满身戾气的他。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不会想到,仅仅是萍水相逢的一晚,她会成为他往后漫长岁月里的唯一执念。
……
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来电,家里没有蜡烛,手机也只剩下最后一格电。
外头夜更深了,暴雨即将来袭,狂风肆虐拍打玻璃,呼啸声接连不断,像是有骇人的魔鬼,下一秒就会冲进来。
祁安蜷缩着坐在沙发角落,思绪浑浑噩噩,劈下的闪电短暂照亮她清瘦的面庞。
其实她独自经历过很多这样的夜晚,咬咬牙都能坚持下来。
但大概是生病时情绪更加脆弱,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又坚持过十五分钟,不知是不是错觉,门外隐约有悉悉簌簌的声音。
像是谁的脚步,但太轻听不清楚,远处汽车的鸣笛压过,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跳进脑海,她攥紧掌心,安慰自己都是错觉。
一定是她太敏感了。
后背不受控制地渗出一层冷汗,记忆也发生错乱,中午那阵烧的太厉害,脑袋昏昏沉沉,她开始怀疑自己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锁好院门。
声音卷土重来,心跳速度加快,祁安受不住地从沙发上下来,准备亲自去看看,求一个心安。
脚步放得很慢,她一点点靠近门边,冰凉的把手碰上掌心,她紧张地吞咽了下,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可外头的场景在她意料之外。
消失了一周的人凭空出现,风尘仆仆的少年徘徊在她门前,晕沉夜色也抹不掉他身上的颓和倦。
眼前人同样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微弱的脚步声会被她发现,更没想到她会直接开门出来。
棱角分明的脸上一闪而过回避的神色,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在原地定了几秒,转身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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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下意识扯了下他衣角,干涩的唇动了动,长睫如蝴蝶翅膀般抖动,声线急促却颤抖:“陈泽野。”
“你回来了啊。”
“你在这儿...”
闪电再一次将夜空撕破,吹了半晚冷风,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口开始发痛,他皱着眉头别开眼,压下声线中的难耐,用最含糊的话打断。
“没什么。”
“我刚好路过。”
第28章 伤痕
只是路过。
好熟悉的四个字, 祁安蓦地想起那次在奶茶店外面,他从警察局离开后,在雨夜里等了整整三个小时, 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 最后也只是用这句话轻飘飘带过。
那今晚他又在外面等了多久?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做了很多, 却什么都不肯说。
“陈泽野。”祁安抿了下嘴唇,模样有点倔地揭穿他,“你又说谎。”
“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空气缄默片刻, 她垂下眼叹了口气:“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乌云将最后一颗星子隐藏,眼角一寸寸怔松,手指无力地从他衣角上松开脱落。
她得不到真话,也不想再这么徒劳地耗着他。
可就在彻底垂下的前一秒, 一道温热毫无征兆地覆上来, 陈泽野从下托住她手腕, 喉结滚了下,终于肯实话实说:“我不是路过。”
晦暗神色像是被压抑的漩涡,唇角绷得很紧:“我想见你。”
后半句话他说得有些含糊, 但祁安还是听见了。
积压了整周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在这一刻爆发,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闷闷不乐地控诉:“一会说路过一会又说想见我,谁知道哪句话是真的。”
“你之前不还说让我别管你吗,现在为什么又过来说想见我。”
陈泽野攥得更紧了点, 语气不容置喙:“我想见你。”
说不上是难过还是生气, 眼眶不受控制泛酸,她还在赌气:“好了, 现在你已经见到了,还想干嘛呀?我能吃能睡过得特别好,你……”
“安安。”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将后半句打断,陈泽野很重地叹气,“对不起。”
情绪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她一下子失了刚才那股强势:“陈泽野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啊,为什么不声不响就消失一个星期啊。”
“那天我说了那么多,我说要等你一起回家,你为什么就是不理我啊。”
她一股脑把所有的不满甩出去,气息越来越不稳,最后干脆发不出任何声音:“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梦……”
梦见你出事了啊。
耳边回荡着女孩低低的哽咽声,陈泽野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她的眼皮,湿意沾上指腹,哑着声哄:“别哭了。”
祁安用力吸着鼻子,躲开他的手嘴硬:“我没有。”
掌心紧贴脉搏,心脏痛的好似被剥脱,他脸上的自责更重,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多了几分无力:“对不起安安,都是我不好。”
“你想让我怎么道歉都可以。”
“能不能原谅我?”
暴雨来得突然,细密的雨丝斜斜落下,闪电再一次将夜空撕破,光影转瞬即逝,空气中泛起尘腥。
长睫如蝴蝶羽翼般发颤,手腕还被他紧紧地攥着,干涩唇瓣动了动,祁安不自在地眨眨眼:“你先回去吧。”
“别在这淋雨。”
“那你得原谅我。”他声线放得好低,黑白分明的瞳孔望着她,“不原谅我的话,我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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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皱眉,嘟囔一句:“你这是耍赖。”
这人就是摸准了她不舍得。
哪有这么犯规的啊。
他也不否认,嗯了声继续:“是在耍赖。”
喉结不自觉滚动,粗粝的指腹很轻地挲着她腕骨,眸色更暗:“原谅我好不好?”
温度被骤雨裹挟着又下降几度,风也刮得更凶,但风口被他很严地挡住,于是一呼一吸间,他身上的冷冽气味止不住地往鼻腔里面涌。
祁安受不住地往后躲,态度强硬一点:“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只会更生气。”